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刑警和擺攤的

日西而落,淩吱順理成章在佟家用晚膳,佟三為慶祝淩吱來家裏小住,特意做了淩吱最愛的骨棒炖土豆,盡管骨棒上不見什麽大肉,土豆卻相當軟爛入味,淩吱一口炊餅一口菜,吃得不亦樂乎。

接近撂筷時,淩吱趁佟三還沒下桌緊忙和佟虎嬉皮笑臉套近乎,說飯後想出門走走,佟虎當着佟三的面不好拒絕,只能“欣然”答應。

淩吱說是散步,實則是去香粉鋪子調查茉莉花頭油賣給了哪家公子,另外他還安了些別的心思,也許佟虎大搖大擺在街上逛一圈,淫/賊饞alpha饞得不行會淌着哈喇子自動現身也說不定。

融雪後的石板路覆着一層薄透的冰,遠遠望去滿地都是月光,林立的商鋪門前挂着迎客的燈籠,三三兩兩的人群穿行其中,好不熱鬧。

淩吱挽着佟虎一瘸一拐走得很慢,餘光裏大塊頭臉比鍋底還黑,他掉過臉偷笑了好幾次。

不多時,香粉鋪子的招牌擠進視線,淩吱知會了句“到了”,拉着佟虎往裏進,掌櫃迎了半步,見他們穿着打扮與富貴毫不沾邊,就沒下話了。

鋪內有客,淩吱不好打擾掌櫃做生意,尋思着等掌櫃招待完身着芽白色立領襖子的小姐,再亮出六扇門腰牌。

巧的是那位富家小姐手中拿的正是茉莉花頭油,掌櫃見狀一頓鼓吹,說整個晟都城只此他一家有售,獨家配方留香持久,而後掩口不知低語了句什麽,富家小姐眸光一閃立馬包了兩盒,在丫鬟的攙扶下笑盈盈的出了鋪子。

淩吱逮住時機掏出懷中腰牌,正要亮身份問話,內室緩步走出位模樣俊俏的小公子,小公子掀開布簾神色怔了須臾,緊接着視線跳過他直直落在佟虎身上,眼中秋波微漾煞是惹人憐愛。

淩吱上下打量着這位身嬌肉貴的小公子,但聽掌櫃畢恭畢敬地作揖,喚道:“二少爺。”

歐陽浔視若無睹地繞過掌櫃,千歡萬喜地朝佟虎奔去,滿面春風地揚起嘴角,“不知浔兒是否有幸為公子介紹介紹?”

“虎子哥,咱們去別家看看。”淩吱收緊挽在佟虎胳膊上的手,眉宇間凝着股深沉不明的情緒,這世間有兩種案犯,一種心思周密不露馬腳,還有一種把捕快當傻子,以為沐浴更衣就會毫無破綻。

歐陽浔打內室走出,寥寥數步便能看出姿态不自然。

雖已入春,仍是天寒地凍,哪怕未完全褪淨衣裳,寒氣依然會湧進關節。死者腰側衣物被雪水浸濕後,染上兩處明顯的污泥,加之膝蓋位置的蹬痕,足以證明是跪姿導致。

而面部暴露的皮膚最易凍傷,複溫後會出現紅斑和水腫,歐陽浔右耳邊緣水腫,先後用指尖搔了兩次癢,符合凍傷反應。

搔癢的過程中,淩吱捕捉到歐陽浔甲床邊緣的深色瘀血,如果單個指甲瘀血,不排除受到外力擠壓的可能性,但雙手數根手指都有,就與用力過度有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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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身長八尺,體重在歐陽浔之上,從小船拖到岸邊樹林,少說也有二十步之遙,那雙沒做過粗活的嫩手受了苦自然是要抱屈的。

更何況全晟都城獨一份的秘方,正抹在一絲不茍的秀發上,淩吱思及歐陽浔騎着死者的放/蕩模樣,晚間的吃食不由在胃中翻江倒海,怎可能給歐陽浔接觸佟虎的機會。

佟虎依着淩吱的拉扯出了香粉鋪子,礙于身後有雙炙熱的眼睛盯着,走出兩三條街嗅不到大葉冬青的信息素,這才開口問道:“為什麽不抓人?”

專注腳下薄冰的瘸腿少年郎仰起臉,亮晶晶的眸子如若會說話必定是在嚷嚷着“誇我,我就告訴你”。

“你怎麽知道我看出來了?”淩吱眉梢挂着得意,用單薄肩膀撞了下佟虎結實的大臂,自問自答道:“哦,我知道了,你肯定覺得我特聰明對不對?”

佟虎凝注着淩吱白玉無瑕的小臉良久,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家夥除了腦袋瓜兒聰明外,不要臉起來也很無敵,替人尴尬的本領與日俱增,佟虎不置可否地岔開自戀話題,問淩吱,“所以現在這是去哪兒?”

“當然是去六扇門報官拿人。”淩吱悠哉游哉地負手,“不過拿人之前要去延亭巷取個物證。”

淩吱并非有意故弄玄虛,他也拿不準物證還剩下什麽,歐陽浔衣袂處粘着兔尾草幹枯的小穗,應該是更衣時無意間蹭到了髒的那件。

晟都城內種有兔尾草的地方僅有三處,延亭巷內久無人居的荒宅是燒毀衣物神不知鬼不覺的絕佳之地,他相信歐陽浔荒/淫無度後“那地方”腫脹不适,在火盆前蹲不了多大一會兒,東西燒盡了還是沒燒盡,歐陽浔自個兒心裏都未必有數。

“虎子哥,你帶火折子了嗎?”

到了荒宅門口,淩吱臉色悄無聲息地褪成紙白,聲音也虛得發顫。他不怕死人,只怕烏漆墨黑荒草叢生的院子,冷不丁跳出來個什麽東西,哪怕是一聲烏鴉叫,都能吓破他的膽。

佟虎聞言掏出火折子遞給淩吱,淩吱非但沒接,反将他手臂摟得更緊。佟虎搞不懂淩吱膽子這麽小,為什麽非要當捕快不可,不耐煩地吹亮火折子,邁過門檻往院子裏走。

淩吱緊貼着他,不時踩一下他腳,佟虎忍無可忍地推了推狗皮膏藥,催促道:“快點找證據,我沒工夫陪你耗時間。”

佟虎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劈柴、和面、蒸炊餅,賺得是早起的辛苦錢,照淩吱這挪步的速度,天亮也翻不出證據來。

“虎子哥你摟着點兒我,後背有涼風。”

淩吱邊說邊擡起佟虎手臂,搭上自己肩頭,身子又往佟虎懷裏鑽了鑽。

“春風刺骨,能熱乎就怪了。”說歸說,佟虎為了早些回去歇息,只得攬住慫蛋哆哆嗦嗦的肩膀,“你在哪兒看到的兔尾草?”

火折子那點兒微弱的光亮搖曳着,月光下牆壁斑駁的樹影,扭曲得像鬼畫符一般,淩吱吞了吞口水,指向後院。

有佟虎摟着,腿便不似剛才那般發軟,淩吱步速也跟着快了些。

一個多月前他經手的盜竊案嫌犯,便是躲在後院廂房內,當時青天白日他看得很清楚,後院有處枯竭的荷塘,荷塘邊有一小片兔尾草叢。

二人前腳邁入後院,忽地一團黑影散開,淩吱吓得喊娘,一頭紮進佟虎懷裏,腳被恐懼釘在了青石磚上。

火折子掃過被吃剩下的雞骨架,佟虎解釋道:“野貓在搶食燒雞有什麽好怕的?抓緊找證據,再磨蹭我就先回去了。”

“別別別,我找還不行嗎……”松開佟虎的窄腰,淩吱拍了拍怦怦直跳的心髒,囑咐道:“你離我近點兒,我害怕。”

拉着佟虎的手放低火折子,淩吱沿着雞骨架的拖動痕跡,很快找到了燒黑的銅盆,銅盆內空空如也灰都不剩,淩吱沿着火苗歪斜的方向走去。

荷塘邊枯密的雜草根,倒是攔住了幾片飛灰,可布料已經燒得看不出原樣,輕輕一碾便化為烏有。

淩吱四處尋覓無果,直起腰板,嘴裏嘀嘀咕咕,“一定有落下的地方,會是什麽呢……”

疾步踱回銅盆處,淩吱将火折子塞給佟虎,作勢開始脫衣服,手才落到腰間,淩吱猛然擡頭。

“怎麽把宮縧忘了!以歐陽浔的身份宮縧一定墜着玉,玉怎麽可能燒得化?既然着急燒宮縧走人,必然要砸玉,所以要找石頭,大塊趁手的石頭當然是……鵝卵石。”

淩吱自言自語地拿回火折子,一時将膽怯抛之腦後,跛着腳獨自下了枯竭的荷塘。

直瞪瞪地望着淩吱專心致志尋找證據,佟虎眼神倏黯,賣炊餅的日子太平靜了,平靜的有些……沒意思。放在現世裏,十九歲的男孩子整日渾渾噩噩,會被稱作鹹魚吧?

淩吱是刑警,他是擺攤的,這麽一想,心難痛快。

“找到了——”

淩吱攥着碎玉,興奮地向佟虎揮手。

目光無意間掠過被風吹得沙沙響的草叢,淩吱當即反應過來自己獨自一人杵在荷塘,登時吓得嘴唇子直抽抽。

“虎子哥你快下來接我,我腿動不了了。”淩吱毛骨悚然,壓根不敢看漆黑的橋洞。

“四塊桂花糕。”佟虎心裏不舒坦,想吃甜的。

“成!你快下來吧!”

淩吱直勾勾盯着佟虎那張臭臉,仿佛那臉能震鬼怪,避妖邪似的。

又半個時辰。

淩吱懷裏揣着碎玉,手裏端着銅盆,銅盆裏裝着雞骨架,雞骨架壓着大片灰,回到了六扇門。

說清前因後果,抓還是不抓,全看他師父怎麽界定那個“大人物”了,他還欠賀霖一個公道,天亮後他準備再驗一次賀霖的屍。

佟虎要起早,淩吱保腦袋,于是早早熄了油燈準備就寝。

上次在佟虎家過夜還是兩年前,這兩年中淩吱身型基本沒什麽變化,佟虎卻像雨後春筍節節拔高,肩膀也寬闊得驚人。

淩吱睡在床邊上,數度因險些滾落而驚醒,好不容易睡着,佟虎詐屍般坐了起來,雙目睜得兇狠,像是要吃人。

說時遲,那時快,佟虎張着血盆大口二話不說咬上淩吱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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