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夠了。
苦笑着轉身,擡頭間,人卻怔愣住,他什麽時候來了。
一身月白錦衫,負手立在樹下,如墨的黑眸正靜靜地望着她,眸色深濃,如這黑沉沉的夜,無邊無際地深沉下去,也不知來了多久,她竟一直沒有發現。
看到她望過來,他緩緩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
曲小蠻往兩人望了望,識趣地退了下去。
他的手落在她冰冷的臉頰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撩着她臉頰上被風吹下的亂絲。
“你等了他一天。”肯定的語氣,很平靜,又似帶着些沉。
“你怎麽來了?”雲嬈輕問。
安子淵沒應,只是望着她的眼睛,“你愛上他了嗎?”聲音低沉,語速平緩。
她怔了怔,愛上了嗎?她從來沒有想過是否愛上,只是這麽多年來,他是唯一一個會把她的生死放在第一位的人,她只知道,跟着他在一起,她很溫暖。
“你沒有愛上他!”
冰涼的指尖重重地點着她的臉,指腹從她臉頰上重重劃過,帶起一陣冰涼的濕意。
那濕意讓她愣了愣,下意識地擡起手去摸,她哭了嗎?
中途被他的手攔了下來,玉潤般的長指輕移到她的下颔,突然捏住,擡起,迫使她望着他。
“你沒有愛上他!”他盯着她,低低地重複剛才的話,指尖下卻不自覺地用力。
她微微皺了皺眉,眼裏隐約帶着不解,他捏得她下巴隐隐作疼,那雙黑眸越發無邊無際地黑沉下去。
“雲嬈,”他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地用力,他的聲音卻依然清淺而低緩,卻隐隐帶了一絲讓她生惑的冷沉,“告訴我,你沒有愛上她!”
她微怔,抿唇望着他不語。
下巴倏地一痛,下意識想要垂眸時,他卻倏地捏着她的下巴擡起,頭急俯而下,兩片薄唇狠狠擒住她微冷的雙唇。
冰涼的觸感在唇上蔓延,她下意識地想逃開,後腦勺卻被他的手掌狠狠箍住。
他的手掌極用力,牢牢地托着她的頭,不讓她有絲毫逃脫的機會,緊覆住她雙唇的唇,仿似帶着火,又帶着冰,啃噬吸咬着她的唇,甚至是帶着些許的殘虐。
雲嬈先是怔然,而後是死命地掙紮,他卻箍得死緊,她越掙紮,他的手掌越将她往懷中揉,唇上的啃噬甚至帶了絲血腥的暴戾,她從他的兇猛的啃噬中嘗到了他隐忍的盛怒,似是要借着這樣的唇舌蹂躏将他的怒意發洩般。
他是因為蘇炎才這樣的嗎?
雲嬈怔愣了下,扯着他衣衫的手有瞬間的停頓,而後主動地反手緊緊摟住他,甚至是主動地纏住他的舌,青澀回應他的吻。
她的主動反倒讓安子淵眼裏掠過疑色,她從不會這般主動回應他,即便是在兩人情濃時,她也總是羞澀而被動的,如今的主動……
雲嬈卻沒給他深思的機會,柔弱無骨的兩手沿着他的腰際往上,抱住他的頭,指甲在他光滑的後頸無意識地輕蹭着,腳尖踮起,熱切地回應他的親吻,如絲般的眉眼閃着勾魂的魅惑,柔軟的身子有意無意地在他身上輕蹭着,撩起一把火。
他往她望了眼,在她的指甲幾乎從他的脖子上刮過時,雙手突然兇狠地将她抱起,帶着她進了就近的皇家別院裏,甚至是直接避開了欲向他行禮的侍衛,施展輕功直接往他在東苑的主卧而去,踢開門,再将門狠狠踢上,邊吻着她邊糾纏着到了床邊,推着她往床上一倒,身子也跟着緊覆上來,火熱的手掌随之覆上她的衣服,用力扯下她的腰帶,甚至來不及扯下她的衣服,手掌已将她身下的亵褲撕得粉碎,指尖似是帶了火,一點一滴地地收進她的雙腿間,在那道細縫間來回撚弄輕扯。
雲嬈不自覺地弓起了身子,對下腹間慢慢盤旋而起的快%感并不陌生,卻強烈得幾乎将她淹沒,讓她不自覺地扭着腰想要避開,他卻壓住了她的大腿,長指撚起那處的軟嫩,任它們在指間顫抖濕潤。
熟悉的感覺在腹下積攢,她不自覺地呻%吟出聲,身子扭動得越發厲害,卻刺激得他的手指動得越發的狠,她在那悍然的刺入中抵達高%潮,
如同被抛上岸邊的魚,大口地喘着粗氣。
他終于撤離了那只手,卻依然緊緊地壓着她,硬熱的那處抵着她已泥濘泛濫的那處,強勢卻不容拒絕地抵着她,讓她感覺到他的存在,白玉般的長指輕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望着他。
“雲嬈。”他啞聲喚着她的名字。
她從方才的快意中稍稍回過神來,而後敏感感覺到□抵着的硬熱,那陌生的觸感讓她羞赧,以及心驚,下意識地縮着身子要逃開。
他卻緊緊抵着她,不讓她逃離,聲音嘶啞,只是不斷啞聲輕喚着她的名字,低啞的嗓音裏有着她陌生的隐忍及別的情緒,那種讀不懂的隐忍讓她怔然,不自覺地望着他,往日飄逸不染紅塵的出塵公子,如今俊臉上已染上一抹潮紅,額上冷汗細密,發絲微淩亂垂下,有股濕漉漉的情%色魅惑。
熟悉,卻也陌生,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有這種屬于凡塵男子的動人。
“雲嬈。”低啞而執着的嗓音,“不許離開!”
伴着落下的嗓音,他腰一沉,她一個悶哼,他進入了她,兇狠,且不容忽視。
他拉着她的手,十指緊扣地緊緊将她壓在身下,不給她絲毫反抗的機會,身下一個狠狠地抽動,他掐着她的腰,狠狠地退出,再狠狠地進入,頂得她的身子無力地往床頭處縮去,又被他緊掐着腰往回拖,再狠狠地進入。
雲嬈有些受不住,被扣着的手蜷起想要收回,即使是在意亂情迷時,她依然記得她的手要收回,他卻沒給她任何收回的機會,至始至終都緊緊地與她十指緊扣着,直至她受不住暈厥而去。
大滴的汗珠從他垂下的發絲中低落,落在她雪白的頸側,一切歸于平靜。
安子淵在她身側躺下,将癱軟在床的她拉入懷中,枕着他被汗水濡濕的胸膛,手掌輕拿起被他扣得有些發紅的手,指尖從那些修剪得精致的指甲上輕輕劃過,盯着那指縫處幾乎與肉色無異的粉末,捏着她手指的手不自覺地一緊,伸手拿過一旁的布幔,慢條斯理地擰成一個小小的尖角,在她指縫間輕輕擦拭着。
雲嬈剛睜開眼便見他在替她擦拭指甲,抿了抿唇,強撐着坐起身,望向他,輕問,“怎麽發現的?”
他沒有擡眸望向她,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捏着她的指甲,“你籌劃多久了?”
“從我和你的第一次開始。”她輕應,往他懷中縮了縮,柔弱無骨地倚在他的胸前。
他沒應,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着她微濕的發絲。
雲嬈微微跪坐起身,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胸前的敏感有意無意地輕蹭着他微濕的胸膛,望入他的眼睛,“安子淵,你愛上我了嗎?”
他望向她,沒有應她,她卻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他的答案。
忍不住一笑,絕美的容顏,勾人魂魄,他有些怔然,她已倏地覆上他的唇,有些狠,等他反應過來時已來不及,淡淡的藥味在舌尖味蕾上蔓延開來,很快充斥着他的舌尖。
平靜的黑眸風暴驟起,手快而急地掐上她的肩膀,想要将她推開,手臂卻已經使不上力來,渾身使不上力氣,藥效發揮得極快,也極猛。
他拼命要将她舌尖抵着的藥丸避開,卻被她死命抵着,那藥丸在她唇中就已被咬破,被她的舌尖送抵他舌尖時,遇濕則化,快得他躲避不及。
黑眸中的風暴漸漸歸于平靜,只有一絲深沉的痛和掙紮,以及嗜人的狠戾。
“雲嬈,你夠狠!”她的唇終于退開他的唇時,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即使是渾身癱軟了下來,那只手依然死死地鉗住她的肩,黑眸也是死死地、狠狠地盯着她,隐約猜到她要幹什麽,卻使不上勁兒。
雲嬈從未見過這樣子的他,褪去平日的淡漠出塵,急怒交加,帶着隐隐的狠厲。
輕輕抿了抿唇,她擡起頭,指尖輕撫着他的臉頰,盯着他逐漸渙散的眼眸,看着那點淩厲一點一滴地褪去,慢慢變得迷離恍惚,才輕聲開口,“安子淵,對不起!”
他依然死死地盯着她,渾身的意志都被用來抵制體內的藥效,手臂也是緊緊地鉗着她,她甚至能感覺到那種快脫臼的巨疼。
雲嬈不敢妄動,只是輕輕望入他的眼中,“安子淵,你真的愛上我了是不是?還是你只是以為你愛上我了而已?我也想愛你呢,可是我活不了幾天了,而且我也不敢愛你了。無論任何時候,我終究是被你舍棄的那個,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亦是,我都可以理解的,可是我也是會痛的。”
手輕輕搭在肩上那只青筋浮現的手上,輕輕撫摸着,她沒有望向他,只是平靜道,“從十歲沒有了家開始,我就一直是被放棄的那個,被你放棄,被蕭潤放棄,盡管你們對我沒有任何的責任,可是我也想在我撐不住的時候,有個人心甘情願地護着我。可是那個人不是你,這麽多年來,只有蘇炎願意為我這麽做了,也只有他願意為我這麽做了,我貪戀他帶給我的那點溫暖,若是我有幸活着,我想我是願意跟着他走的,我只是想像個正常人一樣活着而已。”
話完又忍不住一笑,“我知道我癡人說夢了,我走了,謝謝你曾經讓我快樂過,我很抱歉擾亂了你的生活,如果可以重來的話,或者我在找上你之前就能想起我的過去了,大概我就不會去打擾你了,若是還有下輩子,希望我們都不會再遇到彼此。”
話沒說完,眼前卻已經一片迷蒙,她擡起手摸了摸臉,觸到一片濕潤,不得不擡起頭把眼底的濕潤逼回。
撐在床單下的手突然被用力握住,她微微地訝異,垂眸望向他,看到他眼中又一點點地泛起狠意,他在極力和體內的藥物抗争,捏着她的手幾乎将她的手腕捏斷。
她疼得眉梢微微皺起,卻還是忍不住牽了牽唇角,扯出一個笑,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放心好了,這藥裏帶了忘憂散,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後你不會再記得這世上還有個雲嬈了,這對你而言也挺好不是嗎?”
不會有這個人的記憶,就不會有念想也不會有痛苦了。
唇角揚起的笑花越大,眼前的迷霧卻越重,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滾落,滴在他如玉般光潔的臉頰上。
“對不起!”她捂着嘴哽咽着道,而後緩緩地低頭,輕吻上他的唇。
想要離開時,後腦卻突然一緊,他的手重重地壓在了她的後腦勺上,不讓她離開。
“雲……嬈,你……敢!”他艱難開口,聲音狠,眼神也兇狠得似是要将她吞噬。
她毫不懷疑若是他現在是安好的,會不會将她吞噬。
她感覺得到他手臂的顫抖,他只是在強撐着。
她望入他的眼睛,“安子淵,你又何必呢,你強撐一分,這藥便反噬你一分。”
“不……許……走!”他死命壓着她的頭,用盡全身氣力擠出這幾個字來。
她微微愣了愣,慘然一笑,“對不起!”
将他的手拉開,她未再留戀,拾衣穿上,轉身而去。
“咚!”
指尖剛觸上門板,身後突然傳來巨響。
她下意識地回頭,面色微變,安子淵狼狽地跌落在地,他想借着那點疼讓自己清醒。
“雲嬈,你敢走出去試試!”他厲聲警告,每說一個字,手掌便收緊一分,手臂上青筋狠狠凸起。
她咬了咬唇,沒有走過去,只是緊咬着唇啞聲道,“安子淵,好好睡一覺,明天之後你的記憶力不會再有雲嬈的。”
拉開門,未再有絲毫猶豫。
“雲嬈……”身後傳來安子淵急怒厲吼,她卻已不再回頭。
42
一個月後
大安皇宮,布局華美的月華宮裏。
雲嬈百無聊賴地坐在窗邊,指尖輕點着窗臺吊蘭,陽光星星點點灑下,悠閑,卻不惬意,心情輕松不起來,環境再閑适也是枉然。
無奈地扯了扯唇,雲嬈收回手,習慣性地往手腕望了眼,指尖從那道已蜿蜒至手腕之上的紅絲上爬過,随着日子飛逝,這紅線倒是越發地猙獰了,今日還能活着竟也覺得意外。
那天晚上她頭也沒回地離開了那座別院,當夜便快馬加鞭趕到了大安國都,趕上了惜月的隊伍,代她嫁入了這皇宮中,如今進來這裏也已有半月,卻至今尚未舉行婚宴。
雲嬈對是否會完婚是完全無所謂的,惜月公主畢竟是已被安排住進了這宮中,人是已經安全到了大安皇宮裏,若出意外也是在這大安國境之內,與雲澤無關。
雲嬈沒有易容,入宮前以感染風寒為由戴上了面紗,她的體型與惜月差不多,蒙着面紗很輕易便能混過雲澤的送親隊伍,而入了宮,大安宮裏人只知惜月公主是雲澤第一美人,卻不知道這第一美人長相如何,只要不刻意去向雲澤求證,雲嬈這張顏要騙過宮裏的人也是極易的。
而雲澤作為劣勢的一方,大安斷是想不到雲澤在和親上還會造假的。反倒若是她易了容,死的時候有時間處理得幹淨還妥當,若是死得突然,讓人察覺了她其實是假的惜月公主,反倒是給雲澤釀成了大禍。
雲嬈對雲澤沒有愛,那裏雖是她的家,卻也是毀了她家的地方,當年的事她并不知情,她的父母是否真的造反她年紀尚小也無法知道個中原委,只是被以那種方式抄家,想來其中也是有些貓膩,只是她自己都活不成,亦是沒法子再去給家人翻案,更別提報仇之類的,她不想雲澤因她而橫遭禍端,只是心疼那塊土地上的百姓,與皇室之人無關,會代替惜月嫁進來,只是她欠着惜月一條命,也欠着她一個承諾,以她三個月不到的自由換惜月一輩子的幸福安康,怎麽說來都是賺了的。
她不知道安子淵怎麽樣了,不去關心,也不敢去關心,那日既是已喂他服下忘憂散,那便是沒再期盼他還記得她。
是她擅自闖入他的生活,又擅自賴上他的,她所經受的都是她自找的,他所遭遇的痛苦卻是她的任性導致的,她唯一能彌補的,就是讓他徹底地忘了他,這樣也好,他忘了她,她離開了這個世界,兩人就如同從未相遇過,不相遇,便不會糾纏。
擡手撫了撫隐隐抽疼的心髒,雲嬈緩緩起身,人未及走到梳妝鏡前,門外已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公主,出事了?”刻意壓低了的嬌柔女聲,是惜月的貼身丫鬟翠西。
當日為免露出破綻,惜月将她陪嫁過來的幾名貼身丫鬟留在了她身邊,但是因為大安這邊多疑的性子,最後能留下來的也只是翠西以及曲小蠻兩人,這反倒是幫了雲嬈,人多嘴雜,人少了反倒是安全些。
她一來這裏便被安排住進了這月華宮中,除了沒有舉行大婚,皇上倒是挺厚待她這雲澤來的“惜月公主”,遣了不少丫鬟過來照顧着,只是雲嬈喜靜,早已過不慣被人人前人後伺候着的日子,因此伺候的丫鬟雖多,卻都只是留在外廳候着而已。
雲嬈看翠西敲門敲得急,示意曲小蠻過去開門。
曲小蠻人沒到門口,門已被翠西從外面推開。
“發生什麽事了?”雲嬈問,看翠西神色焦慮,心裏掠過不安,生怕自己這替身的身份被揭穿了。
“皇上遇刺了。”翠西壓低了聲音道。
雲嬈神色一凜,“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方才,皇上在來月華宮的路上。”翠西低聲道。
雲嬈擰了擰眉,她雖住進來小半個月,卻從未見過大安的皇上,他也從未召見過她。
惜月以一個公主之尊嫁了進來,人被安排進了後宮,皇上卻連召見都未曾召見過,外人看着是在給雲澤下馬威,替她這一假公主委屈,雲嬈反倒是樂得輕松,可如今皇上是在前往她宮中途中遇刺,這中間似是多了些玄妙的東西,她這是該過去看看還是假裝不知情不過去看呢?
雲嬈不懂宮中這套規矩,自是沒什麽主意,不過去吧怕別人說惜月端着架子生悶氣,過去了,但皇上那邊似是也沒廣而告之遇刺的消息,若是那邊有心隐瞞,過去了反倒不好。
“這事兒多少人知道?皇上傷得重嗎?現在宮中情況怎麽樣?”沉吟了會兒,雲嬈緩聲問道。
“聽說傷得很重,但是不知道事實如何,宮裏現在已戒嚴,全面封鎖消息不讓傳出去。”
雲嬈好看的眉梢擰起,既然是封鎖了消息,那便是不想讓外人知情,她這會兒過去探望在有心人眼裏反倒是有些欲蓋彌彰,倒不如按兵不動。
心裏打定了主意,雲嬈也就安下心來,囑托翠西不要四處亂說後便安心歇着去,一覺便睡到了下午。
夕陽已開始西斜,雲嬈在屋裏待得悶,便想着往禦花園去散步,宮裏既然有意封鎖了皇上被刺的消息,她便也就假裝不知情,該吃便吃,該喝便喝,該睡便睡,該散心便散心,省得惹出些什麽是非來。
深宮之中畢竟不同于外面,說話行事都得本分低調些,能走得悄無聲息再好不過,若是不幸鬧大了,反倒會牽累雲澤百姓。
她走後如何安排才不會牽連到雲澤百姓雲嬈已經和曲小蠻商議妥當,曲小蠻的辦事能力雲嬈是再放心不過的,因而也不用顧慮太多。
一個人穿着素色宮裝往禦花園而去,雲嬈走得閑适,步履緩慢,如今已是開春,冰雪稍融,春梅盛綻,禦花園裏已是一片生機勃勃之象。
雲嬈不大懂這宮裏的規矩,為免遇到其他妃嫔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雲嬈未敢往人多的地方而去,只是往偏僻處散心,心思都在路邊景致之上,也沒想着這偏僻園子會有人來,因而雲嬈也沒留心看路,沒成想剛拐角便與人撞一塊去了。
雲嬈身子弱,又失了內力,這一撞便被撞得幾乎站不住,幸而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掌穩穩抓住了她的手腕扶住了她的手。
雲嬈往那只手望了眼,心底不知為何突然懸起,略熟悉的氣息鋪面而來,心悸的感覺讓雲嬈心裏懸了懸,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斂起,沒敢擡眸,只是低聲道謝,“謝謝!”
“不用謝。”清淺的嗓音,平靜低沉,音質略帶着磁性,清悅動人,如同絲竹劃過,卻教雲嬈不自覺地僵了身子,果然是他,沒想到竟會在這深宮大院內遇上他,繼而轉念一想,他是皇族中人,皇上遇刺,他會出現在此應是也不奇怪才是。
雲嬈不确定安子淵是否還記得自己,她對自己下藥的分量還是有自信的,卻是對他的意志及抵抗力沒有信心,尤其是那日她離開前望他的最後一眼,那眸中的狠意讓她即便此時響起還心有餘悸。
雲嬈不敢望向安子淵,被他握着的手微微一旋,很輕易地便将手給抽了回來,她福了福身子,“抱歉。”
也不知道該如何自稱自己,幹脆連告別都省了,轉身便欲離去。
“等等!”清淺的嗓音自身後慢慢響起。
雲嬈腳步略頓,而後假裝沒聽到,加快了腳步,卻不及安子淵快,月白長衫輕動,不過須臾間,本該站在她身後的男人已來到了近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雲嬈咬了咬唇,緩緩擡起頭,望向安子淵。
43
她望着安子淵的眼神很平靜,清澈的水眸沒有膽怯,也沒有心虛,所有的不安都被壓了那片平靜坦然下。
和安子淵四目相觸時雲嬈心髒還是不自覺地懸了懸,有瞬間窒息的感覺,好安子淵只是淡淡瞥她一眼,淡到只是輕輕一眼掃過便已淡定自若地移開視線,墨玉般的眸底也是靜冷無波的,沒有波瀾,也沒有驚豔。
鮮少有男看到她的姿容時能這般無動于衷無波無瀾,即便是以前的安子淵,乍看到她的容顏時也是有瞬間的失神的,這般靜冷無瀾,除了看着她長大的蕭潤,現的安子淵大抵算得第一個。
雲嬈心裏禁不住苦笑,這樣子的安子淵,本該是松了口氣才是,卻又覺得心底堵着一股氣,悶疼悶疼的,有些悵然若失,到底是走向了陌路。
壓下心底的悵惘,雲嬈望向安子淵,這深宮裏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才合适,也就幹脆省略了稱呼,細聲問道,“請問有事嗎?”
“是誰?為何會此?”安子淵望向她,問道,聲音極其平靜,卻隐約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威儀,甚至是帶了絲咄咄逼。
“放肆!”不願過多洩露自己此時的身份,雲嬈反聲相問,“是誰,竟敢私自擅闖皇宮後院。”
微抿的兩道薄唇微微勾了勾,勾出一道弧線,隐約帶着哂笑,也似是夾着冷意,卻很快隐去,雲嬈甚至來不及瞧清他方才是否笑過便已看到他靜靜開口,卻不是回答她的問題,“是哪一宮的妃嫔?”
雲嬈抿唇沒應。
“月華宮的嗎?”安子淵對她的沉默似是并不介意,只是以着極緩極溫和的語氣問着。
雲嬈忍不住往他望了眼,眼裏帶了些探究。
安子淵忽而一笑,“果然是月華宮的。”
“……”想問怎麽知道,卻又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雲嬈不善與打交道,尤其是安子淵,憋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到底是誰?”
一個淡哂的笑他唇角勾了勾,融入眸中時便變成了刺骨的冷,卻又似是夾着淡淡的憐惜,但僅是須臾的事而已。
“惜月公主這宮中可還住得習慣?”他問,向來習慣自己主導,對于雲嬈的問題只是習慣性忽略。
雲嬈吐了口氣,望他一眼,端出了皇上妃子的架子,“抱歉,本宮要回去歇息了。”
揚着下巴,挺直腰脊,轉身便走。
安子淵沒有出聲攔住她,只是站原處,目光緊鎖着她的背影,眼睑微斂着,瞧不出此時眸中神色,俊龐上卻是淡漠自的,就如同他颀長的身子夕陽下拉出的那道長長的影子,從容淡定。
雲嬈走得極緩,也極從容不亂,挺直的背脊卻帶着一絲僵硬,手心攥着細汗,雖未回頭,卻明顯感覺到身後兩道灼燙視線,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注視是因為他沒忘記她還是她驚豔了他,只是這樣的視線她是熟悉的,就像獵發現了獵物時的眼神,從容不迫裏挾着股勢必得的魄力。
轉過回廊轉角,确定逃離了他的視線後,雲嬈有股幾欲癱軟的無力感,手扶着牆壁歇息,有些失神地盯着回廊裏調皮灑下的夕陽,心裏也還是有些悵惘若失,自當日離開後便沒想着再有相見的那日,卻沒想到會這方寸之地裏,如此猝不及防地又遇上了。
曲小蠻看雲嬈久未回來,擔心她出事,尋了過來,遠遠便瞧見雲嬈無力地倚着牆角歇息,臉色一緊,趕緊走了過來,“公主,您沒事吧?”
為免宮裏多嘴雜,自從入了宮後曲小蠻便已改口喚她“公主”。
雲嬈搖了搖頭,站直身子,望向她,“皇上那邊怎麽樣了?”
稍早前她差她去打探消息,也不知道情況怎麽樣了。
“據說傷得極重,宮裏封鎖了所有消息。”曲小蠻壓低了聲音應着,卻是微微擰了擰眉,“可是總感覺這中間有貓膩,感覺皇上受傷只是幌子。”
雲嬈好看的黛眉也跟着擰了擰,望向她,“怎麽說?”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這麽久沒更新,以後會陸陸續續更新,盡量這個月更新完的,估計還有3—5萬字左右能完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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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小蠻抿着唇,略略猶豫了會兒,聲音壓得極低,“皇上遇刺那會兒我正好去給姑娘熬藥,恰好撞見皇上遇刺那一幕。”
雲嬈面色略略一緊,不動聲色地往四周望了眼,狀似随意地往宮裏走。
“有人瞧見你嗎?”雲嬈問道。
惜月公主的随從無一人習武,所以即便曲小蠻撞見皇上遇刺,她不上前也不會露馬腳,怕就怕曲小蠻太過鎮定,讓人瞧見了反倒起了疑心。
“應是沒有。”曲小蠻低聲應道,聲音也不是很确定,那日皇上遇刺時她正好端了藥回來,隐身在回廊下,春日燦爛又有樹枝遮着,應是無人瞧見她才是。
“沒有便好。”雲嬈應着,心裏也是不太放心得下,她時日不多,能安安靜靜度完最後的日子,到時讓曲小蠻和翠西平安逃離這深宮便已滿足,實在不想再生任何波瀾。
“那日我瞧見那刺客的劍刺偏了,只是擦着皇上的左臂而過,頂多只是皮肉傷而已,如今說皇上傷重,除非那劍刃上淬了毒,若不然是絕無可能傷重的,而且皇上也是練家子。”
“淬了毒也是極有可能的。”想到方才在園中遇到的安子淵,雲嬈應道,況潛入這深宮中的,哪個不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決心而來,淬了毒倒也正常得很。
“可是看着不像。”曲小蠻皺眉接口道,卻也說不出哪裏不像,總覺那女刺客并不是真要皇上的命,那樣的突襲,便是連皇上本人都毫無防備,要直取皇上心髒是輕而易舉的事,她卻一開始便有意刺偏了。
“興許這其中确實有什麽隐情吧。”雲嬈應着,對此事并不是很關心。
事實上皇上遇刺她反倒松了口氣,他要忙着養傷,更沒多少時間可顧及月華宮這邊情況,大婚之事更是可拖上一拖。
只是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她想得越是美好,越是會砸到她頭上來。
皇上遇刺兩日沒到,雲嬈在宮裏百無聊賴地撫琴時,皇上身邊的于公公突然來宣,皇上召見,讓速速去禦書房面聖。
雲嬈心裏有些着慌,雖骨子裏留着皇家血統,她卻沒有面聖的經驗,即便當日“嫁”進宮來,也只是皇上悄無聲息地讓人把她的花轎給擡了進來,賜了她這麽一座月華宮,連大禮都未行,只是口頭冊封了她個月貴妃的頭銜便将她晾在了這裏。
這貴妃的頭銜封與雲澤惜月公主,天下人看着是給足了雲澤面子,只是這般忽視禮制這麽随随便便地冊封,多少會讓宮裏妃嫔大臣說閑話,尤其是這後宮裏的其他妃嫔,對她這貴妃頭銜既是忌憚,卻又對她這般被皇上忽視卻是幸災樂禍得很。
雲嬈對其他妃嫔的讪笑是從未放在心上,皇上不來打擾她便覺得天下祥和了,如今突然宣她,這反倒讓雲嬈心裏着慌起來。
曲小蠻心裏也慌。她雖是在幽冥谷摸爬滾打過來的,但幽冥谷的規矩畢竟不比宮裏森嚴,況皇上又是在這個敏感時候召見雲嬈,她忍不住擔心是與她那日撞見了皇上遇刺有關。
“小蠻,別多想,先幫我梳頭吧。”雲嬈輕聲安撫道,在梳妝鏡前坐下,任由曲小蠻那雙巧手在她頭上紮出一個端莊婉約的宮髻,再換上進宮當日禦賜的衣裳,略施粉黛,本就驚人的容顏在這番巧手裝扮下更是叫人驚豔得移不開視線。
翠西第一次見到精心打扮的雲嬈,盯着鏡中的雲嬈竟失了神。
雲嬈卻是對此不滿意,在這深宮之中容貌出色并非保身之舉,反倒容易招致他人眼光。
她讓曲小蠻給她換了個妝容,樸素淡雅,相比方才清淡了許多,不至于叫人一眼便失了魂。
于公公已差了人在外面候着,雲嬈面色平靜,手心攥着汗,随于公公派來的随從往禦書房而去。
這是雲嬈第一次來到這個叫禦書房的地方,在門外聽着小公公尖着嗓子向屋裏請示,“皇上,貴妃娘娘到了。”,很快便聽到一聲似熟悉似陌生的低沉嗓音,“讓她進來。”
那聲音略低沉,醇厚沙啞,不同于安子淵那種絲竹般的清悅為何,雲嬈确定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卻不知道心底為何會升起古怪的熟悉感。
帶她過來的小公公未給她時間去琢磨心底的疑惑,他已委着身子推開了禦書房的門,恭敬地道了聲,“娘娘請。”
雲嬈心底有些緊張,只是略略地掃了眼禦書房,看到禦桌前的明黃色時已急急地垂下頭來,熠熠然地跪下行禮,“臣妾叩見皇上。”
心裏對這自稱有些不确定,她沒學過這宮裏的規矩,當日也是臨時惡補了些而已,也不太記得住。
一股熟悉的藥香飄入鼻中,雲嬈忍不住偷偷擡頭往藥香處望了眼,果見禦桌旁放着碗冒着熱氣的湯藥,只是那藥味聞着熟悉,卻又似陌生,雲嬈分辨不出來。
“起來吧。”正尋思之時,那道低沉略啞的嗓音,不是硬邦邦的“平身”,反倒是平易近人許多的“起來吧”,聽在耳裏竟将心底的局促不安拂去不少,想來這大安皇上炎璟帝也不是很在乎條條框框的禮節之人。
雲嬈向皇上道了聲謝,站起身,規規矩矩地站在旁側,皇上不開口,她便不說話。
她的沉默反倒讓龍椅上的人将注意力從眼前奏章中移到了她低垂着的臉上。
“嘚”,一聲細微的聲響,毛筆擱下的聲音。
“怎麽不說話?”他問,聲音雖低沉,卻是極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