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後來許言珩細數青春,念之若狂的,是在校霸脖間烙下過染血的齒印,那樣嬌軟腥甜,終其一生,她都将帶上他的印記。

那年他十六歲,第一次遇見安以誠。她滑板卡輪,跌跪腿前,差點扒了他的褲子,淺褐色的眉眼一闖入,兵荒馬亂接踵而來。偶然發現她的兇狠真面目,明明是不良少女,裝起乖巧卻是信手拈來,亦正亦邪,正邪不辨。半年後,她把他送回人海,說再也不見,他予她以痛吻。

……

傳說宿區這片最清奇的大佬離家出走,跑去上海做程序猿,把自己的江山“明鏡”扔給一個剛剛豆蔻的小姑娘,一時間道上風起雲湧,腦回路正常的人都覺得這是在扯淡。

安以誠每每聽到這樣抽風的傳言,都忍不住想起豆蔻少女三個月的蛻繭。

那次十五歲生日,她在警察局的監控室度過。

大雨傾城,砸得世界不得安寧。

她坐在屏幕前,再一次目睹爸爸的車子失控打滑,撞向山岩,百來個酒瓶碎了滿地,酒花化作白浪,混入泥水之中。

然後是觸目驚心的血,爸爸的血。

全家人守在急救室前,為什麽哥哥卻沒來?

後來,她抱着手機守着安以軒的消息,守在爸爸病床前,握着他戴了傳感器的手,瞧着氧氣面罩規律地浮現微弱的白。

音訊全無,她的哥哥,明鏡的頭把椅,就這樣人間蒸發。

她的爸爸,最疼她的爸爸,買好了白裙作為生日禮物,裙子染血,而他昏迷不醒。

陰謀的觸角遮蔽天空,山雨欲來,她頹然伫立雨中無所反應,沉溺與悲傷。

弟弟初新然形色匆忙,臨走前囑咐她:“姐,班月網咖那鬧起來了,我去看一眼。”

她渾渾噩噩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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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誠,小新說他們在哪?”景黎彎腰湊近她,問。

景黎是明鏡的人,平時鞍前馬後,很是踏實。

她腦袋轉不過彎來,沒多想:“班月。”

“很好。”景黎勾唇笑笑,眸色發冷。

幾日後,她在醫院的便利店裏,透過貨架與商品的空隙,看到景黎抱着一個辣妹,哄到:“我說的這些自然都是真的,不然你們這幾日挖客戶怎麽會如此得心應手?”

辣妹嬌笑一聲,捏了捏他肩膀。

“而且他們大小姐現在腦子不好使,我問什麽她就答什麽,前天我帶人過去,把班月那的查證攪黃了,哈哈哈哈哈!”

她心口一抽,混濁的腦子像有蟲子在跳動,摸出手機,拉近焦距,開始了錄像。

“太傻了吧?那你沒問問明鏡的底細?賬有多少?”辣妹眼波流轉,嬌媚動人。

景黎攔着她的腰,親了一口:“這次一定。”

當天中午,媽媽仍舊打了醫院口感堪憂的白粥和鹹菜,她遞給初新然一份,在他接過時突然撩起他額前的發,看到了結痂的傷痕。

“誰打你的?”因憤怒而顫抖的語調。

沒有回應。

“明鏡的客戶是不是被人挖走了?”她問。

初新然沒回答,琥珀眸子悲憫地看向她。

“最近你們行動也暴露,和仇家動手了?”她又問。

他還是沒答。

之後,她親眼目睹了原本親如手足的兄弟們退出,跳槽,離開。

鞠個躬走,或者罵罵咧咧理直氣壯地走。

初新然突然學會了抽煙,站在暗處,徒留落寞的背影。

世界好像突然抛棄她了,就比如這突然而至的大雨。

安以誠進少年宮的大堂躲雨,正值周末,興趣班正開課,走廊充斥着樂器與朗讀的回音。

陰雨天本就昏暗,墨藍的防窺玻璃更添一層灰暗。

怒己不争,也怨恨他人的背叛,許久以來壓抑的情緒終于爆發出來。

淚珠子斷了線,視野随淚水扭曲模糊,她自己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偶然瞟見牆上的那個巨大相框。

照片上是個小小少年,漆黑的眼,稚氣未脫。

她與他擱着一道昏暗的窗戶光印,他仿佛在注視着她。

她念出照片下的簡介:“許言珩,國際象棋世界青少年錦标賽男子12歲組冠軍,同年成功入選國家國際象棋隊……”

這張照片挂了五年,安以誠仰望了五年。

沉在溝底,也配仰望繁星?

憑什麽是她沉在溝底?

悲怆夠了,她擦幹眼淚,一字一頓地對那小小少年宣告:“我一定查明真相!我一定照顧好大家!我一定盡我所能……”

安以誠說到做到,此後不再整日枯坐在病床前。

她同卧底虛與委蛇,被套話時反倒騙回不少信息,再着手分析起當前形勢。

她坐上同伴的小摩托,跑遍宿區尋找可用的監控線索。

有天恰巧遇上景黎追求隔壁校花,她突然想起那日雜貨店拍攝的熱吻,随手投送了過去。

壞人姻緣嗎?

壞人的姻緣她才要攪黃。

坐在明鏡的茶幾前安詳吃面,樓梯上突然傳來吵鬧聲,叫罵聲。

“你小子竟然敢把這些資料遞出去?你知不知道這可是咱們的根基啊?”

“我也要賺錢!我也要養家糊口!明鏡現在拉胯成這樣,我能怎麽辦?”

“叛徒!快他媽給老子滾!”

“走就走,勞資還不稀罕呢!”

随即是噠噠的腳步聲。

安以誠放下筷子,那人從她背後經過之時,小姑娘平聲喝令:“站住。”

聲音不大,卻有十足的氣場。

按理說,往日她這群花臂哥哥遇上渣滓,定要把他揍得滿地找牙,近來是被诓怕了,動手也微縮許多。

寧順氣得半死:“安哥,怎麽處置這小子?”

小姑娘笑笑:“冰箱裏有橙子,你給他拿幾顆走。”

偌大的修理廠一瞬間雅雀無聲。

寧順扭曲了表情調整半天:“哈?”

“去呀?”她催了一聲。

叛徒邪魅一笑,勾着唇角冷嗤:“哎呦還是安哥懂禮節,你們都跟老大的妹妹學一學,成天大呼小叫,沒點素質!”

寧順幾乎要用橙子送他去見閻王。

“為什麽啊安哥!”事後寧順大惑不解,悲憤交加地質問安以誠,“我這輩子都沒這麽憋屈過!”

誠如安以誠所料,因為當場被捕卻拿着一包橙子回來,竟然沒被明鏡嚴懲,對方覺得這是個雙面叛徒,揍得他滿地找牙。

明鏡立馬撿起之前對方坑他們的套路,坑起對方來。

“妖妖靈嗎?這裏打群架了!快出人命了!快來呀!”

兄弟幾個頭一次見識到這樣不費一兵一卒,就端了一窩人的壯觀場面。

安以誠拿出之前虛與委蛇時套出的黑料,吩咐:“去加一把火。”

顫抖的心,激動的手,兄弟們不禁贊嘆:“還是安哥詭計多端!”

這等套路用麻了之後,安以誠又玩起了守株待兔。

故意把誘餌放在明晃晃的地方,等人來偷。

“入室盜竊嗎?啊呀呀,可以防衛的尺度是無限的,既然如此——”

兄弟們摩拳擦掌,掌心的吐沫都吐好了!

“揍他!!”

……

距離班會還有半小時,茶水間裏,班主任闫立手裏捧着杯葡萄糖水,正向鄰桌的男老師傳授換尿片的毒門技巧。

他今年才得了一個兒子,經過幾個月的磨練,換尿片的技巧越發娴熟,據稱已經超過了他的丈母娘。

據稱——指一些自稱。

“聽說你班插了位學生,來頭不小?”尿片學徒好奇地打聽。

“國象界的世界冠軍,十二歲拿了兩回,不知怎麽突然退出國家隊了,現在的小孩可真是不能小瞧——诶,你班的那個肖同學,好應付嗎?”闫立把話題抛回去,饒有興趣地打探道。

尿片學徒嘆了口氣,拍手道:“別提了,他上回一根電線搞得全校停電的事,你還記得吧……試點班和你們A班不同,我們這些打工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語調還真是——凄凄慘慘戚戚。

闫立摩挲着杯子,陪他一起唏噓,心裏又有點幸災樂禍。

大叔是這樣的,一臉淳樸。

又要開始打工,闫立大叔心裏是萬般不願的,暑假剛歇沒幾天就要複工,然而敢怒不敢言,他望向窗外,想看看今年小樹苗們的新面孔。

報道的學生逐漸多了起來,教學樓前雪白的大理石廊柱十幾米一樽,上面貼着班級名單以及分數範圍,淳樸的A4紙承載了太多太多。

學校根據中考成績劃分了班級層次,19級一共二十個班級,四個奧賽班,十二個普通班,一個體育班一個藝術班,倆借讀生的試點班;四個奧賽班又分兩層:奧賽A班和B班各兩個。

闫立帶的班級恰好是A11班,天之驕子的聚集地。

他随意地朝遠處掃了眼,卻被驚吓地嗆了口水。

花架下,趙溪琳托着下巴席地而坐,觀察着扳手松橋的操作,撒嬌地催促道:“安哥,好沒好呀?”

“快了。”安以誠應了一聲,翻過長板,靈活地跳上去試了試感覺。

趙小姐家境殷實,隔三差五新晉長板,每次都找她組裝,三番五次,她都快成為專業裝板選手了。

你別說,這三千的板子的确比她幾百的板子絲滑!

正主見滑板被偷,邁着小短腿就追了上去,聲音裏滿滿的幽怨和委屈:“安哥!你怎麽溜了?先給我試試啊!”

追逐間,兩人成功把戰場拉到了校門附近。

安以誠想看看狗子被自己甩出多遠,自然而然地扭了個頭,再一回頭就見眼前多了兩三行人,正要走進校門,眼看就要撞上,女司機慌得一批。

還好她滑板玩的賊溜,一腳點板,立馬就能漂亮地轉個九十度的尾殺。

可惜現實太骨感,一顆小石子恰恰恰好卡在輪子那,她還沒來得及轉,整個人就向前飛了出去。

趙溪琳追到一半,驚訝地發現滑板自己退着滑回來,還以為是安以誠良心發洩,感動油然而生,可再朝不遠處看了一瞥,卻被驚得張大了嘴巴。

那感覺,就像……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這裏是葡萄月琪: 這個校園故事的靈感源自一些生活碎片,摻雜着許多人的悲愁喜樂,我于寒冬之日下筆,11月的最後一天,廣東深秋如夏末,它終于要和大家見面辣~我想要碎片亮晶晶,也有奇葩的想法想和你萌分享,讓我們文字裏見吧——雲端千裏,書海茫茫,與你相遇,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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