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靠我這麽近做什麽
奪過史宏手中缰繩,趙萬裏大喝一聲“籲——”
受驚的騾子頓時打蔫,被點了穴似的定在了原地。
衆人先後順着釘入泥壁的木樁下到墓道,淩吱舉着火把在前面帶路,同時充當起佟虎的小拐杖,趙萬裏則在末尾斷後。
火把遠勝火折子微乎其微的光,墓道被照得通亮,腳下沒了顧忌,很快便走到了狗屍的位置。
繞過機關井蓋子,淩吱俯身接連拾起飛刀、發簪和憑空冒出的石盤碎片,轉頭遞給裏尹一個和善眼神:“這麽長的墓道,可不是三兩個人挖得出來的。”
“這……”
惡臭之下,裏尹掩住口鼻,衣袖悄悄帶去耳鬓汗珠,“下官也是這七年才接替前裏尹掌管戶口和納稅的,望大人明察。”
“欸,裏尹這是說的什麽話,即使有個別村民心術不正,挖出墓道虐狗,罪責也落不到裏尹頭上。”淩吱自圓其說地笑笑。
指腹摩挲着石盤碎片的紋路,淩吱擡眼視線穿過蠕動的蛆蟲,停留在狗屍夾縫中被破壞掉的機關。
被淩吱三兩句話摘了個幹淨,裏尹連忙感恩戴德地逢迎:“照理說賊人偷狗無非是為口腹之欲,而此人不将狗烹而食之,反而将狗屍懸挂于此,心理屬實是扭曲。”
佯裝思考地環手于胸,淩吱食指先是在大臂連敲兩下,而後又是三下。
趙萬裏收到淩吱那句無聲的“老趙,你來問”,理了理喉嚨,“村裏可有精神不正常,或是平日裏古怪寡語之人?”
趁着裏尹和史宏絞盡腦汁的功夫,淩吱将飛刀塞給佟虎,以佟虎機關井下摸牆找出口的本領,飛刀應該當也不在話下。
飯桌上裏尹說過,村裏沒有面色青紫的村民,佟虎又嗅得出信息素,排除了裏尹說謊的嫌疑,那麽姜彧極有可能生活在周邊村落,甚至數十裏開外的蒙桑城。
至于石盤碎片上的梅花紋,與老妪宅院竈臺上的碗一模一樣,不是五瓣,也不是六瓣或三瓣,是聞所未聞的四瓣。
加上菜窖又是機關井的出口,足以證明老妪參與過挖墓道,設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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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狗屍懸在墓道又會是什麽意思?
如果為了擋石盤,大可以用別的什麽替代。如果是安葬,那就更不可能了。
俗話說“貓死挂樹頭,狗死棄水流”,越是地廣人稀的深山老林,越是忌諱這個才是。
難不成是仇狗?将其虐殺挂在這裏懲罰?
腦中倏然閃過昨夜老妪鞋上的濕泥,裙擺上的毛發,詭秘的語氣說“死了”,若是将這些連在一起,當有一具新鮮狗屍才是。
淩吱頂着一身雞皮疙瘩,疾步穿過頭頂成片生蛆的狗屍,轉彎處果不其然躺着一只僵狗。
墓道陰冷,狗屍還未腐壞,此時驗屍不難得知狗因何不叫,淩吱回過身避開跟過來的佟虎,朝趙萬裏喊道:“老趙。”
趙萬裏一瞅淩吱那癟嘴皺眉的表情,就知道來埋汰活兒了,從袖中抽出随身攜帶的羊皮手套,邊走邊戴到手上。
手肘忽地被佟虎撞了下,淩吱追上佟虎視線,看到泥牆上畫着一個小手指粗細的“圓”,和一個差不多半寸長的“豎”。
那個“圓”未免太圓了,不可能是手畫上去的。旁邊的那個“豎”中間深兩頭淺,更是奇怪。
淩吱舉着火把照亮墓道深處,考慮到貿然前往會打草驚蛇,決定先拎狗屍回去拖延時間,待趙萬裏搬來救兵,再解花田謎題。
“嚯,這怎麽沒挂起來呢?”趙萬裏拎起狗腿,火光下狗臉猙獰,死前一看就沒少遭罪。
“走吧,回去我幫你問問它。”淩吱挽着正摸牆的佟虎往回走,邊走邊喊話裏尹父子,“敢問裏尹,村裏有誰家仇狗嗎?”
裏尹松垮的眼皮緊了緊,颔首:“仇狗不好說,不過村裏有個神神叨叨的老妪,兒子是瘋狗病沒的。”
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裏尹曉得,可不打發走六扇門的捕快,他沒法向其他村民交代。
早知卷入其中的人越來越多,當初就不該猶豫不決,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神神叨叨的老妪?”淩吱穿過狗屍,回到前半段墓道,“我和虎子哥在昨夜還真碰見過,是不是吳大人照顧的那位?”
“沒錯,就是那位鄒婆婆。”裏尹沒敢擡眼,“她原本沒瘋癫,前年兒子瘋狗病暴斃,一夜之間精神就不好了。”
分心地捏了捏佟虎硬邦邦的肱二頭肌,淩吱嘴角那抹不易捕捉的淡笑,天知,地知,咬人的佟虎知,挨咬的他本人……可知,亦可忘。
在你一句他一句的“瘋狗病”讨論中,手拎狗腿的趙萬裏臉上不淡定了,急于将狗脫手,快步奔向墓道入口。
淩吱掃了眼火急火燎的趙萬裏,若無其事地繼續道:“據我所知,瘋狗病是要狗得病後咬人,才會傳到人身上,村裏好好的狗怎麽會突然病了?”
“那就不得而知,咱們村依山傍水,指不定狗被別的野生動物咬過,沾了瘋病。”裏尹低眉順眼地跟在淩吱身後。
“倒也不無可能。”沒什麽好質疑的,淩吱就随口應着,“當時請沒請郎中來給瞧瞧,是老妪兒子去世後,狗啞的嗎?”
“瞧了,喝了好幾副靜氣安神的方子,沒什麽用。”裏尹心累地偷嘆,“狗什麽時候啞的還真沒注意,好像不是一下子不叫的,是陸陸續續聽不見狗動靜的。”
敷衍了一句“原來如此”,淩吱朝墓道口攀爬,爬到地面,回身去接根本不需要幫助的佟虎。
一行人回到日光下,不約而同地深呼吸,比起屍臭的墓道,山間草香是天堂。
狗屍被趙萬裏扔上了騾子車,人抱着膀子黑着臉,仿佛沒個半斤老白幹,一只大肥雞就哄不好似的。
淩吱憋着笑,不厚道地扶着佟虎走向紅鬃馬,“老趙啊,我和虎子哥把馬先騎回去,你們別着急,下山注意安全。”
佟虎“虛弱”上馬,淩吱緊随其後,驅馬轉身的功夫,淩吱拉下嘴角蚊聲冷嗤,“什麽無力怪病,一村騙子才對吧!”
“強中自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這騙子,說不定有騙子的難處呢?"佟虎不疾不徐地甩開騾子車後,雙腿猛夾馬腹,疾行下山。
淩吱眼前一亮:“什麽意思?”
迫不及待地別過臉聽分析,耳朵邊緣不經意蹭上身後滾燙的唇瓣,淩吱縮起脖子,下巴生生擠出一層軟肉,“靠我這麽近做什麽?”
“近嗎?”
說時遲,那時快,佟虎張口在粉紅耳尖不輕不重地咬了下,随即以鹹淡适中的口吻追道:“再賊喊捉賊,就不輕饒吱寶寶了。”
“我呸!”淩吱故意埋汰佟虎,回頭假裝吐口水,“老子是官,你才是賊!臭淫/賊,不要臉!”
死撐着挺直酥得掉渣的脊柱,淩吱一記碎骨掌拍在佟虎大腿上。
更氣人的是……這腿,真緊實。
怪不得老人總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同樣都是男兒郎,他是輸在了起跑線上?
是他爹沒有佟三壯?還是他母乳喝少了?同樣都是有爹沒娘,差得過分了吧?
臊眉耷眼之時,又見佟虎握缰的手腕,淩吱不由暗罵:娘的,手脖子都比人家細兩圈。
淩吱耍大驢,尥蹶子踢了佟虎一腳。
佟虎也不是白白吃虧的性格,啵唧啄了下氣鼓鼓的臉蛋兒肉,“我要是不要臉的臭淫/賊,吱寶寶的耗崽子皮,早就被剝得毛都不剩了。”
找補回來,佟虎說起正事,“吱寶寶發現沒?村裏富得過分了。”
“什麽意思?”猝然停下胡攪蠻纏,淩吱認真起來,眉眼不由自主跟着用力,從正面看奶兇奶兇的。
“這兩年不是旱就是澇,麥粉連年漲價,而靠耕種為生的寧平村,居然家家戶戶都是獨門獨院,奇不奇怪?”佟虎整日埋首于市井,自然對物價敏感。
“你不說我還真忽略掉了。”淩吱緩緩道:“何止獨門獨院,吃穿用度上也不随便,就連廂房的被子都是新棉花彈的,老妪宅院裏還挂着鹹魚和臘肉。”
“所以這麽富的村子,為什麽不悄悄富,反而招來個醫官呢?”佟虎反問。
“吳旺确實多餘,有他在,怎麽都捋不順。”愁掉頭發的小腦袋哐當倒在佟虎肩上,淩吱嘟嘟囔囔道:“假使他是來分一杯羹的,為什麽要讓六扇門插一腳,不怕雞飛蛋打?”
“存在,即合理。也許讓六扇門插一腳的不是吳旺呢?”佟虎捏了捏淩吱肚子上的肉,鼓勁兒道:“你這二兩腹肉,都比別人二兩腦子好使,再好好想想。”
淩吱撲棱擡起腦瓜子,“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佟虎的話從耳旁劃過,像極了投壺險中的箭,淩吱敢肯定,再說一次他就能想到。
佟虎重複鼓勁兒的話,手上動作上也是絲毫不差,“我說你這二兩……”
“不是這句,是上一句!”淩吱急得直拍佟虎手背,“上一句你說的什麽?”
“我說也許不是吳旺招來的六扇門。”
佟虎話音剛落,淩吱肩膀嘿嘿一顫,“我知道了。”
口水潤了潤嗓子,淩吱也不賣關子,“是有人與吳旺舊怨未了,用寧平村這塊肥肉把吳旺騙來,然後一個回馬槍借六扇門的手懲治吳旺。”
“那會是誰?”
憑空多出個“有人”,換佟虎摸不着頭腦。
淩吱舔了舔後槽牙,一臉小聰明相:“我懷疑與清盧縣前縣令宋安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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