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從校園到社會 男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從校園到社會
04
程樾很快睡了過去, 只是在外人看來,她更像是暈了。
在黑暗中,程樾見到了很多人, 很多事。
有她小時候的調皮,帶着一群小朋友搗亂, 後來被家裏人教育要淑女, 不要凡事都出頭, 就算想做什麽事,也要讓別人去做,她要做那個在幕後發號施令的人。
程樾的性格和思維方式, 可以說是被家庭教育一點點糾過來的,自然不會有什麽放飛的時刻。
程樾記得,齊慧歆和她說過,其實大部分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都沒有真正放飛過,人在社會裏,要遵循社會法則,不能任由自己的性子來。
程樾每天聽着他人灌輸給自己的道理,一邊不屑着, 一邊還要不動聲色的點頭,表示受教了, 聽懂了。
她的反骨,沒有人發現過。
她走的路, 沒有盡頭, 前面都是黑色的。
也就是那天,她突然在黑暗中聽到了一個人的歌聲,那不是什麽曠世奇作, 也不是那種在戰争年代喚醒民衆良知,且振聾發聩的樂曲,那只是一首傳唱幾十年的老歌。
她聽見了,就像是在黑暗中有了陪伴,再走那條路似乎也不是很乏味。
就在那一刻,程樾不得不承認,藝術是有魔力的,無論是音樂還是繪畫,它們都是人在絕望時的精神慰藉。
她的耳邊又一次響起那個旋律,那個嗓音。
直到她的眼皮動了動,手忽然被人握住。
她醒了。
“程樾。”
握住她手的人,叫着她的名字。
程樾的意識回來了,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卻不是唱歌的人,是賀言。
程樾睜開眼,沒有掙紮,只是掃過陌生的地方,她此時已經不在那個小酒吧了,而是在私立醫院的病房。
這家醫院她也住過,房間的陳設她有印象。
程樾收回視線,看向坐在床邊的賀言,清清嗓子,說:“我只是感冒,你怎麽把我送這裏來了。”
她的聲音很啞。
賀言很快來到床尾,将床的上半部升上去,又倒了溫水給她,應道:“你不是普通的感冒,在陌生的地方都能暈倒,我不送你過來,難道把你扔在那邊?”
程樾一手接過水杯,又看了看另外一只正在輸液的手,沒有多言,喝了半杯水,才問:“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賀言說:“我沒跟你家裏人說,但是這裏的醫生認識你,他們會不會說我就不知道了。”
程樾掃了賀言一眼,無聲的嘆口氣。
很快,程家人來了。
程樾撐起笑容,安撫着齊慧歆,虛應着程中月,随後又看向站在外圍的賀言,說了句:“賀言,今天的事謝謝你。”
程中月像是這才注意到賀言的存在,詫異的轉身,很快笑了。
齊慧歆将賀言送出病房,一起走了一小段路,并将事發的來龍去脈問了一遍。
賀言只說,是和程樾約了見面,在一個小酒吧裏,不知道程樾得了重感冒,也沒想到事情談到一半,她會暈過去。
等到齊慧歆返回病房時,程中月已經離開了,程樾一個人看着窗戶的方向。
齊慧歆簡單的收拾了一番,并告訴程樾,這件事沒有告訴爺爺、奶奶,怕他們着急上火,再急出病,她也問過醫生,的确是感冒,幸好沒有別的問題。
程樾沒有應。
直到齊慧歆坐下,說:“之前你給家裏打電話,只說是鼻子不通氣,喉嚨不舒服,幸好賀言通知我們。”
程樾低聲說:“是他大驚小怪,我就是累了,在酒吧包廂裏睡一小會兒。”
齊慧歆并不贊同:“不是自己的地方,你怎麽能放心?”
程樾笑了下:“是邵北川朋友的酒吧,那個老板人還不錯。”
齊慧歆張了張嘴,嘆氣。
隔了幾秒,齊慧歆問:“你還想他麽?”
程樾搖了下頭,又點頭:“我也說不好。”
她以為她會很想,有時候又覺得還好,她以為她不會想,可是當一個人疲了累了,需要喘口氣的時候,又會開始想。
在齊慧歆的堅持下,程樾在醫院休養了三天。
在這三天裏,賀言來看過她兩次,一次是交代學校的事,一次只是閑聊。
其實程樾看得出來,賀言第二次來,是有事想問,或者說是想試探,就是那天她進醫院之前,他問的那個問題——你似乎對他有些敵意?
這個“他”指的就是賀之川。
只是程樾雖然看出來賀言的疑惑,卻不點破,更沒有解惑的意思。
是啊,她是對賀之川有敵意,但這只是她自己的事,與他人無關。
不過在對付賀之川這件事情上,她并不介意與人聯手,或是推一個更針對賀之川的人出來,将這個絆腳石清除掉。
她的敵意藏得很深,當着所有人的面,從沒有露出分毫,有時候連她自己都要忘記了。
那天賀言離開以後,程樾便走出病房,到院子裏溜達。
她沒帶手機,就只想一個人,不受任何信息的騷擾,在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獨自待一會兒。
這幾天,她每天都會到院子裏坐上十分鐘。
只是這最後一天,天不遂人願,她之前坐的那個長椅上,已經有人了。
那是個男人,約莫二十六七歲,身材精瘦、結實,寬肩足以撐起肥大的病號服,外面還罩着男士羊絨外套,此時正翹着二郎腿講電話。
程樾掃過男人看向別出的側臉,他戴着黑框眼鏡,眼睛半眯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隐約感受到周遭的氣場,透着強烈的不悅。
程樾無意聽一個陌生男人在電話裏教訓人,剛走近便繞開了,仿佛只是路過,腳下走的也很慢,繞着院子溜達了半圈,隔了好幾分鐘才折回來。
她想着,男人訓完人也該走了,她還是想坐一會兒。
只是折回來時,男人還在那裏,他倒是不講電話了,手卻從外套兜裏摸出一包煙和一個金屬打火機,“啪”的一聲,點燃了,手勢無比熟練。
程樾腳下頓住,看着男人低頭吸了口煙,遂又擡眼,透過被風吹的有些亂的發梢,朝她這裏掃了一眼。
程樾的腳尖轉了個方向,已經當下決定回病房。
可男人卻比她動作更快,眼裏劃過驚訝的同時,手指一松,就将煙扔到地上,并用腳尖踩滅了。
緊接着,男人又往旁邊錯了錯,坐到長椅的邊緣。
這下,程樾也不好走開了,徑自走過去,坐在椅子的另一邊,和男人各自占據一角,中間隔開的距離足以再坐兩個人。
一陣沉默,安靜的不像話,偶爾只有冷風拂過。
男人外套兜裏的手機又一次震起來,他将電話拎出來,快速講了幾句。
程樾微微側頭,掃過去,剛好見到他手裏那個商務電話,以及從他袖子裏露出來的男士腕表。
僅是這兩件東西,程樾已經心裏有數。
等男人挂斷電話,将它放進兜裏,又隔了幾秒,忽然開口:“剛才的事,抱歉。”
程樾一怔,起先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說話,轉頭對上男人禮貌且帶有歉意的目光,這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麽。
程樾說:“這家醫院是無煙醫院,不過長椅不是我私人的,誰都可以坐。”
男人笑了下,很直接的問:“你是因為什麽住進來的?”
“感冒。”程樾問:“你呢?”
男人說:“食物中毒。”
程樾揚了下眉,再度掃過男人颀長的身軀,有點想笑。
男人似乎也感受到程樾的笑意,清了下嗓子,又問:“你是本地人?”
程樾只“嗯”了一聲。
男人又道:“我是來出差的。”
這次,程樾連“嗯”都沒有了。
又過了片刻,程樾拉緊了外套,站起身,非常禮貌的說了句“我先走了”,随即擡腳。
而在說那句話時,她甚至沒有看過男人。
直到男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小姑娘。”
程樾已經走開幾步,站住了,轉頭時,見男人也站起身,十分紳士的露出一抹淺笑。
“我再次跟你道歉。敝姓韓,韓羽。”
“不必介意,韓先生。”程樾也以微笑回應:“不過我不是小姑娘,我姓程,程樾。”
韓羽點頭:“你好,程樾。”
程樾這才看清他的眼神,透過鏡片,溫和卻銳利。
轉眼,程樾出院了。
這天晚上,程樾在自己的卧室裏,發了一條朋友圈,并附上她拍的病房照片,只寫了三個字:“病倒了。”
而這條朋友圈設置,僅限邵北川可見。
幾分鐘後,程樾收到了邵北川發來的微信:“你病了?現在怎麽樣?”
程樾抿着嘴唇笑了,靠坐在床頭回:“小事,休息幾天就好了。”
邵北川說:“要注意照顧自己,多喝水,冬天要注意保暖,适當鍛煉。”
聽聽,簡直是長輩的老生常談。
然而這些話聽在程樾耳中,卻是無比的受用。
程樾回道:“嗯,你也是。”
兩人閑聊了幾句,随即程樾問起他在意大利進修的情況。
邵北川說,每天要花大把的時間學習語言,還要練琴、作曲,有時候語言不通,就靠音樂溝通,意外地還交到了幾個朋友。
然後邵北川将他近日新譜的一小段曲子,放給程樾聽。
曲子節奏并不快,旋律宛轉悠揚,還透着一點哀傷。
程樾聽了兩遍,問道:“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
邵北川說:“還沒起,旋律是在夢裏夢到的,當時就驚醒了,爬起來趕緊記下來。”
程樾又問:“能不能将錄好的部分給我一份,我想留個紀念。”
邵北川沒有多言,只将曲子發給她。
随即兩人又聊了片刻,直到邵北川有事需要外出,程樾便将耳機戴上,一邊聽着曲子一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