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舍

夢5

虞家的燈很快滅了, 無論如何輾轉翻來覆去。夜一深,虞家夫婦相繼入眠。

外面院牆外,突然傳來一聲汪汪的狗叫聲。

不久虞家的大門, 悄悄被人打開,一個嬌小的身影小心冀冀走了出去。

在街道拐角,阿輝正蹲在那兒, 他是這條街殺豬匠家的兒子, 一身的力氣, 若是平時,豆腐倌家的女兒, 嫁給殺豬匠, 也是門上好親事, 市井人家,最講實惠, 能和有肉吃的人家結親, 有什麽不願意。

至少殺豬不缺肉吃。

豆腐炖肉, 不是越炖越香嗎?但要和虞家大女兒的婚事相比,那肯定不能比的。

無論身世背景相貌能力, 都是比不了的。

阿輝是最早進黑狗幫的人,在裏面混得很好, 手上一把殺豬刀, 兇狠起來,誰敢惹他?

據說看上了虞家的二女兒,昨日前來求親, 虞家這些日子求親的人, 門檻都要被踩破了。

因為之前有個王虎, 雖然阿輝算虞家知根知底的人, 但虞家對黑狗幫真的怕了,對方又是黑狗幫的,左右為難,沒想到女兒虞思雨竟然主動說願意嫁給阿輝。

确實,阿輝是所有前來給二女提親裏,條件最好的一個。

虞家也不知道怎麽拒,最後親也就訂下了。

阿輝見到人來了,立即站了起來,問她:“東西給了嗎?”

虞思雨這時有些不安了,點了下頭,又急忙求證道:“你答應我的,只要給了我姐姐這個,你就不動她的。”

“你放心。”阿輝道:“我們就去劫個道,聽說,這次楚家出城,帶了大量的金銀財寶,各種氣血藥材,只要搶它三兩箱,我就發了,到時,我娶你做正頭夫人,買大房子,買個三進院給你住,天天绫羅綢緞,山珍海味,楚家走了,讓出來的大房子,也給你住……”

Advertisement

阿輝嘴巴露出安撫的笑,哄道:“……肯定不會動你姐,我們就是趁亂搶點東西,放心,你嫁給我,你姐就是我姐。”他說着,眼底閃過一絲青光。

“……等拿到錢,肉肯定讓你吃個夠,點心随便點,聚德酒樓的山藥櫻桃糕吃一盤扔一盤……”

虞思雨很快就被吃的吸引住了,咽了咽口水,“嗯。”

六百餘人,在黑夜中行路,能做到無聲前行,只有辎重車行碾壓地面的聲響,可見衆人一路小心警惕前行的謹慎。

兩個時辰後。

衆人順利的離開了風雲城,向着西南的一處荒山行去,穿過此山,可進入太亦城,到達那裏,這次青城山之行,才算過了最危險的地界,進入了相對安全的領域。

因為今夜突然出城,乃出人意料之舉,躲在暗處不管是大派還是想吞并風雲城的各衆大小勢力,恐怕來不及布局圍剿衆人了,哪怕後方有人追來,他們也可應對。

這就是為什麽風雲城五大本土勢力,今夜哪怕斬尾求生,也要趁機離開的原因。

因為這是最佳時機。

楚家武館的人,走在中間的位置,守在幾輛牛車旁,牛馬車上裝得都是各種值錢的財物。

一行人速度極快,穿過了官道,很快進入了岑嶺山地界。

離風雲城又遠了些。

大概松了口氣。

人群裏終于傳來了悄聲說話的聲音。

所有人,心裏緊崩的弦,都放松下來。

只要翻過了岑嶺山就進入了太亦城,風雲城的衆多勢力,不可能追到太亦城動手。

戰線拉得太長,對他們也是一種損耗。

此次離開風雲城,各大勢力等于丢棄了大半家財,說不心痛,其實都是痛在心裏,若非有極度危險的感知,加上真清觀抽到一支下下簽,留城必死,離城尚有一線生機。

他們也不肯舍下多年基業,奔走他鄉。

而不舍的人不在少數,風雲城各大本土勢力,此次只有五大勢力跟出來,還有其它衆派寧可死守風雲,不肯出城。

楚雄與吳總管行在前面,楚瑜帶着虞濃走在中間,虞濃一直觀察,發現其它幫派有帶家眷家輛,有女子的聲音隐約傳來,但武館很少帶家眷,即便帶了,也都是能騎馬的女子。

像吳總管的夫人楊玉蘭,因跟着武館混跡多年,還曾與吳總管一起走過镖,騎馬不在話下,都在跟馬前行,很少坐馬車。

虞濃會騎馬,她不想要楚瑜帶自己,她想自己騎。

蘇女士早年有一段時間,突然喜歡上騎馬這項運動,馬術可以使人身姿更加窈窕,能讓臀和腿姿态更有線條更漂亮,還可以鍛煉人的意志體魄,培養良好的氣質等。

其實就是那個圈裏,當年比較流行這個,她也給虞濃在高端馬場辦了卡,等虞濃寒暑假有假期時,經常帶她去馬場玩。

她就是在高中那段時間學會了騎馬,雖然多年沒騎了,但她覺得自己仍然可以。

但楚瑜覺得她不行:“別鬧,沒有馬給你騎。”他精壯的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腰,以防她掉下去。

“看看這麽高,一旦摔下去,脖子都能摔斷了。”吓完了她,然後一展披風,将她包裹在他的體溫裏。

這倒是小看她了!

雖然兩人共騎她有陽氣也不錯,但虞濃不服氣。

一直嘗試在楚瑜面前展示自己的馬術。

她甚至從楚瑜手裏拿過缰繩,見楚瑜懶洋洋抱着她,沒有反對,她開始試着駕着楚瑜的這匹看着很野的野馬。

別的不說,她騎馬的姿态簡直滿分。

楚瑜在馬上居高臨下,目光上下地看着她,長腿,細腰,那美好的曲線,還有那認真倔強的小臉,非要用行動跟他說明自己會馬術的模樣,處處惹人憐愛。

她确實有騎馬的天賦,坐在馬上,身體協調與馬兒頻率很快合而為一,看得出來,她會騎。

但他就是不肯放手。

虞濃也沒辦法,只能盡量适應眼下這個狀況,她一邊嘗試騎着馬兒,向楚瑜展示自己騎馬可以,一邊又要運行蘊氣術,吸收身後的陽氣,然後她又要防着楚瑜。

手悄悄作無意狀地抵着他環自己腰的手臂,不肯再讓他往上面移一點點,因為一開始上馬時,他把她帶上馬,手腕就不小心,擠了她一下,擠得她有點疼,但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虞濃也不好大驚小怪。

坐在馬上偷偷按了按胸口,雖然一會就不疼了,但她卻時時防護着他的手,絕不肯下馬時再來一次。

而且她心裏有氣,當時氣不過,就立馬裝作不小心,其實報複性的拐了身後楚瑜的一下,她不知道拐得疼不疼,她手肘是挺疼的,但他愣是吭都不吭一聲,忍下的樣子。

虞濃冷着臉,但陽氣太舒服了,在冷風中,有熱乎乎的暖氣,她連氣都生不起來了。

很快就又對楚瑜親昵起來,沒有再躲着他刻意凹腰線,板起腰。

兩人在馬上靠得很近,楚瑜下巴有時候都蹭到她耳朵了,輕輕一下又一下。

好似無意。

她一開始還躲一躲,可是蹭了幾下,她就習慣了,反而他低頭蹭一蹭時,還不自覺地側過臉蛋,其實她也喜歡他蹭耳朵時的陽氣,酥酥的,麻麻的。

兩人在外人看來,幾乎就在耳鬓厮磨。

但虞濃身在馬上,看不到自己和他的模樣,只沉浸在陽氣包圍她的愉快裏。

前方镖局二子陳允,連同其它幾個勢力頭頭時不時會合在一起。

南海派的門主馮清河,就在楚家武館前方,他策馬過來與楚雄主動聊了幾句話。

“……楚館主,這次出行如此順利,馮某總覺心中難安,不知您有何想法,您看,我們這一次,是否真的能順利離開風雲城。”

風雲城果真城如其名,風雲變換,風雲洶湧,風雲又起……

楚雄沉凝片刻:“嗯,在老朽看來,此行最多有五分把握。”

“楚館主,此話怎講?”

“這就如同押一枚銅錢的正反面,我們賭的是對方毫無防備,在沒有準備之下,想要拿下我等勢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此,我們離開風雲城的機會更大一些,但若對方早有準備之下,就像銅錢翻到了背面,那就是我們被動了,是否逃出去,就要看命了。”

畢竟他們此次離開風雲城,速度極快,乃臨時起意,幾個時辰後就匆匆出城。

賭得就是對方應對不及時。

楚雄是五大勢力中年紀最大的,也最有江湖經驗。

“看來,我們此次成功離開的勝算要大一些,畢竟咱們五大勢力走的匆忙,就算消息傳出來,對方也來不及攔下我等。”畢竟他們六百多人,雖然是急匆匆湊到的人數。

但也不是小數目,馮清河聽完也松了口氣,說道。

“……此行,就看我們是否能走出岑嶺,只要走出了此地,我等也不算白謀劃一場。若能離開岑嶺山,風雲城中風雲事,從此與我等再無幹系。”

“哈哈,如此甚好,承楚館主吉言,風雲城中風雲事,從此與我等再無幹系,希望此行順利……”

虞濃耳朵也很靈,她一邊舒服地吸着陽氣,一邊聽着那位馮清河馮門主與楚雄的話。

可不知為何,雖然周圍風平浪靜。

但她心中的不安感,卻又強烈了些。

這次進入夢裏,她先躲過了必殺時機,後來一切還算安穩,沒有什麽兇險,加上又有楚瑜在她身邊,所以她有些懈怠了,她曾經猜測過,如果在夢裏,躲開了第一次危機,那麽接下來,她會有兩個可能。

一是她會永遠留在夢裏。

二則,等待着她的可能還會有第二輪死亡危機。

這次出城的事,會不會就是她的第二次兇險?

虞濃微微直起腰,擡頭看向四周,現在她一看見山林,都有陰影了。

她仍然沒有忘記那自天而下,白浪襲來的一劍,挾着碎葉刮臉的感覺。

現在雖然走在官道上,但兩旁黑暗重重,沒有燈火,只有風吹動的樹影光斑和馬蹄聲。

危機讓她全身有些緊張。

好在她的冰箭也沒有白白吸陽氣,上個夢裏只能射五米遠,這個夢,冰箭已經有二十米射程,雖然依然只能射出五發冰箭,但是如果化為繡花針大小的冰箭,她可以射出十五枚,而且走的時候,她還從楚瑜房間拿了一把匕首防身,正插在靴子裏。

關系到自己的小命,虞濃很是在意,她四處張望,結果一側臉,臉蛋就撞到了柔軟,他又在親她!又親!

他們在行路呢!逃命呢!

虞濃毫不猶豫伸手就在他腿上狠狠掐了下。

誰知,他竟然像被撓癢癢一般在她耳邊輕哼出聲,然後竟然往她身上壓了壓,不知是他天性如此,還是喜歡欺負她,壓得她都弓起身,都要伏在馬背上了!

真是欺人太甚,虞濃剛要回頭用肩膀頂開他,不讓他欺負自己。

更大悠然自得地摟着虞濃共騎,且愛不釋手逗她的楚瑜,卻突然直起了身,摟着她的手也微微一頓。

他坐馬側首,突然毫無預兆地伸手将身後披風一摘,一卷,快速地将虞濃整個緊緊護在自己身前。

“摟着我,別出聲。”低聲說完楚瑜雙腿一挾馬腹,墨黑便嘶鳴一聲,向前快速竄去。

“爹,有聲音,有人過來了。”楚瑜環抱着虞濃,從她白嫩的小手裏,摩挲接過了缰繩,然後把她一雙小手,塞進溫暖的披風裏,他的聲線平穩,毫不見慌張,接近楚雄後,在他旁邊低聲說道。

楚雄是唯一清楚自己兒子真實實力的人,怎麽說呢,楚雄自己雖然在風雲城名氣大些,但說起來,不過是些出色的拳腳硬功夫。

功夫也分內家外家之別,他練得外家功,練得骨肉筋血,兒子與他不同,瑜兒雖然練劍,但他在青城山,習的是內家功法,內家功法主煉氣,是需要天賦才能修行的法門。

外家雖然也要看弟子根骨資質,但實際上門檻很低,人人可練。

但內家功不一樣,門檻更高,且門路很少。

尤其青城山的習劍之術,乃是武功中的頂級劍法,不是花點錢就能學到的。

僅用十年時間,他兒子瑜兒就以遠超同階的天賦和努力煉出了劍氣,要知道劍氣,乃是神通,能修出劍氣的人,無一不是驚才豔豔之輩。

他兒子十年就達到了別人三十年,五十年才能達到的成就。

而劍氣,又分為本劍氣,離體劍氣,瑜兒便能做到一劍劈出,三尺長的白色劍氣,破空而去,達到群體殺敵的技能,很是霸道。

這才是青城山劍術最厲害,也最可怕地方。

你以為劍離你很遠,傷不到你?

實際只需輕輕一揮,人首分離。

外人只知青城山的劍無比厲害,卻不知青城山的人劍術哪裏厲害。

此事只有楚雄知道,知道他兒子楚瑜早已超出普通一流高手的範疇,且有內力的人,也比常人耳目聰明,能聽到很遠的聲音。

所以楚雄幾乎不疑地擡手,“楚家武館的人,戒備!”

在他出聲那一刻,其它勢力也聽到了,所有人此刻都得到了個信號,有危險。

本來有些松懈隊伍,心下一凜。

立即加速起來。

可是,再加速也來不及了。

哪怕牛車的車輪飛快的滾動起來,輪出火星來。

該到來的,還是來了。

“哈哈哈哈……”

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無數的人,仿佛一直潛伏在那裏,在被發現的那一刻,都從陰影裏鑽了出來。

哪怕黑暗中,也能看到周圍黑壓壓的一片。

并且,不斷有人發出恐吓的吼叫聲。

這裏原本是一處官路,從兩邊湧出的人,數之不盡,幾乎将六百多人的隊伍團團包圍。

“該死!入了圈套了!”馭風幫的幫主大罵一聲,“是誰洩露了消息!他媽的!”本以為能打個對方措手不及,沒想到卻是有人故意設了局,正在這裏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六百人被圍後,馬匹受驚,開始止步不前,不輪怎麽驅動,馬兒只不斷原地嘶鳴。

“哈哈哈,今天可算逮到個大肥羊,來啊,大家上啊,殺他個片甲不留,一個人也不要放跑,所有的銀錢貨物,咱們幾大派平分,殺!”

“放箭!”

在寂靜的官道上,有人大笑,有人一聲爆喝,接着無數人沖了出來。

五大勢力的人,此時如夢初醒,皆亂了心神,整個隊伍開始亂起來。

有人道:“快逃!逃出一個是一個,不要管車子了。”

接着就是兩聲慘叫聲。

在人影出現的時候,楚雄就知道不妙了,他乃老江湖,當機立斷選擇唯一的生機,那就是趁其不備,攻其薄弱之處,速度要快,他急聲問兒子:“瑜兒,哪一處可沖出去。”意思是,哪一處人最少,可攻破包圍。

唯有沖出重圍才有一線生機,而這一線生機,要一氣呵合,把握機會,才可逃出生天。

“東南方,八十五人。”

楚雄當即對着楚家武館的人道:“棄車,武館的人都跟我走!”

在其它四大勢力都沒有反應過來時,楚家武館的人早已幹脆的棄車逃亡,一批騎着馬的人,突然向東南方向猛沖而去。

他們是最快反應過來的人,也是速度最快的人。

在那些人還在哈哈大笑的時候,一支隊伍停都未停下來,如一支箭一般,不要命地疾馳沖了過去。

沖在前面的武館弟子,突然一聲慘叫,那邊終于有人驚慌發現了他們,立即讓人放箭。

卑鄙!

不但圍剿,還準備用箭将他們困殺于此地。

就在沖在前面的武館弟子連中三箭,慘叫摔下馬時。

一直沒有出手的楚瑜,在那一刻,出手了。

只見他手中之劍,突然出鞘。

一抹亮白,劃過長空。

沒有人見過楚瑜出劍。

甚至沒有人見過青城山的人,出過劍。

那一刻,無論是楚家武館的弟子,還是對面圍剿的人。

只看到黑暗中,一道雪白的光,在所有人沒來及反應的時候,一道劍氣豪橫地橫掃而過。

“啊!”

“呃……”對面連慘叫聲都沒發出。

一劍出。

三十餘人被劍氣所傷,有的劃斷手腕,有的劃傷眼晴,有的被劃了頸,悄無聲息的倒地。

武館的人見此精神一振,楚雄更是高呼:“楚館弟子聽令,跟着我沖出包圍!”說完,他一馬當先,馬蹄如風,帶領衆人瘋狂地向着東南角那個唯一的缺口,沖了過去!

有武館的,也有其它幫派,聽到了楚雄的聲音,都拼命的跟在後面向那一點沖去。

可是,唯一能沖出去的,就只有反應最快速的那一小撮人,跟在後面的人,無論怎麽跟随,仍然會被兩邊的人包夾在其中,慘叫聲接連傳出。

楚瑜與楚雄沖在最前方,後面全是跟随的楚家弟子,伴着後方慘叫,和急疾中的風與血腥味,他們的馬蹄都要跑出火星。

抱着只要慢上一點,就可能被箭下馬的覺悟。

沒有人退縮。

幸好,每當前方有人影出沒,楚公子總是一道劍光一劃而過。

雖然有幾個運氣不好的楚家弟子被箭射到,落下馬去,但在楚瑜和楚雄的連手之下,他們是瞬間,最快,且成功地沖出了包圍圈!

對方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可楚家武館的人,仍不敢停下,不斷地向前疾馳而去。

後面不知傳來了誰憤怒的咆哮聲。

“廢物,一群廢物,快去攔住他們,殺了楚家的人,不能讓他們逃去青城山!”

既然得罪了,那就必須死,絕不能放出活口。

身後随即響起一片馬嘶鳴聲,有幾百人追了上來。

地面都跟着震動。

“該死!快走!”

來不及解救其它人了,武館的人沖出來,危機并沒有結束,他們自身難保。

這次武館跟出來二百多人,剛才混亂之中,沒有及時反應過來的有一半,而及時反應跟在身後闖出來的,本來有一百多人,但因為被射傷,混亂中滾下了馬,又有被砍了馬腿摔下去,還有被左右包圍困住的,也去了幾十人。

實際跟着楚瑜楚雄父子二人,沖出了包圍圈的,只有七十多人。

極其慘烈,有的人身上還插着箭。

真正的死裏逃生,比起他們,身後四大勢力的人還在苦苦掙紮,慘叫聲不斷。

更加凄厲。

楚家武館的人已經自顧不暇。

七十多人,要面對後方幾百追兵。

怎麽逃?馬會有累倒的時候,他們人數又不占優勢。

哪怕正快速奔馳在路上,可個個心中焦急。

虞濃被楚瑜用披風,卷在了懷裏,她雖然騎過馬,能熟練駕馬在馬場快速奔跑,可是,她沒有騎過馬逃命啊!也沒有嘗試過馬背上這麽激烈的奔騰,颠得她差點沒吐出來。

可這時候,哪還管別的。

幸好她練過瑜伽,她直接抱腿,側坐轉過身,然後拱在楚瑜懷裏,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防止自己摔下去,這個速度若掉下去,真的會摔斷脖子。然後聽着風聲中,後方越來越遠的慘叫聲,在黑夜裏,聽起來凄涼無比,以及後面越來越近,緊追不舍的馬聲和怒罵聲。

她趴在楚瑜懷裏,擡頭看了眼月空,今天無月,只有滿天暗淡的星光。

是個殺人放火金腰帶的好日子。

但作為被追殺的人,感覺就不美妙了。

子時出發,路上走了兩個時辰,如果沒猜錯,現在應該是早上的三點多,天色已經有光亮了。

而且有風,不斷鼓動着披風,尤其在馬上跑動起來的時候,在披風內,虞濃只能聽到,楚瑜沉穩的心跳聲。

仿佛永恒不變。

時間越來越長。

天邊越來越亮。

後方的馬蹄聲少了一道,大概路上分散開,有其它逃走的人牽扯住,幾百人,最後追上來大約有兩百多人。

武館七十多人,身上有傷的十幾人,仍然咬牙疾馳,絲毫不敢停下來,哪怕身上衣服被血液浸濕。

可這樣不行!

怎麽甩也甩不掉那些緊咬在後面的人。

已經離開了風雲城,進入到岑嶺山一帶,平坦的官路沒了,拐入了岔道口,路開始不好走,速度也慢了下來。

“爹,這樣不可。”楚瑜終于開口,他滿面凝重,回頭望了一眼。

楚家武館的人,太少,且個個都有點傷,馬也行了一夜,勞累不堪,速度只會越來越慢。

而後面的人,半路截殺,馬匹強壯,人也無傷,更不像他們體力耗損嚴重,無論人數還是狀态,他們都耗不起。

“我們馬上就要進入岑嶺山一帶,路很難走,需要牽馬步行,如此下去,早晚會被追上來,免不了一場厮殺……”而且顯而易見,他們會是敗的一方。

“而且,岑嶺山一帶,最适合匪類埋伏,我怕前方有埋伏,如果後方還有追兵,那麽我們必死無疑。”地勢險要,逃都無處可逃。

楚雄雖然年紀大,但是長年習武吃大補之物,根骨比年輕人還康健,此時狀态還好,他聽到楚瑜一說,也明白眼下的狀況。

但他也懂兒子要幹什麽,心頭一跳,立即道:“不可,瑜兒!”

“爹,我先幫你們堵住他們,你們先走,只要過了岑嶺山,進入太亦城,就安全了,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們不要停下,我們在太亦城天坊閣見……”

“瑜兒!”楚雄立即瞪目喊道:“不可沖動,你且回來!”

他可就這一個兒子,雖然他知道兒子說的對,後面的人不解決,一旦前面再遇到埋伏,被人包了餃子,這點好不容易逃出來的人就要全軍覆沒,若能解決後方,他們還有退路可守。

但是他不想拿自己唯一的兒子冒險。

雖然他知道,兒子的本事,普通武者在他眼中,就是切瓜切菜般容易,但是,真氣總有用盡的時候。

哪怕楚瑜有一身內功,可也不能無窮無盡的使用,剛才沖出包圍時,瑜兒就已經揮出了六劍。

幾十人或許拿楚瑜沒辦法,可身後有兩百人追趕,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抗住二百人的厮殺?

但楚瑜心意已決,這是唯一解決問題的辦法。

否則這裏的人,都得死。

“爹,你幫我照顧好濃兒,我要在天坊閣見到她!”天坊閣是賣武器和氣血之物的大商鋪,武者們出入之地。

虞濃感覺楚瑜突然伸手,将她輕輕一拽,就将她的手從腰上拽了下來,然後,将披風一展,圍在了虞濃脖子上。

他目光看着她:“乖乖跟着我父親,知道嗎?”大概早已相信了她會騎馬,他伸手一拍跟随他多年的墨黑馬兒,吩咐道:“墨黑,保護好她。”一說完,他就腳蹬一踩,從馬上後仰,直接翻了下去。

虞濃差點驚叫出聲。

“楚瑜!”

伸手沒有抓住他,馬在疾馳中,只見楚瑜翻下去後,矯健滾落在地,身體靈敏地直接攀過一匹棕色馬兒,翻身躍上,大概馬上的人傷勢過重,路上掉下馬,而這只馬又一直跟着跑。

“帶着我!”虞濃輕喊了一聲。

在蒙蒙微亮的黑暗中,楚瑜只回了下頭,但什麽也沒說,一挾馬腹,迎着身後二百多人無畏地奔去。

前行了沒多久。就聽到後面響起一聲,劍鳴出鞘的聲音。

事已至此,楚雄呼出口氣,兒子已前去迎敵,他不可辜負瑜兒的心,定要帶着弟子,沖出岑嶺山,“後面的人瑜兒擋住了,門下弟子聽我號令,速速沖出岑嶺山!”

伴随着的是楚館剩餘弟子精神一振的高喝之聲。

虞濃攥着手裏還有楚瑜陽氣和溫度的缰繩,随着馬跑動而起伏身體,但她頻頻回頭。

風從耳邊掃過,馬尾在後面微揚,她又望向無邊的前路,看了看旁邊武館的衆人,與其和這些人一起面對前方不知的危險,不如和楚瑜一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一刻,連楚瑜那邊有多危險都沒有考慮。

落在後面的她,直接一個勒繩,然後掉頭,“駕!”她狠狠一挾馬腹,向相反的方向急馳而過。

等到衆人發現的時候,她馳風的背影,已經跑出幾百米遠。

“不好,她竟然返回去了!公子吩咐要照顧好她的。”吳總管第一個發現人沒了。

“姐姐!”肩頭被擦傷,正伏趴在馬上不會馬的虞浚,也急急叫了一聲,好在他騎過家裏的驢,否則這會早就被掀翻了。

楚雄回頭,只見到馬背上那道纖細身影,毫無猶豫地,執着地向着瑜兒離去的方向追趕而去。

帶着無盡的頭也不回的決絕。

“無妨,她既然願意追随瑜兒,也不枉瑜兒對她的一片真心,我們盡快趕去太亦城。”楚雄心知兒子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他既然決定攔住後方的人,那麽他在青城山學的東西,應該足夠他應付。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帶人趕去太亦城,逃離岑嶺山再說。

否則,瑜兒一片付出都白費了。

這只墨黑跟虞濃一樣,根本不想離開楚瑜,她一拽缰繩,它就知道意圖,幾乎沒用虞濃費力,它自己就向着楚瑜的方向急奔而去了。

虞濃只是伏在它背上,眼睛不停的查看四周,之前她聽到聲音,果然,在跑了一段後,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些人。

還有幾個活口,正在地上滾動,似乎傷到了手臂和腿,不斷哀嚎。

但是幾人見到了馬上的虞濃,頓時又兇相畢露,單腿站起了身,拔出刀來,想攔截虞濃和馬。

看這些人的衣服,是紅色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幫派的人,但應該是邪門邪派,絕不是善類,虞濃冷着臉,手指之間,早就挾了五根繡花針大小的冰箭,目光一掃,計算距離 ,在接近十米時,她突然伸手朝他們一揚。

絕對命中。

幾聲慘叫。

掙紮爬起的人再次滾倒在地。

悄無聲息。

虞濃專挑他們痛腳處,因為只要腿腳出問題,人就蹦不起來了,會徹底喪失行動力。

墨黑如一道風,從他們身前踩過。

後面又傳來一聲被馬蹄踩到的慘叫聲。

虞濃控制了墨黑,放慢了速度,因為地上的人越來越多。

其中有幾個受傷輕的要偷襲虞濃,都被她解決了。

她用掉了八枚冰針,還有七枚可用。

随着倒在地上人越多,虞濃越加心急。

這得有一百人了吧?

楚瑜呢?

為什麽還不見他。

虞濃騎着馬,四處查看,都沒找到楚瑜,人越來越少,還有些馬蹄印子,似乎遇到什麽強敵,原路逃走了。

她從一路尋到山坡,一直在叫楚瑜,尋了一圈,她發現有兩個人,倒在一個小山坡上,山坡上有人?

她立即驅馬過去尋找,地上的人,看樣子都是被劍氣所傷。

楚瑜肯定來過這裏。

上坡兩旁是些雜草和石頭,她直接翻身下馬,四處尋了起來。

地上有些血,染到了石土。

路過那仰面躺倒的兩人,虞濃翻看對方臉的時候,其中一個突然伸手抓住了虞濃的腳腕,吓了虞濃一跳,對方滿臉是血,應該是從坡上滾落下來,她用力踹了好幾下,才将他踹開,大概又昏過去了。

虞濃從地上拾了把不知道哪個幫派掉下來的武器,是根雕着龍的盤龍棍,再有人抓她,她直接拿棍子敲,冰箭還是能省則省。

她四下掃視着,遇到穿一身黑的,不時用盤龍棍,捅開瞧瞧,可都不是楚瑜。

就在她輕聲呼喚,牽着墨黑,上了山坡上,在一塊青色大石後,發現了正低着頭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人。

虞濃見到了人,盤龍棍都扔了,放開缰繩,快步過去。

“楚瑜?喂!”她蹲下身叫他,對方沒有反應。

虞濃那一刻,心跳得大腦一片空白,怔怔地伸手放在他鼻下。

還好!有呼吸,她舒了口氣。

只是呼吸很微弱。

受傷了嗎?

這可怎麽辦?虞濃咬牙,楚瑜絕對不能死,她很清楚知道,夢裏死掉,現實就會死掉。

虞濃焦急地伸手查看他身上的傷口,因為穿着黑色衣服,她根本不知道他哪裏受了傷,只是摸到腹部,沾了一手血。

後背她摸了下,沒有血,應該不是穿透傷。

虞濃當即趴在地上,湊到楚瑜胸口,聽心跳。

心跳也忽有忽無。

怎麽辦?

“楚瑜啊楚瑜,你可不能死啊!”你還有叔,有嬸,有億萬家産,還有偌大一個上市公司呢!

她慌亂地看了下四周,最後扶着楚瑜,小心将他放平在地上,這個人身上是綁了沙袋嗎,沉的要命。

放平後,虞濃回憶學到的,開始飛快地摸索着找到他胸口按壓點,然後一只手交疊另一只手上,開始垂直按壓。

按了三十餘下,虞濃停下看了看他的臉色,一咬牙俯下身,伸手捏着他的鼻子,然後小心冀冀地捏開他的嘴。

輕擡他下巴,唇湊了上去,還是溫熱的,沒有死,她小心往裏吹着氣。

“別死啊,別死!”

吹了兩口,剛要離開,繼續按壓。

結果一離開,就被人不舍地伸手一下子摟住了,輕輕将人按到了懷裏。

虞濃聽到可惡的聲音,從頭上傳來,說話極其欠揍,可聲音又很是溫柔:“乖濃兒,別停,就這麽喜歡我嗎?”他低低地笑,連胸膛都是震動的,一邊說着,一邊狎嗯又溫柔的低頭追着她唇而去。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