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要我,我就不要別人

花瓶裏的花又換了一茬,只不過這回不是名為仙鶴白的芍藥,而是嫩黃粉蕊的含笑梅。

這等富貴人家庭院的賞物,也不知佟虎這窮小子是翻誰家牆頭折來的,淩吱撇嘴嘀咕了句女娃娃才喜歡的這東西,眼神飄忽間,又總被那抹爛漫吸引。

擔心再不去六扇門報道,會淪為和淩杜一樣的下場,淩吱用過早膳,邁着大爺逗鳥的四方步往六扇門溜達。

沒等拐出胡同,佟虎抱着袋吃的喊他。

“忘了和你說,我現在也在六扇門當差。”佟虎漫不經心地把紙袋塞到淩吱懷裏。

皮影般僵硬的胳膊抱住紙袋,淩吱驚愕非常,“什麽時候試考的?”

佟虎理直氣壯地回道:“走後門。”

“虎子哥你……”在看清袋子內飽滿多汁的莺桃後,淩吱嘴巴張得更大了,甚至做出掉腦袋的大膽假設:“你不是流落民間的皇子吧?”

莺桃被譽為初春第一果,絕非尋常百姓能見之物,每年産量就那麽一丁點,待皇室享用後,才會作為“隆恩”賜給朝中重臣嘗鮮。

嘗鮮知道吧?顧名思義就是嘗嘗味兒,不是抱在懷裏往撐死裏吃的。

這麽一袋珍貴的果子,若說是路邊撿的,過路的鬼都不信。

而且東市都不可能有賣,更別提西市了。

“胡說八道,腦袋不想要了?”掏出袋子內的莺桃,佟虎捏着果柄部分遞到淩吱嘴邊,“趕緊吃,瞅你瘦的。”

佟虎喜歡淩吱下巴帶點兒軟肉,好摸也好親,日後會一點一點養回來的。

不用小耗崽子嘴硬詭辯,親嘴都會閉眼睛了,還說不是他的人,誰信?

咬破莺桃薄皮,甜香的果汁在口中化開,淩吱形容不出這種味道,卻能肯定甜,且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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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窩裏甜,莺桃稀有。

莺桃很甜,心意稀有。

誰知道呢。

見淩吱吃得歡,佟虎心情也美,他不打算隐瞞莺桃的來歷,實話實說道:“莺桃是霍許派人送來的,包括我進六扇門也是托他安排。”

淩吱愣了下神,最終還是把手中莺桃送進口中咀嚼。

“你沒答應他什麽過分的要求吧?”淩吱借着投喂佟虎的空當問道。

他自問眸底忐忑藏不住,索性坦蕩直接地盯視佟虎的眼。

佟虎恍惚了片刻,胸腔奇異地感受翻騰不已,他接住喂到唇邊莺桃,心血來潮地飛快奪了個果味的吻,速度可能比鷹撲兔還要快上一些,直接把獵物給親懵了。

“擔心我标記他嗎?”佟虎偷瞄淩吱滑動的喉結,用一種極具哄騙意味的語氣繼續道:“那你要我好不好?你要我,我就不要別人。”

“什麽要不要的,聽不懂。”心髒像被指尖掃亂的琴弦,淩吱逃避地抓了把莺桃塞進嘴裏艱難咀嚼。

嗓子甜齁,紙袋被攥得窸窸窣窣,淩吱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睫,舌尖卻無法專心致志地分離果肉和籽。

這兩日晨起身體的變化,讓他忽然意識到那個臊人的反應與枕邊人有關,他糾結的點不在龍陽之好,是佟虎絕對不會同意在下面,而他也不樂意做接納的那方,所以一時半刻談不攏的事兒幹脆就不談,等東風,等時機,等等再說吧。

佟虎神情複雜地注視着淩吱忙活的腮幫,拐彎抹角地換了個方式問:“你真打算成親?與剛認識沒幾日的女子接觸?”洞房?

“你管得有點寬了啊!”嘴裏拱出兩顆莺桃籽,淩吱臉頰滾燙地嗫嚅,“再說了,不提成親怎麽拒絕貼補家用?總不能真說你找我借銀兩吧?”

聽懂了淩吱的言外之意,佟虎雀躍之餘腦子亂得厲害。

這半個多月的悉心照料,使得他對淩吱身體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比如哪裏純稚可愛,比如哪裏妖冶誘人,再比如哪裏吹彈可破,哪裏窄得容不下半根手指……

他甚至提前擔心起會不會弄傷淩吱,晟都城沒有超市,也沒有藥店,買不到潤/滑/劑怎麽辦?

佟虎渾然不覺步子越走越歪,幾乎将淩吱擠到了牆根。

陸續吐出七八顆莺桃籽,淩吱急赤白地嘟囔,“你頭暈啊,老擠我做什麽?”

佟虎的确頭暈,暈美色,暈那場要做還沒做的風月事。

“小淩吱——”

平地驚雷一聲吼,吼得“各懷鬼胎”的二人紛紛一激靈。

淩吱回身剛要跟吓死人不償命的趙萬裏嗆聲,注意力就被蓋着白布屍體轉移走了。

“哪兒擡回來的?”淩吱邊問邊走到六扇門弟兄身邊,掀開布角掃了眼骨瘦如柴的屍體。

“城門口信嗎?給更夫吓完了。”趙萬裏嘬了下牙縫陽春面的菜葉,“你看脖子後面那惡心玩意兒像什麽?”

屍僵的頸椎推不動,淩吱歪着脖子粗略地看了下,死者後發際線有幾處茄瘡,既然脖頸有,那四肢在不同程度也會有毒素沉着的痕跡。

淩吱表情微微有些呆,和反應慢半拍沒關系,他是想起了侏儒的腕弩,以及紅牆內只手遮天的大人。

“對了老趙,上次寧平村抓回來的罪民審了嗎?”

一病半月餘,淩吱現在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但民案囚犯不歸诏獄收押,即便是汪厲出手幫忙帶回,人也是要關進六扇門地牢的。

“審個屁,一夜暴斃。”其中厲害趙萬裏沒細說,只道:“這年頭案子都深一腳,淺一腳的,還真不好拿捏。”

“呵,拉磨之驢繞磨死,還不敵和尚撞鐘修身心。”淩吱氣不打一處來的抱怨,被佟虎使了個動靜給憋了回去。

佟虎就是再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畢竟他曾生活在有電視的年代,權謀劇也是隔着房門聽過聲的,自是不會問“案子還查不查”這樣的蠢話。

查是肯定要查,否則無法向生者交代,但怎麽查是個技術活,若是一再得罪上頭的人,難保不會被暗殺,扔到亂葬崗喂野狗。

佟虎瞥了眼被撂在殓房的枯槁屍體,抵觸的眉頭擠出一道溝壑。

如今他已得知阿芙蓉是什麽,很難不聯想到他從未謀面的beta父親,商行喻是怎麽處理屍骸的?他的beta父親會與這個人一樣嗎?

其餘兄弟撂下屍體就撤了,趙萬裏意有所指地嘿嘿兩聲,遞了個眼色給正戴手套的淩吱,“大清早吃碗面都能被報官的打斷,瞧,這肚子還抱上屈了。”

“要不你再出去吃點?”淩吱對趙萬裏咕咕叫的肚子視若無睹,脫下戴了一半的手套,随手扔在蓋屍的白布單子上,“這個不是不給你吃,就剩一口了。”

淩吱理了理紙袋邊緣,搭在嘴邊仰頭嘩啦一倒,大概五六顆莺桃轱辘進嘴裏,他大咧咧地拽下綠色果柄丢進紙袋,用手将紙袋攥成一團,以示真就剩一口。

嘴巴被莺桃塞滿,佟虎的目光就像粘在他身上的蛛網,怎麽都抖落不掉,淩吱臉頰如桃尖粉紅,呼吸活似九月秋老虎的風,燥熱,易燃……

趙萬裏瞠目結舌了少時,再開口是寒了心的啐罵:“他奶奶的,不愧屬狗,真夠護食的!”

淩吱賠着笑吐出幾顆莺桃籽:“我跟你有什麽好護食的,等驗完屍咱們去喝個鹹豆花,我請!”

淩吱把胸膛拍得砰砰響,而後又用指尖戳了下佟虎腰側錢袋子。

趙萬裏一個大白眼翻了過去,抱打不平道:“還你請?我都不稀得說你,虎子真是倒八輩子血黴,被你這麽個摳門精給訛上了。”

“我,我懶得跟你解釋……”淩吱有苦說不出,扭身掀開白布大力甩至一旁,翕動着嘴唇沒發出聲。

佟虎是看出來了,淩吱那張小嘴正叭叭着“老王八羔子”呢。

擺弄瓷缸瓦罐似的粗略檢查過頭部,淩吱向下移動雙手的過程中,發現屍僵還沒到下肢,也就是死亡時間應該沒出四個時辰。

他回身跳過步驟,直接觸摸了另一具屍體的大腿肌肉,依然是沒僵到膝蓋,兩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段咽氣的。

淩吱嗫嚅了聲“不對啊”,擡起雞爪般幹巴的手在鼻下輕嗅,旋即以鑷子刮出指甲內的紅色碎屑,擡臉道:“老趙你先前說屍體是從城門前擡回來的?”

“是啊,就在延津門旁邊的巷子。”趙萬裏一本正經地補充,“更夫說是卯時三刻左右發現的屍體,我和兄弟們趕過去差不多卯正二刻。”

“延津門,不應該是延津門啊。”淩吱若有所思地緩緩直起腰來,指尖點在交領上的甜香污漬,“你看這個位置像什麽?”

“怎麽,你懷疑有人用葡萄皮蓋胭脂?瞅他這身裝扮也就能逛起窯子。而且窯子也不提供水果啊,接的不都是辦完事提褲子就走的快活兒嗎?”趙萬裏自己腰包沒兩個子兒,瞧不起人來一個頂仨。

“啧,格局小了不是?別忘了寧平村那些種花的罪民,單拎出哪個都比咱錢袋子鼓溜。”淩吱又将鑷子刮出的紅色碎屑拿給趙萬裏看,“單猜這個不好猜,但若聞過屍體的手,你就知道了。”

俯身粗略嗅了兩下梆硬失色的手,趙萬裏擡眼,三條糙漢的擡頭紋被擠了出來,“指尖沾的是清泉釀?那這紅色碎屑豈不就是花生衣?我去……還是個財不露白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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