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程樾和賀言 程樾不知道,男人一直盯着……
程樾和賀言
09
後來過了許多年,程樾再回想起青春期時的躁動,也不免汗顏。
當然她那點“躁動”和別的同齡人比起來簡直不夠看,不過就是聽聽歌,“追追星”。
別人追星是追這個明星,而她追星是追這個人。
究其原因,程樾自覺,那都是因為她所生活的環境□□逸、沉悶了,她身邊每個人,包括父母、親戚、賀家人,他們每一個都像是永遠不會爆發的焖罐,明明心裏有很多東西等待發洩,卻不敢開蓋,只敢偷偷的開個地漏撒氣。
程樾那時候就在想,電影裏那些大鳴大放的精彩人生,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她不怕坎坷,只怕都沒來得及嘗到人生起起落落的滋味兒,就結束了。
這樣的想法換做其他人聽到,大概會說她不識好歹不知福吧。
就好像《月亮與六便士》的作者毛姆,就曾經寫到:“我用盡全力,過着平凡的一生。”
好似這世間每個人都是如此,拼盡全力,竭盡所能,也只是掙得一個“平凡普通”,并願意為此奮鬥一生。
然而對于程樾這樣一生下就什麽都有了的女生來說,她的生活不能用盡全力,她做任何事都要留個餘地,都要中庸一點。
而那即将結束的青春期裏唯一缺失的,就是沖動、莽撞,她其實也想做一點大腦進水的事。
心想事成的是,程樾很快就迎來了這個機會。
那天,程樾放學後坐上家裏的車,哪知車子開到一半突然遇到事故。
家裏的司機下車去處理,程樾也沒在車裏坐着,她覺得憋悶,索性就倚靠着車門,戴上耳機,看着街景。
這是主街,但她目光所及之處,是分割出來的一條小街,裏面充滿了市井之氣。
而程樾聽的正是李祺拷貝給她最新的那幾首Live,她聽了片刻就把其他事忘了個幹淨。
尤其是其中一首歌,就像是把那種焖罐一樣的生活炸開了,吵鬧時會讓血液沸騰,連她的腳尖也在地上點,而當一切喧嚣安靜時,又恢複到十分平緩的旋律,音樂聲越來越淡,鼓點漸漸消散,到最後只剩下那個男人的Solo。
程樾聽着,不由得想象起來,或許這個男人的生活也曾經是一潭死水,可他有音樂天分,也有機會,他便借着音樂将死水攪混了。
而且他并非一味地吵鬧,動靜皆宜,知道什麽時候該收,什麽時候該抒情,随心而動,張弛有度,倒還有點兵法的意思。
程樾的目光遠遠的看着小街,唇角不由自主的劃開淺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受到一道十分不客氣的眼神,一直盯着她看。
那存在感打斷了她的獨樂樂。
程樾收回目光掃過去。
就在十幾米外的一個小賣部門前,有個個子很高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脖子上有一條金屬鏈,牛仔褲是破洞款,腳下的板鞋也是刷過多次的。
以往,程樾總是扮演着審視他人的觀察者,這次她也沒客氣,将男人從頭到腳掃了一圈。
唯獨他那張臉,她看不清楚。
他戴着墨鏡,站在門臉窄小的小賣部前,顯得又高又大,像是半扇門,臉也藏在陰影中,只隐約看見弧度分明的下颌線條,和随着喝水動作而上下吞咽的喉結。
程樾不知道,男人一直盯着她看,是在看什麽?
看她漂亮,還是看她身上的制服,她身後的車?
兩人就這樣隔着一段距離,隔着那層墨鏡互相打量、較勁兒。
直到男人手裏拿瓶水喝光了,他擡起手臂,随手一揚,塑料瓶精準的落入幾米外的垃圾桶。
程樾順着那道抛物線看過去,又看回來,揚了揚眉梢,略過他手臂上的肌肉,這才注意到原來男人身邊還站着別人。
那也是個男人,頭發染着誇張的三色,戴着耳飾,牛仔服上還有不少鉚釘裝飾,他用手碰了一下高個子男人,仿佛說了一句什麽,那高個子男人微微側頭聽他說話,随即勾唇笑了,回了一句。
程樾把這一幕看在眼裏,她知道,他們聊的是她。
她越來越好奇了,可她不可能放下驕傲,走過去直接問。
就在這時,司機解決完矛盾,繞了回來,對程樾說:“可以走了。”
程樾對司機點點頭,坐進後座。
透過貼膜的車窗,程樾又一次轉頭,看向那邊。
那小賣部門前不知何時多了幾個人,有的穿的五顏六色,有的就和那男人一樣穿着深色,他們聚在一起很快就開始有說有笑,看上去很熟。
高個子男人站在中間,靠着身後的門柱,時不時也笑一下,回應兩句。
那些笑聲傳了過來,但很快被車子甩在後面。
程樾又一次戴上耳機,回味着剛才的熱鬧,心裏第一次對他人的生活産生了莫名其妙的好奇。
有那麽多朋友圍在一起,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這段小插曲,很快就翻篇了。
轉眼就是賀言的十八歲生日。
生日聚會就在賀家舉辦,程樾帶着禮物過去,轉頭就見到班裏的幾位同學。
其中一個女同學笑的像是一朵花,穿的尤其出彩,好似她才是主角。
程樾有些意外,她沒記錯的話,那女同學應該是叫呂欣,原來和李祺、王曉玔是三人小團體,連上廁所都要一起去。
直到開場舞時,賀言十分紳士的走向呂欣,兩人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跳了一曲,程樾的疑惑才漸漸解開。
她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完了全程,等到賀言将呂欣送回,又走到她面前站定。
程樾掃過賀言平和的表情,目光最終落在邀請自己的那只手上,他的掌心紋路很多,除了三條主幹道,還有許多細小的雜亂的。
程樾将手遞給他,随着音樂的節奏踩着點,一邊跳着慢舞,一邊漾出譏诮的笑容。
賀言看見了,卻沒有作聲。
直到程樾掃過那些同學,看到站在中間尤其顯眼的呂欣,這才笑着說:“你還真讓人驚訝,又換了一個。”
李祺是什麽時候成了前任的,程樾并沒有關注,這兩天李祺的确在她面前出現的少了,相比他們感情的結束,程樾更佩服的是賀言這種無縫切換的速度。
再回想起那天在KTV,她竟然會覺得賀言純情?
賀言接道:“我之前就說過,三個我都不喜歡。”
程樾問:“所以三個都要試一試?她們三個,可都是喜歡你的。”
賀言說:“她們喜歡的不是我,是賀言。”
如果他不是賀言,也不會惹來這些。
程樾這才明白賀言的意思,在“喜歡”這件事情上,其實大家是扯平的,王曉玔、李祺和呂欣,她們打着“喜歡”的旗號,卻不敢承認真正的內心,而賀言就坦白得多了。
程樾又道:“聽說王曉玔轉學了,你是真的傷着她了。”
賀言說:“這種傷害她們自己也責任,心态放不平,寄望太多不存在的事,我只是給了一點回應,她們腦子裏就編排出山盟海誓,幻想自己是女主角,編織出藍圖。”
程樾沒接話,雖然覺得王曉玔三個有點可憐,但不可否認也是愚蠢的。
賀言是給了她們希望,可她們自己也畫了大餅啊。
程樾又一次看向呂欣,見她正和同學說說笑笑。
然而這樣的歡樂,可能連半個月都維持不了。
程樾收回視線,對上賀言。
賀言一直看着她。
程樾說:“你這一手,也給我上了一課。”
賀言問:“什麽?”
程樾說:“你讓我看明白一個道理,絕不能将希望交給別人,交出去了就要做好掉到地上碎成渣的準備。”
賀言輕笑:“我是不會這麽對你的。”
程樾搖頭,同樣在笑:“這種flag還是不要立的好,聽着瘆得慌。”
賀言便将話題轉開:“過段時間等你的生日到了,你打算怎麽慶祝?在家裏過?”
程樾借着轉身的片刻翻了個白眼,說:“就像現在這樣當花瓶,當衆跳支舞,再當衆吹蠟燭許願麽。”
年年都是如此,她已經笑累了,演疲了。
那些親戚朋友,和生意場上的關系戶,不是來真心祝福的,他們只是來套關系的。
她父親程中月也不會将她的生日當回事,他思考的只是她成年後該如何進一步培養,在聚會上有多少利益可談,以及那些他永遠戒不掉的風花雪月。
大概只有爺爺和母親齊慧歆,才是真的将此放在心上。
生日會,永遠不是辦給主角的。
賀言笑了一下,等音樂停了,兩人的舞步也停了,他這才說:“那不如我幫你安排,保證和往年不一樣。”
程樾有些驚訝,盯着他問:“是驚喜,還是驚吓?”
賀言說:“應該是前者居多。”
程樾又問:“沒有聚會,沒有蛋糕,沒有當衆表演?”
賀言搖頭:“以上都沒有。”
程樾想了想,說:“也好,就給你一個機會,未來合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