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出城
夢5
車後面堆的禮品, 被武館弟子拿進了虞家堂廳,大廳的櫃子上推得滿滿的。
其中數種各大酒樓的名品點心,被印着酒樓名字的油紙包裹, 拎放在桌子上,散發着幽幽的香味。
饞得人想咽口水。
虞濃進來後,收斂心神, 輕輕坐在她平常坐的位置上。
她倒想看看, 這是怎麽回事?
虞家夫妻面對楚瑜很是拘束, 臉上略帶着讨好的笑容。
楚瑜進來一撩袍角,泰然自若地坐在了虞濃旁邊的椅子上, 旁若無人地整了整袖子,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虞家家主。
反而虞父和溫娘像是随侍一般, 正忙手忙腳地給他倒茶。
他穩若泰山。
“叔父,叔母, 不必客氣。”楚瑜只笑一下, 拿起了茶碗, 然後偏頭看了看旁邊的虞濃,喝了一口, 接着,微一蹙眉。
這茶又苦又澀, 毫無回甘, 不過他表情不變,又将茶碗放下。
“下次,我帶些好的茶葉來。”他低聲對虞濃說。
虞濃坐在那裏, 臉蛋都似珍珠一般, 泛着瑩光, 瑩瑩的白, 聽到一時也沒吭聲,只是眼睫毛翻了翻,你有錢,你說得算喽。
她就想知道楚瑜今日到底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我和濃兒雖已訂親,婚書已簽,但還未行禮,所以請恕小婿無禮,先稱呼二位叔父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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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夫妻聽罷,立即擺手道:“應該的,應該的!未成禮,理應如此稱呼,楚公子随意就好。”
說完,他們望着坐在下方,腰身挺直,肩寬腿長,看着頗有氣勢的英俊男子。
以及,他們以為會不般配,卻沒想到與男子坐在一起,女兒漫不經心的氣質半點不落下風,一絲局促也沒有,與男子再般配不過,溫娘這時不敢想,大女兒竟然是自己用豆腐喂養大的。
她用豆腐喂出一顆珍珠呢。
虞濃聽到楚瑜的話,立即看向他。
什麽?小婿?
岳父岳母?
婚書?
他跟虞家的父母求婚了?而且虞家同意了!她竟然不知道?
“你……”虞濃眉毛豎起,看向楚瑜。
楚瑜這時候不看她了,臉上反而露出淡淡笑意,看向上首虞家夫妻。
虞父溫娘見下方男子雖然氣質傲然,但對他們面色還算和煦,也就少了些緊張。
溫娘小心道:“楚公子,既然你與小女要成婚,那成親前,按習俗阿濃要搬回家裏,準備嫁妝……”
市井小民沒有高門大戶那麽講究,但是訂親後和成親前,不好待在夫家,要在娘家待着繡嫁衣備嫁妝,一直有這麽個習俗,虞家肯定沒錢備嫁妝,只能楚家給什麽,他們這邊再送回去,然後再添二百兩禮,再給大女兒五百兩銀壓箱,這是夫妻昨晚商量的結果。
家裏留下一百兩,留着給浚兒娶親,還有思雨的嫁妝。
沒想到,剛剛還一臉和煦的準女婿,聽到這句話後,臉色一變,直接否了:“不可。”
他收了笑意,淡淡道:“武館裏比較安全,還是留在武館比較好。”
那表情,就是想把人從他眼皮子底下接走,絕無可能。
這一變臉,虞家夫妻吓了一跳,心知這句話說錯了。
不過,準女婿說的也對,現在世道亂得很,女兒還是在武館裏安全,虞父忙又道:“是我和她娘想法淺薄了,楚公子說得對,阿濃還是留在武館吧,有楚公子和她弟弟浚兒照看着,我們放心……”
虞父說完,楚瑜臉色立即緩和,馬上露出一絲笑意,回道:“叔父放心,把阿濃交給我,不會少她一根頭發,必護她周全,她的嫁衣嫁妝,武館會準備齊全,這些你們不必擔心。”
“啊,這,如何是好……”本來他們還想嫁妝的事,結果女婿連嫁妝都準備好了。
楚瑜說完,拿起茶碗想喝,大概記起茶的滋味,轉身又放下了,撫了撫身上的衣袍,這才微帶笑意看了眼旁邊的虞濃。
虞濃已經鎮定下來了。
她的眼睛微微眨動,慌亂稱不上,但驚是驚到了些。
她倒沒想過,要在夢裏,嫁給楚瑜?
而且這個夢,可以不通過她本人,就能把她娶回家,隔空訂親這操作讓她啞然失語。
她冷靜地想了想,一方面,如果真的嫁給他,那麽至少晚上是能夠蹭到足量的陽氣,因為夫妻是睡在一張床上。
對她蹭陽氣更方便。
但另一方面,夫妻,睡在一張床上,就意味着,不可能單單只是睡覺。
那做什麽?
呵,不敢想,不能想,她根本就無法想象和死對頭……做夫妻?還會有洞房之類的事情?
婚約怎麽解除?
虞家婚書都簽了?在古代,簽了婚書,除非死掉或失貞,或者虞家和楚家主動解除。
虞家她是靠不上了,看看虞父和溫娘,在楚瑜眼皮子底下唯唯諾諾,根本連大氣都不敢出,一直在看楚瑜的臉色。
他們敢才怪,解了就徹底得罪楚家了。
楚瑜更不可能主動解,那就剩死掉或失貞,這就算了,虞濃還不想自找麻煩。
跑路……也行,可她跑了,就失去了楚瑜這個陽氣來源,那她來這個夢裏的目的就失敗了。
一時間,她嘴唇張了張,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這件事,從頭到尾離譜,太離譜了!
坐在一邊的虞思雨,今天一聲不吭,眼睛一會看看虞濃,目光在她頭上的玉蘭寶石簪子上盯着看了看,又看向她鞋子上的珍珠,和她手腕上的白玉手镯。
戴在虞濃身上,件件不似凡品。
然後她又盯着對面兩人的臉看。
那個楚公子雖然對着她爹娘還算客氣,但樣子透着份心不在焉,但他對她姐很上心,過程中,目光一直注意着旁邊姐姐的反應。
眼尾都瞟了好幾次了,又在姐姐臉上看了看,又看了眼姐姐的手,姐姐的手一直在攥緊。
虞思雨抿了抿嘴,收回了視線,又盯着地面好久。
不知在想什麽。
準女婿第一次來,這裏的新女婿上門都要在家裏吃頓飯,有這樣的規矩。
中午,楚瑜破天荒地留在虞家。
虞家午食都是些清粥小菜,楚瑜來時,帶過來的一些點心,熟食,溫娘殺了只母雞炖了招待女婿。
院子裏一時間,傳出了肉香味。
楚瑜不是嬌貴的公子哥,吃食只要可口,他皆可。
趁吃飯,溫娘偷偷拉過虞濃,關心地問她:“楚公子待你可好?”
虞濃:……
她沒回答,而是反問:“他什麽時候上門提親的?”
溫娘小心看着自己女兒神色:“昨天中午媒婆和吳總管過來,提了這門親事,光聘禮楚家就給了八百兩,我問幾遍,他們說是給楚瑜楚公子提親,娘親覺得這門親,還挺合适的,那楚公子長相人才都極難得,而且,吳總管說,你也是同意了的,所以娘才和你爹就把這門親定下來了……”
同意了的?她什麽時候同意的?
提親,定親,聽了一早上了,聽得虞濃耳朵泛紅。
……光想想,血都往頭上沖。
溫娘看着大女兒臉頰緋紅。
虞濃也沒說什麽,咬了咬牙,就對忐忑的溫娘笑了笑。
“沒事,他待我挺好的,放心。”
成親也行,但要能不行夫妻房內事,那就好了。
虞濃也想不出什麽辦法,只能在一個字上着力,就是拖。
反正還沒成親,先拖上幾個月再說……
在虞家吃完飯,楚瑜的耐心就徹底耗盡了,沒多久便起身告辭。
出了虞家的門,他當着虞家人的面,他親手握着虞濃的手腕,扶她上了馬車。
虞濃的袖子寬,他手掌又大,一上手,就鑽進了她袖子裏面,握住了裏頭她如凝脂細膩微涼的小手臂。
握的時候還一松一緊的又握一握,仿佛上瘾一般,直到她上了車,才緩緩松了手。
虞濃本來要甩開他的,手掌燙死個人,可有陽氣啊,她在陽氣和甩開之間搖擺了一下,最後忍着他輕輕揉捏她雪白嬌嫩手臂動作,飛快地上了馬車。
楚瑜這次沒有騎馬,而是跟着虞濃一同進了車廂。
虞濃擡手掀起車簾,笑着跟虞家人告別後。
馬車開始掉頭,往武館駛去,虞濃看着街道兩邊零星打開的門,放下了簾子。
楚瑜坐在她旁邊,正側頭看着她臉頰和眼睛,見她看過來,他嘴角輕輕勾起。
虞濃看着他,吸了口氣,終于到了可以算帳時候,她先禮後兵地笑着輕聲質問他:“楚公子,我娘說我同意這門親事,請問,我是什麽時候同意的?”
她一說完,楚瑜臉上的笑意,慢慢收了回去。
盯着虞濃的神情,楚瑜輕聲一字一頓道:“昨夜,我問過你,也跟你說過這件事,說我已上門提親,若你想反悔,還有機會,否則今日我就要帶你,回來見岳父岳母,還同你說了結婚的日子,當時的你答應我了……”
“我同……”虞濃想說我同意什麽了,什麽時候,昨夜……她怎麽不記得?
她一下子想到昨晚,他好像确實在她耳朵說了些話,但因為她一下子吸收到了大量陽氣,已經沉浸在陽氣中無法自拔,就太舒服導致她沒有聽清。
至于她答應的事……
吸收陽氣的時候,太過舒服,有時候她是否嗯嗯啊啊她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好像嬰寧了……
如果他把這個當成了她答應了。
哦,天。
虞濃用手摸了摸額頭,這算誰的誤會,太亂了,不妙,這不太妙。
她內心在糾結,可旁邊的人一直盯着她,以為她不願意,楚瑜放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片刻,他又微微張開,聲音一下子壓低了八度,仿佛暴風雨前的低氣壓:“怎麽,嫁給我,你不願意?你可還有別的情郎?”
說完,他伸手抓住她遮臉的手,想将她的手拿下來。
可虞濃正煩着。
“沒有!”她也壓低聲音說完,然後輕輕拽回自己手,不讓他牽,然後掀開了簾子,裝作看外面風景。
心裏卻想着怎麽辦,成親是什麽時候,還能拖多久?還有什麽解決辦法沒有?
卻沒看到坐在旁邊的人,盯着她那越來越沉的目光,臉都快挂冰霜了。
馬車很快到了武館。
虞濃拎着裙擺下了馬車,她一路心不在焉地跟在楚瑜身後,沒想到一進東廂,楚瑜随手将門關上,然後推着虞濃,就将虞濃擁進了卧室。
現在正是午休時間,武館不說靜悄悄,但大多人也在休息。
虞濃因為信任他,沒有防備,沒想到他一進來就翻臉了。
他沉着臉,朝虞濃大步走過來,拉着她的手臂,直接推到了架子床邊。
“你幹嘛推我?”虞濃回過神,沖他喊了一句,哪怕氣中帶惱,喊出來的聲音也有幾分嬌甜。
但她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只覺得自己在質問他。
“你到底哪裏不願意?”楚瑜拉她到床邊,抵着她,低頭盯着她低聲問。
“我……”虞濃眼神立即心虛地四下游移,開始使用拖字大法,輕聲回他:“我……也沒有不願意……”
說完她就想溜了,楚瑜每天中午都有午休的習慣,她道:“啊,不耽誤你休息,我去耳房。”說完繞過他就要走。
可他不得到答案,哪肯讓她走,楚瑜低首盯着她的眼睛,冷着臉:“你心裏可還有那周家小兒?你且記着,我和你婚書已簽,不管成未成親,你現在都是我的人了,休要心中想着其它男人,聽到沒有?”他目光隐有厲聲道。
虞濃:……
周家小兒?
那又是誰?
“你……”瞎說,虞濃微啓唇瓣,就想反駁,仰起的臉,一臉不明不白看着他一臉怒意。
楚瑜面色沉沉,別以為他不知道那周家的小兒子,與她年歲相當,兩人還私下見過面。
若她還想着那周家情郎,他勸她最好死了那條心。
一想到,兩人可能私定終身。
他盯着她,心頭一亂,微一狠心就将她往懷裏一按,然後低下頭,就朝她微啓的唇親去。
在虞濃還沒反應過來時,就滾燙着喉嚨,吻了上去。
虞濃感覺……
一陣陽氣撲面而來。
???
要死了!
她再一次嘗到了被陽氣灌頂的感覺。
事隔許久,她都不敢去想這種羞恥的回憶,沒想到,又來了一次。
跟上一次一樣,她腿都站不住了。
她狼狽,可肚子裏的氣流,它歡脫,像過年了一樣。
體內的蘊氣術成精了,自己就開始運轉起來,吸陽氣吸個上下狂歡。
虞濃卻羞憤欲死。
她想過掙脫,可楚瑜就像是她的克星。
她感覺到自己被抱起來了。
一片空白。
真正的頭腦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腦皮層泛起陣陣電流,絞得她跟觸電了一樣。
等到肚子裏的氣流終于滿足了,陰陽調和了,她才恢複了一點點理智,發現楚瑜不知道什麽時候,雙腿岔開,坐在了床榻上,而她,正被他緊緊抱在懷裏,坐在他腿上?
屋子裏都是聲音。
是什麽聲音?
她都不好意思形容。
聽到的時候,虞濃臉上瞬間燒起來。
真的,打個雷,劈死她算了!又和死對頭親上了,要命!
不要親了,不要再親了!
夠了!陽氣已經足足的……
她開始拼命地起身,想要站起來,遠離他一會。
可楚瑜如找到最愛的玩具般,不玩壞是絕對不撒手,不肯她離自己片刻。
虞濃不知道自己剛才飄飄然的瞬間,她有沒有吸個什麽東西,或回應什麽。
但是她突然這麽一掙紮,他反而歡喜極了,竟在她口裏低低地笑。
笑?笑什麽?
就在他不肯松口,還在戲撥且一扯虞濃,要将她再抱起時。
東廂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楚少爺,少爺,出事了,剛傳來的消息,威遠镖局的陳總镖頭,死在了镖局,老爺讓你現在去正房……”
波的一聲,楚瑜終于停下來,
他摟着虞濃,微蹙眉頭,片刻聲音沉穩道:“我馬上過去。”
說完,頓了片刻,他低頭看向滿臉紅暈也同樣豎起耳朵在聽的懷中嬌人。
語氣轉而輕輕道:“我先過去看一下,你在床上休息一會,乖……”說完,他溫柔地順着她腿彎,一下子将她抱起,虞濃的體重對他來說,大概不比一把劍重。
輕輕地将她放到床榻上。
虞濃怎麽可能按他心意躺着,立即氣喘噓噓地用手支着床,半坐起來。
楚瑜看着她的臉上還有濃濃的不舍,用手指留戀地抹了抹虞濃的櫻桃唇,聲音無比溫柔道:“乖濃兒,在這裏睡一會……”
乖濃兒?虞濃本來臉就有火燒,聽到這三個字,耳朵都紅了。
楚瑜說完,卻揮掌放下了床帳,快步抽身而去。
虞濃聽到腳步聲離開了,強忍着心裏的羞憤,再度運轉着蘊氣術,咬咬牙,既然都已經這樣了,那陽氣不能浪費。
畢竟她進這個夢,就是為了陽氣。
她抿了抿嘴,上面還殘留着他的氣息。
在擦掉和陽氣之間,她選擇吸了,全部吸掉。
她漲紅着一張臉,待氣息完全平穩,才冷靜下來。
強迫自己去遺忘剛才令她失心失神的事,專注地想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陳總镖頭?
就是那個威遠镖局的總镖頭,前幾天剛過完六十歲大壽的那個陳威遠?
虞濃雖然不太關心,但也有所耳聞,畢竟虞浚前兩日還跟着楚瑜去陳家吃了席。
陳威遠死了?剛才來的人說,他死在了镖局裏?
剛過完壽就死了,這似乎很蹊跷。
如果是正常死亡,來人不會這麽緊張。
那麽,死得原因,讓人意外?
不知為什麽,雖然這件事跟她沒關系,但她仍然感覺到了一絲絲危險。
但沒想多久,就身子一軟,倒在了床鋪上,先将存到的陽氣全部煉了再說。
…
楚瑜進了父親內室,沒過多久,威遠镖局陳威遠二子陳充,就紅着眼晴匆匆趕來,要面見楚館主。
虞濃将陽氣吸得差不多,就掀了簾子,睡什麽午覺?她只覺得心神不寧,肯定出事了。
穿了鞋子,她出了東廂,內院的弟子沒在練功,而是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着什麽。
廚房的三個廚娘也慌慌張張,陳威遠出事,為什麽武館的人這麽緊張。
她走動間,聽到有人聲議論。
“……咱們楚館主與陳總镖是多年至交好友,我們武館很多弟子都在镖局做事,陳總镖都被人殺了,那我們館主……”很多人來武館,都是圖武館楚雄勢力的庇護,但現在,楚雄的關系環中,最重要的陳總镖被人殺了,那代表着,楚雄也将不安全。
楚雄若出事,武館就完了。
但好在還能穩住,畢竟楚雄的兒子楚瑜也在,雖然無人見他出過手,但青城山的名頭還是能唬人的,應該無人輕易敢對他動手。
院裏小厮在武館裏走動。
有的小厮路過正房,還能聽到裏面陳允的說話聲。
“……楚叔,我爹已死,他是為了離開風雲城一事才被人殺死,父親之前找了楚叔,聚德酒樓的掌櫃,還有一直保持中立的南海派,馭風幫,禪院,以及真清觀各大小勢力,已經商量好,近期一同離開風雲城,誰知就在回來的時候,被人追殺,回镖局時已經不行了……”
“楚叔,風雲城已經不安全了,有人知道我們要走,這才動手殺了我爹,想要阻止我等離開風雲城,我爹生前說過,這次城中內亂,定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不過當時只是猜測罷了,直到這次我爹身死,他說的滅城之禍,近在眼前,我們留在這裏恐有殺身之鍋。”
“……若是滅城,先滅的定然是城內楚家武館,陳家镖局這樣的本土勢力,這些人,好狠!”
“終有一日,我要為我父報仇,可當下,我等先要逃離風雲城這場滅城之禍,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小侄打算今晚子時,趁其不備,帶人離城,他們絕想不到,我會今晚離開,我這一走,對方已有防備,以後楚叔你若再想走,恐怕難如登天……”
“……楚叔,你與父親是至交好友,臨行前我特來告知楚叔,若楚叔也有意,今夜,子時城外……”
陳允來去匆匆。
離開武館後。
內室,楚雄對兒子道:“陳充的話,未可全信,但他說的對,今晚是離開這裏最好的機會,錯過今晚,日後想離開,更難如登天。”因為沒人會想到他會在陳總镖頭還沒下葬時,選擇離開風雲城。
楚瑜坐在那裏,環抱着劍道:“他來的目的,是擔心陳家孤身上路危機四伏,想集多些人,幫他镖局分擔部分危機。”陳楚兩家,終因陳總镖頭的死,而生幾分隔膜,話留半句,未盡真心,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楚雄不語,哪怕多年交情,但人死如燈滅,雖有悲意,但他現在還身在局中,楚雄不知現在的風雲城陷入了怎樣的陰謀中,但從陳镖頭的死,可以窺視一二,這城內的勢力确實已在有心人的掌握之中,人心難測,風雨……欲來啊。
“陳家想找人分擔風險,楚家又何嘗不是?”若今晚不走,接下來想走,就要孤身面對未知兇險,更難離去……
楚雄沉凝片刻。
“瑜兒,且幫我處置了楚家的産業,該舍得舍,該扔的扔,只将貴重的藥材和銀兩帶走,我會召集門下子弟,盡快湊齊人數,今晚子時出發離城。”
…
虞濃一下午沒見到楚瑜,武館一直彌漫着不安緊張的氣氛,連吳總管都不見蹤影,虞濃觀察到,下午館裏的弟子突然少了一大半。
廚娘也回家了。
她感覺到了事情的不簡單。
天很快黑了下來,虞濃沒吃什麽東西,只吃了三顆巧克力棗兒,補充了能量。
洗漱完,楚瑜終于回來,他神情冷峻,見到虞濃時,語氣才有兩分溫和,吩咐道:“收拾一下,跟我走。”
“去哪兒?”大概看出他的心事重重,虞濃順從與他走出武館外。
“先上車。”武館外是一輛馬車。
虞濃猶豫了下,在楚瑜強硬的握着她的腰,将她拎上了馬車後,不得不坐了進去。
結果車裏已經有人了,竟然是虞浚。
“阿浚?”虞濃看着他,“你……?”
虞浚見到虞濃勉強一笑,“姐。”見到跟着虞濃後面上車的楚瑜,他眼前一亮立即道:“姐夫。”
虞濃:……
呿!
這聲姐夫叫得可真親。
楚瑜長腿一邁,上來後,坐在了虞濃旁邊。
馬被驅趕,馬車開始掉頭,朝虞家匆匆行去。
“發生什麽事?”虞濃一看,是往虞家的方向,中午回了一次,為什麽晚上又要回去?還把她們姐弟都叫上了馬車?
楚瑜将手裏握着的劍,放在了一邊。
“今晚子時,武館的人會離開風雲城,前去青城山,虞浚你可以選擇走,也可以留在家裏,但你姐姐我會帶走,今晚送你們回家,和家人道個別,只有兩刻鐘的時間。”說完他閉上眼睛,倚在廂壁休息。
這已經是楚瑜百忙之中,擠出來的時間,之後還有事。
他以為虞濃會鬧人,甚至在車裏打滾不走。
但出乎意料,虞濃并沒有,更沒有打滾,她聽完很平靜。
畢竟對虞濃來說,這個夢在哪裏不重要,陽氣在哪裏才重要。
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突然要走了。
“如果虞浚你要走,就要考慮清楚,留下會有危險,離開亦很兇險。”楚瑜道。
如果局勢能盡快穩定下來,有勢力殺出重圍,占下風雲城,那對普通百姓來說,沒有多少影響,反而安全得多,若今夜跟着他們離開風雲城,卻危機四伏,對于普通的百性,楚瑜不鼓勵離開。
他讓虞濃回虞家和家人告別,虞浚只是順帶罷了。
虞浚已經隐約知道武館要走的事了,因為外院很多弟子下午走光了。
他本意是想跟着姐姐和姐夫,但是他又是虞家唯一的男丁,走了以後父母怎麽辦?
可若帶父母走,從風雲城到青城山路途遙遠,而且兇險萬分。
外面馬夫鞭子甩得飛快,車馬很快到了虞家門口。
不知是不是風雨欲來,整個街道靜悄悄的,只有馬車停下後,馬兒的噴氣聲。
楚瑜沒有下車。
虞父則披着衣服打開了門,看到一雙兒女突然回家。
有些意外。
待虞濃和虞浚進去後,将要走的事一說,虞父和溫娘都愣住了。
從房間裏出來的虞思雨,聽罷,眼睛轉了轉。
虞家安靜了片刻。
虞父才道:“虞浚,你跟着你姐夫走吧。”
“爹!”
“武館不在,你留在這裏,武藝就耽誤了,跟着你姐夫去青城山闖蕩,我和你娘也放心。”虞父道:“等你過兩年學成了,有本事,再回來看我們,我和你娘哪也不去,就在家裏……”
“爹,娘!”虞浚一下子跪了下來。
“快起來。”
昏黃的燈光下,溫娘眼裏泛淚花。
“你不用擔心我和你娘,我們在這裏做豆腐多年,爹早就藏了一些豆子糧食,餓不死,而且,你妹妹剛和阿輝定親了,阿輝他也進了黑狗幫,多少也能照應我們,沒事的。”
虞濃看着虞浚和虞家夫妻眼淚汪汪,不斷擦淚。
她也暗暗嘆了口氣。
兩刻鐘很快,幾乎一眨眼就到了。
外面傳來馬蹄的聲音,還有武館的人催促:“虞姑娘,該上馬車了。”
最後,溫娘取出了兩個平安符。
“今日下午,我和你妹妹去真清觀,給你們求了平安符,沒想到這就用上了,一人一個,戴在身上,保我兒我女,無病無災,平平安安,一路順利。”
虞濃猶豫了下,接了過來。
“姐,如果遇到什麽困難,你就回來啊。”虞思雨也在旁邊輕聲說道。
虞濃看了她一眼,她點了點頭。
然後在虞家人抹淚的目送中,上了馬車。
一回到武館。
楚瑜就讓虞濃換了身夜行衣,窄袖緊腿,行路方便。
虞濃穿了一身黑,內襯是白色絲絹,她将頭發用青繩綁成了馬尾,簪子挽發容易掉。
也沒多少東西,大概整理下,包了兩套換洗的衣服。
平安符她看了眼,是個黃紙包,有根紅線栓着,她随手放在腰間。
虞濃想了想,又找到了虞浚,拉過他,悄悄用紙,包了十來個巧克力紅棗,這個東西很補氣血,她就是吃這個補得嘴唇紅得像櫻桃,雖然沒有給人吃過,但想來對這些習武之人,應該有用。
“這個東西,特別補氣血,是……楚瑜的,貴着呢,你留着吃。”她說。
虞浚拿了就放在懷裏,“謝謝姐,你到時跟着姐夫,可別跟丢了,到時姐夫還得找你,麻煩。”
虞濃聽了,差點沒當場把棗搶回來,當即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姐夫姐夫,楚瑜到底給他吃了什麽迷魂藥。
……
待到子時前一刻出發,一行人靜悄悄出了城,城門口的人已經被镖局的人買通了,大行方便之門。
武館楚雄門下弟子近千人,然而匆忙之間,只帶走了兩百多人,家眷不帶,所以很多弟子無法跟随。
畢竟他們是要逃城,不是去游山玩水,帶着家眷拖累速度。
虞濃被楚瑜扶上了馬,與楚瑜共騎。
馬車也有,但都拉着貨物,坐起來不舒服,楚瑜親自帶着她,還湊到她耳邊輕聲說,若嫌馬車咯屁股,可以坐在他腿上。
虞濃立即翻了個大大白眼,她是騎過馬的,她可以自己騎,而且在馬上坐他腿上,那畫面能看嗎?
沒有三年腦殘,想不出這馊主意。
身後的人,噙着笑将她抱在懷裏,然後擡首看向前方的黑夜,臉色表情一凜,握住了馬繩,快速驅馬前行。
一行人很快到達了城外,與其它五家勢力會合。
東海派,威遠镖局,馭風幫,真清觀,楚家武館,五夥人,共計六百多人。
揚揚撒撒,拉長了隊伍,在夜色間,向城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