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樣我就撓不到你後背了啊?

城郊無名義莊是專門用來停放無人認領的屍首所建,比起晟都城內的其他義莊,荒涼百倍不止。

門頭的白紙燈籠經過數十年風吹日曬,幾乎只剩下個空架子,風都吹不晃,曾題在上面的奠字,全靠來者的想象。

義莊門前的殘葉不知是哪年留下的,這裏不見紙錢,僅有一股子經年不散的屍臭。朝廷不是不管,待結案自然有人将屍體處理到後山,雖說無碑,但也算有個安身處。

勒緊缰繩,佟虎先行翻身下馬,緊接着伸手去接馬背上的淩吱,淩吱将剩餘的烤紅薯盡數塞到嘴裏,搓了搓手指粘糊糊的薯蜜,将傷痕累累的腿繞到一側,撐着佟虎肩膀躍了下來。

淩吱腳一沾地,鼓着腮幫訓斥六扇門的破馬,“昔日裏也不見你跑這麽快,欺軟怕硬,看我回頭不餓你兩頓。”

觑着跟馬過不去的淩吱,佟虎眼尾柔了三分,或者是五分,也可能是七分。

義莊內雖密密麻麻擺放着二十餘口棺木,但通過地磚厚灰上的一排搬屍腳印,很容易辨別哪口棺木裏躺着最近搬進來的賀霖。

佟虎上前半步主動替淩吱推開棺蓋,棺內散出的屍腐氣味令他下意識放緩呼吸,賀霖臉色青紫,滿身屍斑,孑然躺在木棺中,佟虎不由唏噓,“賀先生沒有家人嗎?”

年輕有為的教書先生,到了而立之年當有家室才對,哪怕是單身漢爹娘也該尚在,何以落得這般田地?

“聽說賀先生進京趕考那年老家遭了洪災,人和田都沒了,所以這兩年賀先生都是住在私塾內的。”淩吱低頭卷起衣袖,語氣夾雜着些許遺憾。

佟虎應了聲“哦”,目光由淩吱專注的側臉移回到紫紅屍身,賀先生死亡時間過長,omega的信息素散盡,他感覺不到別的。

淩吱擔心佟虎無聊,進而解釋道:“賀先生死前是趴卧姿勢,屍僵時膝蓋是彎的,後背抓痕密布,加之肩膀有兩團的壓痕,證實了兇手行兇時雙腿搭在賀霖肩膀上。”

佟虎聞言彎腰,一番觀察後抛出腹中疑問:“以他膝蓋處的皮膚磨損來看,雲雨之事是在地上?你不是說他住在私塾內嗎?”

“若兇手不知道賀先生住在私塾呢?加上賀先生服用了過量藥物,本身應該也很急吧。”淩吱見佟虎與他一起分析,便想從佟虎的視角看看能否發現新線索。

“案發現場距離賀先生的卧房遠嗎?如果不遠的話完全可以在行事之時移過去吧?畢竟吃了藥,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佟虎畫面感極強,耳根漸漸變了顏色。

“照你這麽說還真是古怪,賀先生卧房距離案發現場不算遠,以賀先生的身形加之藥物作用,抱起兇手應該很輕松才是,為何放棄柔軟的床在地上将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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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吱若有所思地垂着頭,在腦海中還原案發現場,“接到報官,我和老趙立即趕到私塾,一進門是整齊擺放的案凳,窗是向內緊閉的,屋內沒有打鬥痕跡,地上也不見有腳印,賀先生倒在屏風後面,臉是向內的。”

“初步驗屍後,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三個時辰,我檢查過周圍環境,賀先生的衣裳基本鋪在地面,靠下位置有一灘血色分泌物的洇痕,地磚處的金屬劃痕應該是發冠剮蹭所致,但不能肯定是賀先生的,還是兇手也有份。”

佟虎陷入案件大腦跟着活躍起來,不由搶白道:“賀先生死前是趴卧姿勢,換言之最後躺在地上的是兇手。兇手起身,必然要推開賀先生,但在精疲力竭下想要推開一個比自己重的死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他們身體極有可能還沒分開。”

“你是說兇手在行兇後的一段時間內,有可能留在案發現場休息?”淩吱被佟虎反人類的假設驚出一層雞皮疙瘩,“這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假使兇手與賀先生是舊相識,也許可以說得通。”佟虎主觀臆斷,“賀先生知道對方體質特殊,甘願吃藥滿足對方,所以屋內未有打鬥痕跡,甚至體貼地将衣裳鋪在地上,讓兇手躺下。而兇手壓根沒想過賀先生會因此喪命,才不害怕與暴斃的賀先生結合。”

“只不過……如果是親密的關系,賀先生獨自躺在義莊兇手都不來看一眼嗎?”佟虎心底猛然生出“渣o”一詞。

淩吱深吸一口氣,繼而重重吐出,視線掠過地面搬屍人的腳印,讷讷道:“或許你是對的。”

“怎麽說?”佟虎被淩吱忽轉的話鋒弄暈了。

“搬屍人兩兩一組,你看這對腳印和那對相較是不是很奇怪?正常人走路腳都會微微呈外八姿态,不會直上直下這麽規整。”淩吱蹲身,張開拇指與中指測量間距,“而且這個腳印是岔開腿走路的,難言之隐不言而喻。”

佟虎挑眉,“所以?”

“所以先去找經手的搬屍人,不管是兇手本尊,還是被頂了身份,都會有新收獲。”淩吱歪頭沖佟虎咧了咧嘴,又不吝誇贊地追了句,“你可真聰明,不當捕快可惜了。”

嘴角得意地抽動了下,佟虎将手伸到淩吱面前,“那現在是?”

淩吱将手放進佟虎掌心,左手扶着昨夜險些摔斷的腰,回話,“蓋棺去私塾找證據,然後去六扇門報官拿人。”

“你一個正兒八經的捕快成天把報官挂在嘴邊,是認真的嗎?”佟虎弄不懂淩吱。

“術業有專攻,我負責指路,拿人還是老趙猛一些。再說他那四兩工食銀白領的啊?當然得報官!”淩吱腹诽,能文能武,那得領雙份工食銀才行!

将淩吱托舉到馬背上,佟虎手握鞍環,腳踏馬镫,跟着躍了上去。

淩吱坐穩後,不經大腦地沒話找話,“對了虎子哥,你不是腦袋被馬踢壞了嗎?什麽時候學……”

“你腦袋才被馬踢壞了。”佟虎截斷話頭,不滿地捏了把淩吱肚子上的軟肉,“騎馬還用學嗎?它知道害怕就行了。”

佟虎也沒想到壓迫信息素會對馬起作用,不過這些不重要,“駕——”

淩吱被捏得咯咯笑了兩聲,笑差不多又撇嘴拐着彎地埋汰佟虎,“有些人啊,狂妄得很,來人間走一遭,牛皮卻惦記着踏九霄。”

“有些人更是倨傲,也不知是看得穿魑魅魍魉,還是故弄玄虛。”佟虎一改往日直來直去,話裏藏話。

因為淩吱從不深問,比如他怎麽變成了alpha,比如他為什麽不怕死人,比如昨夜發狂的原因,就連他頭上的傷,都不在淩吱好奇的範圍。

淩吱好像什麽都知道,賊得像個人精。

馬累死累活跑到私塾,嘴毛鼻孔均蒙了一層白霜,看上去像是個有“故事”的滄桑男馬。

為縮短報官時間,佟虎抱起淩吱,聽從指揮穿過廊道後右轉,推開了第二間房門。

自從死了教書的先生,文成齋便再無人走進過,大概都怕沾上晦氣吧。

佟虎在屏風前放下淩吱,淩吱想都沒想就躺在了兇手躺過的位置,拍着胸口道:“虎子哥,你趴到我身上來,我找找感覺。”

躺在地上視角發生變化,淩吱沒由來覺得能觸到什麽,又催了一遍,“快點。”

“既然要模拟犯罪現場,你怎麽着也得把腿擡起來吧?”佟虎用靴尖碰了碰淩吱的腳,“兇手可不是你這麽躺的。”

“不對,應該是你把我腿擡到肩膀,然後趴在我懷裏,我看看推開你需要多大力氣。”淩吱理清楚思路後,張開雙臂。

佟虎按要求将淩吱腳踝搭到肩膀,跪步前行,雙臂撐在淩吱耳旁,與之對視。

他沒有說話,以免打斷淩吱思路。

淩吱筋骨極軟,哪怕他再往前挪上兩寸,也不會感到吃力。

這小耗崽子生得俊俏不說,皮膚更是氣死太陽的白淨,一點都不像風吹日曬的糙漢老趙。

可能手感也不錯,三腳貓功夫根本沒練出肌肉,肚子上的肉軟乎乎的,頰上嬰兒肥還沒褪盡,嘴裏要是含着吃食,有點兒像他養的那只小倉鼠。

“不對,這樣我就撓不到你後背了啊?”

淩吱被怪異的姿勢弄懵,腿若是搭在佟虎肩膀,手就根本抱不到佟虎,總不能抓腦袋吧?賀霖的頭發不算亂。

“因為這個時候的本能反應不是撓人。”佟虎俯身将臉湊到淩吱側頸,見淩吱僵了,哭笑不得道:“你得放輕松,不然怎麽找本能?”

睫毛尴尬地撲閃了兩下,好在佟虎不是真親他,不然腿架這麽高,還擊都夠不到要害。

淩吱不歧視龍陽之好,只不過世上美豔女子還看不過來,誰有精力去管男子夠不夠英俊氣概。

“我只是想幫你進入狀态,沒打算真吻下去。”蓮花紋地磚跪得膝蓋疼,加上心情莫名悵然,佟虎迅速起身,臉色不太好看。

淩吱瞧出後忙不疊拉住佟虎手腕,随口撒了個善意的小謊,“是我的問題,腦袋裏全是兇手與賀先生雲雨,賀先生已經涼了,我覺得有點瘆人,還有點惡心……”

佟虎聞言心下一沉——

那個“惡心”,刺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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