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
◎“這一次,你又想騙我什麽?又要殺了我嗎?!”◎
起初, 流民越來越多,甚至有流民千裏迢迢來到上京告禦狀,無一不例外, 全被官員攔下。
後來, 開始零星發生□□, 兩廣流民更是揭竿而起。
當時淳載帝正帶着百官登摘星樓, 他身着衮服,頭戴十二旒冕冠, 立在高樓上,志得意滿地俯瞰整齊劃一的京城。
一名官員奉承道:“陛下勵精圖治, 使我大靖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如今又建摘星樓上達天意,實乃我大靖之福啊!”
淳載帝聽後哈哈大笑,更顯得神氣洋洋。
傅琛眉頭微蹙, 臉上露出厭惡之色。他默默後退幾步,離開了人群, 煩悶地下了樓。
他想起昔日讀書時, 曾心懷抱負, 想着習得文武藝, 貨于帝王家, 在朝堂上大展宏圖。而如今奸佞當道, 自己卻無能為力, 心中愈發悲涼。
“大哥哥!”
傅琛擡頭, 只見傅瑤正朝他走過來, 臉上是不加掩飾的笑意。
“太子妃。”傅琛收斂了滿臉愁容, 先行了禮, 才問:“你身子不好, 怎麽跑出來了?”
傅瑤身上裹着厚實的氅衣,白色的毛領襯得她愈發冰肌玉骨,看起來氣色也比從前好了些:“我知道大哥哥會來,就專門過來找你。”
她言畢看向高聳巍峨的摘星樓,眸中生出些隐憂,卻又很快被掩去:“大哥哥,父親和母親還好嗎?”
“外面冷,去屋裏說,”傅琛邊引着她進屋,“母親前幾日染了風寒,喝了幾服藥已經好了。父親……父親剛致仕,還有些不适應,在家裏閑不住,好在阿沅把池兒送過來給他啓蒙,倒也不整日煩躁了。”
這兩年發生很多事,傅琛被調回京,傅修遠致仕,池兒已經到了啓蒙的年紀,傅琛也有了孩子。
傅瑤突然感受到了光陰的流逝,她有些遺憾地道:“我若在家就好了,兩個小外甥一定特別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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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琛擡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呀,也就只能帶着他們調皮搗蛋了,還不如不在家。”
傅瑤聳肩笑笑。
兩人進了屋,傅琛将火盆挪到她旁邊:“你在宮裏也好,如今世道不太平,我都不敢讓母親和你嫂子單獨出門。”
傅瑤看着傅琛緊鎖的眉頭,道:“我在宮裏也聽到了一些,大哥哥,如今外面到底是何光景?”
傅琛嘆息一聲:“餓殍遍地,流民遍野,怨聲載道。而我朝重文輕武,積貧積弱,貪墨成風,又大興土木……”
傅琛看向淳載帝所在方向,一切盡在不言中。
傅瑤沒想到事态已經如此嚴重,剛想要開口就被傅琛打斷:“我已聯合十幾名同僚,準備揭發貪墨官員,還受災百姓一個公道。
瑤瑤,你在宮裏顧好自己便好,朝堂之事還有我們這些人頂着——你也不要去和太子殿下說,他勸不了陛下,還會平白讓你們生嫌隙。”
傅瑤點頭:“我知道了,大哥哥。”
他們又說了會話,傅瑤正要起身離開時,傅琛突然叫住她:“瑤瑤,那秦王……”
傅瑤猛地僵住,這三年沒人敢在她面前提關于那個人的一切,她也不斷麻痹自己,想要忘掉,可聽到這兩個字時,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整個人緊張起來。
那個人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嗎?
還是活在某個地方?
傅琛觀察着她的反應,試探着問:“你想知道嗎?”
“不想。”傅瑤擡步往外走,逃一般地離開了。
傅琛無奈搖頭,他這個妹妹還是放不下啊。
自從見過傅琛後,傅瑤就對朝堂之事多上了幾分心,可身子實在太虛弱,不過一陣倒春寒,就又病倒了。
在她病倒這些日子裏,活不下去的流民聚集在一起,浩浩蕩蕩堵在城門處,要進城讨說法。
淳載帝命人緊閉城門,又有傅琛及時上報,揭發盤剝赈災糧的官員。淳載帝挑了十幾個無足輕重的,綁了推到城門上給流民交代,又給足錢糧,派人遣他們還鄉。
可真正的大蛀蟲——王國舅還好端端站在朝堂上,将自己擇了個幹幹淨淨。
傅琛雖心有不滿,卻也知此事需要徐徐圖之,只能暫且按捺下,等着王國舅露出馬腳。
流民被遣送後,朝中安定了十幾日,河東又有流民揭竿而起,也要來上京讨個說法。
淳載帝将他們當做來讨債的乞丐,剛要命人打發了,那被遣送的兩廣流民不知又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竟去而複返,非要讓罪魁禍首王國舅給他們死去的家人賠命。
淳載帝大怒,正要處置這群刁民,蜀地又開始叛亂,還有盤踞北方的許憎也開始揮師南下。
一時之間風雨飄搖,淳載帝忙得焦頭爛額,命雷進帶精兵鎮壓大靖鐵騎,又下令鎮守蜀地的将領立刻平亂。
就在左支右绌之時,朝臣上奏一本接一本,請求嚴懲王國舅,以平民憤。
淳載帝怒摔書案,最終也只是罰俸半年,又令王國舅閉門思過。群臣還要再上書,卻被他訓斥一通,全趕了出去。
雷進在河東抵抗許憎,原本戰局僵持不下,誰知夤夜之時,竟有流民擅自打開城門,許憎反應迅速,趁勢而入,幾乎是不費一兵一卒就占領了河東。
許憎來勢兇猛,一路勢如破竹,更有無知百姓相助,雷進退無可退,最終被誅殺于浦州。
京城再無屏障,許憎連夜行軍,陳兵城下。
朝堂上,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請求淳載帝遷都,淳載帝貪戀京城的繁華,不願颠沛流離。可亂臣賊子已到城下,他也只能含淚遷都。
蕭楷和傅琛請旨,前去城樓勸降,一則為遷都拖延時間,二則看事情可有轉圜餘地。
·
錦闌殿,傅瑤病了數日,今日剛有些精神就聽到了遷都之事。
她當即就命衣子橖拿着玉牌前往傅家和昌平侯府,确保他們跟上聖駕,一同撤離。而後又匆匆洗漱出門,見宮人都在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
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卻只覺陰冷至極。
蕭楷匆匆過來,見她站在宮殿前,就脫了身上的披風給她披上:“瑤瑤,我還有些事情要去做,等會你先跟着父皇離開,照顧好自己,不必擔心我。”
傅瑤看到他額頭已經出了一層細汗,就擡手用衣袖幫他擦拭:“殿下要去哪,不一起嗎?”
蕭楷知道瞞也無用,就道:“我與你兄長要去城門勸降,不過你放心,倘若許憎執迷不悟,我們也不會一直勸,只是晚一些趕上來而已。”
傅瑤握住他的手:“那我在這裏等殿下。”
“不行,瑤瑤。”蕭楷看到站在遠處,抱着孩子的徐春宜,就道,“我不在,你得替我照顧好他們,對嗎?”
傅瑤只得點了頭。
徐春宜見他們說完了話,這才抱着孩子過來,輕聲道:“殿下,再抱抱澤兒吧,他從昨夜就一直鬧着要爹爹。”
蕭楷就把孩子抱過來掂了掂,逗得他哈哈大笑,而後在他肉嘟嘟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又還給徐春宜,安排道:“路上小心些,一定要跟緊父皇。”
“是,殿下。”
傅瑤和徐春宜目送他匆忙離開,又各自忙去了。
蕭楷出了宮,傅琛已經在宮門前等候,他手中牽着馬,身後跟着十幾名金吾衛:“殿下,街上混亂不堪,我們騎馬走小道去城門。”
蕭楷沒有廢話,直接上了馬:“走!”
他們一路疾馳,剛靠近城門,就聽到了刺耳的號角聲。只有一門之隔,那聲音顯得格外刺耳,仿佛能穿透心髒一樣。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城樓,只見城門下整齊劃一的大靖鐵騎,那飄揚的黑色的軍旗上面刺的依舊是“靖”,只是不見主帥許憎。
守城的将領名叫方化,他沖下面高喊:“主帥許憎,太子殿下在此,有何要求不妨直說!”
整齊排列的鐵騎不知聽了什麽命令,幹淨利落地向兩側讓開,站成兩排成恭迎狀。
一匹覆甲的棕馬從讓開的道路中慢悠悠走出來,那張布滿陰鸷的臉赫然出現在衆人面前。
蕭楷和傅琛的呼吸都不由得緊了緊,方化不可置信道:“這,這是,秦……庶人蕭靖钰?”
蕭楷的手緊緊攥住城牆,指甲因為用力而發白:“既是他,便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傅琛由衷感慨:“他命可真大。”
當初傷成那樣,不死也得殘廢,誰知不過短短三年,他就又殺了回來。
蕭靖钰死死盯着蕭楷,眸子像是淬了毒一樣:“給我攻城,活捉太子,不準傷他身邊那個書生。”
傳令聲一聲接一聲,進攻的號角聲再次響起,裝着撞木的沖車被推上前來。
“放箭!”方化高喊一聲,又對傅琛和蕭楷道:“殿下,大人,此地不宜久留,還請盡快離開,我等也能少些顧慮。”
蕭楷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城破之後,本宮允許你們投降,不必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方化單膝跪地:“謝殿□□恤。”
傅琛和蕭楷匆匆下了城樓,正準備去追聖駕,誰知身後突然“嘭——”的一聲。
刺鼻的火藥味撲面而來,金吾衛反應迅速,立刻将他們撲倒在地。
身後的城門被炸開,氣流裹挾着碎木砸上來,耳中嗡鳴不止,那一瞬間只能感受到心髒砰砰不停的跳動聲。
“……”許雁秋看着炸開的城門:“你至于嗎?之前攻了幾個時辰的城門也不見你着急,這還沒打就用火藥。”
蕭靖钰理都沒理,直接驅馬往城門而去。
方化剩下的那些人還不夠鐵騎玩的,三兩下就被完全制服了。
蕭靖钰踏過焦土,光明正大進了城,沒受到一點阻攔。
金吾衛護在傅琛和蕭楷面前,正欲護送他們離開,卻聽蕭靖钰道:“都別動,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們的太子殿下。”
他說完一揮手,鐵騎立刻将他們包圍了。
蕭靖钰道:“去告訴淳載帝,他兒子被我抓了,讓太子妃來換人。”
傅琛怒了:“姓蕭的,你又想做什麽?!”
“安分點,”蕭靖钰居高臨下道:“你是瑤兒的兄長,我不想為難你。”
蕭楷譏諷道:“瑤瑤不會回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是嗎?我倒真希望她不會回來。”蕭靖钰道,“來人,把人綁了,放一個出去報信。”
蕭楷沉聲道:“本宮看誰敢去報信!”
蕭靖钰冷哼一聲,直接驅馬往皇宮走。
站在蕭楷身後的一名金吾衛趁其不備,突然跑上前搶了一匹戰馬跑了。
臨走前,聖上和皇後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太子殿下。此事如何決斷自有陛下定奪,可若不将信帶到,那便是他的失職了。
傅瑤正和徐春宜坐在馬車裏,澤兒不知為何,從上路起就哭個不停,怎麽都哄不好。
直到方才,他實在哭累了,才躺在徐春宜懷裏,嘬着手指頭睡着了。
傅瑤掀起車簾,只見周遭草木青蔥,前面是淳載帝的車駕,往後看去,則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臣子和家眷。
就在這時,一匹戰馬飛奔而至,隔着數百步,馬背上的金吾衛跳下來,沖淳載帝的車駕跑來:“陛下,不好了!”
傅瑤眉頭微蹙,她放下簾子對徐春宜道:“我下去看看。”
徐春宜抱着熟睡的嬰兒:“姐姐小心。”
“你哪也別去,看好澤兒。”傅瑤吩咐後下了馬車。
淳載帝的車駕已經停下,那金吾衛就跪在車前禀報:“陛下,那許憎便是從前的秦王蕭靖钰,他扣了太子殿下,要陛下拿太子妃去換。”
“什麽?!”淳載帝掀開簾子,就見傅瑤正站在馬車前。
她如今瘦得很,下巴尖尖的,臉上帶着病容,那雙眸子卻又沉靜至極。
傅瑤躬身行禮:“父皇,兒臣願回京城,換殿下回來。”
“荒唐!”淳載帝一甩車簾,突然看到身旁探出頭的萬迦柔,就喝道,“你來湊什麽熱鬧,進去!”
“是。”萬迦柔老老實實坐回了馬車。
皇後也下了馬車從後面過來,她看了傅瑤一眼,這一眼冷冰冰的,還帶着厭惡——她三年前就覺得不大對勁,奈何太後攔着不讓查,如今才明白,這傅瑤和蕭靖钰還真有一腿。
淳載帝道:“太子妃,你可想好了,這一去便是龍潭虎穴,有命去,或許就沒命回來了啊。”
傅瑤很堅定:“我想好了。”一切起于她,也該止于她。
皇後突然開口:“既是如此,那便去吧。太子妃放心,傅家伴在聖駕左右,必會平安無恙。”
“謝父皇,母後,兒臣告退。”傅瑤向他們行了禮,就轉身離開。
她沒帶任何東西,也沒有任何遲疑,直接上了馬。
綠蕊跟在她身後,焦灼道:“小姐,我和你一起去。”
“替我照顧好父親母親。”傅瑤一揚馬鞭,馬兒就順着反方向背道而去。
春日微涼的風從耳畔刮過,披風被卷的在身後飄蕩,三年前的憂慮再次湧上心頭。
人心真的很複雜,蕭靖钰死了,她會覺得有些悲涼。可若是蕭靖钰還活着,她又只恨當初沒有趕盡殺絕。
有些人愛不得,有些情也留不得,她從重生時就堅定的想法,不管蕭靖钰死了又活幾回,這想法都不會改變。
傅瑤回到京城時,城門上已經換成了大靖鐵騎的軍旗,駐守的大靖鐵騎見到她立刻打開城門:“傅姑娘,大帥在東宮等你!”
傅瑤縱馬而入,直奔皇城。
街道上拖家帶口逃難的人已經不見了,沿街店鋪門窗緊閉,只有鐵騎在四處巡邏。
他們見到傅瑤後全都讓開道路,無一人阻攔。
傅瑤就這麽一路暢通無阻,直抵東宮。
她一路上喝了不少涼風,下馬後就開始咳嗽起來,不由得裹緊了披風,待咳嗽聲止住了才擡步進去。
東宮裏已經到處駐守着鐵騎,裏面很安靜,只有巡邏時的铠甲相撞聲。
傅瑤一路走到錦闌殿,就見殿門敞開着,蕭靖钰正着着一身森冷的黑色铠甲,坐在她從前常坐的軟座上。
三年不見,能看出他因為久居邊關的滄桑和疲憊,那皮膚曬黑了許多,也粗糙了起來,曾經修長白皙的手指上布着肉眼可見的老繭和傷疤。
還有那雙深邃的眸子,像是失去了光澤一樣,卻又讓人覺得格外戾氣深重。
如今的蕭靖钰若再去假扮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富貴閑人,只怕連三歲稚童都不信。
蕭靖钰隔着殿門開口,聲音又冷又沉:“過來!”
傅瑤邁着沉重無比的步子,緩步走了進去。
蕭靖钰的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她身上,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一遍,最後落到她身上的披風上:“這是誰的?”
傅瑤不答,只冷冷看着他:“太子殿下和我兄長在何處?”
蕭靖钰盯着那上面的花紋,已經猜到是誰的了,就道:“脫了。”
傅瑤解開披風,扔到了地上:“你要我來換他們,我來了,他們人呢?”
蕭靖钰明明想着等見到她,要抱着她,和她說許多話,要對她好,可如今卻輕易就被激怒了:“三年不見,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
“沒有。”傅瑤答得幹脆。
“好,那你過來,我有。”
傅瑤觑着他的神色,心中既遲疑又恐懼,這個人變得太陌生了,陌生到就算是同樣的眉眼,也沒有一點她熟悉的影子。
見她不動,蕭靖钰就道:“瑤兒,我不想對你發火,別惹我生氣。”
傅瑤就慢慢挪過去,等走到近前時,蕭靖钰一把拽住她,将她緊緊摟在懷裏,口鼻掩埋在她裸/露出的脖頸間,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傅瑤坐在他大腿上,腰肢僵硬至極,整個人往後躲去,卻又被他的胳膊撐着,避無可避。
“……瑤兒,我恨你,你為何要算計我?”
“可我也想你,白天想,晚上也想,特別想,想着想着就不恨了。”
蕭靖钰擡起頭,撫摸她瓷白的臉頰:“瑤兒,你別怕,我原諒你了,我們以後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傅瑤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眸子,才發現裏面的戾氣不知何時已經蕩然一空,只留下支離破碎。
她剛要開口,就聽到一聲悶響。傅瑤朝屏風後面看去,只見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手腳被縛,正被人摁在地上。
“殿下!”隔着屏風看得并不真切,傅瑤卻立刻認出那是蕭楷。
傅瑤這才聞到空氣中彌漫着的一股很淡的血腥味,她立刻推開蕭靖钰,想要過去查看。
蕭靖钰卻拽住她,掐着她的腰把她摁回大腿上:“你去哪?嗯?瑤兒,你要去哪!”
他突然吼了一聲,傅瑤被吓得渾身顫抖,一回頭就被蕭靖钰按在桌子上,陰沉沉的眸子仿佛釘在她靈魂上:“你還要去哪?瑤兒,你哪都去不了,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傅瑤雙手抵在他胸口:“你別發瘋,我是來換人的,我來了,你放他們走。”
蕭靖钰布滿粗繭的手卡住她的下巴:“我發瘋?”
傅瑤心中恐懼積攢得越來越多,下巴被他掐得生疼,一時說不出話來。
蕭靖钰看着她痛苦的神色,忽然生出一股淩虐的沖動,他啓唇道:“那就一起瘋掉好了。”
傅瑤意識到危險,想要掙脫已來不及,被他直接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內室。
“不,不要……放開我!”傅瑤掙紮着去推他。
他卻冷聲道:“你若想要在書案上也可以。”
傅瑤喉頭梗塞,眸子裏充斥着恐懼,只喃喃道:“不要……”
蕭靖钰把她扔到床榻上,又壓在她身上,粗暴地扯開她身上的衣服,那動作過于粗糙,甚至在傅瑤白皙細膩的肌膚上勒出幾道紅痕。
他像是仍覺不夠似的,到處吮吸着,揉捏着,像是像是要将傅瑤大卸八塊拆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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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靖钰吻掉她眼角的淚水:“你親我一下,說你再也不離開我了,我就讓他們出去。”
傅瑤白皙瘦弱的胳膊攀上他的肩膀,擡起頭在他臉上親吻了一下:“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蕭靖钰熱情地回吻她:“瑤兒,我會對你好,也會讓你快樂。”
傅瑤側過頭躲避:“……出去。”
蕭靖钰摸着她滾燙發紅的臉頰,促狹地笑了笑,又高聲道:“聽到了嗎?都滾出去,把門關上!”
“是!”
有人應答之後,傅瑤就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而後哐當一聲,門被關上了,殿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蕭靖钰握住她的手,帶着她撫摸自己的胸膛:“害怕嗎?”
手下隔着一層薄衫,能摸到那凹凸不平的皮膚,傅瑤頭皮發麻,不敢想象那層薄衫下的,是一個怎樣猙獰的軀體。
蕭靖钰帶着她摸了一會,見她神色放松了,才起身将那層薄衫脫了。
傅瑤擡眸望去,只見那上面全是縱橫交錯的傷疤,根本沒一塊好地方。
蕭靖钰任由她看,等她看夠了才道:“害怕嗎瑤兒?你若害怕,我便将衣服穿上。”
傅瑤有些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溫柔,明明剛才那麽粗暴,現在卻又突然溫柔起來,還會輕聲問她。
她試探着問:“你能放殿下和兄長走……啊!”
傅瑤猶如拉滿的長弓一樣,驟然的疼痛讓她眉頭緊鎖。
蕭靖钰方才的溫柔蕩然無存,語氣也變得兇狠起來:“你在我身下,嘴裏卻喊着其他男人?”
“沒……唔……”
他的手指按住傅瑤柔軟的唇瓣,而後順着唇縫滑進去,将她的唇舌堵住,惡狠狠道:“不許再提其他人!”
“……”
傅瑤不知自己是什麽昏過去的,她只覺得嗓子喑啞,渾身像散架了一樣,不知不覺就失去了意識。
等蕭靖钰趴到她身上喘息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蕭靖钰終于放過了她,拉過被子把她裹進懷裏。
傅瑤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她迷迷糊糊間推了推蕭靖钰,用啞的不像話的嗓子道:“我想沐浴……”
蕭靖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在上面留下一串印記:“不急,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
傅瑤想拒絕,卻已經說不出話來,只閉上眼睛又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下午,有人不斷在她臉上和脖頸間親吻,把她從沉睡中弄醒。
傅瑤睜開迷濛的雙眼,眸色毫無起伏地看着蕭靖钰。
蕭靖钰柔聲道:“瑤兒,餓不餓?起來吃些東西再睡。”
傅瑤想坐起來,渾身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下半身像是完全不聽使喚一樣。
她只能躺在床上,啞着聲音道:“我想沐浴。”
蕭靖钰臉上的神色變了變,卻到底沒發火,只對外面高喊:“來人,準備熱水!”
門外有侍女應下,就準備熱水去了。
傅瑤不想說話,只閉着眼睛一聲不吭,感受着蕭靖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熱的目光。
蕭靖钰看着她,越看越興奮,就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瑤兒,陪我說說話吧。”
傅瑤不回答。
他就自言自語道:“算了,昨夜我弄狠了,你嗓子還啞着,別說話了。”
傅瑤樂得裝聾作啞,更加坦然地不搭理他。
侍女動作很快,不多時就送了熱水進來,蕭靖钰屏退她們,抱起傅瑤放進了熱水裏:“我來侍奉你。”
這身子已經被蕭靖钰折騰了個遍,傅瑤幹脆安慰自己不過一副皮囊而已。她閉上眼睛,試圖領悟佛家中所言的四大皆空。
蕭靖钰卻很興奮,握着她濕漉漉的頭發輕輕搓洗着,不時在她長發和側臉上親吻一下。
“瑤兒,你太瘦了,再胖些就好了。”
“瑤兒,這三年你想我嗎?”
“瑤兒,我好愛你。”
“瑤兒……”
傅瑤突然睜開眼,轉身趴在浴桶沿上,而後握住蕭靖钰的手,傾身去吻他。
蕭靖钰被吻了個猝不及防,臉上的神色都有些凝固了。
傅瑤就擡起帶着水珠的手臂,攀上他寬闊的肩膀:“我不走了,以後我們兩個日日在一起,只有我們兩個,再也沒有別人好不好?”
蕭靖钰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感受,他嗓子裏像堵了塊硬塊似的,心髒怦怦亂跳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傅瑤聲音很輕柔,像搔在心間的一片羽毛:“把蕭楷放了吧,我不想再見到他,他的存在會一直提醒我,他才是我的夫君。
還有傅琛,他若知道我同你在一起,必定會罵我是個□□,你想我被罵、想我日日不得安寧嗎?”
出乎意料的,蕭靖钰一把推開她:“傅瑤,你又想騙我是不是?!”
傅瑤跌進水裏,抓住桶壁勉強撐住,縱然已經被看破,她卻依舊硬着頭皮道:“我沒騙你,我……”
“第一次,你說要試着接受我,卻和外人聯合,将我掩藏多年的秘密悉數暴露!”
“第二次,你答應與我回封地,卻和太後做局,将我的勢力翦除幹淨!”
蕭靖钰扒開胸口,露出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疤:“一個月,他們将所有刑罰在我身上用了個遍,把我的血肉一寸寸打爛,将我的骨頭一根根敲碎,最後只剩下一團半死不活的爛肉,拿草席一卷就要找個亂葬崗扔掉!”
傅瑤唇瓣微微張開,想恨卻覺得不忍心,想心疼卻又沒有立場。
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麽成為現在這樣的,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究竟誰對誰錯呢?
思來想去,好像都是因為她。如果自己一開始就不存在,她,蕭楷,蕭靖钰,徐春宜都會過得比現在好。
她有時心驚于自己會産生這種想法,可這念頭卻又去附骨之疽纏繞着她,讓她不得解脫。
就像她時常會無緣無故流淚一樣。
蕭靖钰盯着她茫然的神色,心中沉痛至極:“傅瑤,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可我有多恨你就有多愛你,剛開始,我想讓你也體會我的痛。後來我想算了,只要你和我說句對不住,我便原諒你。再到後來,我只想再見到你……”
蕭靖钰有些頹廢地走到浴桶前,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瑤兒,這一次,你又想騙我什麽?你又要殺了我嗎?!”
他将下巴墊在傅瑤肩上,傅瑤像是木偶一樣,任由他擺布。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再騙我。”
蕭靖钰的手摸上傅瑤的脖頸,做出一個掐握的姿勢停留在那裏:“瑤兒,你別騙我了,我怕我忍不住……”
蕭靖钰的話沒說話,可傅瑤已經明白了。
我怕我忍不住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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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後,許雁秋正坐在屋裏喝茶。
傅琛就坐在他對面,目光直直盯着他。
許雁秋無奈攤手:“你看我也沒用,沒有他的命令,你出不去。哥哥哎,行行好,就讓我去睡覺吧。”
傅琛明顯一臉不信。
許雁秋就卷起衣袖:“你看我這瘦胳膊瘦腿的,我怎麽幫你?”
傅琛譴責:“你這是在助纣為虐。”
許雁秋坦然道:“拿人錢財,□□。”
他又寬慰道:“你且放寬心,我可是神醫,真有事他一定會喊我去。現在我好端端坐着,就證明令妹無事。”
話剛說完,就有人推開院門高喊:“許大夫,大帥讓你去一趟。”
傅琛霍然起身:“他把瑤瑤怎麽了?!”
許雁秋忍不住往嘴上打了一巴掌,還真是烏鴉嘴。
那人自然不會應答,眼看傅琛就要上去拼命,許雁秋趕緊攔下了:“先別急,也未必就是令妹,你先讓我去看看情況。若是真出了事,現在也不是讨債的時候。”
傅琛聽完立刻推他出去:“你快去,我只等一個時辰,你若還不回來,我拼了命也要去見瑤瑤一面。”
許雁秋已經被他推了出去,一臉無奈地站在那裏。
傅琛急了:“還不去?”
許雁秋:“……我藥箱。”
“等着!”傅琛大步跑回房,拿着藥箱跑回來,往他身上一挎,就又把他推了出去:“快去!”
許雁秋被他催的投胎似的,一路緊趕慢趕到了東宮,卻是被帶去書房見蕭靖钰。
他看着眼前這活蹦亂跳的人,氣都還沒喘勻:“你有事?”我看你沒有。
蕭靖钰似乎有些難以啓齒,許久才低聲道:“我今日……竟想掐死她。”
“噢。”許雁秋拉開椅子,翹着二郎腿往上面一坐,“說實話,我一直覺得你至今沒掐死我,可能是因為我醫術精湛,掐死了再難找到第二個像我這麽出類拔萃的大夫。”
“我……”忽明忽暗的燭光映在他臉上,竟顯出幾分迷茫來,“這不一樣,我從前只是對別人,如今對她卻也會有這般狠毒的心思。我甚至會想,她若死了就不會再離開我了。”
許雁秋眉頭皺了皺:“你這……是,是有點嚴重啊。”
蕭靖钰追問:“可有法子治?”
“我給你開點安神的藥,但作用應該也不大,這是心結——我就不勸你想開了,你大概也想不開。以後還是要多忍耐些,實在不行就把自己拍暈,別出事了又來喊我去救,我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救回來的。”
“我知道了。”
許雁秋有些受寵若驚,蕭靖钰還是第一次這麽尊重他的意見,這要放以前,大概只會換回來一個“滾”。
“那行,回頭我讓人把方子送過來。”許雁秋收拾了東西,走到門口又回頭問:“蕭楷和傅琛你準備怎麽辦?”
他想起自己受的委屈,突然生出了告狀的念頭:“尤其是傅琛,纏着我不讓我睡覺,你能不能給他換個地方住?或者我走也可以。”
蕭靖钰道:“傅琛是瑤兒的兄長,我自不會難為他,把他關在別處又怕他不安分,只能和你關一起了。至于蕭楷,我只想殺了他。”
許雁秋看着那眸子流露出的兇狠,侃侃道:“我勸你別。”
蕭靖钰看過來。
許雁秋就道:“你若殺了蕭楷,你覺得傅瑤還會願意待在你身邊?”
蕭靖钰霸道地說:“她不願也得願。”
許雁秋嘴角抽了抽,又坐了回去:“這我可得給你好好說道說道了,哀莫大于心死,你就算将人強留在身邊又能怎麽樣,你難道就想讓她整日郁郁寡歡?別怪我沒提醒你,心中長久郁結者,大多不能長壽,你這和直接殺她有什麽分別?”
蕭靖钰罕見地沉默了。
許雁秋就道:“多想想老頭和你說的話,好自為之吧!”
他表面上剛正不阿,直擊蕭靖钰痛處,實則早就吓得腿軟,罵完就跑人了。
蕭靖钰想起于維和他打過的賭,不知不覺在書房裏站了許久,直到燭火被一陣風吹滅他才出了門,去傅瑤的錦闌殿。
此時傅瑤已經歇下,她側身躺在床榻深處,縱然已是春日,身上還蓋着厚被子。
蕭靖钰脫了外衣,掀開被角躺了進去。碰到傅瑤後才發現她手腳冰涼,身子就像暖不熱似的。
蕭靖钰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又用雙腿替她暖着腳,這才閉上眼睛。
黑暗中,傅瑤緩緩睜開了眸子,眼尾還濕漉漉的,身後方才枕過的地方早已濕了一片。
她又哭了,她想。
翌日,一直到日上三竿傅瑤才起來。
一則是她吹了風,确實頭昏腦漲,又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