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入門之難(中)
思過堂的日子,是最不好過的。
餓肚子不說,光是周遭的空寂寒冷就讓人受不了,饒是尤溫是練武之人,但內力也不是源源不絕,跪了一天都開始發抖了。
思過堂的門并不是緊閉,相反是敞開的,冷風嗖嗖的往裏灌,來來去去的人都能看見你在做什麽,門外更是尤刑罰堂的弟子監視,讓人不敢懈怠。
尤安往門外站了站,耷拉着腦袋站在樹底下。
風一吹,樹上的雪抖啊抖的掉了下來,直接砸在他腦袋上,尤安伸手一摸,那雪白在他手上慢慢融化。
即使是這苦寒之地的雪也會融化,更何況是人心呢?
神教對他管束不嚴,但是處處都是危機四伏,他小小年紀就要掙紮其中,時常倍感艱辛,只覺得自己的身上擔子越來越重,壓得直不起背來,但他還是挺直着背扛着,只因稍有疏忽,他大抵就要命喪黃泉。
應無鸠常說人生不過百年,榮辱更是自取,世人不會看你走得如何艱辛,只會看你走到了哪步,叫他步步留心。這步步便是榮辱,老教主常誇他是天命之才,他日必定光耀神教,也是靠着這份依仗他才能在神教随心所欲,這榮可是他自個取來的。
自七歲以後,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為自己取榮辱。只是小師父性子太過一本正經,他時常為此煩惱不已。
他性格本就好玩,小時候捉弄起小厮起來不留餘地,他父親常感嘆自個生養了混世魔王,這性子在神教更是發揮的如魚得水,偏偏師父叫他壓抑,壓抑,壓抑。
尤安腳下一動,慢慢轉身離去。
師父不知道,要讓他正氣凜然,不如叫他去……呸呸呸,話不可亂說。
他年歲尚小,華山諸弟子對他都很寬容,見他在外邊散步也僅是叫他注意身體。
尤安卻沒在散步,他拉住一人便問:“尤大俠住在哪?”尤劍逸還沒認他這個徒孫,他可沒這本事叫人家師祖。
那人便指了路。
華山弟子人真多且傻,尤安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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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了尤劍逸門外,敲了敲門。
尤劍逸叫他進來。
尤安推開了門,也沒進去,直接在門口跪了下來,目光低垂,張嘴便道:“尤大俠,我師父跪多久,我也在這跪多久。”
尤劍逸慢慢睜開眼睛,見小子桀骜不馴,心底有些好笑,面上卻毫無表情:“叫他在思過堂思過,是門規。”
尤安道:“規矩是死的,尤大俠是活的。”
尤劍逸聞言站了起來,語氣卻并不嚴厲:“你倒是膽子大。”
“照舊不敢在尤大俠頭上動土。”
“太歲可是兇星。”
尤安停頓片刻,仿佛思考:“您是石頭,我是雞蛋。”
尤劍逸覺得有意思了:“明知道是雞蛋砸石頭,你還來?”
“石頭堅硬,可只有雞蛋能孵出小雞。”尤安擡頭看他:“人有生命也有感情,尤大俠不做石頭的話,想必也有。”
榮辱自取,尤安向來明白這個道理,來尤劍逸面前,是取榮還是取辱卻不重要了。
尤劍逸久久無語,最後才道:“你先跪着。”
烈陽劍之所以叫烈陽劍,就是他剛烈,剛烈之人,自然好義。
好義之人,肯定不是無情之人,但門規森嚴,也不是想破就破,而且尤溫這次做法實在出格,自己才十七歲第一次獨自下山歷練,就敢稱師。
尤安在門外跪了一夜,凍的直發顫,卻沒有倒下去,他雖然怕冷,有時候故意撒嬌朝師父喊累,卻不代表他不是堅毅之人。
師父是太寵他,才讓他得寸進尺,也弄的自己身體垮下來不少,這才凍了一夜就受不住了。硯山之時,老教主折騰他,可比這花樣多多了。
尤劍逸天還沒亮就起床了,在自己院子裏開始練劍。
他雖然年紀稍長,但是劍法靈動,飄逸中又帶着沉穩,乃是随心禦劍,卻也能威懾四方。
只是他練的劍,是柄竹劍。
練完了劍,尤劍逸用完了早膳,拍拍手道:“你起來吧。”
尤安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卻依舊跪着。
尤劍逸也不再理他,徑自去了思過堂。
在華山,他是說一不二的人物,掌門閉關之後,也是由他主持大局,自然也要賞罰分明。
尤溫與程思秦兩人同時出問題,還都是他的親傳,縱使尤安再怎麽逼,他也只能在兩個徒弟中抓一個放一個。
程思秦卻不能抓,處罰的太狠,話說的太過,到時候怎麽讓他跟師秋華完婚?因此只能面上處罰一下,叫他進刑罰堂不過就是走走門面,結果還是要歡喜大團圓的。
看着跪在地上的徒弟,尤劍逸心中出現絲絲暖意,四個徒兒中,尤溫是唯一一個由他帶大的,也是他看做兒子一般的,只是這個兒子生性溫吞,他也只能盼他平安喜樂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向來胸無大志與世無争的徒弟,一旦跟他較勁起來,也是認定了死理。
“你可知錯了?”
尤溫慢慢的張開嘴唇,幹裂的唇上傳來痛感,他先頓了頓,确定自己能發出嘶啞的聲音才道:“徒兒知錯了。”
“知錯便改。”尤劍逸道:“為師為你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讓尤安就拜在你哪位師叔門下,做你的小師弟可好?”左風是他的閉門弟子,這是早已昭告天下的事,他不可能再收徒。
尤溫思考片刻,還是搖頭,他師弟有上百個,可尤安明明只有一個,他不可能放手,将這大好的培育棟梁的機會讓出去,他還等着尤安泡個美女徒媳呢。
尤劍逸目光低垂,威嚴的聲音裏帶上了柔情:“尤溫,你為何要收養他?”
“當初在北關,師父為何要收養我?”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對尤安如此,他師父對他亦是如此。當時他睜開眼來,已然是北關戰場裏的無辜者,草原游軍踏馬而來,一番殺燒搶掠,便揮舞着大刀提着人頭糧食而去,若不是他師父,他早就死在了北關。
後來師父将他帶回華山悉心教導,教他武功,教他為人處事,才有了尤溫。
“我初見他在通州,被一個采花賊脅迫助纣為虐,如果我不收養他,他該如何是好?”
尤劍逸嘆息一聲:“那小子在我房門外跪了一夜,現在多半快支持不住了。”
尤溫聞言一驚,就想站起身來,但是他跪了太久,猛然起來腿上一麻,又倒了下去。
他聽見他師父說,不想他再跪着就答應吧。
尤溫心中一痛:“師父,當徒兒求你一次,讓他起來吧,打暈他還是點穴都行。”
尤劍逸沉默片刻:“你還不答應?”
尤溫咬牙不語。
“你師父我代行掌門之職,門中有無數雙眼睛盯着,八大門派觊觎盟主之位日久,什麽話都會拿出來煽風點火,尤溫,你可知道為師的難處?”尤劍逸動之以情。
尤溫卻沒被曉之以理,依舊悶聲不吭。
尤劍逸負手走到他面前,嘆息道:“你要是有那小子一半伶牙俐齒,為師也就放心了。”
說完,尤劍逸拔腳便走,留下尤溫煎熬不已。
尤安不是被尤劍逸叫起來的,而是倒下去的。
等他從溫暖的被窩裏醒來的時候,夜幕已經漸漸拉下了。
窗外,依舊寒風肆掠。
尤安一咳,守着他的師秋華趕忙問道:“小師侄,你哪不舒服?”
自然是渾身都不舒服,尤安暗罵這女子廢話連篇,撐起身子就想爬起來,卻被師秋華給攔住了。
他倔強如舊:“我要見我師父。”
師秋華忙寬慰:“你師父還在思過堂,你去了也是白去,不如養好身體再做打算。”
等他養好身體,黃花菜都涼了,尤安還要再戰,突然門吱溜一聲被人推開了,寒風一灌,尤安打了個冷顫,擡眼望去見是程思秦端了碗藥進來。
師秋華忙道:“快點關上門。”她正拉着尤安,自然空不出手。
程思秦身手矯捷的關了門,轉頭把藥遞給了師秋華,自己拉住尤安:“小師侄你不要心急,我一定會幫你想辦法的!”
尤安卻貌似真聽了他的話,眸中一呆坐了下來。
華山百年基業,可沒建立塊不透風的牆。
基業傳承,靠的就是一代一代的人。
尤安心中一緊,看向了師秋華,暗嘆師父明智攔住自己,因此前些日子沒把她得罪的太死,臉上只能可憐兮兮的起來。
他費盡心思才上華山,不能功虧一篑。
師父對他來說便是冬日裏的暖陽,不能有失。
“師伯,師伯,我求你,我求求你,救救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 改名噠~現在叫《徒弟成反派》!
最近JJ怎麽了,存稿箱就是不出來,非得再修改才能把文章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