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晚擁抱
下班後。
蘭堂前往地下停車場,開車從港口黑手黨本部離開。
他的住所離港口黑手黨有一些距離。
身為黑手黨的準幹部,蘭堂的黑色收入不會低,前幾年就給自己買了一棟隐私保護很好的獨棟別墅。他沒有情人和朋友,不雇傭保姆和仆從,一個人居住在這裏,別墅被裝修成了冷色調的歐式風格,莊嚴而壓抑。
一旦到了夜晚,窗戶鬼影幢幢,窗外花園幽深寧靜,別墅自帶恐怖片裏的氛圍。
客廳的壁爐燃燒着旺盛的火焰,時不時發出“噼啪”的聲響,高科技産品和壁爐通力合作,使得客廳暖烘烘的,而上方的挑空極高,巨大的水晶吊燈灑下明亮的光芒。
六月份多雨水,蘭堂看完一本書沒多久,翻開下一本書,便聽見了外面的雷聲和傾盆大雨。
蘭堂繼續看手裏的這本書。
這是一本介紹法國旅游地的書籍,巴黎、裏昂、馬賽、波爾多波爾等等城市皆在其中,他在找熟悉感。
雖然他判斷自己是法國人,但是在記憶不全之前,人就不能太自信,萬一他是法國移民或者僞裝成法國的歐洲人呢?說起來或許有一點拗口,他其實懷疑自己是一名戰争時期偷渡來日本的歐洲間諜,失憶後與上級失去了聯系。
外面,雨更大了,夜色濃重,玻璃窗模糊一片。
一道閃電劈下,天色驟白。
蘭堂坐在沙發上的身影有一些孤獨,蒼白,就像是覆蓋了冰霜的芭蕉葉,四周一片荒土,見不到與自己相似的同類,他已經有一段時間在書咖裏沒有得到任何卡片。
“我被放棄了嗎?”
“我還能回到我的祖國嗎?”
“八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我為什麽記不起來……”
蘭堂伸手拿起沙發邊的一頂黑帽子。
帽子舊了。
他再怎麽養護它,也無法讓它回到八年前嶄新的模樣,唯有上面繡着的“Rimbaud”讓他有了點真實感。
“我叫蘭波。”
蘭堂呢喃,說出那些法國政府會哭笑不得的認知。
假如他沒有那麽謹慎小心,而是直接莽回法國,找法國政府求助,他早就能回到法國超越者的身份。
超越者。
即,全世界最頂尖的幾十個異能力者。
每一個超越者都是國家的寶貴人才,他們的數量更是衡量異能大國頂尖力量的标準。
忽然,別墅在暴雨中停電了。
客廳的壁爐成為了唯一的光源。
正常人會害怕,而習慣獨居的蘭堂只是微微擡頭,皺起眉頭,因為自己對供暖的需求高,向來最擔心停電,別墅裏特意安裝了會自動開啓的備用電源。
蘭堂放下書,往備用電源的機房走去,還沒有走幾步,壁爐裏的火焰似乎被無形的物質壓住,“呼”得被熄滅了,他的眼前瞬間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蘭堂停在原地,疑惑說道: “敵人潛入了我家?”
這顯然是不正常的現象,一般來說是有人在搞破壞。
【如果是敵人,那就殺了吧。】
蘭堂冷靜無比。
在外表現出準幹部實力的蘭堂,這些年隐藏起來的實力遠遠超過了港口黑手黨裏的所有人。
所謂的“冰山一角”,大抵是如此。
給來者判下死刑的蘭堂十分懶惰,連摘掉保暖耳罩、提高聽力敏銳性的動作都沒有。他雙手環抱肩膀,冷得一縮一縮的,倦怠的眼眸注意着四周,一舉一動仿佛在告訴暗中的敵人:快點出現吧,你再不出現,我快要被凍死了。
然後,他如願以償了。
在窗戶邊,昏暗的環境裏出現一抹黑影。
對方無聲無息地潛入別墅,朝自己走來,腰部微動,衣服的外套搭在肩膀上,皮鞋踩在地磚上有着明顯的聲音。
一個詞:嚣張。
蘭堂:“……?”
來者慢悠悠地說道:“不許回過頭。”
蘭堂僵住,像是被觸電一般地瞳孔收縮,對方年輕的聲線給予他以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心靈的警報拉響。
熟人!
熟人!
過去認識他的人終于來找他了!
來者說道:“如果你回頭,我馬上就走。”
蘭堂克制住了回頭的想法,這種環境下根本看不清人。他身體發顫,冷汗從額頭溢出,在鼻翼一側滾落下來,分不清是怕冷還是身體在期待着這個人的出現。
是誰?是誰——是送我卡片的人嗎?
蘭堂的心思比常人複雜敏感多了,但是他害怕自己稍稍一動,對方就不講道理的離開。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蘭堂保持安靜。
阿蒂爾·蘭波很順利地走到蘭堂的身後,沒有遭到異能力的攻擊,比想象中會反抗的情況好多了。這也是自信心的一種表現,蘭堂有把握将後背露出,保住自己的性命。
阿蒂爾·蘭波借助了黑夜的優勢,隐藏了容顏,導致他同樣看不清楚對方在黑暗中的神色。憑借模糊的感覺,他确定自己居然比蘭堂要高一些。
這是個好消息。
他才不想比蘭堂矮。
阿蒂爾·蘭波試探性地撩起對方的長發,發絲有韌性,卷曲成一個大卷,放到鼻前聞了聞,味道很幹淨。
一個背對着你,站在那裏束手就擒的“孽緣”對象。
兩個世界蘭魏的糾葛纏在了一起。
他從後方抱住了蘭堂。
法國男人的身體還是老樣子,比女性要硬邦邦許多,可是阿蒂爾·蘭波多年來回避的就是這份感覺。
——男人與男人。
蘭堂用眼角去看來者,哪怕什麽都看不清,蒼白的臉頰有了少許的血絲,在擁抱之中汲取到對方胸膛的溫暖。
他的身體,他的靈魂……在歡呼,在眷戀這份擁抱。
他并不想推開這個人。
蘭堂唾棄自己:【你怎麽回事!】
蘭堂維持着鎮定,卸下防備的身體已經出賣了他,他不斷分析自己的心理變化,想要找出兩人的關系,即使這份關系都快要被人明明白白地講出來了。
“我們誰都不用看清楚誰。”蘭堂聽見背後的人玩世不恭地說道,随後,最後的微弱光線……被窗簾隔絕了。
黑暗之中彌漫起一絲緊緊擁抱下的浪漫。
阿蒂爾·蘭波對蘭堂的陌生,消融在了這一霎那。再多的計劃和惡作劇,都比不上冥冥之中的因緣,中國有一句古話說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你的異能力是叫‘彩畫集’。”
“嗯……”
蘭堂輕輕應了一聲,柔和地反問道:“你的呢?”
阿蒂爾·蘭波說道:“我不知道。”
蘭堂順着他的反應套話:“為什麽不知道?”
“大概是不想随波逐流,人人都有異能力的名字,我就偏不取一個。”阿蒂爾·蘭波開了個玩笑。
蘭堂聽他的日語裏有東京地區的口音,身體小幅度往後靠去,作為交換地問道:“你會說法語嗎?”
“會啊,我會很多語言。”阿蒂爾·蘭波切換成巴黎口音的法語,倫敦口音的英語,德語、俄語、西班牙語統統說了一遍,故意打出煙霧彈。他的手在蘭堂的腰處不安分起來,彼此試探,他當然要得到蘭堂的身體信息。
蘭堂感覺對方的手解開他的風衣扣子,一粒一粒的扣子,在對方的指尖下松開。那人的手探入衣服裏,指尖是冷的,手掌到手腕部位是熱的——是半掌手套。
蘭堂恍然後打了個寒顫,隔着襯衣,胸膛處第一次被人撫摸,對方還是一個性別相同的男人。
他的胸肌被捏了捏。
薄薄的襯衣擋不住那只作弄的手。
“你究竟是誰?”蘭堂始終關心這個問題。
“你不要動,我就會告訴你。”阿蒂爾·蘭波是一個正常的法國男人,有便宜會占,有性趣會勾搭,腦子裏是及時行樂的理念。何況,他下定決心要拿下蘭堂,把“自己”白眼狼的背叛歷史一筆勾銷。
阿蒂爾·蘭波計算了一下,他們“認識”超過一周了。
該有的鋪墊都有了吧?
兩個法國人,看對眼,再進入下一環非常合理。
背後的男人牽引着蘭堂走向沙發。
在熄滅了火焰,只剩下餘溫的壁爐前,蘭堂的腦海裏升起不解,這個人要跟自己坐到沙發上談話嗎?
下一秒,他就懂了對方要做什麽。
他的外套被脫下,男人的雙手環繞着自己的腰部,在費力地解開腰封上的繩扣,一件件脫下。
蘭堂心思疾速流轉,婉拒道:“好冷。”
“真的有那麽冷嗎?”背後的人輕聲問道,把蘭堂摟緊了一些,手掌貼在蘭堂的小腹上。
蘭堂的後背貼在與自己體型相仿的男人的胸膛前,即使很不想承認,蘭堂對這個懷抱戀戀不舍,難以抗拒,被對方越線的舉動勾起了心底塵封的火熱。
日本人太保守。
港口黑手黨裏沒有一個人追求他。
不,就算有人追求他,他也不會答應,因為他找不到能溫暖自己的人,非他自負,而是港口黑手黨裏人心涼薄,大部分人都不想做奉獻溫暖的那一方。
蘭堂迅速判斷背後之人的身高體型。
來者是比自己略高的男性,無異味,無香水味,身高大約是185cm-195cm,身穿男士西裝,有領帶,身材勻稱,手臂有很不錯的肌肉,性取向……男?
蘭堂期待地說道:“我要看你的臉。”
對方的真實容貌和鈎子一樣的勾住他的好奇心,讓他的情緒活躍起來。
“躺好,我讓你看個痛快。”阿蒂爾·蘭波把蘭堂放平到沙發上,臉貼臉,鼻息清晰,實現了自己給人看的承諾,“什麽角度都可以喲。”
蘭堂努力讓自己能夜視,雙手捧起對方的臉頰,怎麽也無法突破視覺的障礙。
黑夜,竟是如此惱人。
“你這是騙人,我要開燈……”蘭堂想要生氣,卻無法對這個人實打實的發火。他的內心浮現出無法忽略的狂喜,像是死去的泉眼活了過來,湧出源源不絕的強烈感情,好似他這麽多年在港口黑手黨裏的冷心冷情都是一種錯覺。
是愛嗎?
他過去愛着這個男人嗎?
阿蒂爾·蘭波捉住他的雙手,把對方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臉上,這一刻,他宛如夜幕下隐藏真容的神明,面對凡人,不屑于訴說自己的舉世無雙。
“我長什麽模樣,你來摸呀。”
“一定是你最喜歡的!”
蘭堂果真認真起來,去撫摸對方的臉頰、下巴、鼻梁、嘴唇,每一個細節無可挑剔,像是上帝創造的寵兒,蘭堂在腦海裏勾勒出了一個虛幻的男人的輪廓——這人的外表俊美至極。
男人的鼻梁高挺,嘴唇翹起,臉頰有着軟玉一樣的美妙手感,膚質好到極點,黑暗中洋溢着青春飛揚的荷爾蒙氣息,令蘭堂的心亂如麻,腦海裏蹦出一個念頭。
【他長大了,比以前更有男人味了。】
這一刻,蘭堂的DNA動了。
何為“一見鐘情”?
這大概就是了——他的手掌心裏冒出熱意,驅散了八年來苦苦掙紮的寒冷。
“我好不好看?”阿蒂爾·蘭波的眉眼又純又欲,寫滿了蘭堂看不到的狡黠,回到了少年時期飛揚的神采,“你跟我睡一次,我就告訴你名字。”他叼住蘭堂的食指,舌頭一卷,牙齒細細的研磨,酥麻到了蘭堂的神經。
快速取得信任的方式,就是發生親密關系!
阿蒂爾·蘭波接觸蘭堂的目标有很多,為了撤銷國際通緝令,為了彌補背叛,為了更好的活下去等等,但是終究……是相信了蘭堂的品行,他願意讓自己再“傻”一次,陷入命中注定的感情裏,打破餘生不再碰男人的誓言。
愛情的苦,他品嘗過,流淚過,憎恨那人的猶豫不定。如今,他想看一看,在沒有妻子和世俗的約束下,蘭波和魏爾倫之間有沒有第二種結局。
蘭堂的身體寂寞多年,輕微瑟縮一下。
作為歐洲人,天性就不會保守,僅僅是他在日本社會的熏陶下懂得了含蓄。
蘭堂冷靜的靈魂被對方拉入了紛亂的紅塵,渾身的細胞自覺興奮起來,想要反壓對方,可惜被人按住了肩膀,又壓回了沙發上。
在雙唇觸碰之前,蘭堂聽見了一句好似來自空靈世界的低語。
“這世上,只有你願意讓我騙。”
阿蒂爾·蘭波代入了過去、代入了這個世界的身份,蘊含着說不清的複雜和糾葛。
——你是誰?
這個問題,在雙方心中有不同的解答。
阿蒂爾·蘭波:【另一個屬于自己,單身未婚人品好的戀人。】
蘭堂:【失憶前,與我有深刻羁絆的人。】
蘭堂心頭酸澀,這就是世人口中的舊情難忘吧,失去記憶也不會無動于衷。
他被這個陌生人蠱惑了。
如同飛蛾撲火,明知道不該……卻忍不住。
一夜荒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