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拉斐爾男爵

沈念。

名字聽起來就仿佛充滿着美好的懷念。

存放在諾蘭莊園裏的三百幅畫作只是少數,沈念這幾年閑暇時畫了上千幅肖像畫,畫裏都是同一個人。

諾蘭侯爵眼睛是如點墨般的黑色,像深淵一樣,而時寒衆多的收藏品中,也從沒有過海藍寶石。

畫中的人總是斂目看向別處,眼底透着一種深海般的藍。

他曾問起過一次,當時沈念溫柔地笑着解釋道:“藝術創作總要有特別之處,否則和拍一張照片有什麽區別。”

時寒聽了深以為然。

從第一次偶遇,到後來出手相助,諾蘭侯爵将沈念帶回自己國家。

斯裏蘭民風保守,沈念遭到很多議論,為了給他一個合法的居住身份,時寒與沈念訂婚,讓他直接實現了平民到貴族的階層跨越。

直到死後時寒才知道,畫中的人從來不是自己,而是沈念年少時期的白月光。

白月光清冷含蓄,像深海中一顆從未被發現的夜明珠,而諾蘭侯爵,天生桀骜不馴的貴族,是喜怒不形于色,讓人摸不清心思的攝政王。

“情深意重”四個字,似乎就是對時寒最大的嘲諷。

“……物以稀為貴,目前市面上沈先生的作畫不過四十餘幅,傳聞他畫得最好的就是肖像,可想而知未來會有很大的升值空間。”

拍賣師甜美的聲音仿佛從光年外遠遠傳來,時寒只覺得喉頭發苦。

他仿佛回到冰天雪地之中,每一寸肌膚和骨骼都像不斷經歷着撕裂和重組。

少年看起來平靜無比,黑袍底下指尖在掌心掐出了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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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蘭侯爵戰死,有關他的一切都變得比他生前更有價值。

唯獨沈念不是。

但樓下喊價聲不斷響起,讓他明白這一切有多麽荒誕。

就在時寒死後不久,沈念不知出于什麽原因,沒去追尋自己惦記多年的白月光,而是轉身嫁給了江乘舟。

沈念繼承的遺産全部成為嫁妝,也成了男主發家起勢的第一筆資金。

——組建軍隊所需的財力和人脈,即便靠男主光環也無法短時間內積攢起來。

NO.213安慰道:「寶,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少年不屑道:“我死得灰都不剩了,怎麽活下去是他的事。”

「其實,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21天,放棄一個人也是一樣。」

時寒:“……”

【這安慰人的本事,難怪每一任宿主都黑化。】

【我好像有點明白時寒為什麽要兌換捏臉功能了。】

【憐愛.jpg】

盡管生了張優柔寡斷的臉,但時寒從小将愛恨分得很清——別人的東西小侯爺半點不感興趣,但他的所有物也絕不許別人染指。

既然“命運”告訴他,這人不是他的,那他就不要了。

可老子親手穩住的江山,憑什麽讓給別人。

黑袍下,少年冷冷地笑起來。

從逼仄夾角裏殺出一條血路的“斯裏蘭之刃”,從來不會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

這些人,包括那個白月光,最好都別落到老子手裏,否則他一定把他們捅成篩子!

幾個深呼吸後,時寒将翻湧的情緒重新壓回去。

諾蘭侯爵在星際間有一定的名望,和沈念的愛情鬼故事更是驢了不少無知群衆。

這一幅《玫瑰園中的貴族》很快就從二萬星幣的起拍價喊到了一百五十六萬,最終以二百六十七萬星幣的價格成交。

第一件拍賣品就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氣氛開始熱絡起來。

時寒斂住心神,發現巴蒙德也沒關注一樓的拍賣情況。

商人雙手下垂在身前握拳,不斷地轉着手指上的戒指,這是焦躁的表現。

拍賣品一件件被拍走,時寒除了剛開始被油畫影響了一下心情外,後面就開始琢磨起巴蒙德到底要帶他見誰——雅間內的金主到現在都沒有喊過一次價。

整場拍賣會持續四小時,期間有一次中場休息,巴蒙德剛往前踏出一步,侍衛就像山一樣擋在他面前:“幹什麽?!”

巴蒙德賠笑道:“大人說想見這個孩子,小的把人領來了。”

侍衛板着臉說:“等着吧,大人沒說現在見。”

商人笑得僵硬的面皮抽動了兩下,回到了原地。

侍衛衣飾上找不到族徽,看不出來是哪一方勢力。帝國貴族世家關系盤根錯節,組成一棵代表至高無上權力的參天大樹,時寒也不見得認識樹幹上的每一根藤蔓。

越往後拍賣的東西,市面上就越難找。

拍賣師笑容愈發甜美:“——那麽,這一臺CBVR-698機甲,由來自烏索星的買家花費六千七百九十萬星幣拍下!”

底下響起一陣壓低的讨論聲。

軍火技術由帝國軍方牢牢掌控,買家們都是匿名競拍,也只有這種邊境地區的黑市才敢走私這種東西。

物品拍賣完畢,接下來就是寵物了。

獸人的品種成千上萬,一些珍稀種族是不允許被作為寵物的。

為了星際生态平衡,帝國和幾個溫和的獸人部族簽訂了和平協議,卻依然屢禁不止,擋不住上流社會喜歡稀奇玩意兒。

比如維多利亞鳳冠鸠是鴿形目的一種,頭戴孔雀尾般的鳳冠,全身是漂亮的寶石藍色。這類獸人喜結伴覓食,卻因為經常放同伴鴿子,導致紛紛餓死,最後變成瀕危物種。

還有一種叫劍齒虎的貓科獸人,愛好是吸人,經常組團來吸,把邊境的居民們吓得不敢出門。

帝國派兵将它們驅逐出境後,這些劍齒虎居然集體患上抑郁症,并且失去繁衍的欲望,導致數量越來越少。

劍齒虎是少數能和龍抗衡的獸人種族,它們力量強悍,20厘米的獠牙能輕易咬穿龍的骨肉。

獸人學家建議定期挑出一些志願者讓它們rua,可這樣仍不能完全滿足大貓。每年總有那麽些劍齒虎主動找上偷獵隊,被賣給人類做寵物。

只是大家都搞不清楚到底誰是誰的寵物罷了。

獸人習性千奇百怪,不過近幾年最受上流社會歡迎的,非鲛人族莫屬。

“來自大海深處的鲛人,是童話裏的人魚,也是色彩最豐富的一種獸人……”已經講了幾個小時,拍賣師依然情緒高漲,“下面,各位買家可以先了解一下這只成年體的一些情況。”

鲛人兩栖,出于安全考慮,沒有把池子搬到拍賣會現場來。

四維影相在半空中投影出另一副場景——那是城堡內的獸鬥場的水族館,水面漂浮着冰塊,一只人魚奄奄一息地半靠在岸邊,銀白色的長發覆蓋到臀部,瑩藍幻彩的魚尾緩慢地在水中擺動着。

他好像凍得在發抖。

買家們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鲛人是自身外形最接近人的一種獸人,上半身除了尖尖的精靈耳以外,其餘都和人類一般無異,智慧也趨近人類,性格卻非常不親人。

冷血動物大多都這樣。

但人魚被冰水凍了幾個小時,會想方設法爬到岸上來,楚楚可憐的模樣就很能刺激買家們的同情心。

同情和憐愛也可以是一種消費動機。

拍賣師讓助手幫忙調出“官方照”——

原本熱鬧的會場氣氛突然詭異地一滞,隔着一道簾子,時寒察覺到雅間裏的人坐姿也發生了些變化。

少年覺得有些好笑。

鲛人族全員神顏,以貌美著稱,因此成為貴族追捧的對象,他們屬于合法寵物,價格被炒得很高,即便這樣仍供不應求。

他将目光挪向拍賣臺,突然間瞳孔驟然縮緊,臉上的笑意僵在了那裏。

鲛人半垂眼眸,左邊的尖耳有一小道缺口,長發濕漉漉的貼着臉頰,冷冽得像天邊的一輪勾月。

乍一看五官,竟與時寒有七八成像!

并且那種那種低眉斂目,不肯與人對視的神态,更是與畫像中的人如出一轍!

會場的安靜只有一瞬,緊接着就如一盆冷水潑進油鍋裏,“滋啦”一下就炸開了鍋——

“……我出二百萬!”

“我出二百五十萬!”

“三百五十萬!”

“……五百萬!”

拍賣價格像坐火箭似的越聲越高,當網絡買家喊到五百萬時,場面安靜了幾秒,随後立馬繼續有人一截一截往上喊。

直到空氣中傳來了一句:

“七千萬,我要了。”

臺上經驗豐富的拍賣師的掌心也沁出了薄汗。

一條人魚七千萬,比軍火還貴!

鲛人的市場價大概在一百五十萬星幣左右,拍賣史上也沒有超過四百萬成交價的情況。

拍賣師還處在震驚和猶豫中,耳麥裏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繼續。”

她像忽然驚醒般,在心裏默默回了一句“是,大人”,臉上迅速揚起職業的笑容,道:“現場和網絡上還有沒有哪一位買家願意在七千萬的基礎上加價?”

沒有,當然沒有,傻子才加價。

直到拍賣成交錘敲落時,時寒還目不轉睛地盯着四維投影中的那張臉,神色變幻莫測。

【這嘴開過光吧。】

【完了,他在想什麽,我怎麽讀不出來?】

【我來解讀一下:仇人近在眼前,自己卻什麽都不能做,哀莫大于心死。】

【哦豁。】

交流語氣中就能看出這一群系統吃瓜吃得有多高興。

「咳,」NO.213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寶,往好了想,不用您親自把人捅成篩子了,他以後都不會有自由。」

時寒:“……”

沈念不是不想找白月光,而是找不到了。因此他毀去了莊園裏的全部肖像畫,人們卻以為他對未婚夫情深意重。

鲛人是唯一不能馴化的獸人——他們性情剛烈,大部分寧可自戕也絕不肯被人捕捉。能被活捉的鲛人,已經是族內“性情溫和”的那一批。

不僅如此,鲛人一受到驚吓就自殺,同時吟唱出的奇異歌聲,這聲音能令人聽了之後精神失常,逐漸變成一個瘋子。

可即便這麽危險,仍架不住貴族喜歡精靈耳和魚尾巴,通過注射退化液的方式讓鲛人永遠保持人魚的模樣,并且無法發出聲音。

貴族們把他們關在巨大的玻璃水箱裏,當作一種純觀賞性的寵物。

拍賣師恢複常态,笑道:“恭喜拉斐爾男爵閣下,以七千萬星幣的價格拍下一只純種鲛人,稍後我們的工作人員将會把拍賣品運送到您府上。”

臺下一片嘩然。

“果然只有貴族才能有這樣的手筆!”

“聽說男爵的家族壟斷了能源星,出手就是不同凡響!”

“天吶,我居然真的見到貴族……”

人們紛紛仰起腦袋,試圖瞻仰貴族風範,結果除了反光的特質玻璃外,什麽都看不見。

絲絨簾子被掀開,雅間裏走出兩名青年,光看舉手投足就與普通人不同。

那種“高高在上睥睨衆生老子才是天下第一”的神态,時寒上輩子也這樣。

身穿高級定制西裝,腰間別着一把袖珍|槍,眉眼有些陰鸷的就是拉斐爾男爵,拉斐爾是爵位稱呼,他本名叫賀林晚。

時寒還知道,這人以後會謀權篡位。

另一名青年似乎有些畏懼他,不過語氣還是親密的,“表哥,外面這麽好玩,我們晚點再回去吧!”

賀林晚冷冷道:“不行。”

青年撇了撇嘴,沒再繼續說什麽。

賀林晚發覺雅室外還站着人,眉頭皺起,“誰放進來的?”

全然不記得自己在拍賣開始前,随口說了句“那就帶來看看吧”。

侍衛上前恭聲道:“大人,這是您有興趣的那只藍瞳半獸。”提都不提巴蒙德。

商人臉上的笑容快維持不住了。

賀林晚掃了那名少年一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不到0.1秒,就哼出一聲嗤笑:“不像。”

時寒甚至沒摘下鬥篷兜帽,從他的角度只能看清露在燈光下的小半張臉。

“不是想參觀獸鬥場麽,還有點時間,我帶你轉轉。”賀林晚走到門口,頭也不回地吩咐旁邊的侍衛:“把他扔到獸鬥場裏去。”

青年着實愣了一下,不過緊接着,表哥的舉動令他大吃一驚——男爵大人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駐足,轉過身來,取下腰間的袖珍|槍,慢條斯理地解開保險栓、上膛,然後一道電藍光射出!

二樓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商人肥胖的身軀就這麽倒下。

死前他眼睛還睜得大大的,仿佛根本不明白哪裏惹到這位大人。

賀林晚開完槍就走了。

賀林琅驚訝地捂住了嘴:“?!”

時寒因為詫異,也微微擡起了下巴。

賀林琅目光掃過,看見他一雙漂亮的湛藍色眼睛,于是恍然大悟,惋惜道:“真可惜,我表哥最讨厭藍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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