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陪你吧
淩吱吃痛狠命推開佟虎,本就懸在床邊的身體受力跌到了地上,摔得他呲牙咧嘴,但佟虎并沒容他矯情,閃電般撲了過來,淩吱見狀戒備地翻滾到更遠處,在佟虎逼近的同一時間本能地用雙手撐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定睛後,淩吱察覺到佟虎雙眸空洞無神,似是入了魔障,礙于擾醒佟三,便壓低嗓音問:“虎子哥你怎麽了?快醒醒!”
佟虎面紅過耳,胸腔內一團燥火在焚燒,被意外喚醒的現世記憶猝不及防地引出了他首個易感期,理智歸無的他根本聽不進任何。
鉗制住淩吱手腕向外一掰,淩吱手臂霎時脫力,被佟虎從地上拎起推到逼仄牆角,佟虎再度張口咬上淩吱脖頸,細軟的皮膚蹭過唇瓣,那份難耐的躁郁似乎得到了些許纾解,腥甜在唇齒化了開來。
淩吱眼前陣陣發黑,如果先前被咬是發蒙、是不解,此刻心底竄出來的便是令四肢發寒的恐懼,佟虎在飲他的血……
若不反抗,可能會死。
淩吱心一橫,右手化刀狠狠劈向佟虎後頸,不料神志不清的佟虎眼明手快,擋住攻勢後死死卡住他脖子摔向木桌。
轟的一聲,木桌四分五裂,青瓷茶具碎了滿地。
淩吱頓時眼冒金星,未待他掙紮起身,森冷的陰影又一次将他罩在其中,他怯怯擡眼,佟虎面無表情地将手伸了過來,淩吱握着桌腿的手一緊再緊,卻始終下不了那個狠心。
情緒徹底崩潰,淩吱哭天搶地。
彼時,佟三聽到房間動靜,披着襖子手握扁擔大力叫門。
淩吱聞聲大喊:“佟伯伯救命——”
連滾帶爬地往後出溜,直至退無可退被佟虎薅起衣襟扔在床上,淩吱雙頰斑駁着淚痕,認命的合上了眼睛——
千鈞一發之際,佟三破門而入,揚手一扁擔拍在撲咬淩吱的佟虎頭上,力氣之大,堪比大義滅親。
佟虎驀然失去意識,人事不省地栽倒在淩吱懷裏,淩吱大腦空了片刻,探了下佟虎後腦。
掌心的溫熱,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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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捂住佟虎的傷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佟伯伯你去喊個郎中來,順便開一副鎮心安神、平肝理氣的方子。”
“我我……”脫手的扁擔在地上颠了兩聲,佟三雙腿發軟趔趄了半步,“我不會把虎子給打死了吧。”
“不會!”淩吱當即否認佟三的消極想法,“虎子哥命硬着呢,佟伯伯你只管請郎中去,家裏有我。”
淩吱寬慰佟三時,佟虎的血已漫出指縫順着小臂往手肘內淌,他連忙脫下被撕碎的中衣,緊緊纏在佟虎頭上。
佟三跌跌撞撞地奔出去叫郎中,門都忘記了關,淩吱打着赤膊被灌進房間的冷風吹得一激靈,只得下地把門合上。
再一回頭,佟虎僵屍般杵在他面前,涔涔冷汗布滿光潔的背脊,淩吱咕咚吞了口口水,眼珠子又濕了,“虎子哥你別咬我了,疼……”
佟虎望着淩吱的淚眼緘默不語,不多時,抱住被風吹涼的單薄身軀,暈倒在被他咬壞的脖頸裏。
淩吱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佟虎重新弄回到床上,佟虎受風後呼吸愈發急促,熱得跟噴火似的,他想把佟虎安置在枕頭上,奈何佟虎摟着他的胳膊怎麽掰都掰不開,最後只好奉獻出他傷痕累累的腿。
佟虎昏睡淩吱腿上,依稀回到那間只有一張小床的屋子,手電筒的微光打到天花板,折射的微光就能照清紙盒裏肉乎乎的小倉鼠。
他怕小倉鼠亂動摔到,兩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先是用拇指揉肚肚,稀罕的不得了時,就上嘴親兩口。
那聲晚安,他一共和它說了十四天。
第十五天,他報了仇,他不後悔。
見宋啓收起脈枕,佟三緊張詢問,“宋郎中,犬子傷勢如何,會不會有危險啊?”
“外傷危險倒不至于,只不過就紊亂的脈象來看,恐怕令郎有失心瘋的前兆,平時要注意心情起伏才是。”宋啓拎着藥匣起身,又寬了寬淩吱的心,“咬上不會傳染,淩捕快可以放心。”
淩吱颔首,回了聲,“有勞。”
喂了藥,淩吱坐着守到後半夜,實在是困倦難忍,不知不覺倒在床上睡着了。
兩個人颠三倒四,邊睡邊調整,胳膊腿莫名其妙地纏在了一起。
卯時,太陽将醒未醒。
佟虎在雷打不動的劈柴時間睜眼,後腦勺的砸傷鑽心。
掀開壓在腰腹的細腿,細腿的主人在睡夢中軟綿綿地痛吟,像一尾攪動春水的錦鯉,肆意,又不經意。
佟虎瞧了眼淩吱白到發光的小臉,視線游移間瞥至肩膀處,這才發現淩吱不知何時褪去了中衣,當即收回逾越的眼。
坐起身時,屋內狼藉入目,佟虎隐約感覺昨晚發生了什麽,可具體是何,又怎麽都想不起來。
他沒有點油燈,摸黑裹上襖子出了房門。
佟三剛把柴火挪到院外,回來取斧子見佟虎輕輕合門的背影,上前唠叨:“快回屋躺着,你這頭上還有傷呢。”
“我沒事爹,劈柴不用您操心。”佟虎強行接過佟三手裏的伐斧,“昨晚發生什麽了嗎?我看房內……”
“唉,昨晚你犯失心瘋,對吱吱又是動手又是咬的,我這一着急就把你打暈了,下手失了分寸。”佟三眉宇間盡是自責,“爹不是有意的,你別恨爹。”
佟虎娘沒得早,佟三作為鳏夫不缺吃不少穿把佟虎拉扯大,付出不言而喻。
這些年他從未想過續弦,也不做佟虎飛黃騰達的春秋大夢,只盼着日子平安順遂,等攢夠了錢,給佟虎說個媳婦,他這輩子也就圓滿了。
佟虎自幼孝順,長大後再沒讓他幹過重活,一人扛起了家裏生計,若是一扁擔打裂了父子情,教他如何彌補是好。
“我怎麽會恨您呢,您別胡思亂想。”佟虎安慰地拍了拍佟三的背,“老樣子,我劈柴,您再躺一會兒,最近家裏多張嘴,飯錢我找小耗崽子要。”
佟三這個爹比商行喻好一萬倍,但佟虎不能告訴佟三,他不是佟三的親兒子。
他會孝敬佟三,也會為佟三養老送終,不僅僅因為他占用了佟虎的身體,更重要的是那一聲爹他叫的真心真意。
“虎子,不準找吱吱要飯錢!”佟三表情相當嚴肅,“昨晚你把吱吱咬得直淌血,人家半句怨言沒有不說,還照顧你一晚上,這份情誼咱們要記在心裏。”
“好好好我全聽爹的,外頭冷您回屋吧,等我收攤買塊肉回來,給小耗崽子做紅燒肉還不行嗎?”佟虎把佟三哄回屋,拎着伐斧出了院子。
佟三想喊聲“慢點兒幹活”,一尋思淩吱還在屋裏睡覺,便作罷了。
後腦勺的傷佟虎壓根沒放在心上,只要太陽出來,用不上半盞茶的功夫,傷口自然會愈合。
自十一歲起,他便發現自己體質與旁人不同,只要日頭一曬,什麽毛病都會跟着消失。眼下他知道原因了,這是轉日蓮一族的alpha完成一階分化的特殊能力。
接收到日光照射,體內的間充質幹細胞會迅速裂變,促進創面愈合。而且這種能力不局限于細胞本身,它就像是一個恢複出廠設置的系統,随着月落日升不斷更替。
只要一息尚存,老死之前,閻王也奪不走他的命。
商行喻若是知道他還活着,大概腸子裏會長出青苔來,拉屎都是綠的吧?
沒人打擾,淩吱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昨晚他這小身板,生生把實木桌子砸個稀巴爛,沒缺胳膊少腿已經是萬幸。
賀霖的屍首還在義莊等他,淩吱顧不得一身傷,咬着後槽牙穿好衣裳,出了房門。
挑着扁擔進院的佟虎好巧不巧與淩吱打了個照面,他起床那會兒房間黑咕隆咚地壓根沒看清淩吱的傷,這會兒脖頸上深紅色的牙印被白豆腐般的皮膚襯得刺目,想到傷口不止一處,佟虎的心髒被自責緊緊攥了一下。
被佟虎盯得不自在,淩吱咧了咧發幹的嘴唇,費力地加快腳步,“你沒事了?昨晚可把佟伯伯吓壞了。”
“你這是要出門?”
佟虎撂下扁擔和蒸籠,袖中手微微握拳,他在等淩吱厚着臉皮說“背我”。
這次他不推脫,算是還人情,也算握手言和。他在現世沒有玩得來的小夥伴,無論他如何努力與同學好好相處,得到的永遠只有戲弄和背後的嚼舌根。淩吱雖然讨人嫌,但淩吱真心對他好,這就夠了。
“我得去趟城郊義莊,欠你的桂花糕,晚上帶回來。”淩吱語氣雲淡風輕,與昨夜涕泗縱橫喊救命的慫貨判若兩人,說完頭也不回地吭哧吭哧往外走。
淩吱眼眶子裏裝着六路同觀的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佟虎腦袋開竅知道心疼人了,自然要矯揉造作一番的。
此刻賣慘乞憐,遠沒有堅強惹人心疼,他就是要狠戳佟虎的“良心”,戳的越疼,佟虎越會死心塌地對他好。
“你不吃東西就走嗎?”
佟虎拉住淩吱手肘,淩吱扭捏的“嘶”了一聲,疼是真疼,矯情也确實是故意的。
“手上也有傷嗎?”
佟虎負疚垂下擔心的眸子,不知該說什麽好,少時憋出一句,“我不是有意的。”
“沒事,不疼。我好歹也是堂堂六扇門捕快,這點兒皮外傷小意思。”淩吱打着哈哈,把自己茶得夠嗆。
“義莊,我陪你吧。”
佟虎沒什麽表情,将後背亮給淩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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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虎性格的冷淡與前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