第21章

六班的學生今天很反常。

還沒到早讀開始, 老師沒來, 以往這個時候, 他們不是在聊天說笑就是吃早餐玩手機, 少數幾個愛學習的早早拿出書本來複習功課。

但是今天, 所有人都一反常态，每個人一走近教室, 第一眼看的就是祁陽和傅柔的座位。

他們其中不少學生還挂着同款很眼圈，顯然昨晚都沒睡好覺……

他們班排擠傅柔的事情，一直沒怎麽傳出去過，直到熊靜她們那件事情一出，再加上昨天的轟動，這件事情才在學校裏炸鍋了。

從昨天傅柔一走, 他們六班幾乎成了全校的笑話, 學校論壇上出現好幾個帖子，都是關于六班的傅柔的，其中最火的一個帖子标題就是——六班集體打臉，一直以來欺負排擠的女生竟然就是那個‘最美轉校生’！

另外一個，就是昨天六班有人發的帖子——最美轉校生來我們六班了哈哈哈哈。

一開始帖子裏面還是一水的羨慕嫉妒恨和求放照片，求女神名字等等，等到後面得知少女的真實身份，這個帖子就被徹底歪樓了。

"六班的都傻了吧？傅柔來的時候他們班壓根沒人認得出她來，現在腸子都悔青了吧？"

要知道昨天那個‘最美轉校生’一來六班, 整個六班的男生都興奮的恨不得出去告訴全校他們班有了校花的事情，這下全班集體自己打自己的臉, 是有多傻逼？

祁陽和傅柔的兩個座位都空着。

一陣陣詭異的沉默之後，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傅柔是傅華的女兒，親的！"

"卧槽騙人的吧？傅華？他不是去年剛登上咱市首富嗎？他女兒能那樣？"

"……哪樣？你看昨天的那個女生，像是一般窮人家能養出來的嗎？"

他們以前都以為傅柔是哪個鄉下來的，所以就算排擠她也是肆無忌憚的。

Advertisement

"騙，騙人的吧？我爸就是華源集團的，我今晚就回去問問他。"

"所以當初那個傅柔……不光是個大美女，還是咱們市首富的女兒？"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有個女生不解的問："那她為什麽故意扮醜？"

"會不會是因為真的剛從鄉下過來，不會打扮啊？"

"再怎麽不會打扮，她也是首富的女兒啊，她爸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女兒醜成那樣不管？"

"今天她沒來，是不是以後都不來了？"

"陽哥也沒來。"

"他們倆不會以後都不來我們班了吧？昨天五班班長還說歡迎傅柔去他們班呢。"

"我還是不相信她就是傅柔啊，昨晚上我做夢夢見那個大美女，一轉頭就變成了傅柔的臉，吓得我一整夜沒睡好覺。"

"我更慘，夢見傅柔把眼鏡摘了，直接變成了大美女，夢裏我還跟她表白了，然後……"

"然後什麽？"

"然後她打了我一巴掌。"那男生苦笑："說我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突然有人驚叫一聲："傅柔來了！"

全班愣了一秒，所有沒在座位上的人連滾帶爬的回了自己座位。

這一聲簡直比班主任和校長來了還管用。

所以當那個少女踏進六班，所有的同學都端坐在自己座位上，手裏拿着書，安安靜靜的看着。

其實誰的注意力又在書本上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少女就這麽一步步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坐在她前後附近的人頓時脊背都崩的筆直。

以前傅柔在這個班裏，每一天都是折磨，現在她坐在這裏，對六班每個人都是一種精神折磨。

祁陽還沒來。.

不過就算他沒來，葉曦也能知道他此刻的狀況，因為黎笙一直在給她做實況轉播。

"這一晚上過去，祁陽腦子裏的東西一定很精彩。"黎笙說："因為他對你的好感度一直升升降降，一會升到□□十，一會降到五六十，但是都沒低于這個範圍過，最後淩晨的時候就一直在八十以上升升降降了。"

這個程度的好感度，已經足以轉化成愛意了。

不過很顯然的是，現在祁陽對她的好感度越高，對他的折磨就越深。

因為她是傅柔這件事情，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一整個早讀，大概只有葉曦一個人有心思看書。

下了早讀有課代表開始收作業，收到傅柔這邊的時候，遲疑了一下。

"這是我的作業。"她忽然開口。

拿着本子的手白皙如雪。

課代表愣了一下，臉色忽然紅了起來，結結巴巴道："哦，謝，謝謝。"

……人家給個作業你道什麽謝？

他連看她一眼都不敢，匆匆從她身邊走過去，一不小心絆了一腳摔在了一個女生身上。

如果是平時，這樣的事情早就會引起哄然大笑了，可是現在，沒人笑他。

到處安靜的出奇。

甚至他們連對上少女的目光都不敢。

她的眼睛，太幹淨，也太漂亮了。

如果說昨天他們還敢小心翼翼的窺伺，今天卻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那種感覺，就好像做錯了天大的事，突然間被戳破了，羞愧難當，恨不得能重來一次，再也不欺負她。

學校廣播室裏。

"會長，聽說傅柔的父親來學校了，那我們的廣播還放不放？"

陸言琛沉默了一下，說："放，現在就放。"

為什麽不放？

據他所知，傅華在接回女兒之後，基本上就沒怎麽關心過她，他也是無意中知道了殷岚和傅華的關系，又不止一次注意到殷岚看傅柔的眼神。

充滿嫉恨的眼神。

傅華這個人，看似精明，在對對待女兒這件事情上，卻犯了大糊塗。

傅柔在六班裏收到排擠這件事情，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于她的外表，而她的外表之所以是以前那個樣子，都是因為殷岚的脅迫。

而殷岚之所以能那樣對待傅柔，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傅華。

傅華哪怕多關心一下這個女兒，也不至于到了那種地步，才知道殷岚對傅柔的‘關愛’全都是假象。

全都是在電話裏跟他裝出來的。

每次傅華給家裏打電話，殷岚接完就親親熱熱的給傅柔接，有殷岚在旁邊，傅柔哪裏敢說自己受欺負？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親耳聽見，傅華這個當父親的，還真以為女兒過的有多好。

陸言琛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些事情，他甚至覺得自己都知道的太晚了，如果他知道殷岚過分到那種地步，從一開始他就會不顧一切的把她從那個家裏接出來。

至于六班……

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再待下去了。

傅華現在心裏已經有了愧疚感，如果知道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傅柔再在六班待下去了。

傅華正和校長談話的時候，忽然聽到學校廣播裏的聲音。

"接下來由學生會幹部韓昱同學通報一件重要的事情——"

韓昱在學校裏名氣也很大，他是學生會骨幹，又是校體育部部長，據說家裏還是開武館的，平日裏抓學校紀律最是嚴禁，對犯錯的學生一向是鐵面無私，而且長得也很兇，有時候膽小一點的學生看見他都要繞着走。

這是他的聲音頭一次出現在學校廣播裏，說的是一起校園欺淩事件。

那天的相關學生，總共七個人，一個一個的人名被提了出來。

雖然隐去了被欺負學生的名字，但是只要仔細一想，再加上這幾天的傳言，不難猜出那個被欺負的女生就是傅柔。

根據學校規定，她們每一個人，都會得到相應的懲罰措施。

通告完畢之後，學生會長陸言琛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

"這一場惡劣的欺淩事件，發生這種事情，無論是班級老師，還是學校，甚至包括我們學生會，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的聲音嚴肅而沉重，"希望日後各位同學和老師能夠互相監督，堅決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另外，以後但凡是發現此類事件，請立即通知老師和學生會成員……"

傅華聽着聽着就覺得不對，而他對面的副校長臉色都變了。

傅華這邊，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了。

就算不想，光是看副校長的臉色也看明白了。

廣播裏說的欺負女生的事件，跟他女兒有關系。

那個被欺負的女生是他女兒！

空氣裏一陣陰沉的靜默之後，傅華拿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

"我草他媽的！"他扯住校長的衣領，雙目赤紅，"你剛才跟我說的話，你他媽有膽子再給我說一遍？"

就在剛才，這個校長還一臉和氣的誇他的女兒，說她在學校裏如何如何好，在六班裏如何如何受歡迎。

原來都他媽是假的！

"傅先生，你冷靜一點……"校長吓得臉都白了。

"冷靜？我女兒都被人欺負成那樣了，你讓我冷靜？"他幾乎是朝着榮華校長怒吼起來："今天你們學校不給我一個交代，老子拆了你們學校信不信？！"

恰巧此時此刻，祁陽正好走進校門。

他聽到廣播裏的通報，整個人都一僵。

那天的事情，他再清楚不過。

熊靜把她叫走的時候，他就在旁邊。

"我要幫祁陽同學寫作業。"

她顫抖的聲音仿佛又在他耳邊響起。

那個時候，她分明在向他求助。

而且還不止一次。

那微弱的，從來都讓他忽視的——

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惶恐無助的氣息。

他從來都沒有理會過。

因為昨晚上一夜沒睡，祁陽的臉上布滿了顯而易見的陰霾，他走進教室的時候，整個班裏都很安靜，像是沒人在一樣。

但所有人都在。

她也在。

祁陽走過去坐在椅子上，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擡頭。

"傅柔呢？傅柔你給我出來！"

外面不知是誰嚷嚷起來，"敢去學生會告狀，沒膽子出來？"

有人往外面一看，見是個女生，身邊還帶着一個，有好事兒的一眼認出來，那個跟在後面的那個女生，就是剛才廣播裏通報被記過的其中一個，另外一個是高三的女生，她的姐姐。

葉曦起身剛要出去，祁陽忽然碰的起身，沉着臉走出教室。

幾分鐘後他救回來了，外面消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只有坐在窗邊的同學聽到了，從頭到尾祁陽只說了一句話。

惡狠狠的——

我以前不打女人，以後就不一定了，再想來找她的麻煩，先考慮下後果。

葉曦嗤笑一聲。

早幹嘛去了？

現在想為她出頭，晚了。

黎笙忽然道："傅華正在校長辦公室裏發飙，可憐的校長的脖子幾乎要被他掐斷了。"

葉曦一言不發的起身走了出去，祁陽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傅華怒吼的聲音幾乎傳到了樓下面，葉曦上去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上去拉他的老師被他揮到一邊去了。

"爸。"

明明那麽多嘈雜的聲音，少女只是輕聲喊了一聲爸，傅華整個人就頓了一下，轉頭時看到她站在那裏，手一松。

校長終于從他手裏掙脫了出來。

"小柔……"傅華眼睛通紅，強烈的憤怒讓他額頭青筋都突了出來，但見到女兒的那一剎那，他的臉色頓時就軟了下來。

她歪了歪頭，不解，"爸，你這是幹什麽呢？"

傅華看着她那雙平靜清澈的眼睛，一瞬間狼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緩了好一會兒才沙啞着聲音說："小柔，爸爸都知道了。"

"哦。"她點點頭，問，"那你知道什麽了呢？"

傅華深吸一口氣，"爸爸知道你……知道你在學校裏受欺負……"

"哈。"

她忽然笑出了聲。

"是啊，廣播裏剛才說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眉眼之間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哀傷，"我的父親，只有在看到我被人扔下樓梯，聽醫生說我身體出了問題，聽到別人說有人欺負我的時候，才會意識到他女兒原來受欺負了呀。"

"可是爸爸，你又知道什麽呢？"她眼底閃過一絲悲哀，"你知道我曾經被他們一次次踐踏，一次次侮辱，還不能反抗，你知道殷岚為了不讓別人看到我的臉，每天每天逼着我穿難看的衣服，戴醜陋的眼鏡，給我用過了期的化妝品，就等着看我毀容，你知道他們所有人，都覺得我惡心的讓他們吃不下飯，一個個恨不得把我扔到教室外面的垃圾桶裏去，你知道殷岚每天連坐公交車的錢都不給我，我只能穿着快要穿破了的鞋子，整整走路一個小時回到家裏，卻連一頓飽飯都沒得吃。"

傅華整個人像是成了一塊石頭，怔怔的看着她。

就連他身後躲的遠遠的校長和副校長也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是還知道，殷岚那個女人，不光不讓我吃飽飯，穿正常的衣服，過普通人的生活，每天變着法的折磨我，她還把我媽媽最後留給我的東西全都拿走了。" 她的語氣終于不再輕柔。

因為她終于說到了最讓她難以承受的一點。

"我連媽媽最後留給我的東西都沒有了，這些你知道嗎？你全都知道嗎？！"她幾乎是地吼了出來。

這些天以來，她這個所謂的父親，自以為對女兒的愧疚無法言說，于是盡力的想要彌補她，保護她。

可是他除了知道她受的那點欺負，他還知道什麽？

她曾經遭受的，那些侮辱，欺淩，踐踏，她每天每天，都生活在地獄之中，只有在睡夢中見到她的媽媽，才能獲得片刻的安寧。

每天一醒過來，就是噩夢的開始。

所以她恨不得去死，她甚至想過無數種自殺的辦法，可是她沒有勇氣。

她對這個父親，始終保留着最後一絲幻想。

但實際上，絕望早就滲透了她的靈魂。

一直到死，都沒有獲得救贖。

"你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她渾身顫抖着，眼裏的淚水接連不停的落下來，"你知不知道，我甚至已經忘了，原來我還有個父親，我父親還是那麽有錢又受人尊敬的人，可我像個小醜一樣每天活在地獄裏。"

她難過的問："爸爸，我真的是你女兒嗎？"

"小柔……"傅華想要靠近她。

少女卻一下子後退幾步。

傅華立馬僵在了原地。

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淩遲的刀子，一片片割着他心髒最軟的那塊肉。

是啊，他是她的父親嗎？他配當她的父親嗎？

這世上有哪個父親，自己的女兒生活在那樣可怕的噩夢中，他卻像個傻子一樣什麽都不知道？！

他看着她轉身走遠，往前跟了幾步，卻又無力的癱在了原地，整個人向後傾倒——

"傅先生！"身後的人驚呼出聲。

黎笙說："大人，傅華暈過去了。"

"活該。"葉曦冷冷道。

黎笙默了一下，"我還以為您會原諒傅華。"

這些天以來，傅華對她的愧疚顯而易見，也在盡力的彌補她，她也像是真的已經原諒了他一樣。

但原來，并沒有。

她只是在等待機會而已。

"我能原諒他，傅柔能嗎？"葉曦淡淡道："如果不是他那個當父親的不管不問，殷岚能折磨她致死？"

那個女人，就是仗着傅華對傅柔的不關心，才會越來越肆無忌憚。

她就是要讓傅華覺得，她這個當女兒的，願意原諒他，而且還願意依賴他。

等到他歡天喜地的覺得父女倆還能親親熱熱的時候——再給他會心一擊。

"別急，好戲才剛開始。"她懶懶道，"這才到哪兒啊。"

不反反複複折磨折磨他們，怎麽對得起她附身的傅柔這個身體？

"傅柔……"

忽然一聲低啞的聲音從拐角處響起。

葉曦停下腳步，轉過頭。

是祁陽，她剛才見傅華的時候，他其實一直就在不遠處，她跟傅華說的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如果說傅華聽了她的話像是被刀子一下下淩遲一樣疼的鮮血淋漓，那麽他就像是整顆心都被放在火焰上反複灼烤。

緊握的拳頭裏，指甲深深陷入肉裏面。

那點疼痛卻根本算不了什麽。

"對不起。"他低下頭，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眼淚狼狽的從眼角流出，"以前的事情，我不想求你原諒……"

因為我知道我不夠資格。

"你也不用求我原諒。"她淡淡打斷他，"因為我也根本不會原諒你。"

祁陽錯愕的擡起頭。

她朝他靠近了一步，整個人的氣息都圍繞住了他。

只要再靠近一點點，她幾乎能貼在他的身上。

這樣的姿态，幾乎給人一種很親昵的感覺。

但她說的話，卻像是刀子一樣插進了他的胸口。

"因為在我心裏，你和你們六班的人，跟殷岚那個魔鬼，一點差別都沒有。"她輕輕柔柔的在他耳邊說着，語氣甚至透着撒嬌般的柔軟："可是怎麽辦呢？我又一點都舍不得離開六班，舍不得離開你呢。"

他的眼裏倒映着少女精致秀美的面容，瞳孔深處有什麽劇烈閃爍着，連呼吸都不穩起來。

"你知道為什麽嗎？祁陽？"

祁陽沒有說話。

他怎麽可能還發的出聲音？

她輕笑一聲。

"因為當初的傅柔，早就被你們合起夥來，害死了呀。"

作者有話要說：

狐貍撒起歡兒來，沒個完

覺得不夠虐的時候，其實很可能是在憋着大招呢。

繼續用花花淹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