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殺人之仁(全)
尤溫捂着傷口藏在客棧房間內。
他寄出信才一天,就被堵在了這客棧之內,那信也算歪打正着寄得及時,卻不知道徒弟見了是什麽表情?
門外的人卻也沒想到尤溫會在客棧內,邊走邊侃大山:“那尤溫也算大俠?逃跑本事倒是一流。”
尤溫吸了口氣,望向手中劍上來不及擦的血跡。
另一人道:“老大說了,只要找到那小子就能拿五百兩賞銀,若是直接殺了他提頭去見,更是賞銀千兩!”
尤溫閉目,聽着兩人腳步不穩的回了隔壁房間,猜測他們應該是喝的稀裏糊塗了,然後忍痛站起身來,他一步一步的走,鮮血便随着他的動作一滴滴的滴在地上,暈染開來。
他耳力極好,聽了半天牆角只待他們睡着便要離去,可惜剛到門口不遠處又傳來鬼鬼祟祟的聲音。
此時已是深夜,怎麽會有人無緣無故的在這說話?
門外,小二低聲道:“客官,客官,我說的那位濃眉大眼身上帶傷的客人就住這間!”
連四十随手掏出了塊碎銀丢個店小二,厲聲道:“此事你不可張揚,要是弄砸了大爺我的大買賣,我可不會放過你!”
那小二連連點頭彎腰,再看那人手已放在刀柄上,念叨着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落荒而逃。
連四十陰冷一笑,屋內重傷之人值一千兩白銀,這數目可是他以前不敢想的,而且總舵主一高興,說不定還能給他個堂主當當,他再用賞銀收買人心,當個分舵舵主還不是小事?
想到這裏,連四十腳步越發輕柔,只是他腦中胡思亂想,眼裏盡是貪意,用小刀撬開了門,又小心翼翼的扣上,便向屋中床鋪摸去。
屋內血腥味彌漫,房間漆黑,連四十保持着殺人之姿向前挪動,卻突然感覺後背一陣風掃過,他就被人捂住了嘴巴,緊接着,脖子上多了一把劍。
尤溫本就是強弩之末,趕緊點了那人穴道。
連四十心中此命休矣還沒休完,就模模糊糊的感覺到點他穴道之人居然氣力難繼直直的倒了下去,他鼻子一嗅,感覺屋內血腥味更濃了,心中不由驚喜,暗罵這人傻瓜竟然不殺他,又盼眼前人自己暈死過去,好叫他明天一早上就能安安穩穩的砍了他人頭。
不過,這天可真冷。
連四十全身血脈難通,愣是站了兩個時辰,卻見地上的人一動不動,恨不得就一口痰吐在他身上,不過,一想到反正能要他的命,又覺得受這點罪也算值得了。
又站了會,連四十突然手上顫抖,他心中狂喜,甩了甩胳膊,腳下一動,一陣酸麻差點摔倒,此刻他卻無暇顧及自己的狀況,顫抖着雙手舉刀一仰就要捅/下去,人卻直直撞在了劍上。
尤溫手中一送。
一劍穿喉!
尤溫忍着惡心與恐懼抽劍,只感覺鮮血濺在了他臉上,他胃中一陣翻騰,差點嘔了出來,卻聽那人倒在地上之後竟然手足亂踢,嗚嗚咽咽的叫出聲來,尤溫眸中一呆,手臂施力跪爬到了連四十身邊。
血腥味再次沖鼻。
連四十本來兩手捂着喉嚨,這時卻不甘心的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衣服,越捏越緊。
尤溫咬牙,俯下身子捂住了那人的嘴巴,握劍之手抖的不像樣子。
他還不能死,千萬不能死,所以死的只能是別人。
尤溫六歲開始持劍,便被師父責令站直身子紋絲不動三個時辰,全身也抖成了現在這樣。
疼痛,無止境的疼痛。
他心髒如同被人擠捏一般,有點喘不過氣來,尤溫雖然看不見連四十的表情,卻能想象他現在是如何恐慌難受。
一個人要面臨死,怎麽會不恐慌?
一個人要下殺手,心中豈會心安?
尤溫感覺自己身體內失血更多了,遍體生寒,腦袋卻越發越清醒。
大仇未報,尤安還未長大,他怎麽能死?
然後,他劍下入骨,耳邊似乎聽到了劍與那人骨頭相磨的咯吱聲,溫熱的鮮血一瞬便沾濕了他大半衣裳,粘稠不堪。
尤溫呼吸一頓,鼻腔中異味似乎直接沖到心中,丢掉劍便開始嘔吐起來。
酸水與血水融到一處,令屋內氣味更加難聞,尤溫雙眼通紅,眼中帶淚,又幹嘔幾次,再也沒有任何力氣支撐自己。
但是,他不能倒下。
尤溫咬牙,憋了口勁再次抓起污濁不堪的劍,雙臂用力,終于從血水中爬了出來,只是他現在身上肮髒,就算脫離殺人之境也好不到哪去。
要是明日誰推開這房門,也不知道是被這屋內情景吓呆了還是嫌棄的捏緊鼻子。
借着桌椅,尤溫終于爬了起來,他一屁股倒在了椅上,腦袋軟軟向後靠去,用劍一戳,推開了窗。
窗外,月明星稀。
殺人之劍帶血,在這月光下顯得妖異莫名。
尤溫看着月亮,終于感覺鼻尖的味道慢慢散去,冷風吹來,他不由打了個冷顫,眼前漸漸模糊。
天上明月生輝,尤溫仿佛再見尤安笑臉。
他忍啊忍啊忍啊,忍氣忍痛,卻忍不住相思。
自從遇到尤安之後,他才覺得此生有了點期盼,朝夕相處也好,四年來越發難纏的思念也好,與尤安一起走過的日子,才是他最高興的時刻。
與他……不對!尤溫猛的驚醒過來,他身上還有尤安的救命藥!他心中激動,竟然飛速的掏出了那瓷瓶,眼中眸光深沉。
這粒藥,能救的不止是尤安的命,自然也有他的,但是他尤溫現在用了,将來尤安遇險,豈不是毫無辦法?只是他今天不用死在這裏,這藥又要落到誰手裏?
所以,他更是不能死。
尤溫一咬牙,以劍撐着身子到了床邊,他雖然遍身生寒,豆大的汗珠卻滴了下來。
麻木着從包袱中的取出藥品,尤溫扯掉了自己的衣服,将藥撒在了自己傷口處,又用劍劃破衣服加固了繃帶。
直到月隐樹梢,尤溫才艱難的完成這些動作,眼見不能再待下去,他給自己裹了件長袍外衣,終于站直了身子。
臨走前,他又看了地上屍體一眼,最後咬牙離去。
街上寒風凜冽,尤溫猶豫片刻,終于決定了去處。
他只能逃到醫館,除此之外,他必死無疑,而如果七十二舵來搜醫館,他依舊必死無疑。
但是,逃到醫館至少他有可能把藥交給別人,尤安便有可能拿到這藥。
他顫顫巍巍的敲開了醫館的門,年輕的童子睡眼惺忪變成了驚詫莫名,連喊師父師父,最後,他被扶了進去。
這一養,又是兩個月。
自從踏入江湖開始,尤溫便成了不折不扣的傷殘人士,現在身上劍傷已經要雙手才能數清了。
真是……
尤溫無語問蒼天,自言自語的又開始跟穿越大神溝通。
給他給百折不死的設定是怎麽回事?
他能求不折麽……
醫館大夫倒是個實誠人,沒讓他先付錢再看病,尤溫身無分文,只能又給華山寫信,叫人送來了銀兩,順便別吓着小徒弟了。
來的人是墨滄,他向來沉穩,對着尤溫也是畢恭畢敬,與醫館大夫處的也不錯,時不時還跟着人家上山采藥。
尤溫躺在床上,有時候恍惚的想着尤安,有時候咬牙切齒的想着應無鸠,但他現在只能張口問:“有魔教那人的消息麽?”
墨滄搖頭。
尤溫本來是追蹤應無鸠來了柳州,卻沒想到被秦左抓了個正着,兩人梁子大的很,秦左也不管他要不要報仇,直接認定自己是沖着他而來,叫上人馬便幹。
傷一個人不累,累的是有無止盡的人團團而來,尤溫再大本事,也只能負傷逃之夭夭。
傷稍微好點,尤溫慚愧的拜訪了李厘錦,便專注于日日練劍,只想着殺應無鸠見尤安。
到第三個月,終于有消息說應無鸠往海角天涯去了,尤溫聽聞之後差點吐血,面上卻是平穩,帶着墨滄一起追。
這路上,便又是一個月,尤溫夜裏都被驚出一身冷汗,忍不住罵了一聲草。
可遍尋天涯海角,哪裏有應魔頭的蹤跡?
尤溫心中怔忪,冷汗滴了又滴,終于一咬牙回了華山。
愛與恨,此間卻難全。
華山之上,依舊寧靜。
掌門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只剩下尤劍逸一人支撐。
尤溫五年與師父聚少離多,每一次見面他頭上白發都多了。
尤劍逸目光依舊威嚴,嘴角卻是帶笑:“你徒弟已于一個月前下山了。”
尤溫一呆。
“你十七歲生辰之後仗着掌門閉關拖了幾個月才下山,你徒弟這點倒是青出于藍。”
“……師父。”尤溫心中五味雜陳:“可是……可是尤安他……”不會武功啊。
尤溫已經淩亂到不能言語了,尤劍逸卻只是面無表情,心道你也嘗嘗師父為徒兒擔心的痛楚,以後在山下還不好好照顧自己?
尤溫腳下一動,又轉身回來:“師父,徒兒不孝,只能再下山了。”
尤劍逸一本正經:“華山規矩,歷練之路只能獨行。”
“……”尤溫再拜:“師父,我回山之後甘願受罰。”說着他也不敢等師父拒絕,直接用輕功飛了出去。
尤劍逸……
他常聽尤溫似乎過分在意尤安,這次總算開了眼界,只是,他年紀也越來越大,已經到了能見尤溫一面少一面的時候。
可能見到,總是好的。
他師兄又該羨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比承諾時間更文晚了點。昨天實在沒預估到今天會這麽晚QAQ
明明昨天只睡了6個小時,結果還是沒弄完……而且最近工作忙,中午休息時間都抽不出空來趕稿,于是拖到了現在。
然後,明天肯定是沒辦法了只能請假了,如果我周四更新還粗不來的話,周末會補上一更的!!!!
我是日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