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雲嬈一聽到德妃娘娘出事時心底便“咯噔”了一下,也顧不得此時的心情,下意識地便想到了她腹中的胎兒。

事實确也如她所擔憂的般,德妃腹中胎兒意外滑落。

聽着于公公壓低了嗓音彙報時,雲嬈明顯察覺到安子淵身子略略的僵硬。

雲嬈擡起眸,望向安子淵,看着他面色微微蹙緊,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德妃懷的是第一個龍子,又是炎璟帝的寵妃,如今這孩子保不住……

安子淵一只手撫着雲嬈的肩,垂眸望向她,“你先在這好好睡會兒,我去看看什麽情況。”

雲嬈起身,“我随你一道過去吧。”

同為母親,她能理解失去孩子的那份錐心痛楚,更遑論德妃這孩子去得蹊跷,前些日子人看着還挺精神的。

安子淵擔心她的身子,雲嬈搖搖頭,“我沒事。”

起身披了件外衣,便随安子淵一道過去了。

德妃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還殘存着未幹的淚水,梨花帶雨般,整個人也失魂落魄的,看着好不可憐。

安子淵剛一進門,德妃小嘴一癟,泫然欲泣地喚了聲“皇上”後,人又低低地哭了起來,一抽一抽的,看着越發地可憐。

德妃的随侍丫鬟在一邊低聲勸着,連向安子淵和雲嬈請安都忘了。

“好了,別哭了。”清清朗朗的嗓音,平平靜靜,也沒有什麽不耐,卻也沒什麽憐惜之意,但畢竟是披着炎璟帝的面皮來,這語氣讓剛失去孩子的女人聽着總是不太好受。

雲嬈望向德妃,在床前坐下,握住了她的手,聲音柔了下來,“先別哭了。”

德妃手用力一掙,掙開了雲嬈的手。

雲嬈不解地望向她,心底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想到了那日送過來的熏香。

安子淵走到床前,在床沿坐下,望向她,聲音勉強算得溫柔,“先別哭了,身子好緊,朕會讓人徹查清楚。”

德妃強撐着虛軟的身子哭哭啼啼地坐了起來,嬌軟的身子就要往安子淵懷中靠去,安子淵适時伸出一只手,扶着她靠在了她身後的靠枕之上。

德妃臉上難掩失落,半垂着眼眸,抽抽噎噎地道,“臣妾自從懷了龍兒後,一直提心吊膽小心翼翼,不是梅香親手端來的東西從不敢亂碰,整日小心翼翼地也不敢随便出這宮門,一直仔細着身子,前幾日太醫給臣妾把脈時還道臣妾身子無礙,臣妾也未覺有何不适,可昨夜身子就隐約有些不舒服,臣妾想着夜深了,不好驚擾皇上和太醫,沒想到……沒想到……沒想到臣妾今早突然腹痛難忍,等禦醫過來,已經……已經……”

話未說完,德妃已低低地啜泣起來,看着确實傷心難忍,委實可憐。

“先別哭了,身子要緊。”

安子淵安撫了兩句,讓她先躺下,和雲嬈退了出來,喚了專門負責替德妃安胎的張禦醫過來,按張禦醫的說法,德妃小産并非意外,其他禦醫也同意此說法,依雲嬈之見這也絕非意外能解釋得通。

安子淵讓人徹查德妃這幾日的飲食,每日的飲食都是由專人準備,也未經任何人之手,飲食中并未含有任何致堕胎的藥物,傳訊問審過後也未察覺任何可疑之處。

飲食無任何不妥,安子淵讓人徹查了德妃的居室環境,從德妃衣着到桌桌椅椅,再到香爐。

香爐裏還有半截未燃完的熏香。

安子淵的視線不自覺往那半截熏香望去,微微擰眉,“這熏香從哪來的?”

德妃抽抽噎噎地往雲嬈望了眼,欲言又止。

雲嬈往那熏香望了望,雖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送過來的那些,還是輕聲道,“前些日子在禦花園巧遇妹妹,妹妹說屋子蚊蟲多,沒什麽熏香,臣妾便差人送了些過來,當時還特地讓扁太醫鑒定過這熏香是否适合妹妹用。”

安子淵微微抿唇,伸手拿過剩下的半截熏香,湊到鼻間聞了聞,黑眸略略眯起,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望向德妃,“這熏香是宮裏派發的還是月妃差人送過來的?”

德妃抽噎着應道,“是姐姐差人送過來的,屋裏還有一些未用完。”

安子淵将那麝香攥入掌中,讓德妃将所有的熏香都拿了出來。

熏香很快被拿了出來,擱在桌上,還剩着一些,安子淵一一拿起聞了聞,每聞過一根,眸色便深一分。

張禦醫在一邊看着,猶豫了下,還是小心請求道,“皇上,能否讓臣檢查一下這熏香。”

安子淵望了他一眼,面色淡淡,“熏香送來時扁太醫不是已經檢查清楚了嗎?”

張禦醫未敢再多言。

德妃啞聲接口道,“熏香當日送過來時姐姐确實派扁太醫過來檢查過這些熏香。”

不知有意,話中特意強調了是雲嬈把扁太醫派過來的,言辭間便隐約帶了些深意,在場之人聽着便有了些別的意思。

雲嬈看安子淵神色,隐約察覺那些熏香有異,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拿熏香,剛到半途便被安子淵給攔了下來,以着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別亂碰。”

雲嬈隐約間便明白了過來,她也懷着身子,安子淵不讓她碰,那便是那熏香裏帶了些什麽致人堕胎的東西。

德妃看安子淵這般護着雲嬈,眼眶一紅,又低聲哭了起來。

安子淵差人宣了扁太醫過來,沒讓他鑒定這熏香,只是平聲問道,“當日月妃娘娘差人給德妃娘娘送了熏香過來,是你親手檢查過的,那熏香可曾有異樣?”

扁太醫欲言又止地往雲嬈望了眼,突然跪了下來,“臣不知當說不當說。”

他這突然的下跪雲嬈心頭隐約不安,下意識地望向安子淵,安子淵面色也繃緊了些,扁太醫話中的意思是要将雲嬈給咬進去的。

安子淵只覺得額頭“突突”直跳,沒想到扁太醫會突然來這一招,雙眸緊緊盯着扁太醫,聲音也沉了些,“那便等你想清楚當不當說再據實向朕禀報,退下。”

扁太醫未依言站起身,只是擡眸往雲嬈望了眼,“禀皇上,這熏香……咳……咳咳……”

話未說完,突然劇咳了起來,手急亂地摳着嗓門胡亂咳着,根本沒辦法完整說出話來。

雲嬈忍不住往安子淵手中望了眼,他手中依然攥着那根熏香,垂下的衣袖遮住了他的手指。

“愛卿怎麽了?”安子淵擰眉,問道,聲音很平靜,“是不是身子不适?”

屋裏無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奇怪地望着扁太醫,看他在不斷地咳着。

安子淵眉宇間帶了些不耐,沖着門口的侍衛喚了聲,“來人啊。”

侍衛聽令入內。

安子淵道,“扁太醫身子不适,先扶太醫去歇息,張禦醫你去幫忙看看,看看扁太醫到底是怎麽回事。”

兩位禦醫被帶了出去,安子淵讓人将桌上的熏香及爐內燃盡的煙灰收起,說是交給刑部徹查,好聲安慰了幾句便與雲嬈先離開了。

雲嬈默默随他出了非寧宮,快到月華宮時才輕聲道,“那熏香裏裹着麝香?”

安子淵輕輕點頭,“嗯。”

雲嬈不自覺地咬了咬唇,“我……很抱歉。”

她想着要勸德妃遠離後宮是非,卻不想一個恻隐,卻将自己給推了進去,那日便想着不妥,卻還是存了僥幸,許是也沒想着,一向待她如父的扁太醫,會突然想要反咬她一口,只是她不明白,扁太醫為何要這麽做。

安子淵望向她,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又不是你幹的,和我說什麽對不起。”

雲嬈微微垂眸,“這事情會給你帶來不少麻煩吧?”

德妃是炎璟帝疼在心尖上的人兒,失去的是他的骨肉,他必是得徹查清楚的,若是德妃一心咬死那熏香便是她這裏送過去的,炎璟帝必是得查她,這事兒一鬧下去,她不是真的惜月的事怕也兜不住。

雲嬈心裏為着那日的沖動暗惱,沒想到到頭來會是自己挖了一個坑,把自己給埋了進去。

安子淵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這事兒我會處理。你身子不好,又懷着身子,別到處亂走。”

雲嬈輕應。

安子淵陪了她一會兒便回了皇上的寝宮,喚了無常過來。

無常自他入宮後便一直假扮跟在炎璟帝身邊的小太監小泉子。

安子淵将一封信交給無常,讓他馬上送到宮外。

57

安子淵以為他占得了先機,卻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夜幕之時,安子淵正欲過去雲嬈那邊,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道清朗身影已出現在門口中,身形與安子淵相差無異。

“皇上。”

安子淵向炎璟帝作了個揖,并未行跪拜之禮,正欲開口說今日之事,炎璟帝已扭頭望向安子淵:“朕聽聞德妃的腹中胎兒保不住,可能是月妃動的手腳?”

安子淵心一驚,面色未動,只是平靜望向炎璟帝:“此事尚未調查清楚,還望皇上莫要妄加定罪。”

“子淵。”炎璟帝盯着他,“我聽聞月妃曾給德妃送過熏香,今日你已将熏香沒收,不讓禦醫接近熏香,可有此事?”

安子淵望向他,眸色坦然:“确實如此,而且熏香中含有麝香。但是這完全不能證明這些熏香就是月妃送德妃的,栽贓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德妃不是這樣的人。”炎璟帝斷然否決。

安子淵面色未變:“皇上真了解您的枕邊人嗎?在這後宮之中,女人為了争寵無所不用其極的事還少嗎?就算不是德妃所為,其他妃嫔看月妃近來聖寵正盛,借此買通德妃身邊人栽贓也是極有可能的事,唯一不可能的,月妃不會殺害德妃的孩子。”

“朕很早便聽聞,你自入宮以來便一直宿在月妃宮中。”炎璟帝望着安子淵,眸色有些淩厲,“你和月妃什麽關系?”

安子淵望他:“您不能碰的女人。”

炎璟帝擰眉:“你前些日子向要承諾要帶走的一個人就是她?”

他遇刺後出宮,他入宮頂替他,剛進宮兩日便向他讨了個人,當日他沒說是什麽人,他想着興許是随從侍衛或是死刑案犯,因此也就爽快答應了下來,卻沒想到他要的人是他的妃子,還是雲澤和親過來的妃子。

他與安子淵二十幾年的兄弟,兩人雖不是一道念書成長,兄弟感情卻是深厚,而且二十幾年的感情,炎璟帝對于安子淵這位兄長多少還是了解的,他的不近女色在一衆親人間是出了名的,因此無論他怎麽想也是萬萬想不到安子淵想要的竟是他的妃子,只是君無戲言。

安子淵點頭:“是。”

“為什麽?”

安子淵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皇上,君無戲言。”

炎璟帝頭疼撫額:“子淵,您要護着月妃我不反對,你要帶她走若是能找到合适的借口又不會挑起兩國紛争我也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德妃懷的是龍子,又是皇室第一胎,無論如何我必須得給她以及她身後的郝族一個交代。在未查明真相之前,月妃是嫌犯,必須得羁押候審。”

安子淵眸色一凝:“皇上要羁押月妃?”

炎璟帝定定與安子淵直視:“朕必須先給德妃及她身後的郝家一個交代。”

“皇上請三思。月妃既是雲澤的公主,也是您親封的貴妃,皇上如此做不妥。”

“朕便是也要借此給雲澤一個下馬威,近日來雲澤邊境小動作不斷,妄以為将惜月公主送進宮來朕便會有所顧慮。”

“皇上,月妃不能被羁押。”

“子淵,這次朕不能聽你的。”

“安子牧。”安子淵聲音已隐約動了怒,直呼炎璟帝名諱。

炎璟帝也似是動了怒:“安子淵,這是朕的江山,萬不會為了這些個兒女情長拿它開玩笑。”

“拿一個女人開刀便保得住你這江山?”安子淵面色已沉了下來,“月妃不會給德妃下藥,你要給德妃及她身後的郝家一個交代,你的後宮和德妃的身邊多的是替罪羊,根本不需要她當出頭鳥,你要對雲澤殺雞儆猴,關了一個月妃只會越發激起雲澤皇族民衆的逆反,這根本就是适得其反。”

炎璟帝面色也沉了下來:“朕自有打算,你無需再說服朕,況我回來之時已經派人前往月華宮宣旨……”

話未及說完,只覺眼前黃影一飄,安子淵已飛身出了門外,直奔月華宮而去。

————

“娘娘?娘娘?”翠西焦急地扯了扯雲嬈袖口,提醒她接旨。

雲嬈沒有反應,面色煞白煞白的,有些失神。

曲小蠻擔憂地往雲嬈望了眼,心裏的擔心不亞于翠西,前一刻明明還好好的,下一刻突然降旨說月妃涉嫌毒殺皇上龍兒,罪大惡極,特交由刑部審訊,皇上的态度前後變化之大,着實令人心寒。

只是現在不是探讨皇上為人之時,持旨的公公已面露不耐之色,扯着尖細的嗓子朝跟在身後的侍衛呼了聲:“扣起來。”

尖細的嗓音終于将雲嬈回過神來,面色依然是慘白的,眸色卻很平靜,只是往持旨的公公望了眼,抿了抿唇:“臣妾接旨。”

而後站起身,沒有一絲辯解甚至是反抗,默默深處了雙手。

侍衛上前來,眼看着手中鐐铐就要铐到雲嬈手中,一道勁風從身後襲來,硬生生将來兩名侍衛從雲嬈身邊隔開。

雲嬈下意識擡眸,便見那道明黃的身影疾步而來,她認得那眼神,雖披着炎璟帝的外皮,卻依然是安子淵無誤。

其他人瞧見安子淵,紛紛下跪行禮。

安子淵眸色很沉:“全部退下。”

持旨的李公公猶豫:“皇上,那月妃娘娘還要不要……”

“退下。”安子淵厲聲道。

在場所有人全都帶着滿腹疑慮默默退下。

雲嬈也是滿心疑慮,疑問的眼神望向安子淵,他既已下旨逮她入獄,此時又過來作甚?

“聖旨不是我下的。”似是明白她心底的困惑,安子淵輕聲解釋,抓過她的手,替她把脈,“沒事吧?”

雲嬈搖了搖頭,還是不解地望着他,卻未及開口,“參見皇上!”一道道參差的聲音已自屋外響起。

雲嬈下意識望向安子淵。

安子淵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手往臉上一抹,慢慢撕下了那道面具。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炎璟帝出現在門口,面色也很沉,身後跟着幾名侍衛。

不用想也知道眼前的便是真正的炎璟帝。

雲嬈下意識起身行禮,炎璟帝已眸色一凝,冷聲下令:“将月貴妃帶下。”

58

安子淵面色一冷,擡起一只手将雲嬈護在了身側,冷眸望向炎璟帝:“皇上莫不是想要草菅人命?”

炎璟帝亦是冷眸望他:“子淵,朕自有定奪。”

朝身邊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紛紛上前。

安子淵将雲嬈擋在身後,大掌扯下床幔,灌了內力,床幔便化作利刃襲向上前來的侍衛。

侍衛看是安王府世子,盡管有皇上命令在身,卻也不敢真的動起手來,一時間有些被動,打着打着便停了下來。

雲嬈看這架勢,不願安子淵為她與炎璟帝反目,況且伴君如伴虎,炎璟帝是帝,他是臣,即便是兄弟,他這般忤逆,炎璟帝總還是不樂意的。

她輕輕扯了扯安子淵的衣袖,低聲道:“我跟他們走。”

安子淵将她往身後推了推:“別說傻話。”

冷眸依然緊盯着炎璟帝。

炎璟帝眼裏也動了怒:“吩咐下去,派人好好看着月華宮,沒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拂袖而去。

“皇上。”雲嬈突然出聲,喚住了炎璟帝,“雲嬈願随刑部而去,配合刑部調查。”

炎璟帝腳步停了下來。

安子淵略惱地望向她:“這會兒你逞什麽英雄?德妃之事要查也是從她身邊的人查起。”

“安子淵。”雲嬈朝他露出一個淺笑,“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若你一味這麽袒護我,外人只會愈加認定我就是下毒之人。”

安子淵依然緊抓着她的手臂,聲音有些緊:“你以為這去刑部是鬧着玩兒的?你這一跟着去就是要被打入天牢,事情不是你做的,你去遭這罪做什麽?”

況且她的身子也經不得天牢惡劣環境的侵蝕。

炎璟帝望安子淵一眼:“月妃總還是朕的妃子,朕早已說過了,在真相未出爐前,既然德妃及她身後的郝家已經認定是月妃所為,朕總要先給他們一個交代,打入天牢審訊只是一個幌子,即便在天牢裏,月妃住得也不會比這月華宮差多少。”

安子淵還是想反對,雲嬈已轉身望着安子淵,微微一笑:“我不會有事的。今天這禍事也是我多事招來的,若是你真有心為我洗刷冤屈,那便讓刑部好好調查清楚,扁太醫或許也有他的苦衷。”

安子淵嘆口氣,手掌落在她肩上,将她往懷中壓了壓:“我陪你過去。”

炎璟帝皺眉,想要阻止,安子淵已先開口:“子牧,這已是我最後的讓步。”

當他以名諱喚他時,炎璟帝便知他是以一個兄長的身份在要求他,而不是以臣子的身份在請求。

炎璟帝答應了下來,沒有真把雲嬈打入天牢,只是将她軟禁在了月華宮中,除了安子淵,任何人不得出入。

雲嬈被押入了天牢,雖是天牢之中,炎璟帝果沒有食言,還讓差人天牢收拾得幹幹淨淨,換上了舒适的床褥,布置得與雲嬈的房間相差無幾,除了不能自由出入,在這天牢中倒也沒什麽不好。

安子淵看着還是皺眉,想要把雲嬈帶回去,但見雲嬈堅持,也就由了她,白日去調查德妃的事,晚上回來陪她,平日吃喝用度的東西都是專人經手,非他親自确認過都不會送入天牢之中。

雲嬈在天牢裏待得也還習慣,安子淵白日雖忙,卻還是定時差人給她送藥過來,她的氣色漸好,肚子也沒有太大反應,胎兒在腹中很是安靜,不會折騰她,反倒是安子淵,人卻日漸蒼白憔悴,雲嬈看在眼中,卻別無他法。

這日,安子淵陪她用過早膳後便出去了,炎璟帝意外來獄中探她。

雲嬈對于炎璟帝的到來很是意外,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眉目不動地聽他道來來此的目的。

“你不是真正的惜月公主。”炎璟帝開門見山。

雲嬈心裏一驚,面色未動地望向炎璟帝:“皇上何出此言?”

“雲姑娘不必瞞朕。”炎璟帝淡道,“是不是真的惜月公主你心裏有數,朕今日來也不是要追究你假冒惜月公主入宮之事。”

雲嬈訝異望向他。

“雲姑娘,德妃之事朕也并非要徹查到底,更沒想着非要拿你當替死鬼,但是你也看到了,子淵這些日子因為你日漸憔悴,他在以他的命換你的性命。朕不知道他為何要如此做,但是他是朕的好兄弟,也是朕的好臣子,朕斷不能讓他為了一個女人而置自己生死于不顧。”炎璟帝望向她,“你懂朕的意思嗎?”

雲嬈平靜迎向他的眼眸:“皇上是要賜雲嬈死罪嗎?”

炎璟帝唇角勾了勾,一個淡諷的笑意在唇角泛開:“賜死你他不得把我這江山鬧得天翻地覆,他手中的巫族暗勢力可不比我這兵力弱。”

“那皇上是想要雲嬈自裁?”雲嬈望着他問道。

“你會嗎?”炎璟帝亦盯着她的眼睛,問道。

“會。”雲嬈答得平靜而幹脆,“雲嬈也不願看着他因我而死,他是皇族世子,雲嬈賤命一條,若是能換得他活下來,雲嬈死而無憾。”

炎璟帝盯着她,似是在研判她話中的真實性。

雲嬈亦靜靜地迎着他審慎的目光,不閃不避,不卑不怯。

“你就不怕死?”炎璟帝問,問完又覺諷刺,她若是怕死,又豈會如此平靜坦然地說出這麽番話來。

雲嬈盯着他唇角自嘲的笑,抿了抿唇:“皇上,雲嬈有個不情之請。”

“說。”

“雲嬈死後,請皇上饒過雲嬈的兩位貼身侍女,并準許她們出宮。”

炎璟帝盯着她望了許久,答應了下來。

雲嬈取出一瓶藥,遞給炎璟帝:“這個,望皇上能讓他服下。”

炎璟帝垂眸望了眼,伸手接過:“這是什麽?”

“或許能讓他忘卻痛苦的藥。”

炎璟帝收了下來,盯着她的眼睛:“雲姑娘,其實朕并不是非要你死不可,只是子淵這身子再經他這麽瞎折騰下去,他必定活不了,朕勸不動他,只能拿你開刀,若是你們真的有緣……”

炎璟帝無奈笑了笑,沒再說下去,轉身出去了。

雲嬈在牢裏癡坐了一天,撫着依舊平坦的小腹。

安子淵過來時便見一個人坐在桌前發呆,身上也未披什麽外套,忍不住擰了擰眉,過來拿起一旁的披風:“這牢裏寒氣重,怎麽不多披件衣衫?”

說話間披風已經罩了下來,安子淵也已抓起她的手腕,習慣性地給她把脈。

雲嬈看着他日漸清瘦的臉頰,垂下眼眸,盯着他握着手腕的手,白皙的長指有些病态的蒼白。

“怎麽樣了?”看他把完脈,雲嬈輕問。

“好些了,胎兒很穩定。”安子淵答道,雲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敷衍她,每次給她把脈後他都是以這句話打發她,藥卻還是源源不斷地送過來。

雲嬈也不追問,只是擡眸望他:“德妃的案子怎麽樣了?”

安子淵沉默了會兒:“可以确定熏香是德妃私自替換掉的,而且據我的調查看來,德妃自嫁入宮中後,身子一度不适,一直由太醫署的年輕太醫柳太醫給她診治,柳太醫也經常出入德妃宮中,兩人是否有何私情現在不好說,但子牧那邊應是知道些什麽的,如若不然不會只是要給她和郝家一個交代,而是要遷怒于人了。現在主要是扁太醫那邊一口咬定熏香是你差人送過去的,他不肯松口,子牧便卡着這個案子不放,所以還是得從扁太醫那兒入手,扁太醫那人一根腸子通到底,軟硬不吃,還是得多費心心思,只能再委屈你兩日了。”

雲嬈笑了笑:“我沒事,在這裏挺好的,你也別太累着自己。”

扁太醫她也是有些了解的,初始會說那番話大概是真把安子淵誤認為炎璟帝,真以為他要江山不要美人了,不惜以下犯上,非得把她這紅顏禍水給整沒了才甘心,如今大概是受了炎璟帝威逼,再加上也是不願看着好好一王爺為着一個女人糟蹋自己,也就幹脆陪炎璟帝把這出戲演到底了。

無論她願不願,或許從十年前開始,她便是已注定不該活在這世上的。

心底幽幽地嘆了口氣,雲嬈垂下眼眸,沒再說話。

安子淵敏感察覺到雲嬈的異樣,垂眸望向她:“怎麽了?不舒服嗎?”

雲嬈擡起頭,沖他露出一個淺笑:“沒有啊,只是有些感慨而已,那日也是我多事,看着德妃竟覺得可憐,如今鬧得這般境地,還得你為我擔心。”

安子淵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瞎想。”

語氣卻是極柔的,甚至是淡淡的滿足的,自那日她失控後,兩人關系較之前便好了許多,雖然依然會小心翼翼地回避着某些問題,相處卻是極其融洽的。

雲嬈赧顏地吐吐舌:“孕婦容易多愁善感嘛。”

安子淵已很久沒見着她如此輕松的模樣,一時間看得有些怔然。

雲嬈不解望向他,安子淵已俯下頭來,雙唇試探性地輕印上她的唇。

雲嬈只是僵硬了會兒,雙臂便已纏上他的脖子,摟着他,主動回應他的吻。

她的回應反倒讓安子淵愣了愣,而後發狠地将她揉入懷中,重重地吮着她的唇,雲嬈也緊緊纏着他,舌尖糾纏着他的舌,失控地與他擁吻,吻着吻着臉頰卻已一片濡濕。

安子淵放開她,垂眸望她:“怎麽了?”

雲嬈搖了搖頭,喉嚨壓着哽咽,有些難以自抑,什麽也沒說,只是又吻上了他的唇,安子淵反客為主,彼此都有些失控,好在安子淵還殘存着一絲理智,顧忌着她的身子,在緊急關頭停了下來,擁着她睡了一宿,許久以來的惶恐不安,在這一夜竟奇異地被撫平了。

安子淵醒來時便見雲嬈也已清醒過來,正盯着他望,似是有些失神。

安子淵在他唇上輕啄了口:“怎麽了?心事重重的?”

雲嬈沖他露出一個笑容:“沒事啊,只是很久沒這麽平靜過了,有些感慨。”

安子淵也露出一個笑,在她唇上又親了親,摟着她躺了好一會兒才有些戀戀不舍地起身,陪她用過早膳和午膳,雲嬈想着他還要去扁太醫那兒,便催道:“不是約了扁太醫嗎?別太晚過去。”

“嗯。”安子淵輕應着,冷不丁在她唇上印了個吻,手撫着她的發絲,“多休息一會兒,明日我定讓你風風光光地出來。”

雲嬈擠出一個笑容:“嗯。”

安子淵在她唇上印了個吻,這才放開她,出了宮。

人剛到宮外,一道黑影如影子般在身後出現。

“這些日子有誰來看過月妃娘娘嗎?”

“沒有。”黑影恭敬應道。

“好好看着,有情況向我彙報。”

淡聲吩咐完,安子淵這才去了扁太醫那兒。

扁太醫依然是恭敬有禮的起身相迎,他身形矮胖,圓圓滾滾的,起身時總頗為艱難。

安子淵在他對面落座,清清冷冷的眼眸便瞥向他:“扁太醫想好了嗎?”

扁太醫偏頭望他,一臉正氣:“微臣不是已向刑部都交待清楚了嗎?”

安子淵望他一眼,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慢悠悠地飲了一口,也不說話。

扁太醫被他那一眼瞧得有些心驚,看他不說話,也不敢多言。

兩人就這麽默默地坐了半晌。

“扁太醫這府中的茶是越飲越有味道。”許久之後,安子淵似是終于品夠茶了,感慨道。

“王爺喜歡便成。”扁太醫幹笑着應道。

“太醫老家也是用這種茶?”安子淵問道。

扁太醫臉上笑容有些挂不住。

安子淵似是沒察覺他的神色變化:“前兩日本王差人去老太醫家鄉走了一遭,看太醫孫女煮得一手好茶,正巧這醉倚軒如今缺着個會煮茶的人兒,本王便讓太醫孫女過來幫上一忙。”

扁太醫面色丕變,早已忘了尊卑,拍桌便吼:“安子淵你……”

扁太醫就一個孫女在鄉下居住,長得貌美如花,卻個性單純,他一向寵愛有餘,讓她遠離京城便是怕她在京裏被狂浪之徒看上,到時惹禍上身,也不願她嫁與京城貴胄或是嫁入宮中被糟蹋了,這才瞞着朝廷衆人,衆人皆以為他孤身一人,如今卻不想被安子淵給扒了出來,還送到了赫赫有名的青樓醉倚軒,這叫他怎能不氣。

安子淵慢悠悠望他,面色平靜:“太醫莫要動氣,人本王剛接來這京中,正想着今晚送過去,想來老太醫與孫女兒也許久沒見,晚上不如随本王去醉倚軒走一趟,也順便放松放松?”

“你……你……”扁太醫氣得一張老臉通紅。

安子淵悠悠然地放下茶盞,起身便要離去。

“等等。”扁太醫咬牙出聲。

安子淵停下腳步,轉眸望向他,正欲開口,“公子。”一聲急切的喚聲恰在此時響起,話音未落,無常已踉踉跄跄地闖了進來。

“什麽事?”安子淵眸色一凝,望向他。

“出……出事了……”疾步本來的緣故,無常氣都沒喘勻,“天牢起火,雲……雲姑娘……”

安子淵面色丕變,沒等他說完,身形一閃,身形已急掠而去。

——-

安子淵趕到天牢時,眼前已被一片火海彌漫,紅豔豔的火光映得整個天空紅彤彤的發亮,沖天的濃煙彌漫着整個皇宮,凄慘的哀嚎聲、慘叫聲在“茲茲”的火聲中此起彼伏,場面慘烈。

安子淵本就慘白的臉色在看到那一大片火海時幾乎血色褪盡,整個人如同雷擊,高大的身形晃了晃,一雙黑眸被火紅的烈焰染成嗜血的通紅,幾乎想也沒想,身形一動,便要往火海中沖去,卻被人從兩側擋了下來。

“火勢太大,王爺萬不可靠近。”

“放開!”安子淵瘋了般掙紮,兩掌一揮,巨大的內力便襲向兩邊,也不管是否誤傷人,手腳剛得以松開,便瘋了般欲往火海中沖去,面色赤紅,雙眸赤紅,炎璟帝從未見過這樣的安子淵,面色一變,急聲吩咐:“把王爺攔下來。”

大波的侍衛湧過來,生生攔着安子淵的腳步,卻又一波一波地被掃落在地。

安子淵赤紅着雙眸,滿眼看到的只是那愈燒愈旺的大火,以及那漸漸低弱下來的慘叫聲,滿心被濃濃的絕望占據,稍早離開時那一抹白色倩影還清晰刻在心底,如今卻已在那熊熊烈焰之中。

眼看着就要到火場中,安子淵後腦沉沉一痛,赤紅的雙眸瞬間被絕望和恐懼充斥,想要掙紮着往裏沖,卻抵不過後腦重重的一擊,所有的意識在那嗜人的火光中慢慢堕入黑暗中。

59

一年後

清晨,春日的陽光暖暖洋洋地灑下,将整個安王府染得一片祥和寧靜,卻又有些沉悶,這種沉悶自一年前開始便一直持續了過來。

安子沫今日回府小住,這一年來她常回來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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