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子淵自那日後便鮮少再來看雲嬈,每日會定時差人給她送藥過來,定時過來給她把把脈,而後便離開了。

因雲嬈懷着身子,對于血腥味反應嚴重,安子淵特意在血中加入了兩味藥中和了血腥味,再将血汁熬成丸,溫水送服,效果雖不及直接飲下來得有用,但于雲嬈的身子而言,卻是最好不過的。

安子淵剛差人将藥丸送來時雲嬈是不願服下的,那麽大一顆藥丸,得需要多少血才熬制得成,她那日與他把話說至此,私心裏也是不願讓他耗費如此大的心血給她解毒。

一個在死亡邊緣徘徊了十幾年的人,最終生無可戀,選擇認命時,生死便已看得很開了。

雲嬈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突然将生死看得如此的開,明明一開始便是想着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的,可是向謹妃那一劍,不僅刺掉了她對安子淵的所有信任,也将她對生命最後一點眷戀也徹底毀去,十幾年來,她從未像那日那般深刻地發現,至始至終,她真的只有一個人。

當一個人生無所戀,還要深受毒痛折磨時,死亡似乎便成了最大的解脫,若非是要償還惜月當年的恩情,雲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撐到現在。

即便現在知道肚子裏已懷着孩子,心情卻早已由驚喜變成擔憂,她的身子被各種毒藥侵蝕了十幾年,她不知道腹中的他是否會被影響到,甚至害怕,生下來後他也是不完整不健康的。

那日安子淵聽說她不肯服用藥丸時,過來了一趟,他只淡淡留下一句話,“雲嬈,藥丸我會依時給你配置,要不要服下你自己看着辦,你體內的毒一日不清,這藥丸我便一日配下去,你不願活,我只能陪你。”

話留下,藥留下,他便離開了。

連着幾日,除了定時出現給她把脈,他未再與她多說一句話。

雲嬈服了幾日藥,面色好了許多,身子也不若以往虛弱,安子淵面色卻明顯日漸蒼白憔悴下去,即便是她每日看着他,她也能明顯察覺到他面色的變化,他在耗費他的生命給她解毒。

她的毒早已侵入心脈,雲嬈不知道是否得将他的血吸幹才解得去這一身毒,若是真的如此,她寧願現在便自我了斷。

安子淵再送藥過來時雲嬈沒有服下,他過來給她診脈,看着她擱在桌上的藥丸,抿着唇也未說什麽,只是安靜坐下,拉過她的手,給她把脈。

雲嬈掙了開來,望着他,“安子淵,你是不是真打算耗盡你身上的血給我解毒?”

安子淵終于望向她,黑眸平靜如水,“你想多了,我連你的命都可以不顧,又豈會以我之命換你之命。”

手伸向她,“把手給我。”

雲嬈沒有動,只是盯着他,“安子淵,就算不耗盡生命為我解完毒,我還是可能帶着你的孩子嫁給別的男人,你就非得讓自己變得這麽悲哀嗎?”

安子淵盯着她的眼眸帶了一絲深沉的東西,他盯着她,徐徐開口,“雲嬈,自打十年前遇上你,我這輩子就已經注定要這麽悲哀了。你說過,若是還有來生,你不願再遇見我。若是真有,我也不願再遇見你。我欠你的,我今生一次性還與你。”

雲嬈忍不住笑了,眼睛卻有些濕,“安子淵,你從不欠我什麽,你沒必要如此糟蹋自己,是我欠你的,是我三番兩次攔下了你,攪和進你的生活裏。”

“那你就給我好好活下去,”安子淵突然一聲暴喝,聲音突然變得冷沉起來,手指捏着她的下巴,“雲嬈,你真覺得你欠我了,那你就把你欠我的都還給我。”

“你都不在了,我還你,怎麽還,還給你兒子嗎?”雲嬈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問道,“安子淵,我真恨你,為什麽要親手摧毀我對你所有的信任還讓我忘不了你,我不想這樣,我不想再這麽活下去了你知不知道?”

後面幾乎是吼出來的,吼着吼着卻是哭了起來,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般地哭着宣洩着。

安子淵沉默了下來,她從未在他面前這麽失控過,也從未這般向他宣洩過她心底的痛苦,他知道他傷她至深,卻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做,才能回到過去,将那一切抹殺,錯誤犯下了便是犯下了,再怎麽彌補,拿到傷還是會在。

他從未見她這般撕心裂肺地哭過,她總習慣将所有的痛苦難過都壓在心底,不哭不鬧,不悲不喜,安安靜靜的。

“對不起。”他啞聲道,手伸向她,卻又僵在空中,無論如何也沒辦法伸向她,将哭得聲嘶力竭地她攬入懷中,喉嚨也似是被什麽哽住般,似乎無論他再做什麽,一切已是那般蒼白無力。

雲嬈只是無意識地搖着頭,不停地哭,自她十歲之後,她便從未這般放縱地哭過,甚至連哭都鮮少哭,因為她很早便知道,哭是沒有用的,再怎麽哭,身上的痛苦也不會減輕一分,也不會有人告訴她,他在那兒。

她就是一個人,至始至終只有一個人,什麽都學着慢慢忍下來,慢慢習慣,她已經很習慣這種一個人的生活,也很習慣這種為了活命不斷地奔波尋找的生活,那時即使是一個人,她至少還是覺得生活是美好的,還是想好好活下去的。

可是她只是停下來一會會而已,只是想貪戀一下有人作陪有人依靠的滋味而已,卻突然就上了瘾,然後就再也戒不掉,再也回不去最初那份淡然,也找不回最初那份對活下去的美好渴望,她從來沒有這麽悲觀消極過,從未像這些日子這般,覺得生無可戀。

她從不知道,他那次本能的反應,摧毀的不只是她對他的信任,還有她對這個世界的眷戀。

她不想這樣,可是她就像迷失了般,找不回當初那種對生命的渴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