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到現在還要瞞我?

趙萬裏見到汪厲也是一驚,仿佛先前那一鼻子灰碰了個寂寞,這也太反複無常了。

汪厲左下颌角那一處血痂還未掉,是上次在佟虎家被佟虎傷的,他也說不清為什麽非佟虎不可,是信息素的百分之九十七契合度,還是羨慕淩吱羨慕到快瘋了。

他無法放棄,他和佟虎才是一路人。

“我沒事,你回去吧。”

繞開汪厲,佟虎偷瞄了眼淩吱,淩吱額角的濕發已經幹得七七八八,頰上暈着的旖旎妃色被風吹散,像個瓷白的娃娃。

不說他已經在淩吱身上嘗到甜頭,哪怕還沒有,他也不會考慮汪厲,是omega又能怎麽樣?他要的自始至終都是安全感。

他與淩吱的感情在長達八年的時光裏早已長成了一棵樹,更別提土壤之下盤根錯節的默契與信任了。

被輕視的汪厲沉了口氣,松開袖中的拳頭折身擋在佟虎面前,“和他們攪在一起你會死,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佟虎怔怔地看着汪厲,未發一言,像是盛夏時節喝了一杯溫水,五髒六腑悶悶的。

其實在他打算踏入六扇門前,霍許已經把暗中統計的死亡穿越者人數報給了他,他既然做足了吊死在淩吱這棵樹上的心理準備,其它的危險因素都不重要。

但顯然淩吱不是,他被晴天霹靂轟得渾身一震,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震驚的眼皮掀起來,開口時嘴唇都哆嗦了。

“他說這話什麽意思?”淩吱表情呆呆地,甚至說完話嘴都忘記合上。

搶在佟虎組織語言的間隙,汪厲接過淩吱的疑問,冷語答道:“就是說你會無形中害死他。”

“我沒問你——”

歇斯底裏地喝止多嘴的omega,淩吱躍出佟虎的臂彎,緊緊薅住緘默不語的衣領,寫在臉上的“提心吊膽”墨跡還沒幹透。

以吞咽緩解喉嚨的腫痛,淩吱紅着眼問:“你跟我說,為什麽會死?”

Advertisement

佟虎撥開挂在淩吱睫毛上的碎發,像是護着一簇遇風的燭火,生怕它滅了,他放柔聲線解釋:“只是依概率猜測,會不會發生還是個未知數,你不用這麽擔心。”

淩吱情緒難平地搖了搖頭,眉頭擰得微顫,“為什麽不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你在回避什麽?”

看不慣佟虎自欺欺人,即使會引火燒身,汪厲還是在火堆上澆了桶熱油,“這個概率有多大你不打算告訴他?他知道你們正在做的事情對你而言如同撞槍口嗎?”

“夠了汪厲!”佟虎叫停不斷擴大焦慮的罪魁禍首,“我的事輪不到你插手,哪來的,回哪去。”

“你到現在還要瞞我?”徘徊在崩潰邊緣的淚珠跌到了臉頰,淩吱扽着佟虎衣領用力推搡,怒喝道:“你是想我給你收屍那天都不明不白嗎?!”

“我沒有瞞你的意思,我也好,別的穿越者也罷,都有一個共同點,我們觸碰過原本世界的法律,死後才來到這裏。只不過在這裏我們依然是最易踏入雷池之人,就像封午會無心害死賀霖,在牢獄中自缢,或者史鳶和姜彧會參與毒花一案成為通緝犯。但只要夠小心,不去觸碰大霁律一切都可以避免,你相信我!”

凝注着淩吱濕漉漉的眼睫,佟虎捏着抽抽巴巴的小哭臉,讨饒道:“我錯了,應該早些和你說。不哭了,好不好?”

淩吱扁着的嘴咧了咧,啼笑皆非。

如今他已娶不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了,攤上個男人不說,還大概率英年守寡,這事兒擱誰頭上一時半刻都很難接受。

悶悶不樂地回到佟家,三個人圍在桌前對着燭火半天誰也沒言語,佟三撕了盤燒雞給他們打牙祭,還貼心的配了碟鹽水花生。

趙萬裏奔波半晚屬實肚子裏發空,先拾起筷子吃了起來,汪厲說的那事他雖然只聽了個大概,但不難從那個“大概”裏穿糖葫蘆似的穿出架構。

總之他不能在佟家久呆,趕緊說完好給小眷侶騰地方互訴衷腸才是。

“那我先說吧,說完就先回去了,挺晚的。”趙萬裏嚼完嘴裏的花生,撂筷子道:“無名樓做的是提供場所不提供人的買賣,共三層,一樓有掌櫃,另外每層都有兩名夥計,我偷進了其中一間,室內與虎子描述的有出入,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掉。”

趙萬裏說的這些淩吱和佟虎都知道,甚至無名樓住一晚四兩銀子,包括兩套嶄新可穿走的裏衣亵褲,兩盤水果,兩盤點心,一壺清泉釀,他們都門兒清。

另外屏風後頭備有雙人浴桶,無限量提供熱水,卧榻柔軟寬敞且毫無異響,房間既有情調又不落俗……

盡管如此,四兩依然是貴了,六扇門捕快階層每月工食銀不過四兩而已,他們就享受了兩個時辰不到,佟虎那個冤大頭還說什麽不貴,以後還來這樣的話,他都快氣吐血了。

“會不會案發地點不在樂鷺居?”佟虎夾起雞腿放在淩吱碗裏,“白鷺樓也非我看到的那般,或者說樂鷺居還有分號?”

淩吱嘴角不由甜得淺勾,勾完又悵惘放平,他不想讓佟虎再插手六扇門的事了。

“分號沒聽說,但席老板名下的确還有別的商號。”趙萬裏吐出一節雞脖骨,轉臉問走神的淩吱,“玄鶴樓也不像?”

淩吱情緒不高地搖頭,“全部燈臺都是明豔華貴的琺琅,而且屏風也非水墨,無論大堂還是包房,皆為精致蘇繡。”

“這就奇了怪了,瓊觞對得上號,偏偏燭臺與屏風又不一樣。”趙萬裏吮了吮指尖上的油,拾筷夾了粒鹽水花生,“要不天亮之後我去查查席老板名下其他商號,你們再去延津門瞧瞧?”

“不對不對,是方向錯了。”淩吱心裏燥得坐不住,緩步踱至窗邊透氣,“別忘了虎子哥說的第一句是滿堂通亮,象姑館為了營造撩人氛圍,都是一燈如豆影影綽綽,怎麽可能滿堂通亮呢?”

“既然不是象姑館,會是玉石齋,或者香燭鋪子之類的嗎?”視線追上淩吱,佟虎根據現代人經驗,珠寶店和燈飾店是最有可能滿堂通亮的。

淩吱看着佟虎懵懵地撲閃兩下睫毛,話是聽進去了,腦子卻還亂着,肩頭懶洋洋地靠在牆上,平鋪直敘地理着已知線索,“兩名死者皆死于子時,于卯時三刻在延津門被更夫發現,盡管沒有他殺證據,依然可以肯定是被人搬屍到延津門的。”

“晟都城內共有八名更夫,走街串巷分班報時,搬屍人很清楚哪個時間段可以避開更夫,又能躲開谯樓的監視,人數上不會超過兩個,沒有動用馬車,且手腳麻利。”

“長距離反複折騰兩次實操上幾乎不可能,所以距離該是在百米之內,以延津門為半徑中心,其實轉移屍體的範圍已經很小了,只不過還有一個被忽略掉的疑問……”

淩吱這頭說得氣都不夠用,一擡眼趙萬裏連雞頭都啃幹淨了,碟子裏的花生滿打滿算還能剩五個粒,制止道:“別吃了,餓死鬼投胎啊你?”

一整個大無語後,淩吱對趙萬裏不拿自己當外人的特質佩服得五體投地,趕忙回到自己位置将佟虎夾給他的雞腿塞到了嘴裏。

剛才不動是因為在無名樓吃過水果和點心,這會兒還不動的話,怕是再回首碗已成空。

“投胎也是你和虎子逼的,樂鷺居都快被我逛遍了,我還特意跑了一趟汪……”趙萬裏意識到問題,當即把“府”咽了回去,可惜為時已晚,淩吱到底變了臉色。

“他是你招來的啊。”淩吱咀嚼的動作斯文的不正常,臉色也是沉沉的,但語氣沒有責怪的意思,“忘了跟你說,以後虎子哥的事與他無關,別再找他了。”

嘴巴漸漸攏成一個無聲的“哦”,趙萬裏硬着頭皮夾起碟裏的福根放在舌頭上,生怕嚼花生動靜大再惹着“小祖宗”,把嘴閉得嚴嚴實實。

當初在寧平村是淩吱提出利用汪厲,而今突然和汪厲劃清界限,不用細品他也瞧得出是怎麽回事。

同生共死一回,大病考驗一回,擱誰都得動真情,更何況還有多年感情基礎呢。

單單論相貌身形,街裏街坊的老爺們誰見了佟虎不暗羨,老娘們誰能忍住不多看一眼?單瞅這體格子,那方面估計也是人中龍鳳……趙萬裏偷笑。

盛着花生的碗推到淩吱面前,佟虎繼續淩吱未說完的話,“你是指搬屍目的?”

“嗯。”淩吱點頭,吞下嘴裏大塊雞腿肉,“見不得人的事就應該用見不得人的手段處理,搬到城門前不就等于公之于衆的嗎?”

溫水順着壺嘴咕嚕嚕倒進茶碗,佟虎體貼的将溫水送到淩吱手邊,“搬屍不露面的動機只可能是有人想借六扇門的手端了販賣阿芙蓉的買賣,或者根本就是更夫撒了謊,那兩具屍體是在默許下搬到城門旁的。”

并非他思想陰暗,将人心想的過于險惡,而是人性恰恰如此。

現世經驗不停灌輸給他一個道理,人之所以需要不斷接受教育,是因為生來獸/性未馴。

[人之初,性本善]這句話過于童話,半大孩子拿石子劃人汽車并不少見,頭胎的孩子背着家長體罰二胎的弟弟妹妹也常上新聞,當然不乏像姜彧一樣從小虐/殺動物的變态,他們善嗎?他們比豺狼還惡,卻拿着“他還是個孩子”的免死金牌招搖過市。

是誰創造了他們?是同樣沒被馴化為人的大人。

所以大人就不會撒謊了嗎?開什麽玩笑,大人只會更加游刃有餘。

趙萬裏被佟虎說得汗毛倒豎,他一點都沒懷疑過更夫,一是更夫符合受驚後反應,二是更夫在城裏打更沒有十年也有八載,為什麽撒謊?銀子嗎?

屋內一時間陷入沉思般的寂靜,燭火被三人的呼吸吹得搖曳,像是一場獨角戲,搖擺在懷疑、篤定,和理性當中。

吃完碗裏花生,淩吱用溫水順了順食物,打破沉默,“虎子哥說的這種可能性是有的,就依你先前所說,你明天負責查延津門百米之內有無席老板名下商號,我和虎子哥先到六扇門确認親屬來沒來認屍,然後借着拿口供的機會探探更夫口風。”

“成,那我先回了。”趙萬裏最是識趣,捕捉到淩吱言語流露出送客意味,半點兒沒有拖泥帶水,擡屁/股閃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