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炎,安子淵扶着她過去。
蘇炎正躺在床上,看到雲嬈時眼裏都是光,安子淵熟悉那樣的光,男人面對愛慕的女人時才會亮得這般驚喜,他眼裏掠過黯然,卻不能阻止。
“安公子,我想與蘇公子聊會兒,可以嗎?”她側頭望向他,問道,語氣生疏得讓他心頭一陣苦澀。
她喚他安公子,客氣而生疏。
他抓着她的手臂緊了緊,卻終是啞着聲音應了聲,“好。”
“你身子尚未痊愈,不要吹太久風。”臨走前,他黯聲叮囑。
“好。”她低眉輕應,看着他推門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為神馬我突然有種狠狠虐安公子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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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姑娘,你身子好些了嗎?”看安子淵關上門,蘇炎撐起身問道。
“嗯嗯,差不多了,蘇公子好些了嗎?”走到床頭,雲嬈微微笑着,問道。
蘇炎看到她唇角的笑容蒼白的臉上有些紅暈,人又不自覺地害羞起來,說話也有些結結巴巴,“好……好多了。”
雲嬈看他局促的模樣,不自覺莞爾,在床邊坐下,望向他,“蘇公子那日為何要舍命相救?”
“我……我不知道。”蘇炎不敢與她的視線直視,垂下眼眸,說話這才恢複了正常,“就是害怕看到雲姑娘受傷。”
雲嬈不自覺望向他,有些失神,她與他交集瘀不深,她甚至是以美色騙了他,他又何必為她如此,便是日夜與她纏綿榻上的男人,向她做出承諾的男人,也從未害怕過她會受傷吧。
蘇炎看雲嬈許久沒說話,忍不住擡頭,卻見雲嬈正盯着他失神,臉又是忍不住一紅,木讷問道,“雲姑娘怎麽了?”
雲嬈回過神來,“沒什麽。”
蘇炎一時間也找不到了話題,雲嬈也只是垂着眼睑沒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過來看看他好些沒有。
屋裏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
蘇炎似是極不适應這種沉悶,尴尬地笑着,努力找尋別的話題,“雲姑娘與安公子好事将近了嗎?”
雲嬈唇角不自覺自嘲一勾,搖了搖頭,“沒有。”
“為什麽?”蘇炎一聽似是有些急,“安公子不肯娶你嗎?”
雲嬈搖頭,“我不會嫁與他。”
“為什麽,因為這次的事嗎?”
“不是。”雲嬈淡應,起身,“蘇公子先好生歇着吧,謝謝公子為雲嬈舍身相救,雲嬈這輩子恐已無法報答,若有來生,雲嬈定會好好報答蘇公子。”
話完轉身。
蘇炎被子下的手微微動了動,而後似是下了極大決心般,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她訝異地轉身望向他。
他面上依然有着局促的潮紅,眼睛卻是直直 望着她,“若有來生,雲姑娘是否願意将來生許給我?”
雲嬈有些怔然,望着他,抿唇未語。
蘇炎亦是定定地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許久,雲嬈終是緩緩點頭,“好,若雲嬈還有來生,雲嬈只嫁給蘇公子。”
蘇炎臉上終于綻出笑容,“雲姑娘接下來有何打算?”
雲嬈垂下眼睑,“我要走了。”
“去哪兒?”蘇炎追問。
雲嬈搖頭,沒有應。
“雲姑娘……”蘇炎猶豫着,終是開了口,“日後讓蘇某照顧姑娘,可以嗎?”
雲嬈不自覺地笑了笑,望向他,“蘇公子喜歡雲嬈的是嗎?”
蘇炎臉上露過窘迫,卻還是點了點頭。
“那我便不能害了蘇公子。”雲嬈應道,笑容有些飄忽,将手從他掌中輕輕抽出,“蘇公子是個大好人,這輩子從未有人向蘇公子這般待過我,我很感激,也很感動,但恕我已經沒辦法再報答蘇公子,若來生還有機會相遇,雲嬈一定只愛蘇公子一個人,也只嫁給蘇公子。”
話完,沒給蘇炎開口挽留的機會,匆匆拉開房門而去。
門剛拉開,便見安子淵正倚在門前的廊柱裏,背靠着廊柱,微仰着頭,靜靜地盯着屋頂,面色淡漠得近乎飄渺。
聽到開門聲,他的視線緩緩從屋頂移回她的臉上,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他已緩緩開口,聲音很輕柔,也很低啞,“回去了嗎?”
雲嬈垂眸避開他的視線,輕輕點頭,“嗯。”
他走過去,扶住了她,抓着她的手臂有些用力,似是想要用力掐下去,又極力隐忍着。
雲嬈知道他聽得到她與蘇炎的對話,就隔着道門而已,他內力深厚,她與蘇炎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只要不是刻意忽略,不想聽到都難。
一路上她沒有開口,他亦是沒有開口,只是瘀着她回了房,讓她上床歇息,替她掖好被子。
她閉眸歇息,他的手指輕觸着她的臉頰。
“雲嬈。”他啞聲喚着她的名字,似是有什麽要說,卻又什麽也沒說。
她閉眸未應,他的手從被窩中探入,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用力,也很緊,似是要将整只手揉入他掌中。
“雲嬈。”低啞的嗓音在耳邊回蕩,清淺依舊,卻似是壓抑着極大的痛苦,想說點什麽,卻似是說什麽都為時已晚了。
“安公子,我想歇息了,可以讓我獨自歇會兒嗎?”雲嬈慢慢睜開眼,望向他,平靜問道。
“……好。”喉嚨似是被什麽梗住般,他的聲音低啞得厲害,卻還是輕輕點頭,“有什麽事找我。”
“謝謝!”雲嬈沖他擠出一個笑容,輕應。
他眸中掠過黯然,握着她的手倏地一緊,頭一下似是想要吻上她的唇,卻在她平靜的眼神下停了下來。
他看着她的眼睛,“好好休息。”
啞聲說完,他轉身離去。
雲嬈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覺地輕咬下唇,門被掩上,兩行眼淚卻從眼角緩緩滑落。
右手不自覺地撫上左胸,即使過了這麽多日,蕭潤的一掌和向謹妃那一劍,依然讓她現在疼得難受。那一處似乎很久開始就沒有好過,曾挨過他一掌,挨過蕭潤一掌,受過向謹妃一劍,都是将去之人,卻還得整日傷痕累累。
腦中劃過的俱是他昔日的柔情蜜意,以及床榻間的溫柔相待,似乎就在不久前,他還在床榻間,在耳邊啞聲說着,以後會先護着她,可是,滿腦子卻是他那日擦肩而過的手,以及狠狠沒入體內的長劍。
昔日的濃情蜜意,如今想來便覺得傷口的疼越發的難受,終究,還是只是一個人而已。
無聲的流淚變成低低的啜泣,慢慢變成難以自已的哽咽低泣,手用力地捂住唇,想要将哽咽聲壓回喉嚨中,卻只是徒勞,醒來這麽多天,她第一次哭,也哭得這般難以自抑,卻不知道為何要哭,只是傷口太疼,卻只能自己忍着不敢動。
安子淵仰着頭背倚着廊柱,聽着屋內陣陣壓抑着的低泣聲,垂在身側的手幾次緊緊蜷起又松開,青筋浮現,幾次想要回去,雙腳卻是萬斤重,無論如何也擡不起腳,雙眸有些茫然地盯着屋檐,站在原地未動。
她從小受過的那些傷,吃過的那些苦,他總想着要好好彌補,卻在一念之差間傷她最深,身心俱傷,他甚至從她壓抑的哭聲裏聽懂了她心底的絕望,那般的無助和絕望。
無常和曲小蠻守在一邊,面色都有些不忍,聽着屋裏壓抑的啜泣聲,卻也不知如何是好。
曲小蠻是與雲嬈一道長大的,即使這麽多年來她受了那麽多苦痛,卻從未像今日般哭得傷心難受,她哪日不是嘻嘻哈哈安安靜靜的,何曾像如今這般絕望過。
雲嬈幾乎整個身子都縮進被窩裏,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唇,哭得難受,牽動了胸口的傷,錐心刺骨的疼,卻又停不下來,只能不斷地擰緊胸口,似是要借此壓抑住,卻将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扯裂,手心處一片濡濕。
那片疼從胸口向四肢百骸蔓延,慢慢變成多年來熟悉的絞疼,萬蛇鑽心般,細細麻麻地蔓延開來,早已不知是刀傷還是內傷,亦或是毒傷。
她疼得蜷起了身子,冷汗涔涔,痙攣着從床上滾下,撞到了床前的桌子,将桌上茶杯撞落,“噼裏啪啦”地碎落在地。
安子淵在她從床上跌落時便已倏地推開門,一擡頭,面色遽變,雲嬈正蜷着身子躺倒在地上,胸前已被鮮血染紅,滿地瓷器碎片,她滿是血的手抖抖索索地伸向最鋒利那塊碎片。
雲嬈不知道門已被推開,她已疼得意識幾乎都要模糊,卻總能刻骨地感受着那份錐心刺骨的疼。
反正都活不了幾日了,反正也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而已,何苦還要再強撐着多疼那麽幾日,那麽疼,那麽累……只要劃下去,就再也不會疼,再也不是自己一個人了……
她哆嗦着伸向碎瓷的手被一只手用力攔截了下來,她被人緊緊抱住,制止她的痙攣。
她吃力擡起迷蒙的眼眸,撞入一雙熟悉卻陌生的黑眸裏,那裏面盈滿的傷恸及難以置信是她全然陌生的。
“求……求你……”她哆嗦着抓住他的手臂,無意識地搖着頭,眼淚大滴滾落,聲音顫抖哽咽,“幫……幫我,我不要……好疼……”
話到最後已經哽咽得泣不成聲,手卻越發用力地抓着胸口,似是要将那一處給撕裂掉一般。
安子淵急急地伸手拉住她的手,啞聲在她耳邊喚着她的名字。
“這附近有沒有寒冰池,快送姑娘過去,她在池裏泡着會好受些。”曲小蠻哽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可是雲姑娘身上的傷……”無常盯着雲嬈幾乎染濕半個身子的血,聲音急切。
“她不去泡着她連今晚都撐不過去。”曲小蠻急聲打斷他,哽咽着在雲嬈神情蹲下,手顫抖着握住她的手,“姑娘……”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雲嬈艱難地轉頭,看着曲小蠻,眼淚流得越發兇狠,“小蠻……幫……幫幫我……我不要……紀疼……”
哽咽得太厲害,幾乎無法言語。
安子淵手顫抖着将她緊緊抱住,不顧她的掙紮,攔腰将她抱起,施展輕功直直往山後的寒池而去。
雲嬈有氣無力地趴在他胸前,幾次疼得想要将他推開,卻被他緊緊箍在胸前,一路帶着她飛到了最近的飄着浮冰的池裏,想也沒想,帶着她跳進了寒冰池中,将她抵在靠近岸邊的位置,緊緊将她環在懷中,不讓冰水浸到她胸前的傷口,一只手抵着她的後背,将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她體內。
雲嬈在冰水中哆嗦着,冰水和內力的作用将她體內的巨疼稍稍緩解,她虛弱不堪地倚在他的胸前,手無力地扯着他的衣服,聲音顫抖虛弱,“不……不用了,沒用的……”
他卻似是沒聽到般,固執地将她摟在懷中,貼在她後背的手掌依然執着地往她體內輸送內力。
她奮力掙紮,手捶着他的胸口,用盡力氣般哭吼,“你住手……住手啊,都說沒用了你沒聽到嗎,你真為我好,一掌劈下來,一了百了,我求你,求求你……我不想天天這樣了……”
話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手又開始抓着已是鮮血淋漓的胸口,想要抵住體內那一波兇猛來襲的巨疼,卻被安子淵給拉了下來,他抵着她,手掌捧住她的臉,長指沒入她的發中,頭一低便吻上她的唇,阻止她掙紮,另一只手掌依然是以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內力源源輸入她體內,助她壓下那股亂竄的毒氣。
一整晚,他便這麽陪着她泡在冰池中,抵着她不讓冰水觸到她胸前的傷口,緊緊地摟着她,不斷利用內力替她暫時壓制住體內那股毒。
東方日出時,雲嬈體內的毒終于慢慢平息了下來。
重傷兼毒發泡了一夜冰水,雲嬈整個面色已是一片死灰,整個人看着僅存一口餘息,有氣無力地趴在他的胸前,甚至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已沒有。
安子淵顫抖着手,拉起她的手,想要替她把脈。
手腕剛被執起,目光随意一移,安子淵面色遽變蒼白如紙的手腕上,一道猙獰的紅線已從手心蔓延着爬到了手腕處。
他驚懼地望向她,她頭一歪,身子已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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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嬈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外面天色已黑,身上的濕衣已被換下,傷口也已被處理過,剛睜眼便瞧見安子淵。
他正垂眸盯着她的手腕,面色很淡,卻又似是很凝重,甚至還藏着什麽,依然是她看不懂的神色,眼睑半斂着,她只瞧得清他濃密的睫毛在眼眶下落下的陰影。
他并未擡頭看她,只是緊緊盯着她的手腕,一只手輕扣着那處。
她垂眸往手腕處望了眼,果不其然,白皙的手腕上,那道原已消失的猙獰紅線已經悄然從掌心蔓延到了手腕處。
“中毒多久了?”他神色未動,眼皮未動,依然緊盯着那道猙獰的紅線,安子淵問道,聲音低淺沙啞。
雲嬈抿了抿唇,沒有抽回手,只是低聲應道,“十年。”
他輕握着她手腕的手倏地一緊,黑眸也倏地望向她。
雲嬈垂下眼眸,避開他的視線,以着極其平靜的聲音道,“當年我墜下懸崖被蕭潤所救,他把我帶回了幽冥教,我那時傷得太嚴重,元氣大傷,身體已很難再複原,即便能痊愈也是撐不了幾年的。那時前任教主夫人因為誤食赤曼羅中了毒,早産生下蕭夢芸,教主夫人毒發不治身亡,蕭夢芸生來便攜帶了赤曼羅之毒,前任教主多方求醫均找不到解藥,自己也研制不出來,又不忍心在自己女兒身上試驗,看我體質與蕭夢芸相似,都是午夜陰時出生,年紀也相差無幾,大概想着反正我也沒幾年可活了,這麽活着也是可惜,也就拿我來試毒。讓蕭潤給我喂食了赤曼羅的毒,每天給我不同的解藥或是毒藥,想要借此尋找最适合的解藥。可惜……”
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個笑,有些自嘲,“他們花了十年時間還是沒辦法找到真正的解藥。”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越發緊,甚至有一絲顫抖。
“為什麽不告訴我?”安子淵問,聲音比剛才還低啞了幾分。
雲嬈擡眸,“告訴你你有辦法解毒嗎?還是,你會放棄蘇染先救我?”
他的眸色一深,輕抿着唇,凝着她沒有說話。
雲嬈垂下眼眸,“抱歉,我沒有質問你的意思,我本來就活不了,你先救蘇染是對的,我只是不該寄希望于你而已。”
手微微一動,想要抽回,卻動不了,他握着她握得緊。
“對不起!”他啞聲開口,艱澀得連他都覺得蒼白,無論如何,他都該先救她,他該先救她的,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若是他先救了她,她便不會遭受這些苦痛。他保全了他的家人,卻給她帶來了滅頂的傷害。
他唯一愛上的女子,唯一想要攜手共度的女子,卻被他親手推向了死亡深淵。
這麽多年來,她一個人是如何撐過來的?那日她眼睜睜地看着他的手從她面前擦過,又是怎樣的絕望?
想到昨夜她縮在被窩裏哭得幾乎背氣,毒發時伸向碎瓷的手,那時她是不願再活下去了吧?
握着她手腕的手用力極大,卻又小心地避免捏痛她,白皙的肌膚上青筋隐隐浮現,似是極力壓抑着心底的情緒。
他望向她,聲音低啞,“它出現多久了?”
拇指指腹摩挲着那道猙獰紅絲。
雲嬈往那處望了眼,“月餘了,我離開京城那日早上出現的。”只是偶爾又會莫名消失不見而已。
他握着她的手腕緊了緊,“雲嬈,多撐些日子,在我找到解藥前好好活下去。”
雲嬈抿了抿唇,沒有應他。
他握着她的手腕加了幾分力氣,讓她有些疼,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安公子,我活不活得下去對你就這麽重要嗎?”雲嬈望向他,輕問。
他輕輕點頭,而後自己也覺得諷刺,那日向謹妃的劍若是刺偏一點或是蕭潤的掌風收手不及,她便已活不過那日,終究是太過自信。
雲嬈也不自覺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兩人間一時沉默了下來,他依然握着她的手,她也未掙紮,這幾日來都是這般相處的,親密如昔,卻已無恩愛之感。
“雲嬈,如今我說得再多都已彌補不了我對你造成的傷害,我錯了便是錯了,你要如何怨我恨我都行,我只有一個請求,在我找到解藥之前,一定要活下去。”
許久,他緩緩開口。
她望向他,朝他露出一個笑,那笑容裏并沒有怨恨,“你沒有做錯,我也不該怪你,你對我并沒有任何的責任與義務,我對你也是。能活得下去,我會好好活下去,只是我想活着而已,與任何人無關。”
他微微抿唇,望着她沒有說話。
雲嬈也未再開口。
接下來幾天,安子淵都在忙着查閱各種醫書古籍,也差人去尋找任何對此有一絲了解的人,試圖從中尋出一些方法來。
除了在藥房研制藥物時,他幾乎整日待在雲嬈身邊衣不解帶地照顧她,一邊給她療傷一邊悉心調理她的身體。
雲嬈身上的傷在他的悉心照顧下恢複得很快,不過半月餘,雲嬈身上的傷口竟已經結痂,氣色也紅潤了些,整個人看着精神狀态已很好。
蘇染來看過她幾次,只是每次坐着的時間也短,坐一會兒便走。
蘇炎也早已痊愈,會偶爾過來看看她,每次離開時眼裏都難掩黯然。
雲嬈自知這輩子與蘇炎無緣,若是能活得下去還好,或許還能與他一結情緣,只是她是短命之人,只能負了他一片真心。
身體既已恢複得差不多,也是她該離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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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嬈不知道惜月那邊情況怎麽樣了,那日離開時讓她想辦法把婚期拖上一拖,她月內會趕去京城找她。
惜月給了她她的腰牌,要去尋她也是極易的事。
她已經因為受傷耽擱了不少日子,斷是不能再拖下去的。
心裏這麽計較着,雲嬈已開始着手準備離去的事,她沒什麽行李,所以也不用特別準備什麽,因而這日用過晚膳後,安子淵去書房尋書,雲嬈先回房,一時間還未入睡,便也就開始收拾行囊,行囊還未收拾好,安子淵便已回來,一進屋便瞧見放在床上的包袱,以及看着她正忙活着折衣衫。
黑眸一凜,安子淵走了過去,視線在床上的包袱望了望,而後落在雲嬈臉上,“你要走?”
雲嬈沒想到他回來這麽早,原也沒想好是否要與他告別,但既然已經被瞧見,也就站直了身,望向他,輕輕點頭,“嗯,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謝謝安公子這些日子的照顧。”
那日在蘇炎房中她便提過她會離開,因而對安子淵而言應也算不得意外才是。
心裏這麽想着,雲嬈也就沒在意,轉身去繼續疊衣裳。
一只手壓在了她的包袱上。
雲嬈望着那只白玉般的手,抿了抿唇,擡眸望向他,眼裏帶着詢問。
“你要去哪?”他問。
雲嬈沒說,也不能說。
他的手将她的包袱抽了出去,手一揚,便将報複扔在了身後的櫃子上,包袱裏的衣衫淩亂撒下。
雲嬈眸中帶了惱意,“你這是在幹什麽?”
“雲嬈,在我沒有找到解藥前,我不會讓你離開!”安子淵定定望着她,聲音微冷,很堅持。
雲嬈惱怒地抿了抿唇,繞過他,走向櫃子,拾起散落的衣衫,胡亂地塞到一起,用力綁了個結,轉身便走。
一只手扣在了她的肩上。
“雲嬈!”安子淵的聲音也沉了下來,“別逼我對你動武!”
雲嬈咬了咬唇,轉過身,望向他,“安公子,你與我有什麽關系嗎?我要去哪裏與你何幹?還是,你也想讓我留下來給你試藥?”
安子淵眸色沉了沉,卻是極力壓制自己的脾氣,“雲嬈,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在我沒有找到解藥前,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那天若不是我命大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塊靈牌!”
雲嬈想也沒想便應道,應完又不自覺地咬了咬唇,“對不起!”
她低聲道歉,她與他非親非故,确實沒有任何立場指責他。
安子淵眸色暗了暗,輕抿着薄唇,沒有應,抓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覺地松開,卻又倏地緊緊扣住。
“雲嬈,你要怨我恨我怪我我随你,但是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離開,我會解了你身上的毒,一定!”
雲嬈牙一咬,手抓着他扣在肩上的手就要拉下來,卻被安子淵疾手在她身上點了穴。
“對不起!”他垂下眼眸,将她放回了床上,伸手替她解了穴道。
“你先好好休息。”低聲說完,安子淵已轉身離去,在門口吩咐人好好看着她。
這一晚安子淵并沒有回這裏,自從她受傷以來他每天晚上都會在這裏照顧她,即便是她傷好後,他也依然會回這裏,每天晚上就在她的床側躺下,沒再碰過她,只是擁着她入眠,好幾次她半夜醒來都是蜷縮在他懷中,被他的手臂牢牢箍着,小心翼翼卻又用力很大,有種想要将她揉入骨血中的錯覺。
床畔冷了一夜,雲嬈卻一夜好眠。
第二日她試着出門,安子淵安排的人并沒有攔着她,也沒有跟着她,哪怕是她走到了門外也沒有人限制她的自由,只是她知道,安子淵派的人在暗地裏跟着她,不會幹擾到她,卻不會放任她獨自一人。
這樣的認知讓雲嬈心裏不快,在外面晃了圈便回了府,人剛回府,便意外地在花園裏遇到了蘇炎。
蘇炎看到她還是有些腼腆,過來與她打招呼,雲嬈也是淺笑着和他打了聲招呼。
蘇炎心細,察覺到她眉眼下的不快,赧顏問道,“雲姑娘,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愁眉苦臉的。”
雲嬈搖了搖頭,“沒事。”
“有什麽事和我說沒關系的。”蘇炎急急道,“若是雲姑娘信得過我的話。”
雲嬈望向他,勉強笑了笑,“真的沒什麽事。”
蘇炎往四周掃了眼,壓低了聲音,“是不是和跟着你的人有關?”
雲嬈訝異望向他。
蘇炎赧顏地笑了笑,“我也是習武之人。”
“他們是子淵派來跟着你的嗎?防止你離開?”蘇炎小心問道,卻是一語中的。
雲嬈忍不住朝他望了眼。
“雲姑娘你是真心想離開嗎?”蘇炎壓低了聲音問道,狀似随意地與她并肩在花園中散步。
雲嬈輕輕點頭。
“若是雲姑娘真心想離開此地,或許我能助姑娘一臂之力。”
雲嬈不自覺望向他,“我不能連累蘇公子。”
蘇炎赧顏一笑,“我與子淵素來交好,他也不是那樣的人,會随便遷怒治罪于人。”
雲嬈有些猶豫,她欠着蘇炎一條命已是無以為報,如今卻要再次麻煩他。
“雲姑娘,我……我只是心甘情願這麽做而已,姑娘莫要往心裏去。”似是明白雲嬈的顧慮般,蘇炎趕緊道,“我也知道姑娘心思不在我身上,這一世我不敢奢望什麽,只求來世還能再遇到姑娘。”
雲嬈望向他,沖他露出一個笑容,“蘇公子是好人,一定會遇到比雲嬈好千百倍的姑娘的。”
蘇炎苦笑搖頭,“她們再好,也終不是你。”
雲嬈不自在地笑了笑,自知命不久已,也不敢随便承諾什麽,若是僥幸活下去還好,無法活下去,只是空給人期待罷了。
“雲姑娘……”
“叫我绾绾便好。”雲嬈打斷他,“我原來叫绾绾,蘇公子不用與我這麽客氣。”
“绾……绾绾……”蘇炎有些不自在地叫了聲,“看的出來你在這裏待着真不開心,若是你不嫌棄,可以随我離開,我……我也可以好好照顧你。”
雲嬈抿了抿唇,“謝謝蘇公子,我想要離開,但是也沒辦法随蘇公子回去,我還有別的事。”
“沒……沒關系啊,你若是真想離開,我可以帶你離開,哪日等你忙完了,随時可以回來找我,我等你。”
“蘇公子……”雲嬈有些為難,她不想再欠他的人情,還不起。
“若是你覺得為難,我也不強求,若是你什麽時候想要離開了,我幫你。”蘇炎緩緩道,從袖中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竹管,“這是八方樓用來聯絡的信號,你若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歡迎随時找我。”
說着教她怎麽使用後,聊了會兒便離開了。
雲嬈拿着那根信號管,心裏也沒有底,她知道蘇炎幫得了她,卻又擔心他因此被安子淵怪罪,本想通過自己離開,可是試了兩日,卻總也沒辦法擺脫安子淵的人,安子淵也兩日沒過來,想找人鬧也沒處說理,沒辦法下,雲嬈只能找蘇炎。
蘇炎讓她過兩日假借游玩之時出府,在城郊明月山那邊,他借着僞造遇刺之際把她帶走。
這個計劃有些風險,但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對于蘇炎的人品雲嬈還是信得過的,他只是想要帶她走,并沒有別的小心思,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因而與蘇炎商定好後,雲嬈只要求他不要傷到任何人後便開始不動聲色地準備。
兩日後,用過早膳,雲嬈依約出去賞玩。
安子淵聽聞她要出去走走,并沒有開口阻止,只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眼神看得雲嬈心驚,不知道他是否已經知情,她自認這幾日是沒有露出任何馬腳的,與蘇炎也只是在院子裏遇上,并沒有刻意地避開衆人,但安子淵是什麽樣的人雲嬈也是心知肚明的,因而也不敢掉以輕心,只是不動聲色地迎着他的目光。
“天這麽冷,怎麽還到那麽遠去?”安子淵終于開口,聲音淡淡。
“賞雪。”雲嬈淡應,人已冷淡轉身,自從受傷以來,兩人便一直這般相處着。
“讓小蠻給你多批一件衣裳吧,外面天冷,你身子尚未恢複完全。”安子淵淺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嗯。”雲嬈輕應,人已消失在門口。
安子淵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慢慢自視線中消失,平靜的面色随着漸遠的腳步聲而慢慢變沉,薄唇緊緊抿成了一絲薄刃,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緊,而後倏地擡起,大手一揮,“噼裏啪啦”一陣淩亂響聲後,桌上東西悉數被掃落在地,在地上碎裂成碎片,淩亂散落一地。
屋裏的婢女心驚膽戰地望着這一切,無一人敢出聲。
無常小心翼翼地朝安子淵望了眼,想了又想,終是小心開口,“公……公子,要随雲姑娘過去嗎?蘇公子那邊怕是不會過去的,畢竟雲姑娘和他的事比……”
“随她去!”安子淵沉聲打斷,往地上的碎片望了眼,面色淡淡,“差人收拾一下。”
人已往外面而去。
無常心驚膽戰地看着安子淵的背影,自小跟在安子淵身邊,從未見過他發過這樣的脾氣,與往日飄逸脫塵截然相反。
他本是沒膽子再出聲,但是想着雲嬈自此可能離開,終是有些忍不住,沖着安子淵的背影道,“公子,若是蘇公子這次只要美人,雲姑娘跟他走了的話……”
“她愛跟誰跑跟誰去!”安子淵突然出聲暴喝,無常被生生吓了一跳,頓時噤了聲,盯着安子淵的背影不敢說話。
安子淵已不理他,快步而去,背影也藏着一絲暴戾。
作者有話要說:明晚九點準時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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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嬈直接往明月山而去,那邊是高門子弟往日狩獵蹴鞠嬉鬧的場所,周邊有不少別院山莊,靜谧,卻不失幽雅。
雲嬈往與蘇炎約好的明月池漫步而去,那邊倚着皇家的別院,冰雕雪景最是秀美,地勢平坦開闊中又藏着九曲回環,別院外還有皇家侍衛看守着,趁亂離去再好不過。
雲嬈腳程慢,跟着她的那些人也是慢悠悠地跟着,雲嬈無所謂,只是在那處慢悠悠地賞着雪景,不覺與蘇炎約定的時間已到,蘇炎卻不見身影,四周也平靜得不見一絲波動。
雲嬈想着他路上或許是被什麽事耽擱了,也就沒在意,可是如此等了約莫兩柱香後一直未見到人心裏不免有些擔心,生怕他是不是在路上發生了什麽事,卻苦于自己沒了武功,也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只能差曲小蠻帶着蘇炎留給她的信號管去八方樓分部尋人,她在原地焦急等待,這一等便是一個下午。
蘇炎沒有來!
看着日頭一點點地自山那邊隐去,四下蒼茫,慢慢被黑暗吞噬,曲小蠻終于出現,卻也只是一個人出現。
曲小蠻看着她,眼神隐約有些不忍,“姑娘,別等了,蘇公子來不了了。”
“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雲嬈聞言急急問道,生怕他出了什麽意外,他若是因為她出了事……
“他沒事,人好着呢。”曲小蠻不以為意地撇撇嘴,“總之,姑娘您還是別等了,他今晚不會出現的。”
“為什麽?”雲嬈還是不解,追問道。
曲小蠻卻是不願意講,只是搖了搖頭,“回去吧,男人總有比承諾女人更重要的事要做。”
曲小蠻說的含糊,雲嬈沒怎麽明白,卻又似是已明白,忍不住自嘲一笑,他沒事便好,沒有來又怎麽樣,他并不欠她什麽,他至少為了救她奮不顧身過,還有那麽一個人把她放在心上過,那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