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費了好半晌功夫才消化完這句話,登時瞪大了雙眼:“那世叔豈不是會……”
看着觀蓮音這潇灑倜傥的樣子,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他變為女子的模樣,脊背上竟生出幾許寒意。
“怎麽會哪,修煉成至尊本就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我連中階的瓶頸都無法突破,如今成為你的附庸,更是無力再精進絲毫。”觀蓮音搖頭道,“這種以涵養靈息為主的功法難度頗高,其實也不必精修至羽化歸元的程度,一般修士只要沒在修行途中淪為爐鼎,在那之前就早早渡劫飛升去了;真正修煉至最高境界的都是些兩千歲以上的老修,大多都有些陰陽怪氣,不然哪個男子會把自己折騰成半雌半雄的詭物?”
我聽罷松了口氣,繼而緊張地道:“世叔的意思也就是說,那位青蓮姑娘其實是一個兩千歲以上的老妖怪?”
“非也。”觀蓮音站起身,似乎已将方才引誘我的事抛在了腦後,臉上一派雲淡風輕,“若她真是個兩千歲的老妖怪,又豈會讓世叔這個兩百歲的後輩輕易看穿了去?”
想起青蓮那似曾相識的面容與當時湧現出的懷戀之情,我心中驀然一緊。
“我不知道半龍半羽的靈息是否如她一般糾雜,可任何一個築基期的修士,都不會在如此虛渺的元神上積攢出這樣深厚的修為。我看這位青蓮姑娘怕只是個不夠精細的傀儡或分.身,操縱她的人也沒想到有人能将其看穿,因此并沒有做什麽防備。”觀蓮音說着,鳳眸眯了起來,“修煉這種功法的男修少之又少,遇到我顯然是個意外,現下就看那個幕後之人作何反應了。”
我見觀蓮音并無緊張之色,不由得略略放心了些,遲疑着道:“世叔,那個幕後之人要她嫁給敖雅,究竟是有什麽意圖?若是那雌雄同體的老前輩相中敖雅,又為何在方才對我……對我……”
“對你百般引誘,甚至放出蠱惑之意極盛的靈息?”觀蓮音眉尖稍蹙,看起來似是有些不快,“風城樓蘭地方雖小,也不是什麽繁榮的皇城,可總歸是有古城的名聲與派頭,若使些手段掩蓋羽族氣息徑直向龍族提親,倒也不是什麽難事。風城與其他大洲一向沒什麽來往,伽羅長老這次如此大張旗鼓地請冰人令狐來做媒,恐怕目的在于龍族,也在于阿西。”
“也在于我?”想到方才勾引我的青蓮姑娘是個雌雄同體的老修分.身,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我有什麽可供他們貪圖的?”
“世叔也無從得知。伽羅長老的古怪太過明顯,分明是受制于人,我問不出什麽,便只好出言警告了一番。”觀蓮音見我有些惶然,便安慰道,“不必過于憂心。且不論這幕後之人是誰,既然他采取這般溫吞的法子引誘阿西,想必是有受制的地方;不然單憑那窺古觀今之能,就有與完全覺醒的何仙姑對峙的能力。必須謹慎提防,但也不必太過緊張。”
我從石榻上一躍而起,心下憂慮漸散之餘,道:“不過是一萬塊中品靈石而已,令狐家最不缺的便是靈石與洞府,不論那位老前輩有什麽意圖,這場媒事還是推掉為佳,我這就找爹說去。”
“且慢。”觀蓮音喚住我,嘆氣道,“令狐兄太蠢,性子又太倔,若你莽莽撞撞地跑去要求推掉媒事,定會引來他的不快,反倒會認為是我的教唆。我這便千裏傳音給師叔,請他到這風城樓蘭之上仔細探查,一旦發生意外,自有我定雲宗弟子前來護航。就算那人是修煉為至尊的老修,也熬不過持有定海珠、并且還是土系靈根的師叔和衆師侄的圍攻。”
說得也是,就爹那點修為,就算能聽得進去我的話也不一定能幫上什麽忙。我停下腳步,糾結道:“那我們現在……”
“和不久前在焚香城時一樣,先靜觀其變;待找出了幕後之人,再告于令狐兄不遲。”觀蓮音走到石窗邊,從袖中放出幾只青鳥,看着它們消失在天邊,目光深沉地道,“既然那名老修要嫁與敖雅,我們就去看看那位三王子有什麽可供他們貪圖的。據說純陽真人也在此地,若是能找到他,更是再好不過。”
我靜立了片刻,翻身上榻,躺在那裏不再吱聲了。
有觀蓮音在,我倒是不怕那名老修會對我如何,就是隐約覺得腦海中有一團雜亂的線,我始終不能找出它的線頭将它鋪展開來,被蒙在鼓裏的感覺頗有些不爽。觀蓮音站在窗邊看了我好一會兒,走過來扶住我的肩,低頭在我耳邊道:“阿西,你怕麽?”
我含糊地搖搖頭,便聽他又道:“初到焚香城時險些被林婉秋攝陽,如今又在樓蘭遇到這等事,想來心中是不好過的。但阿西應該相信世叔——我從不會說假話。”
我坐起身,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眼底盡是令人無法質疑的坦然與真摯,很快将我的郁悶驅走,在他的注視下變得微赧起來。正欲開口說些什麽,我看到兩人之間忽然冒出了一點光波,很快在空中蕩漾開來,分明是千裏傳音符的金色紋理。
因為符箓加了神識封鎖,我無法聽到觀蓮音和那人的講話,照他恭敬的神色看來,不是靜虛真人便是龍淵長老。他凝神細聽着,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個空白卷軸鋪開,指尖凝出一抹紫氣在上面一筆一劃地書寫起來。待千裏傳音符的金光在空中散去時,他拿起卷軸看了一遍,遞到我面前若有所思地道:“仙姑的占蔔。”
我接過那份仙谕,低眼便看到那上面遒勁的十六個墨字——
龍骨之嶺,暗罡仙靈,焚琴煮鶴,東海葬情。
“這是說的哪一位仙人?”我迷惘地思索了許久,始終沒能從這四個看似毫不相幹的詞中悟出些什麽。觀蓮音端詳了一會兒自己的書法,道:“究竟是哪位仙人,世叔也悟不出來,現下只隐約能看出些端倪,還需師傅和衆師侄一同琢磨。”
見我面露不解之色,他便指着卷軸上的墨字道:“這些短句雖然較為隐晦,不過東海二字卻是錯不了的。這位仙人和他的有緣人定有一個是東海龍族;而焚琴煮鶴自有暴殄天物之意,可見這兩人地位懸殊,姻緣怕是多有磨難。”
我看着手中的仙谕,覺得有些興趣缺缺。八仙之中我只對風流倜傥的純陽真人呂洞賓和他美若天仙的徒弟何仙姑有興趣,如今何仙姑已經找到,也唯有呂洞賓能燃起一絲我尋仙的熱情,耽擱修行去找那些老頭子,尤其是耽擱觀蓮音的修行,我其實是有些不大情願的。
還未來得及深入琢磨,半空中忽然又漾起了符箓的金紋,我以為又是靜虛真人給觀蓮音的傳話,于是便沒有在意,直到它頑固地閃爍了許久,才發覺是大哥的千裏傳音符。
“阿西,大哥追查到何仙姑的殘頁下落了。”大哥開門見山地道。
我不甚在意地伸出手指在卷軸上劃着,懶散地嘟囔道:“這事你應該跟爹或爺爺說,找我幹嘛……”
“爹又蠢又倔,跟他說了也是白說,你身邊有觀鳥……觀世叔在,只講與你一個人便足夠了。”大哥的語氣很嚴肅,話裏隐隐透着疲憊,“林婉秋之夫季簫尚不知蹤影,但仙姑的殘頁,就在你腳下的樓蘭。”
符箓上沒有神識封鎖,我看了一眼身邊的觀蓮音,他正側頭看着那張不斷翻浮的符箓,聞言神色略有訝異,随即眸色一沉,似是在思索着些什麽。我把目光挪回符箓,難以置信地問道:“距我們離開焚香城只不過幾日的功夫,連門人遍天下的定雲宗都沒有追查到,大哥你是怎麽做到的?”
大哥嘆了口氣,道:“細節之事我們日後再說。阿西這幾日乖乖地跟着觀世叔,千萬莫以煉氣期的修為惹出什麽事來。”
我剛想得意地說自己已經築基成功,便發覺大哥的符箓暗了下去,于是撇撇嘴,再次低頭向手中的仙谕看去。
窗外的夜色愈發濃深,風城之沙卷在風中呼嘯而過,沒有桃止山的冥靈之氣消暑,即便是夜晚也有些令人燥熱難耐。之前不知觀蓮音對伽羅長老說了些什麽,此時沒有白袍侍者前來服侍,爹也遲遲不歸,風城繪滿壁畫的石室內又只剩下了我和觀蓮音兩人。
與他在一起不過短短數日,我竟已習慣了這份安然。先前被青蓮蠱惑時,我雖有短暫的神魂颠倒,心中卻并無一絲暖意,而此時卻是切切實實地感到了些許悸動。注意到觀蓮音朝我挨近了一些,我猶豫了一下便坦然地向他靠去,緩緩握住他垂在身側的手。
觀蓮音一直在扶着下巴沉思,我便也不好打攪他,直到他恍惚地感到我握在他手上的溫度,朝我看來時,才好整以暇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記。
見他愣住,我咳了一聲道:“既然世叔是阿西的妻,自然要由我來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