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四月下旬的太陽像是憋壞了一冬, 積聚起的烈火在這一天說燃燒就燃燒。

林溫正對太陽,皮膚被烘得滾燙,眼睛都睜不開。後脖子似乎滑落一滴汗, 她感覺自己需要翻個面才能繼續堅持。

現場一百張椅子全都坐滿, 領導還沒來,主持人在搭建起的高臺上翻閱演講稿,草坪左側有工作人員在派發礦泉水。

一箱一箱的農夫山泉不好扛着挨個發,工作人員把箱子放在第一排第一個位置邊上, 彎腰揀出兩瓶礦泉水,讓嘉賓擊鼓傳花一樣傳送過去。

一排十張座位,從左往右傳, 林溫在第十排第五位,她眼巴巴看着工作人員走到第二排、第三排……

終于輪到第十排, 林溫等左邊的嘉賓傳給她後, 她再傳右邊。

速度很快,傳完五瓶她就能拿到水, 接過第五瓶礦泉水, 林溫遞往右,視線卻還盯着左, 期待着自己那瓶。

座位間距比較足,她之前遞過去的時候手臂幾乎伸直, 這回手臂才剛往右邊彎, 礦泉水就被一道力給握住了。

林溫接住自己那瓶水, 順勢轉頭看去,一道高大人影立在她身旁。

林溫意外:“周禮?”

周禮手臂上挂着西裝,另一只手拿着剛剛截胡到的農夫山泉,目光落在林溫胸口的工作牌上, 原本想問的話換了另一種問法。

他打趣道:“你這是在‘以權謀私’?”

林溫聽到,有氣無力地幹笑了一下。

這次市裏組織的“高層次青年人才交流大會”由她們公司承辦。

林溫昨天在公司忙得暈頭轉向。

她剛來上班就被同事拉進嘉賓微信群,發布完活動流程後再逐一跟嘉賓們确認,比如哪些人自駕去,哪些人集合去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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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還有一堆雜七雜八的工作,一直加班到晚上九點半她才被放回家。

今天早晨她六點不到起床,七點趕到市政府。

所謂的“高層次青年人才”其實是指體制內人員,這次的交流大會就是政府想給體制內單身人士脫單。

集合地點定在市政府西門的停車場。

早晨并不熱,林溫穿一身白襯衣黑長褲,這套着裝款式文藝,也帶點職業風,動作起來還方便,滑溜溜的布料貼身,風吹來體感涼爽。

兩部雙層大巴候在停車位,林溫站在車邊,給群裏發了一條定位。沒多久陸續來人,林溫詢問姓名,然後在名單上打鈎。

通知集合的時間是七點四十五,林溫等到時間點再對照名單,還有幾人沒到,她電話逐一打過去,一位說是臨時準備自駕,一位說他遲到一會兒,還有一位遲遲沒接電話。

七點五十分遲到的那位終于趕來,沒接電話的那位還是聯系不到。

林溫登上大巴通知司機師傅出發,一路繼續聯系那人。

半個多小時後,兩部大巴抵達煥樂谷,嘉賓排隊,在入口雙人桌那進行登記,再領一張號碼牌貼在衣服上,男生的是藍色,女生的是粉色。

男女嘉賓各五十人,號碼牌随機派送,領到同一號的人就臨時組成一對,到時許多游戲環節由他們搭配完成。

隊伍漸漸縮短,林溫一直撥打的那個電話終于接通,女生直接說她有事不來了。

林溫把情況彙報給組長,組長皺眉:“少了個人不行啊。”

總不能撇下男生一個,這太難看,也影響這次活動的完整性。

組長想出一個主意:“這樣,找人頂替一下吧。”

林溫問:“找誰?”

組長環顧一圈:“咱們公司這麽多女孩兒呢。”

草坪的遮陽棚下擺着幾張桌椅,礦泉水箱子堆積在旁,林溫和幾個同事在遮陽棚底下呆着。

組長目光梭巡到彭美玉身上,彭美玉抱着早餐癱坐椅子,見狀她微微偏身,盡量躲避組長的視線。

彭美玉小聲跟林溫說:“組長不會這麽不靠譜吧,那個男的跟她有仇?所以她想派我上?”

“……哪有你這麽說自己的?”

“我是有自知之明。”彭美玉嘟囔。

另一邊的實習女生義不容辭站出來:“要不我去吧!”

組長擺擺手,突然點名:“林溫,你過去替一下。”

林溫直接呆怔:“我?”

彭美玉也愣了下,說:“別吧組長,要是讓林溫家裏那位知道,那不是引起他們矛盾嗎?”

組長道:“她不去的話,那你替她。”

彭美玉咬住早餐不說話了。

組長把林溫叫到一邊,跟她說:“這機會挺好,你跟人家多接觸接觸,失戀沒什麽要緊的,要早點走出來知道嗎?”

這下林溫總算明白過來。

幾個月前林溫曾轉發肖邦新店開張的那條朋友圈。

組長今年不過三十歲,對新事物很感興趣,看到朋友圈後她找機會和閨蜜去嘗試了一次,立刻就喜歡上,之後有時間她就去一趟,也跟店裏員工熟悉起來。

前兩天組長又去了一回,跟員工小丁聊到他們老板,然後就說起了老板這次和朋友們去度假,林溫同行。

小丁平日呆店裏時間長,存在感弱偷聽得多,也知道了林溫失戀,那天嘴快,他一時就把這事說漏了。

組長記在心裏,今天正巧有這種“好機會”,自然想幫把手。

于是不一會兒,林溫左臂上貼了一張粉色的“48”號,走出遮陽棚坐到了烈日底下。

一坐就坐到現在,原本覺得涼快的衣服如今仿佛半點不透氣。

此刻林溫握住礦泉水,手心總算感到一絲涼意。

她跟周禮解釋得較為簡單:“有一個女生有事沒來,我們這次活動都是配好對的,我只能臨時替一下。”

周禮瞟一眼遠處的遮陽棚,說:“那麽多人怎麽就讓你替?”頓了頓,又含笑加一句,“這算是加班?”

林溫沒在意他前面那句問,也笑笑說:“沒加班費的。”然後問他,“你怎麽也在這裏?”

周禮示意了一下入口方向,林溫望過去,見到有人拎着攝像機。

“我來這兒做個采訪。”周禮說。

林溫點點頭。

周禮問:“你這活動幾點結束?”

林溫回答:“順利的話下午兩點半。”

“飯在這兒吃?”

“嗯,在那邊的自助餐廳吃。”林溫說到這,視線忽然移向周禮身後。

周禮轉頭一看,他背後不知何時站着一個男生。

男生戴着眼鏡,五官端正斯斯文文,個子不是很高,大約一米七出頭,年紀很輕,神情腼腆。

“這個水……能給我了嗎?”

周禮掃了眼男生左臂上的藍色“48”號,把手上的農夫山泉遞還給對方。

男生還跟他道了聲:“謝謝啊。”

草坪最前排的領導席位已經有人坐下,周禮轉頭跟林溫道:“你這快開始了。”

林溫望一眼前方,把滑下來的襯衣袖子又往上撸了撸,嘆道:“總算要開始了。”

周禮看她動作“粗魯”,顯然是被曬狠了。他笑了笑,說道:“那你好好玩,我先過去。”

“嗯,你去忙吧。”

林溫目送周禮一行人往園區裏面走,不知道他們在哪個位置做采訪。

不一會兒開場音樂響起,林溫收回視線重新端坐好,認真目視前方,底下卻做着小動作。

水沒拿來喝,她把沁涼的礦泉水瓶在手臂上來回地滾。

活動開啓,電子屏上先播放一段宜清市歷年的建設成就,接着再播放人才引進政策,最後再導出此次活動的主旨——

沒明着說相親,活動意在讓本市的青年人才們有個相互認識共同進步的機會。

幾位領導輪番上去講話,林溫的礦泉水逐漸移動到了脖子,再然後是臉頰。

她左邊貼一會兒,右邊貼一會兒,直到礦泉水也有了熱度,領導講話才結束,衆人站起來,活動正式開始。

同號的兩人都是相鄰而坐,和林溫配對的“48”號眼鏡男叫徐向書,自我介紹在某部門工作。

草坪場地要空出來做游戲,林溫正和大家一起把凳子搬邊上,聞言她腳步頓了頓。

徐向書以為林溫搬不動一張塑料凳,殷勤地要幫她:“我來吧,你別搬了。”

“不用不用。”林溫和善地笑了笑。

徐向書臉紅,拎着凳子亦步亦趨地跟在林溫身後。

集體互動的游戲太累人,一會兒拔河,一會兒看圖猜詞,一會兒又是十人十足,林溫額角留汗,碎發沾着臉頰。

周禮的采訪對象是覃氏集團老總覃勝天。

覃勝天後頭跟着一群高管,高管們大熱天依舊西裝裹身,覃勝天頭發花白,臉上已有老人斑,穿着身淡灰色長袖棉麻唐裝,在隊伍中看起來最清涼。

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園區裏面繞到大草坪,攝像跟拍,采訪還在繼續。

覃勝天看到草坪上的熱鬧場景,笑着說:“財富當然重要,我即使到了現在這年紀也仍然這麽覺得,賺了大把錢還說錢不重要的人太過虛僞。但是有一點我也不得不承認,年紀越大,財富在我這裏的地位也逐漸靠後,什麽也比不上健康,我現在最羨慕的就是這些年輕人。”

草坪上的互動游戲正進行到十人十足,十人排成縱隊,腳上綁着束帶,隊伍走動時看起來像蜈蚣。

林溫站在第一個位置,她身後是徐向書,教練教他們行走方式,讓大家雙手扶着前面人的肩膀,喊着口號前行。

徐向書雙手搭在林溫肩膀,紅潮從脖子蔓延到耳根。

他個子比林溫高沒多少,人又貼太近,呼吸噴到林溫後腦,林溫略有些不舒服。

她回頭看了眼徐向書,沒法說讓人退後,因為綁在腳腕的束帶間距就是這麽近。

徐向書見她回頭,問了聲:“怎麽了?”

林溫搖搖頭:“沒什麽。”

遠處周禮一邊不動聲色地看着那兩人說悄悄話,一邊神态語氣如常,繼續專業地提出下一個問題。

過了會兒,隊伍繼續前行。

周禮走出一段距離後又回了下頭,十人十足即将抵達終點,大約嘉賓們急于求成,腳步忽然錯亂,隊伍向前傾倒,徐向書前胸貼住了林溫後背。

邊上有人問:“看什麽呢,有熟人?”

周禮收回目光,淡笑道:“沒什麽。”

覃茳尤落後兩步,轉頭順着周禮之前的視線望過去,沒能從中瞧出什麽。

終于熬到午飯時間,林溫舉着活動路線紙當扇子用。

這張紙上标注了幾個地點,需要他們午飯後逐一打卡蓋章,完成所有任務才行。

林溫和徐向書一起坐擺渡車去自助餐廳吃飯,邊吃邊商量待會兒的路線。

徐向書也已經累得不行,看到下午還要走這麽多路,他說:“我整天坐在辦公室裏,很久沒像今天這麽活動過了。”

林溫跟他閑聊:“平常雙休日也不活動嗎?”

“我平常休息的時候就看看書,看看電影,很少有什麽戶外運動,不過放長假的時候我會去外面旅游,玩過的地方也算多。”徐向書打聽,“你呢,你平常旅游嗎?”

“偶爾會。”

“你去過哪裏?”

林溫随意報出幾個地名。

徐向書道:“我國內最遠也就去過雲南,好想找機會去西藏內蒙轉轉。”

“長假的時候可以去啊。”

“沒什麽機會,我們現在長假都要值班的,有時候值班排在假期中間,那就哪都去不成了,除非辭職。”徐向書拿出手機,分享道,“我有兩個同事就辭職旅游去了,特別酷,我給你看看。”

徐向書打開其中一名同事的朋友圈,朋友圈的發布時間是這個月的月初,照片背景藍天白雲,女孩靠在吉普車的車頭自拍,後面很遠的地方站着一個男人,男人露着側臉,舉着相機也在拍照。

照片上方的文字內容是:

「手機即将關機,我要拒絕一切社交,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斷舍離!」

徐向書羨慕道:“他們兩個還真的把手機關機了,有機會我也想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斷舍離。”

林溫看着照片上的任再斌,問徐向書:“他們是情侶嗎?”

徐向書道:“他們兩個是前後腳辭的職,辭職前他們好像還沒确定關系,現在就不清楚了。”

餐廳有空調,林溫卻覺得又熱了起來,她深呼吸,拿起活動紙又扇了兩下。

十二點多,周禮采訪終于結束,交代幾句後他趕到園區內的自助餐廳,并沒看到林溫的蹤影。

周禮拿出手機,給林溫發了一條信息。

這會兒林溫剛在手工室坐下,手工環節的內容是先編個小竹籃,再把多肉移植到竹籃裏,做成多肉盆栽。

還沒開始,手機提示新信息,林溫看到劇本殺APP的推送,愣了一下才想起來。

點進一看,周禮的問題就簡單兩個字:

“在哪?”

林溫想他可能有什麽事,給他回複:“手工室。”

沒多久,周禮走進手工室的大門,一眼就看到林溫和眼鏡男坐在一起,兩人正拿着根竹篾研究。

周禮走了過去:“林溫?”

林溫回頭:“你來啦,是不是有什麽事?”

周禮看到桌上攤着張活動紙,上面标志了路線信息,他答:“沒什麽事,我還要在這裏逛一圈,想着你有空的話可以找你搭個伴。”

座位沒有多餘,周禮就站在林溫和徐向書後面,徐向書覺得周禮個子太高,壓迫感有點強,他一走神,竹篾劃破了手指,血珠滲了出來。

林溫立刻從小包裏抽出張紙巾,周禮指了下外面的水池說:“先去那沖一下。”

林溫剛才沒注意到這裏有水池,聽周禮一說,她也道:“你先去沖一下比較好。”

徐向書點點頭,起身離開座位。他一走,周禮順其自然地坐了下來,抽了根竹篾問:“玩得怎麽樣?”

林溫實話實說:“太累了。”

“不能提前走?”

“不行,規定要打卡好幾個地點。”

周禮評價:“窮折騰。”

林溫微笑:“也不算窮折騰,至少這個盆栽做完能讓我們帶回家,不算白耗一天。”

“你會編籃子?”周禮問她。

“不會,還在研究步驟。”

“我看看。”

周禮又拿了幾根竹篾,看了一會兒桌上貼着的操作步驟,他開始自己動手編制。

林溫給他打下手。

徐向書從外面沖完手指回來,看到自己座位被占,對方也沒起身相讓的意思,他只好另外搬張凳子,勉勉強強擠在林溫另一邊。過了一會兒,他就跟對面桌的同事聊了起來。

這次活動每個單位都派了人,有人自願報名,有人被硬性要求。他們單位就來了兩個,他是被強行指派來的,同事來這裏是自願。

這邊折騰許久,周禮做完一個多肉小盆栽,籃子提在手上十分輕巧,林溫很喜歡。

周禮替林溫拿着,陪她到門口給活動紙蓋上印章,見徐向書的同事也正好剛完成任務,周禮領着林溫兩人跟在了同事身後。

徐向書的同事和搭檔完全沒看對眼,走了一會兒步伐漸漸和徐向書一致。

“隊伍”逐漸被拆,徐向書和同事邊走邊聊,林溫和周禮走到了一起。

終于打卡完所有地點,幾人返回草坪,經過空中索道時林溫擡頭看了看,上面許多人戴着頭盔在走,一晃一晃看起來搖搖欲墜。

一輛擺渡車行駛在路上,坐在車上的覃茳尤回頭。

坐在覃茳尤身旁的高管問:“覃總,怎麽了?”

覃茳尤笑了笑:“看到個有意思的。”

覃茳尤三十五歲,黑色中短卷發,個子高挑,身穿黑白職業裝,工作時不茍言笑,私下卻很平易近人。

高管這時看見了走在後面的周禮一行人,說道:“咦,他采訪完到現在還沒走?”

***

下午兩點半,林溫幾人返回草坪,準時完成任務。但公司還有許多收尾工作,林溫還得留下來上班。

周禮拎着多肉盆栽走了。

等到天黑他從廣電大樓出來,上車先點支煙,抽了一會兒,他偏頭看了眼副駕上的盆栽,給林溫發了條消息。

“下班沒?你盆栽忘拿了,我現在有空,給你送過去。”

等半天他才收到回複。

“還沒下班,盆栽我下回拿。”

周禮打字:“還在公司?”

“還在煥樂谷,你下次給我吧。”

周禮銜住煙,發了一條:“等着,我現在過來。”然後一腳油門開出電視臺。

林溫沒看到他最後一條消息,她把手機放回了包裏。

她其實已經下班,同事們都走了,她一個人晃到了白天看到的那條空中索道。

這裏晚上九點半閉園,此刻是飯後時間,游客比白天還多。

天黑後風開始大起來,索道晃動的好像也比白天厲害,她光在下面望着,心跳就加快幾分。

吹了會兒風,林溫把衣袖撸到頂,氣勢洶洶走上了前。

她爬上樓梯,戴好頭盔系上安全繩,在教練的指導下開始顫顫巍巍地往前。

這條索道很寬,可以容納多人同時行走,路程彎彎繞繞成環形狀,線路特別長,腳下的踏板間距忽大忽小,離地面太遠,她在下頭看着的時候心跳還有點快,一上來,她身上血液卻仿佛凝凍了。

林溫不敢走,但又不想就這麽放棄,抓着安全繩磨磨蹭蹭好半天。

周禮找到人時,就看到了這幅情景。

他之前在園區裏逛了半圈,給林溫發信息林溫一直沒回,人也沒見到,他原本還以為林溫已經走了。

他在底下看了一會兒,想了想,他一笑,轉身離開,沒多久又返回,他戴上頭盔爬上梯。

索道看着險峻,實則設計有技巧,十分安全,閉上眼看不到危險就能在上面逛街。

但沒人會閉眼在上面走,林溫速度堪比烏龜,這會兒才走了大概兩米,周禮一上去就看見前方的教練皺着臉,林溫還在柔柔地說着:“別急別急。”

這溫柔的腔調配上她的小碎步,不知是在提醒自己還是提醒對方。

教練一臉便秘,看了眼林溫身後,說道:“後面有人來了。”

林溫想往邊上讓,還沒挪位置,安全繩就被人給拽住了。

“又加班?”來人語調帶着調侃。

林溫愣住:“你怎麽來了?”

“不是你說還在這裏?”

後面又過來一個游客,周禮松開林溫的安全繩,帶着她往邊上讓了一下。

林溫腳不穩:“哎——”

周禮握住她手臂,等她站穩了,他問:“能不能走?”

林溫吐着氣說:“等我緩一緩。”

周禮從口袋裏掏出瓶東西遞給她:“來兩口?”

林溫:“……”

林溫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周禮會在半空中給她變出一瓶江小白。

“……你哪來的?”

“剛去餐廳買的。”

“……”

“喝不喝?”

林溫抓着網欄,周禮給她擰開瓶蓋。

酒香溢出,林溫看了看周禮,周禮靜等着她拿。過了一會兒,林溫才慢吞吞伸手過去,然後小小地抿了一口。

一旁的教練簡直刷新三觀,一會兒就沒了脾氣,蹲邊上看這一男一女在高空中喝着小酒聊着小天。

周禮等林溫喝完幾口,手指輕敲兩下網欄,突然問道:“那個徐向書和任再斌一個單位?”

林溫一頓。

下午徐向書跟人聊天,自然而然帶出了單位名字,周禮在旁邊也聽到了,這沒什麽好瞞。

“都這麽久了,你還沒走出來?”周禮盯着林溫,語氣盡量溫和,“還在想着他?”

林溫先是有點恍神,這明明才發生沒幾天。

過了一會兒,她又生出那麽一點尴尬。

這是周禮第一次這麽直白地問她感情方面的問題,她會跟袁雪聊,但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跟周禮聊。

可不知為何,林溫忽然想起那一日,在那片空曠的荒野上,周禮回過頭,最後對她講得那段話。

林溫看向周禮,對上他雙眼。

郊區的夜晚星光閃耀,搖晃的半空中,伸手可觸黑暗,也仿佛伸手可摘星。

周禮的目光像深邃旋渦,林溫心裏那道門似乎被吸開了一點小縫。

“徐向書給我看了一張照片。”林溫輕輕開口。

林溫的脾氣向來是溫順的,但看完那張照片,她血液裏好像燃起了一團小火苗。

她終于實實在在地質疑起自己看人的眼光。

林溫聲音柔軟,語氣中帶着幾分困惑和不滿,她嘴唇上酒液未幹,星光下一張臉微微揚起。

周禮在她說話的過程中握住她小臂,帶着她往前走,教練又無語地站起來跟上他們。

索道看起來長,走着走着,不一會兒卻已經接近出口。

周禮在這時停下腳步。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輕輕撕下林溫忘在手臂上的“48號”貼紙。

“——以後就少認識些亂七八糟的人,好好找準下一個。”

說着,他把貼紙揉成團,随手扔給了風。

林溫站在高高的出口,右手拿着冰涼酒瓶,左手被周禮握得滾燙。

月亮在頭頂,腳下是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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