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道心
◎你能告訴我,該怎麽做嗎?◎
時然腦子裏嗡的一聲。
她就算瞎了,認不出人了,也知道正貼着她耳畔說話的這個狗是誰。
是沈青玄。
時然仔細思考着,她應該沒掉馬,她的馬甲穿得好好的,沈青玄或許是從她練劍的招數看出來她到底是誰的。
少女聲音微頓,笑了一瞬,轉身飛到岸上,身後的腳步聲跟了上來。
這種事情該怎麽處理?
當然是裝作不認識,不知道。
絕對不能承認她就是姜玥的這件事。
她雖然不知道沈青玄為何會腦子有包到直接跑過來找她這個地步,但也清楚的明白,承認對她百害而無一利。
少女剛剛從水池裏面出來,身上的輕薄紗衣已經被打濕,滾動的水珠順着她的側臉向下滑入,勾勒出她姣好的容貌。
濕了的紗衣透在衣服上,更能顯示出她紗衣下連綿起伏的模樣,肌膚也白皙細嫩。
沈青玄從錯愕中回過神來,腦海中又是那一日的景象。
似煙胧山林,雲霧缭繞。
只輕輕那一點紅梅,便令人心向往之。
沒人不想将雪夜中的紅梅采颉下來。
沈青玄亦複如是。
他想講那紅梅吞吃入腹。
腦海中閃現過大海中起(伏/着的一葉輕舟,随着海面溫柔的波動,不斷沉浮。
那是一尾快要溺水的魚,迫不及待的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拼命去汲取空氣中那一點微薄的氧氣。
沈青玄的手不自覺的又将手中的劍抓得更緊,他想起手指拂過琴弦的觸感,輕輕阖上眼,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自幼時琴劍雙修,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什麽事情比堪破紅塵,踏破虛空更讓他覺得愉悅。
而今他才了悟。
原來有一些東西,比大道更讓人沉迷。
他面前的少女微微笑了笑,接着開口道:“鏡玄道君,我并不是您的徒弟姜姑娘,您認錯人了。”
她的聲音禮貌而又疏離,且容貌也與姜玥不甚相同。
但沈青玄只是微微打量了她片刻,便接着道:“姜玥,你怎麽失明了?”
……
你禮貌嗎這句憋在了時然的口頭,好半晌她才忍住了直接問候沈青玄的想法。
合着她很有禮貌的那句我不是,我沒有,完全被沈青玄選擇性的忽略掉,他就非得承認她是姜玥不可。
時然只得僵在那裏,繼續像一個吉祥物一樣尴尬的安靜。
她開口接着道:“鏡玄道君,我想您這樣出門瞎認徒弟,想必姜姑娘知曉了,會不高興。”
少女這句話剛說完,便起身想要離去,只是她剛想走,手腕便被面前人蒼白有力的手指禁锢住。
那人環住了她,将嘴唇貼在她的頭發上,冰涼的觸感讓時然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
作者這寫的是什麽小說,怎麽沈青玄也開始朝着離譜的方向發展了?
更要命的是,在強烈的威壓之下,時然根本就無法抵抗沈青玄。
他的境界已接近無我之境,想要壓迫她這個普普通通的小修士,還是輕而易舉的。
時然當姜玥那陣子,知道沈青玄威壓很大,他幾乎從不用這樣的威壓對待她。
除了要殺她的那一次。
好在沈青玄只是将她圈在懷裏,他的青絲很順滑,在她的脖頸處很癢,讓人有些心煩意亂,時然想用手去直接給他一拳,卻被他另一只手輕而易舉的制住。
“我認沒認錯人,想必阿玥你自己心裏或許很清楚。”
他聲音淡淡,就像在敘述一件最普通不過的事情一樣。
沈青玄一生癡迷于劍道,劍術也至臻化境,他唯一的弟子便是姜玥,這套《破妄劍法》是他鑽研了很久才寫下來的書,而唯一接觸過這套劍法的人只有姜玥。
早在看到面前這個少女使用這套劍法之時,他便隐隐約約有所懷疑。
更何況姜玥與他合歡後,他神魂上便能感知到姜玥的印記,而這一點,姜玥不清楚,他也不會告知給她。
在得知姜玥神魂的蹤跡消失在這附近之時,他的心像空了一塊,迫不及待的想要來這裏找到姜玥。
現如今他的神魂又能感知到她的蹤跡了。
而面前少女身上的氣息又是最濃烈的,更篤定了他之前的猜想。
他輕聲道:“你是真的要背叛無妄派,選擇跟謝缥缈走嗎?”
大哥,邏輯。
咱就是說能不能帶點邏輯再接着哔哔?
時然有些想扶額了。
她接着道:“鏡玄道君,我已經再三否認過我并非姜姑娘,一套劍法或許證明不了什麽。”
以前她做沈青玄徒弟的時候也沒發現這人這麽不講道理,根本就是毫無邏輯可言。
時然深吸了一口氣,又道:“孤男寡女光天化日之下,這樣于禮數不合,還請道君先放開我,我們再接着談。”
沈青玄微微皺了皺眉頭,非但沒有放開,反而将她桎梏得更緊,他的手臂強而有力,與他蒼白脆弱的外表不符。
就是說……
原書裏的高嶺之花也能變成這麽一個粘人精的嗎?快把清冷師尊給我領走,走錯片場了啊喂。
要不是因為打不過,她早就把沈青玄給撂倒了,至于在這跟他雞同鴨講,他們兩個的對話根本不在同一個頻道上面。
沈青玄輕聲道:“我不放。”
?她都已經說得這麽明白了怎麽還不放,到底是在搞什麽奇奇怪怪的操作?
似乎是知道時然在心中吐槽他,沈青玄又接了一句道:“為師若是放開你,你又會跑了。”
時然陷入了沉默。
這句話說得倒也很符合她現在的想法,她确實很想先哄着沈青玄放開手,然後再行跑路這項舉措。
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至少她現在還得在這繼續扮演沈容,和謝缥缈上演愛恨情仇的大戲。
不管怎麽樣,沈青玄還是找得到她。
反正就離譜的媽媽給離譜開門,她現在容貌已改,音色也有變化,怎麽沈青玄還是一門心思的認定她是姜玥?
她看不懂,并且大為震撼。
他怎麽想的,現在時然也不能把他腦袋挖空看看裏頭是不是海洋,但他們兩個這樣的說話方式實在是不太舒服。
他的呼吸還傾吐在她的頸側,太緊了,頭發絲還讓她有些難耐的癢。
時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以前跟沈青玄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敢去過多的叨擾他。
每天早上晚上請個安,就是姜玥最開心的時候了,她要小心翼翼的看沈青玄的臉色。
沈青玄性子淡漠,不喜與人接觸,自然就更不通經綸世務,也不用拘泥于人間的繁瑣禮節。
有一次夜裏,她做了芸豆糕給沈青玄端過去當晚膳。
花了好些心思才做完,送過去的時候沈青玄正穿着一襲單薄的紗衣在看書。
燭火如豆,她輕輕敲了敲門,走了進去,将精心烹饪好的食物送給他,跟他道了聲晚安,衣服的一角都被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裏面,面帶期待的期盼着他給予她的回應。
但他聲音淡漠,只是慵懶的擡眼看了她一眼,便接着道:“為師知道了,以後,不必如此費心了,為師不需要。”
一句不需要便把她的少女情愫打入谷底。
讓她如同置身冰窖,痛苦得難以言喻,跑出去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後還是晏随找到了她,将她帶了回去,給她換了新的帕子讓她擦眼淚。
姜玥甚少會哭,就算被扔在秘境裏,與妖獸搏鬥,渾身遍體鱗傷之時,她都未曾哭過,但沈青玄的所作所為,是真的令人難過。
少女旖旎的情愫尚未綻放出花朵,便很快的在空中如同昙花一現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又何嘗不知道沈青玄不通(情(愛,但她總是盼着沈青玄能夠了解她那些細小的心思一些,但是并沒有。
做姜玥時,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自我感動罷了。
後來到了沈青玄真要拿劍殺了她證道的時候,她便沒那麽難過了,或者說心已經死了,就沒有什麽再值得難過的情緒了。
有些東西,最初做姜玥的時候有。
而後便不複存在了。
沈青玄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又接着開口道:“姜玥,我這次來,并不是來要你的命的。”
似乎是知道她在膽怯些什麽一樣,沈青玄低垂眉睫,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又皺了皺眉,時然沒有注意到他的青絲已經有些許變成了銀發,但卻發現他手心隐隐約約不複往日的冰冷,甚至有些灼熱。
他将時然桎梏得更緊,又繼續不管不顧的接着說:“我知道我這樣說很荒唐,可是,我的道心變得不穩了。”
時然有那麽一瞬想問問他到底想說什麽,可是過了片刻又吞了回去。
她被面前的人扭過身子,被迫與他相對,由于失去視覺,時然并不能夠看到沈青玄此刻那種名為茫然的情緒。
但卻能感受到他的鼻尖隐隐約約蹭上了她的額頭,他身上凜冽的白梅香氣也将她的身上染上這陣幽香。
沈青玄像個茫然無助的孩子一樣貼在她的身上,抱緊她,聲音又壓的很低,但時然卻聽得分外清晰。
“我來找你,是想知道,我的道心,為何會變得不穩了,我做了很多努力,都會想起你,沒有辦法忘記那一日。”
“該怎麽樣能讓道心重新穩固。”
“我不殺你。”
他又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似乎是怕面前的人再次跑掉,離他而去一樣。
恍然中,時然聽到他又一次似夢又似呓語一樣的輕聲詢問。
“姜玥,你能告訴我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