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莊郎君。”公孫月微微一笑,又道:“是有喜事。”
至于喜事是什麽,她就沒有說了。
莊晟眼角一挑,道:“聽說左将軍今日上門,不知這喜事,可是與他有關?”
他看着公孫月,狐貍眼微眯,意味深長。
公孫月桃花眼微睜,反問道,“這事,與莊郎君無關吧?”
說是問,可卻又帶着輕嘲。
莊晟神情一頓,然後就笑。
“是我唐突了,”他看着公孫月順勢改了口,心中愈加的可惜,這樣高傲直接,毫不溫婉的性子,可真是有趣極了。可惜,不能帶回家去,藏在院裏。
公孫月輕笑一聲,沒有多說,點點頭就直接離開了。
兩人錯身而過,公孫月未曾回頭,莊晟卻站定,看了公孫月好一會兒。
“可惜,真是可惜。”他搖頭說,說罷,就又笑。
采青悄聲禀報了莊晟的神情和所說的話,公孫月柳眉微動,若有所思。
可惜?
是夜。
烏雲翻滾,天空暗沉,一場大雨即将來臨。
公孫家燈火連天,婢女們來回穿行,絲竹聲起,雲袖飛揚,公孫家擺宴,為範承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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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紹稍坐片刻,便就離去,将事情都交給公孫弘兄弟倆。
範承不過是範家郎君,還夠不上讓公孫紹這個公孫家家主親自相送。
公孫月一種郎君娘子們全都在宴,算是給足了範承顏面。
期間,發生了一個不小不大的插曲,那就是莊晟也決定和範承同一天離去。
第二日。
範承上船,莊晟坐上馬車,離開了漳州城。
城門口,幾個不起眼的人互視一眼,消散在人群之中。
下午。
陰晴不定了一整天的天氣,大雨滂沱而下。
一時間,天地間只能聞見嘩啦啦的大雨聲。
後院,灰衣人取下鷹隼腿上的竹管,讓人取了上好的生肉好生照顧這鷹,邊急匆匆的打開竹管看了眼裏面的紙條,而後面色忽變。
“家主,莊晟追丢了。”他低下頭不敢直視公孫紹,低聲說道。
“怎麽回事?”整揣摩着棋局的公孫紹指尖一頓,轉而把棋子放進罐中。
“探子回報,馬車中的人不是莊晟,對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車隊。”灰衣人一五一十的說。
“……我知道了。”公孫紹默了一會兒,沉聲道,然後又說:“找。”
“是,”灰衣人不敢耽擱,立即轉身出去,好生安排。
書房中安靜了片刻,又有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的出現,說:“長春書院共有十三位學子離開,分別前往各處,暫未發現端倪。至于其他和範莊二人接觸過的人都無甚異動。”
“查。”公孫紹神色不變,沉聲說。
黑衣人退下,室內再次安靜下來。
“會是誰呢?”公孫紹若有所思。
一場大雨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倒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又下了兩天。
天放晴了。
四月十二,上吉日,宜出行。
左淵請了闫家家主上門,交換庚貼,定下婚事。
左淵和公孫家三姑娘定下婚事這一消息,幾乎只用了半日時間就傳遍了漳州城。
一衆人驚愕有之,疑慮有之,羨慕有之,失望亦有之。
坐在廊下,輕輕搖晃着手中的團扇,公孫月眼波流轉,皆是笑意。
不知不覺,已是初夏,天開始熱了。
“姑娘,婢子已經将信遞給左将軍了。”采青悄無聲息的出現,低聲恭敬道。
她神色不似從前般淡然,倒有些恍惚。
公孫月笑着點點頭,目光不自覺掃了一眼她,不由微訝,說:“你這是怎麽了?”
采青立即回神,而後說:“姑娘,我剛剛去送信,離左将軍尚有二十步的時候,他就發現我了。”
——
公孫月手中的動作一頓,下意識看向她。
“他發現你了”她聲音微揚,驚訝無比。
采青默默點頭,有些懷疑人生。
自從她修煉默訣有成後,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快就發現了。
“看來他的武功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高。”公孫月若有所思。
采青沒有做聲,采藍快步走了過來,說:“姑娘,我回來了。”
公孫月立時看了過去,示意她繼續說。
“四姑娘聽說了您和左将軍的事後,先是嫉妒,然後莫名其妙的就笑了。”采藍老老實實的說。
公孫月柳眉一揚,說:“笑?”
采藍點點頭,屬于哦:“對啊,但是她笑的好奇怪。”
公孫月思索了一下,說:“你繼續盯着。”
采藍領命,跟着退下。
公孫月轉了轉手裏的扇子,心思急轉。
公孫冉這個反應,不對!而且,她這些日子也太老實了些,竟然絲毫沒有鬧。她明明以嫁給郭陽為豪,可為什麽婚事定了之後她這麽安靜?
诶呀,好麻煩啊。
公孫月拿扇子敲了敲頭,只覺得這些事湊仔一起,就像一團亂麻,她根本找不到頭緒。
算了,這些事還是交給那些聰明人吧,她估計就适合坐在這兒吃吃喝喝,等結果就好。
初夏的天,太陽愈發的大了。
稱心院。
公孫月擡頭看了眼着三個字,嘴角一勾,露出抹笑意。
稱心如意?
嗤——她心中微諷,只覺得着公孫冉着實可笑,自己擁有的不珍惜,偏偏要去祈求自己沒有的。
君不見,這世上多少人連飯都吃不飽,公孫冉生在公孫家,錦衣玉食的長大,卻還是不滿足,總是想着和她較勁,着實是不知所謂。
看門的幾個婆子忙不疊的低下頭,不敢直視,恭恭敬敬的喚了聲三姑娘。
“四姑娘這些時日如何?”公孫月目光掃過這幾人,淡聲問道。
這還是公孫冉和郭陽的事發之後,她第一次來看公孫冉。
婆子不敢耽擱,立即說:“四姑娘剛進去的時候一一直很安生,只前些時日忽然就鬧騰起來了。”
“什麽時候開始鬧騰的?這其中又有沒有異常?”公孫月直接問道。
婆子有些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跟着好生想了想,最後和另幾個婆子談論過後,才報出了一個日子,至于後面一個問題——
她糾結了一下,沒有再說。
公孫月想了想,便就推算出這分明就是郭盛來的那天,看婆子的模樣,她立即就問:“怎麽了?有話就說。”
婆子遲疑了一下,這才上前,壓低了聲音悄聲說:“不知道是不是婆子我多心了,有那麽一天下午,四姑娘特別安靜,竟沒有鬧騰。”
“哪一天?”公孫月精神一震,立即追問。
婆子就報出了一個日子。
眼眸輕眯,公孫月腦中急轉。
若沒有記錯,這便是郭盛離開漳州,也就是她遇刺那天的日子。
是巧合嗎?
“開門,我要進去。”将所有疑問壓在心底,公孫月擡起頭,下巴一點,說。
婆子不敢耽擱,立即就打開了門。
公孫月擡步進門,眼角一掃只見一個婢女急匆匆的往院內行去,只留下了一個背影。
她也不在意,施施然進了門,等走到正房處,就見公孫冉小臉蒼白,微微一笑,說:“三姐姐,許久不見了,聽說你與左将軍定了親事,可真是恭喜了。”
“你可以出去了。”公孫月不想聽她這些言不由衷的廢話,直接打斷,跟着轉身,直接離去。
出去?公孫冉愣住,一時間不能回神。
仔細想想,她已經被關了将近一月了。
“等等。”迅速回神,相比這個,她還是更在意公孫月,公孫冉輕巧上前兩步,笑的柔柔弱弱,說:“三姐姐,你,你真的要和左将軍定下親事嗎?這,左講軍怎麽說也是郭家郎君的叔父,你之前還和郭家郎君有婚約,現在又要改定叔父,這傳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她一臉懇切的看着公孫月,看起來很是擔憂的樣子。
“四妹妹還有心擔心我嗎?”公孫月訝然道,又笑:“有這個時間,你不如想想,等郭家上門提親,外人得知郭陽和你的事後,你該如何解決吧。畢竟——我可沒有在婚約期間與人私相授受啊……”
她這句話說的意味深長,在場的人,卻是瞬間就都明白了。
畢竟,公孫月和左淵定下婚事是在退婚之後,可公孫冉和郭陽勾搭上,卻是在她和郭陽退婚之前的事了。
公孫冉的小臉微不可見的又白了白,她臉頰緊了緊,看着公孫月又一臉無辜的說:“姐姐,我那晚和郭家郎君只是巧遇,你和伯父真的都誤會了。”
公孫月微笑,她淡淡的看着公孫冉,不置可否。
公孫冉心中卻忍不住的一惱,她見過公孫月這種眼神,她當初上元節時在街上看百戲時就是這種眼神。
繞有興致,卻又不甚在意。
所以,她是在把自己當成個玩意來看嗎?
“姐姐,我這些時日,一直有個疑問想不明白。那晚我和郭家郎君只是巧遇而已,怎麽就正巧被伯父和你看見了呢?不知三姐姐額否為我解惑?”公孫冉看着公孫月,眼眸卻為不可查的掃視着在場的人,關注着她們的反應。
見她這樣,公孫月又笑了,甚至忍不住笑出了聲。
“妹妹看她們做什麽?是期待她們能出去後把這些話傳給別人聽嗎?”她直接挑明,看着公孫冉,只覺得可笑。
經歷了這麽多,公孫冉在某些事上,還是會有着讓她覺得有趣的想法。
“怎麽會,姐姐誤會了。”公孫冉心中一驚,忙否認道。她柔柔的看着公孫月,無辜極了。
公孫月覺得好笑極了,所以她就笑出了聲。頭上的紅翡發簪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而華貴的光芒,攢在紅翡周圍的豆大珍珠随之輕顫,又添了些許嬌柔。
“這是公孫家,我爹爹的公孫家。”她笑着說,然後笑容慢慢淡下,看着公孫冉問:“四妹妹,懂了嗎?”
公孫冉下意識避開公孫月的目光,不敢直視。
“伯父是公孫家的家主,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說着話,她又擡起了頭,帶着點倔強的問:“是啊,這是公孫家,沒什麽能瞞過伯父的視線。所以,那晚我和郭家郎君被伯父抓住,其實是被提前算計好的,是嗎?”
公孫月笑吟吟看着公孫冉,說:“是我讓你和郭陽花前月下的嗎?”
“我和郭家郎君只是碰巧遇到。”公孫冉面色不變的說。
“那可真是巧啊,碰巧你們都遣開了仆婢,碰巧你們都躲在了假山後,碰巧你們倆抱在了一起?”公孫月笑道,眼角一挑,盡是譏诮。
“若非如此,怎能說是巧合。”公孫冉柔聲說,又問:“所以,姐姐這是承認都是被你算計的嗎?”
“算計?妹妹高看你了,我的時間寶貴着,實在沒那個閑心去關注你。”公孫月一擡手,輕輕撫過鬓角。
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公孫冉無奈一笑,說:“姐姐此話可真?可莫要騙了妹妹才好。”
公孫月似笑非笑,說:“我敢發誓,我一字一語未有虛言,你敢嗎?”
公孫冉一滞,不敢接公孫月這個話,只又說:“姐姐何必這般咄咄逼人,只是,妹妹還是要說,我與郭家郎君,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如果只是這些廢話的話,我你就不用說了,我懶得聽。”公孫月直接打斷,懶得再在這兒浪費時間。
公孫冉不得不頓住,不得不道出自己最真實的目的:“還望姐姐幫我澄清一下,畢竟,這事關公孫家的顏面,若是再這般讓外人議論下去,實在不好。”
“我這人,從來不說假話。”公孫月不耐煩的說,跟着一轉身,便準備離去。
看她這樣油鹽不進,公孫冉不由的咬緊了牙,本以為旁敲側擊,用被公孫月算計這事能逼得她開口幫她澄清,誰知,公孫月竟然毫不在意。
“那便請姐姐開口,讓附中仆婢們說兩句也好。”她急急上前幾部,哀聲求道。
不論如何,她的名聲不能就這樣毀了。
若能得公孫家開口,不論別人如何猜疑,都能留有餘地。
“那你自己找她們吧。”公孫月漫不經心的說。
“姐姐和伯父不開口,她們不敢說。”公孫冉忙道。
“你說錯了,哪裏是不敢,分明是不屑。”公孫月懶得再跟她廢話,站定後回頭看她,言語如刀,徑直說:“連尋常百姓都知道禮義廉恥,不會觊觎姐妹的未婚夫婿,可我公孫家堂堂世家,卻出了這麽一位。呵——”
她只是一聲輕呵而已,未有半字毒辣之話,卻十足十的嘲諷輕蔑。
公孫冉臉一僵,她攥緊了手,到底沒忍住,咬牙道:“姐姐,妹妹心中有一疑惑,至今未明。姐姐抓住郭家郎君和我的錯處退了婚,卻又和那左将軍定下婚事,可是和那左将軍私相授受?姐姐,此事事關重大,關乎我公孫家的聲明,姐姐還需三思而後行,可莫要大意才好。”
她這一番話,可謂是推心置腹,無比擔憂了。
可說到底,其實都是威脅。
她公孫冉固然行事不端,可她公孫月也未必那麽清白。
“有一件事,你怕是不知道。”公孫月回過身,看着公孫冉,笑的意味深長,眼角眉梢,難掩得意和開心。
公孫冉不由警惕,身影不自然的往後靠了靠,便咬着牙說:“姐姐但說便是,可這事太過重要,姐姐可莫要——”狡辯才是。
“這婚事,是郭家家主提議的。”公孫月嫣然一笑,聲音宛如而悅耳。
可這道聲音落入公孫冉耳中,卻宛如響雷一般。
“什,什麽?”她卡了一下,呆呆的問道。
“郭家家主說,他兒子不孝,做出此等荒唐事,實在讓他顏面無存,愧見我父女二人,正好,他的義弟左淵,潔身自好,天資無雙,是個良配,所以再三懇求我爹爹,希望能結此良緣,不負兩家交好這些年。”公孫月一字一句說的清清楚楚,沒有絲毫含糊。
公孫冉愣神片刻,小臉忽的煞白,跟着搖晃了一下。
她不傻,郭盛既然如此說,已經能想象到他對自己該是何等的不喜,那自己以後……
“不,不可能,不是說——”公孫冉的話驟然頓住,不敢再說,跟着話音一轉,又說:“六郎乃是家主的嫡長子,他豈會這般貶低,公孫月,定是你胡說八道!”
她猛地站直,揮開了扶着她的婢女,身影又是一晃,而後咬緊了牙,顫聲說。
對的,沒錯,定然是如此。
郭陽可是郭盛的親生子,他不會這樣說的。要知道,被親生父親在外人面前說一句荒唐,和別人所說的荒唐,這其中的意味可是截然不同。
嚴重的話,郭陽可是會無緣繼承人之位。便是郭陽以後能再得郭盛的歡心,這句話也會成為一個把柄,可以讓人在關鍵時刻絆住郭陽。
但凡對這個兒子有一分喜愛之心,郭盛都不可能說這個!
若真是如此,自己這幾個月的圖謀又算什麽?豈不就全都白費了嗎?
公孫月笑的輕松而愉悅,說:“你不信,可以自己去問。這樣的事,聰明人自然明白我是不會瞎說的。”
公孫冉又是一晃,簡直不可置信。
“怎麽會,怎麽會是……”她喃喃道。
看她這般模樣,公孫月若有所思。
公孫冉不傻,她定然早就明白郭家和公孫家這樁婚事背後的意義。那她現在震驚的,自然不是這個,怎麽會是……是誰?她,不是,那就是左淵了。她聽說了什麽為何會這般驚訝?
“公孫冉,你要明白,這樁婚事,我,亦或是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爹爹的态度。”公孫月平靜的說出了這句話,然後轉身離去。
這一次,公孫冉未曾再阻攔。
她要想想,好好想想。
公孫月嘴角噙着笑,離開了稱心院。
唔,她還沒說郭盛同意郭陽和公孫冉婚事的代價,她就已經成這樣了,那等她以後知道了,不知道又會是什麽模樣。
用繼承人的位置來換這樁婚事,也不知道到時候兩人若是知道了,會是何等光景。
真是讓人期待啊。
紅豆餅軟糯的香氣散開,公孫月一口氣把今天下午在公孫冉那裏的事說完,這才問了句:“爹爹,您忽然讓我把公孫冉放出來,是不是發現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