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大小姐, 首領對您的病情十分擔心,專門派我們來接您返回橫濱休養,請。”

廣津柳浪彎腰低頭,唯恐不夠恭敬引得森由紀不滿。森先生所謂的“休養”當然是屁話, 局勢越來越迷, 島國自上而下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扯入狂亂的暴風雪中, 已經不是單憑某個人的力量便能抵禦的了。首領需要一個能夠分擔腦力勞動的合作者,哪怕他懷疑這位合作者居心不良已久。

——眼下這種局勢,即便背後挨刀,也比全軍覆沒要強。也許一開始他還抱着投機的目的随時準備引導Port Mafia退出這場角逐,但是很快森鷗外就發現, 國家層面上的弊端被人利用, 引發的全行業海嘯絕不是某個經濟體想躲便能躲得開的。金融杠杆牽一發而動全身,沒能在最開始忍住貪欲,到了眼下這種時刻, 就只有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

先是礦石鑄造行業被殺穿, 緊接着金融體系又被惡意做空,持悲觀立場的學者們基本已經默認經濟即将大規模蕭條倒退的事實。就算現在掘地三尺挖出“女巫”其人也難挽狂瀾,所有想要不勞而獲的人都是導致這個結果的幫兇。

如果沒有海外貿易線支撐着組織堅守在海岸線上, Port Mafia也同樣要面臨發不出工資的窘境,誰也不知道錢到底都去了哪裏, 總之就像滴在沙子裏的水,說消失就消失。至于其他專精“服務業”的小組織, 窩在小小一個橫濱裏都快卷瘋了, 一些損失慘重的幫派甚至開啓無差別攻擊——毀掉競争對手的商鋪, 不就能搶到客源了麽?

一時間組織內但凡武力值能排得上號的成員盡數被派往各處商業區駐守, 替政府承擔大部分基層行政工作的居然是黑1幫也算是世界少有。

在這種風雨飄搖的局勢下, 森鷗外不得不做出讓步,命令黑蜥蜴與游擊隊同時出動去把大小姐請回來。比較起跑路跑到老對手那裏給自己添堵的太宰治,由紀的危險性明顯更小些。至少她還能深愛着從未給過她正常母愛的大愛麗絲,作為親生父親,森先生在這方面非常信任女兒的操守。

于是廣津柳浪就帶着幾十號人烏央烏央上門去接大小姐。

時隔一個月,他萬萬沒想到森由紀比上次見到時的形象還要……令人擔憂。就像是罹患了什麽不治之症似的,女孩子在短時間內瘦了一大圈,眼眶周圍彌漫着不詳的青灰色,只站在那裏就有種随時可能下世的飄忽感。

是因為感情受挫所以傷心成這幅模樣了嗎?

老者憂心忡忡。

實際上的森大小姐:這輩子再也不要這麽玩了,也不知道費奧多爾是怎麽做到的,白天晚上不睡覺的活活熬了一個月好懸沒把自己給熬死。

“女巫”命不久矣本來只是個噱頭,誰能想到差點玩兒脫真就要下地獄報到。

“嗯,我知道了,走吧。”

大小姐說話氣息都變細了,廣津柳浪只怕她走上兩步就得昏倒在地,連忙示意跟在後面的年輕人上前扶着她:“芥川?”

幾條黑色布刃飛來,軟綿綿繞在大小姐身邊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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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津老爺子:“……”

操縱布刃的少年同樣蒼白瘦削,時不時還要捂着嘴咳嗽兩聲:“大小姐,請。”

虛弱歸虛弱,語氣又臭又硬,絲毫聽不出任何尊敬之意。這孩子一點也不像太宰帶出來的樣子,整個Port Mafia上層就沒他這一款。

“芥川龍之介?”

森由紀對這個少年的印象僅限于他能把太宰治氣到無語,說實話她也覺得這種有一定實力沒什麽腦子還特別莽特別頭鐵的類型特別難纏。

要麽實力強大到可以放出去随便亂殺,要麽乖乖聽話。然而這家夥兩頭不靠,卻又幹勁十足……往往足到把上司坑了還梗着脖子不肯認錯,真是不知道要怎麽帶才好。

“是!”

少年把頭一低,兩鬓垂下的白發看上去就像垂下來的兔子耳朵,可惜是只會咬人的兔子。

大小姐腳下虛軟,索性放開了靠在【羅生門】上:“如果放縱異能力傷到我,你就自盡謝罪吧。”

芥川龍之介:“在下明白!”

廣津柳浪:“……”

果然我是年紀太大了吧,越來越看不懂現在的年輕人。

吩咐留守的Port Mafia成員務必照顧好大愛麗絲,森由紀坐進轎車就開始閉目養神。車隊為了照顧她的睡眠不得不挑些偏遠人少但平穩的路線,就這樣慢慢将車開回橫濱。

好不容易來到本部大樓下,結結實實補了一覺的森由紀邊打哈欠邊扶着【羅生門】走出車廂,空氣中傳來的火1藥與血腥味兒讓她瞬間清醒:“被人堵上門了?讓我看看是誰這麽熱情……”

“請您允許在下前去鎮壓。”芥川龍之介蠢蠢欲動,森由紀點了下頭:“留個能說話的活口給我,記住了嗎?”

少年眯起眼睛:“遵命!”

關于這位大小姐,組織裏很多人對她都不甚了解。主要是大小姐平日裏所有時間都用在主持遠洋航線上,很少在中層以下的隊伍裏露臉,基本上也沒怎麽做過出門與人火并的事兒。大家除了知道她是太宰治的“前女友”外,就只剩下一個“財神”的影像。此番黑蜥蜴和游擊隊遠赴東京接大小姐回來,關于她的版刻印象不知為什麽又多了個“體弱多病”需要重重護衛的奇怪輪廓。

總之就是越來越離譜。

芥川龍之介指揮着他的異能力【羅生門】殺向敢于上門讨打的對手,廣津柳浪留在原地警戒,一番拼殺喝罵後黑色布刃果然拖着個蒙了半張臉的男人來到森由紀面前:“大小姐,您要的俘虜。”

他還真就按照要求留了“一個”能說話的活口,其餘全部交給撿屍隊處理。

“好吧,你……把他弄到地牢裏去,別讓他死了或是跑了,我先去見父親,回頭再處理。”想想還是覺得不放心,她看向廣津柳浪:“弄個全密封沒光也沒聲音的單間招呼這位客人,捆結實點。”

“是!”

還沒見過大小姐主持拷問,今天也算是開了眼界了。

進入首領辦公室,森鷗外正坐在辦公桌後面對老大一堆搖搖欲墜的文件唉聲嘆氣。聽到守衛傳話他高興地擡頭,卻被女兒“形銷骨立”的新造型吓了一跳:“親愛的,你這是怎麽了?!”

這大概是他說得最像個父親的人話,森由紀擺擺手,主動走到圓桌旁就着椅子坐下:“流行性感冒,鄉下地方也沒什麽太好的醫療,反反複複的,看上去有點嚴重而已,我沒什麽事。”

“哦哦,沒事就好。那麽……”森先生指了指面前某一摞文件:“這些就都交給你了。”

“午飯後我再看,地牢裏還有個俘虜,我很擔心芥川一不小心戳死他。”

父女兩個除了工作幾乎沒有什麽話題可聊,森由紀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便宜爹身上:“既然您要我回來,為得肯定不會是閑聊,就這樣吧。”

前後坐下不到五分鐘,她再次起身離去。

森鷗外看着女兒走出辦公室的背影看了許久,沖站在身後充當護衛的鋼琴師惆悵嘆息:“她長大了啊。”

鋼琴師:“……是。”

“廣津先生,這些事需要您今天就去辦妥。”離開首領辦公室,森由紀大概琢磨了一下工作量:“第一,幫我買一套平層作為私人住宅。第二,去阿呆鳥那裏調撥車輛。第三,準備三張工資卡,我要去招聘兩個助理外加一個保镖兼司機。具體您可以找首領商量。”

早先她留在Port Mafia裏的人手大多已經打散拆分到各個不相幹的部門裏去了,這幾項要求合情合理,沒什麽可猶豫。

廣津柳浪點頭應下額外的工作,替大小姐打開通向地下牢房的電梯:“是,今晚天黑前便會将這些辦好,請您放心。”

“您辦事,我總是放心的。”要不是這位老爺子行事穩重有分寸又可靠,這個年紀他早就該退休了,也不至于因為後繼無人而不得不繼續堅持在黑蜥蜴的崗位上。

地下牢房。

半小時前送進這裏關小黑屋的俘虜并沒有大家想象中那樣堅韌不拔,無聲無光關了十幾分鐘後,他忍不住哭泣着請求被問話——但凡挨顆子彈都不至于這樣,坐在安靜到能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純黑空間裏,就跟被活埋似的被迫慢慢體會恐懼與絕望。

“聽說你想和我聊聊。”滿臉病容的少女裹了張羊毛圍巾,黑暗中的火光襯得她越發稚弱。一開始還有力氣破口大罵,到後來哭着求饒的高大漢子癱在她腳下,勉強擡起頭貪婪的盯着有光的方向:“我說,我全都說!”

“嗯,那你就說吧,機會只有一次。說錯或是隐瞞什麽的話,我就只能把你關在油桶裏扔進東京灣了。”

語氣輕輕的,就像刁蠻的小姑娘噘嘴撒嬌,聽在俘虜耳朵裏卻堪比惡魔低語。

她不是威脅,只是告知。

沒有鞭撻,沒有呵斥,沒有傷害,如此簡單就擊潰了成年男人的心理防線。

一小時後,森由紀離開地下牢房,将獲得的情報交給尾崎紅葉整理,轉臉命令芥川龍之介帶人出門“打掃衛生”。

“搗毀這個不長眼的小團體,把你覺得有趣的人帶回來。父親說過橫濱不需要敢于和Port Mafia作對的組織,而我,要将這個範圍擴大到整個東京圈。先拿本地的小組織練練手,讓人請中原中也下午來見我。”

身邊沒有用慣了的助手果然很麻煩。

也就一頓午飯的功夫,大小姐自己出去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對雙胞胎,還有個嘴角帶疤的黑發青年。

“真希真依,甚爾。三位新人,你們認識一下。”

森由紀領着放養了好幾個月的新部下走進本部大廳,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雙胞胎身上:“大小姐,這兩位是?”

“嗯?我的新助理,負責分揀運送文件兼傳話,安排時間和工作計劃,還有什麽?”

她不甚在意的将視線劃過面前那幾個守衛,看似垂眸溫和應答,實則時時刻刻關注着本部裏的人員位置。

“明白了!”守衛們認過臉,讓路放行,森由紀刷卡去到剛剛解封整理好沒多久的辦公室——中原中也站在裏面眯着眼睛研究她之前留在這兒沒帶走的書,聽到動靜便扶着帽子轉身:“你回來了啊?廣津老爺子托我把這些送過來。”

他舉了舉手裏的檔案袋,用重力操縱着讓它們飄到她面前。

“我看一下。”她接過袋子一一打開,确認過房屋坐落後将胸卡工資卡以及車鑰匙分別交給雙胞胎和禪院甚爾:“胸卡有權限,工資你們自己拿着,別的……沒什麽事了。我拜托老資歷的廣津先生帶你們四處轉轉看看熟悉環境,等會兒別忘了返回這裏開始工作。”

一通手續就跟普通會社的入職流程沒什麽太大區別,禪院甚爾作為成年人甚至還能得到一身免費的西裝。

“大小姐,請問可以順便安排下家屬的工作麽?”

早幾個月前就已經在橫濱安頓下來,禪院甚爾對新老板的大方程度有了全方位多角度的理解。考慮到幫派成員的家屬很容易遭到敵對組織報複,他非常擔心留在家裏的老婆。

“等我問一下哪個事務所需要人手,你先回去讓她做好準備。”

禪院結衣也就恢複到能夠正常生活的程度,無法支持高強度的勞動,森由紀也絕對不會自找麻煩把夫妻兩個同時放在自己手下。最适合她的莫過于相對安全事也少的正經機構,比如說公關官所在的事務所。

禪院甚爾得了這句許諾心滿意足,領着雙胞胎就向外走:“那就拜托啦~”

打發走新員工,森由紀這才脫下外套找了個地方坐着和中原中也說話:“我上午回來的時候,剛巧遇見本部大門口叫人給堵了,最近這種情況很常見嗎?誘因是什麽?”

不用說她也知道為啥,如何“合情合理”且“欲蓋彌彰”的把資金移向橫濱這種事消耗了不少腦細胞。但是為了表現得正常點,套情報這個環節必不可少。

中原中也不疑有他:“不少商業中心都亂起來了,主要是東京那邊的老牌幫會開始向橫濱滲透,大約為了那筆巨款吧。”

“什麽巨款?”森由紀明知故問,連“下意識向前探身”這個動作也做得無比自然。中原中也根本想到不到掀起狂瀾的始作俑者就坐在自己面前,老老實實将所知道的一切悉數奉告:“要從新年剛過完那段時間開始說起……”

不少人都将礦石期貨案與眼下的金融風暴聯系在一起,實際上這兩件事的誘因完全不同……額,基本上不同吧。森由紀樂呵呵的聽了個與事實相差甚遠的版本——某黑1道大佬留下價值五百億的遺産,目前整個關東地區都在為這筆錢瘋狂。

是個大佬但并不是那種“大佬”的森由紀就跟聽似的從頭聽到尾,精彩處還要頻頻點頭:“是啊是啊,真奇怪,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發出一通毫無意義的評價與感嘆,她收起表演用表情,正色對中原中也道:“目前的情況,如果一味防守我們将會越發處于不利地位。東京那邊的老牌勢力深入政商兩界,拖得越久,Port  Mafia的弱點就暴露得越明顯。”

恰到好處的停頓後,她靠近中原中也,看着他的眼睛:“我們需要先将不聽話的對手收拾掉,才能騰出手收拾殘局。金融市場的變化我會格外關注,但物理上的清洗……”

“由我去做。”

青年壓低帽檐:“加入Port  Mafia時我便向首領發過誓,要成為Port  Mafia最鋒利的戰刀!”

“好!”

森由紀退回一開始的位置,靠在椅子裏歪歪扭扭的笑起來:“如果半途覺得做不下去,也要及時告訴我,我會安排其他人。”

“這句話留給你自己吧大小姐,你是減肥過度把自己折騰成這幅樣子了嗎!”

中原中也吐起槽來也可以相當犀利,正事說完閑聊兩句是職場裏搞好關系的重要方法,不找茬不生事的大小姐行事非常靠譜,他沒有理由排斥。誰知森由紀聽完把嘴一撇,冷哼兩聲道:“大小姐?我可不是大小姐,你才是Port  Mafia貨真價實大小姐!”

“你!”借着帽子與她處于同一高度的青年語瞪大眼睛半晌無語,最終狠狠錘了一擊桌面:“你該不會以為我不打女人吧!”

“呵呵。”森由紀留了個眼神給他自行體會。

把中原中也放出去大殺四方,Port  Mafia首領才真正處于孤立無援之地。至于鋼琴師和森鷗外的異能生命體……不是禪院甚爾的工作內容嗎?

夜幕降臨後芥川龍之介帶着一身血腥味歸來,少年臉色比午前出發尋人晦氣時還要糟糕。伴随着劇烈的咳嗽聲,他顫顫巍巍向首領報告戰果:“敵人已盡數清理幹淨,帶回一個俘虜扔在地牢裏。”

這還是芥川龍之介第一次把人活着抓回來而不是當場剁碎,森先生意外之下大感好奇:“哦?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個……按照大小姐的說法,應該算是有趣的家夥。”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對方的掙紮,自我肯定般點點頭:“能夠躲避在下的攻擊,想來不至于太弱。”

“讓紅葉君去看看。”森鷗外對廣津柳浪道:“在此之前,麻煩你先将芥川送去治療室,我想外科醫生這會兒應該還沒下班。”

“是。”

能者多勞的廣津老爺子馬不停蹄去辦這兩件事。

看看桌面上少了一半的文件,森先生放出自己的異能生命體:“愛麗絲醬,麻煩你去替我看看小由紀在做些什麽呗?”

金發碧眼的小姑娘朝他伸出手:“作為伴手禮的蛋糕呢?”

“就在那邊的架子上,愛麗絲醬去挑一塊,讓鋼琴師替你裝起來。”森鷗外同樣很會使喚人。

于是鋼琴師任勞任怨的在蛋糕盒上用彩帶紮出一朵花,小姑娘高高興興提着盒子出門去找她不知道該怎樣稱呼才好的大小姐。

小心翼翼敲響大小姐所在辦公室的大門,走來開門的是個黑發男人,低頭看到提着蛋糕的異能生命體,他玩味的翹起嘴角:“這是個什麽玩意兒來着?”

詛咒?不是。妖怪?也不是。有人的形體與類人的行為,但是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

瘋狂處理文件中的森由紀擡頭看了一眼:“哦,這是我們Port Mafia目前的首領,以後見到要表現得恭敬點。”

異能生命體愛麗絲:“……”

透過異能力旁觀這一切的森鷗外:“……”

禪院甚爾:“……會玩還是你們東京人會玩啊!”

“我是德國人,謝謝。”大小姐甩鍋甩得全無壓力。

“咳咳!”異能生命體在異能力者的控制下假裝沒聽見那些奇奇怪怪的感嘆,舉高手裏的蛋糕想要以此引起應有的注意:“由紀醬~一起吃蛋糕吧?”

回應她的是一顆子彈,緊貼着小姑娘的臉頰嵌入牆壁。森由紀陰恻恻道:“我記得我好像說過,少讓這東西出現在我面前,親愛的父親大人。”

屋子裏另外三個舊式家族出身的人一塊瞪大眼睛表示無法理解:“哈?”

她将面前的文件向外推開,起身吩咐手忙腳亂整理紙片的真希真依姐妹倆:“拿上這些,我帶你們去認識今後絕對要繞着走的人。”

“這個類人物體,是我父親的異能生命體,名叫愛麗絲。無論她對你們發出何種邀請,請記得盡量回避,或者打電話報警。”這兩句話主要是對雙胞胎說的,親爹有那麽點丢人現眼的小毛病,這種事作為子女的人就算後悔也沒辦法。

後悔當年投胎沒長眼麽?

異能生命體:“……”

真希和真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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