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不是說老子歸你管嗎?

路行數裏,身後蹄聲迅疾,淩吱掀開側簾回望,只見狂沙之中一抹熟悉的靛青直奔馬車。

忙不疊地叫停禦夫,淩吱再次将腦袋伸出側窗,不過頃刻間,趙萬裏打馬而至。

“什麽事啊?”淩吱問。

“虎子他爹讓你回家,說什麽虎子上次生病是你照顧好的。”趙萬裏緊了下缰繩,他也搞不清楚狀況,反正話基本上原封不動給帶到了。

凝着趙萬裏耳鬓的汗珠,淩吱眸中燭火搖曳,跟着二話不說彎腰鑽出馬車。佟三所言無外乎是佟虎犯了咬人的瘋症,陰影歸陰影,他得回去。

繞到趙萬裏身側,淩吱扽着趙萬裏衣擺往下帶,“馬給我,你坐馬車。”

“你确定能自己騎馬?”趙萬裏言語間盡是質疑,“手掌開了個窟窿跟劃口子可不一樣!”

“放心吧!我左手不是沒殘嗎?”淩吱急得跳腳,追了句人身攻擊,“快點!你那麽重影響腳程好不好?”

“我……”趙萬裏胸口被“驢肝肺”頂住,說話也難中聽,“不用你臭嘚瑟,看我要是在回城途中撿到你……”

“呸呸呸,少咒我!”

淩吱龇牙咧嘴地翻上馬背,沒給趙萬裏繼續念經的機會,大喝一聲“駕——”

長風拂面,春意入眼,官道兩旁的花在氣順後又成了花,嬌嬌俏俏的讨人歡喜。

佟虎既然是犯舊疾才沒主動找他和好,那他就大人有大量體諒體諒得了,誰讓他打小就是當“宰相”的主兒,腹中納千帆,心比汪洋寬。

鐵蹄踏過三道彎路,細密的汗珠如朝露布滿額頭,淩吱挪開緊捂傷口的手,一朵殷紅的芍藥在掌心綻開。

他不敢再粗喘浪費體力,全程吊着一口氣折騰回了靖順巷。

止不住打哆嗦的雙腿勉強着地,淩吱扶着馬背等待閃黑的眼睛恢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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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半晌,淩吱舔了舔發幹的唇瓣往院子裏走,依稀聽見屋內有對話聲,結果手一沾到門框,是那張礙眼的臉。

汪厲正與佟三說到要帶走佟虎,眸露官威,透着股逼人就範的強勢。

佟三是典型的老實人,根本招架不住汪厲的誘脅,神情出現了“民鬥不過官”無奈松動。

淩吱見狀邁過門檻,也不整平日裏那套張口大人,閉口卑職的客氣詞兒,随口話了句閑言,“到底是萬物複蘇的季節,雨露期跟沒完了似的,裏頭刺撓啊?”

夾槍帶棒地出完氣,淩吱心情舒坦不少,一屁/股坐在床邊沿,靠在床柱上緩着直突突的腿部肌肉。

沒去理會汪厲因愠怒倒豎的眉毛,煞白的小臉扯出個乏倦的笑給佟三:“佟伯伯放心,我在呢,虎子哥一會兒就能醒。”

“一會兒就醒?真是大言不慚。”汪厲緊繃的嘴角冷嘲熱諷地輕勾,“若非我及時趕到,公子還被他親爹堵住嘴,用麻繩捆着呢!”

幼年穿越的alpha本人都不了解易感期怎麽度過,區區一個普通人能知道個屁?

汪厲嗤笑着落坐床尾,“公子之所以從狂躁狀态安靜下來,是受我信息素安撫的結果,醒來也與你無關,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眼瞅着汪厲騷臭的髒屁/股坐上佟虎的床,淩吱氣得眼珠子倏地暈出雙影來,舔着牙根不服道:“汪大人慣會說笑,你那信息素要是真好使,虎子哥早就醒了!”

左手悄摸探進被褥搭在佟虎手腕,淩吱轉着眼珠子,移開右手将傷口露給佟三看,“傷口好疼,佟伯伯幫我叫個郎中吧。我打包票,您回來虎子哥就醒了。”

即使衣裳色深,也看得出洇濕部分是血,佟三平時雞都不敢殺一只,瞬間慌得語不成句:“你這孩子怎麽弄成……”

“佟伯伯,你快去吧。”淩吱眼淚汪汪地搶白,手撐着床板咳得撕心裂肺。

佟三“唉”了一聲,忙裏忙慌跑出屋。

支走佟虎親爹,淩吱解開纏在右手的礙事繃帶,揚鞭催馬般一記耳光招呼到了佟虎臉上,煙嗓嗚嗷吼道:“佟虎你他娘的再不醒omega就要吃人了!”

黏稠血漿像被拍碎的漿果濺得佟虎滿臉,就連收在一旁的羅帏都沒幸免于難。

汪厲被淩吱反人類的操作,驚得靈魂出竅——

體力不支的施暴者身子一歪,一頭紮進佟虎胸骨,全然未見沉睡的眉梢動了下。

軟拳搗蒜似的垂向佟虎肚子,淩吱罵罵咧咧地告狀:“你招來的破omega兇你爹你都不管,以後再自诩為大孝子,我都瞧不起你!”

“娘了個屎的!你不是說老子歸你管嗎?老子墳頭都快長草,長草了,你娘的連個屁都放不,放不出半個……”

手臂擡不起,淩吱就用腦瓜子頂,最後上了牙,又用眼淚砸……

正當眼皮重得緩緩合上,一股濃烈的瓜子熟香海嘯般吞沒的屋子——

哐當一聲巨響,伴随着銅器落地的回音,淩吱眼皮被叫起一條縫隙,并不寬闊的視野內似乎少了些什麽,可他太累了,再沒力氣深究……

微微斜進窗棂的午後暖光,将零落在木桌上的幾瓣芍藥映出陰郁的影,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個七日。

半月前,佟虎還妄想着某個回身的瞬間,偷醒的淩吱會搞出個惡作劇整他。而此刻,他需靜靜凝注良久,确認淩吱還在呼吸,才敢松掉那口氣。

含苞欲放的仙鶴白替換瓶中枯萎,佟虎踱回床邊,捧起不再肉乎的小臉,啾地在唇瓣上吮了下。

右手伸到被褥摸了摸,身下一片幹爽,佟虎苦中作樂地誇起淩吱來,“我的吱寶寶真乖,從來不尿床。”

展顏間,佟虎拎出床下刷淨的夜壺,緊接着駕輕就熟地吹起催尿口哨,古今通用的噓噓聲一響,“小家夥”就乖乖洩了洪。

系上亵褲,佟虎将掀起的被子蓋平整,淩吱呼吸緩慢且均勻,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

傷口在靜養下重新結了痂,恢複得很快,郎中也三番兩次地承諾絕無性命之憂,唯獨遲遲不醒,讓佟虎忐忑難安。

經歷過荒誕無稽的穿越,佟虎擔心醒過來的淩吱身體裏會住進別人,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寧願淩吱這輩子都醒不過來。

脫掉布靴躺回床上,佟虎輕輕将軟綿綿的身軀抱在懷裏,手掌摩挲着單薄的腰背和翹臀。

“我的吱寶寶天天躺着,屁/股都麻木得沒知覺了吧?”佟虎按揉着淩吱腰椎之餘,嘴裏讨起便宜來,“是不是每時每刻都在盼着我回來抱?離開我一會兒就難受得不行?”

一聲短促的“嗯”,并未打斷佟虎按摩的手,因為太輕了,輕的就像是細微的喟嘆,還不敵窗縫吹進的風聲大。

淩吱受困于經久難醒的夢,夢裏被捧在手心,被溫柔注視,被憐愛的撫摸,夢裏又有寂靜跌落的淚珠,和囔囔的抽泣。

他在夢中夢被人頻繁擾醒,被親得滿身口水,他睡在盛滿紙屑的空間裏,沒有床,沒有枕,甚至連被子都沒一條……可他不冷,有個大家夥在全力溫暖着他。

忽然身體又好疼,像是從高處摔下口鼻淌血,一只粗暴的腳當他是蹴鞠踢來踢去。

好疼,他好疼,他掙紮着想要站起來,他想大聲呼救,可他發不出聲音。

疼痛不斷加劇,眼前天旋地轉的紅色漩渦将他吞沒,他最終沒有閉上眼睛,也沒有等到他想等的人……

“吱寶寶——”

“吱寶寶你怎麽了,哪裏疼嗎?”

佟虎被突然抽搐的淩吱吓得無措,大聲喊道:“爹,爹,叫個郎中過來,小耗崽子好像要醒了。”

摟着淩吱小小的頭,任佟虎如何壓抑自己眼淚都跟斷線的珠子似的噼裏啪啦往下掉。

佟虎倍感無力的大放悲聲,“不疼了不疼了,讓我替你,讓我替你吧淩吱!求你了!!”

“虎子哥,你快勒,勒死我了。”淩吱掀開眼皮,模糊的視線被一道白光閃花,他伸手摸了摸,手感像是發絲。

指尖勾起佟虎那縷突兀的白發,往眼前湊了湊,淩吱不可置信道:“你怎麽還未老先衰了?小心娶不到媳婦。”

“娶媳婦?我……”佟虎又喜又惱,咬住淩吱嘴唇胡攪蠻纏地一通啃。

半月來他藏起太多太多的情緒,他的心痛、恐懼、自責與孤獨,他做出的最壞假設,全部的全部都被醒過來的淩吱重拳粉碎。

他再也不敢和淩吱置氣了,把自己氣犯病事小,險些釀成無法挽回的大錯。找媒婆就找媒婆,一個大齡産婦,一個半老徐娘,再能折騰能折騰到哪?不嫌累就介紹,他又不是攪和不過來。

淩吱開始還意思意思掙紮了兩下,後來手疼還是別的什麽羞于告人的感受,讓他成了如癡如醉的軟腳蝦。

單方面的唇腫,應是足夠證明他清白了吧?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的“被逼無奈”,幾次欲合的眼睫均受制于意念,瞪成銅鈴大小。

只是餘光所及的白發,如細韌的魚線割入心髒,将跳動的那物痛不致死地攪碎成肉糜。

淩吱毫不懷疑這絲絲縷縷的“刺眼”與他有關,就像他明知會命懸一線依然奮不顧身地趕回來。

溫熱的淚液潤濕了他的唇瓣,讓他情不自禁地嘟起嘴回應,舌尖沒等正式勾搭,門外急匆匆的腳步,如同一個醒人的腦瓜崩,彈得他撲棱翻了個身。

佟虎也聽見了門外掃興的動靜,摸了摸頰上淚沫,站到一旁候着。

郎中背着紅漆藥匣,在佟三的引路下進了屋子,這些天他前前後後來過幾趟,淩吱再不醒,他都快懷疑自己醫術出了問題。

取出藥匣內的脈枕,郎中抿起挂滿青灰色胡須的嘴唇,朝背對着他的淩吱講道:“淩捕快不把身子轉過來,在下如何把脈啊。”

被角遮住唇上的肆意妄為,淩吱紅着耳根解釋:“剛才我是做噩夢,并非傷口真疼,您先回吧,診金我們照付。”

“這……”

郎中有些無功不受祿的為難,又眼饞佟虎遞過來的銅板,思忖片刻道:“那我留下些黨參吧,回頭炖些雞鴨肉服用,也好補補氣血。”

“多謝。”佟虎接過藥包,推着佟三後背往外攆,“爹,您替我送送郎中,再買只老母雞,還有紅棗、枸杞什麽的,不着急回來。”

門闩插響,瑟瑟發抖的淩吱急中生智,“哼哼”地鼾聲彌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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