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藝術家都是一群怪人。
玩的好的那群人,被外人視作瘋子俱樂部。
阿蒂爾·蘭波對瘋癫的畫家不陌生,十九世紀末是怎樣瘋狂的年代?大家勇于展現自我,突破自我,沉迷于苦艾酒的幻覺裏,死後成名的畫家梵高,他聽說對方把半個耳朵給割掉了。
晚餐是在一家需要預約的餐廳,阿蒂爾·蘭波在蘭堂家的旅游雜志上看到過它的相關介紹。
适合約會,朋友聚餐。
各國風情的代表菜,在這裏都能品嘗到。
阿蒂爾·蘭波有注意到奧斯卡·王爾德沒有去填寫預約名字,全程是對方的跟随者在幫忙,說明對方不止是一個很閑的畫家,還可能是個富二代。
奧斯卡·王爾德把切好的牛排放到他面前,就像是做客一樣,主人總是會把最好吃的菜品給客人品嘗,不然會被視作不友好、不熱情。
阿蒂爾·蘭波開口:“你是愛爾蘭人嗎?”
奧斯卡·王爾德彎了彎眼睛:“是的,你怎麽猜出來了我的出生地?”
阿蒂爾·蘭波邊吃邊說:“我去過愛爾蘭,那是一個熱情好客的國家,喝過你們當地的黑啤酒,對了,你們還在鬧獨立嗎?”
奧斯卡·王爾德:“……”
這話,好危險啊!
奧斯卡·王爾德慶幸自己把侍從趕走,沒有讓對方待在包廂裏,不然第二天就要傳到女王耳邊。
——超越者王爾德在和別人談愛爾蘭獨立。
奧斯卡·王爾德趕緊扯開話題:“我離開愛爾蘭已久,平時就留在倫敦生活。”
阿蒂爾·蘭波驚訝:“愛爾蘭和倫敦很近的吧。”
奧斯卡·王爾德哽咽道:“我們不談這個。”
“畫家先生連談政治的想法都沒有?”阿蒂爾·蘭波嗤笑,在關心國家大事上,二十一世紀的人不如十九世紀的人敢發言,“越活越不如過去的人了。”
奧斯卡·王爾德毫不尴尬,優雅的用餐。
在粉色西裝的打扮之下,人比花嬌,他企圖用美食和走在時尚前沿的外表轉移阿蒂爾·蘭波的目光,畢竟阿蒂爾·蘭波的打扮不算特別得體。
奧斯卡·王爾德報出自己的中間名:“模特先生,我是芬葛,這是我在畫家行業的名字。”
他特意捕捉阿蒂爾·蘭波聽見名字的變化。
——沒有變化。
阿蒂爾·蘭波無所謂道:“我是阿蒂爾·蘭波,你可以叫我蘭波,随便怎麽稱呼都可以。”
奧斯卡·王爾德一愣,敬佩三分。
不愧是暗殺王,你比我還要嚣張,頂着已故的老搭檔阿蒂爾·蘭波的名字!
沒錯,奧斯卡·王爾德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繪制了對方的人物圖後,他沉浸于驚豔之中無可自拔,身體主動邀請對方來吃晚餐。回過神,他便發覺不對勁——自己的模特先生可不是什麽普通人,那張臉分明是法國通緝令上的暗殺王啊!
奧斯卡·王爾德為自己的膽量點贊,意識到對面坐着的“普通人”是暗殺王後,不驚反喜,透過表象看到真容,覺得今天就是絕佳的偶遇!
英國超越者與暗殺王共進晚餐,多麽棒的一餐。
奧斯卡·王爾德決定了,自己要銘記兩人的相遇,他們見面的那個花壇,可以命名為“奧斯卡的花壇”,最好趁着對方不認識自己,拉近關系,看看能不能把對方留在自己這裏過夜。
什麽追求不到美人的苦惱,統統不翼而飛,他被畫像裏的阿蒂爾·蘭波迷住了。
“蘭波,來品嘗這道意大利調味飯。”奧斯卡·王爾德眼波蕩漾,又是幫忙舀起一勺,又是倒酒,行為自然而然,把常人的讨好演繹的很高級。
阿蒂爾·蘭波逐漸适應下來:“芬葛先生,你是我見過最熱情的愛爾蘭人。”
這一點,英國超越者們都深有體會。
英國最佳好同僚的獎項,必須頒發給花式舔人的奧斯卡·王爾德,威廉·莎士比亞戲稱他是“小甜甜”,指王爾德在他們面前都是甜心。
對于所有長得好看的同僚,奧斯卡·王爾德充滿了善意,主動加班,噓寒問暖,無條件地為他們說好話,不在乎他們的冷臉,誰不豎起大拇指。
看久了英國同僚,奧斯卡·王爾德對法式風情有着極大的新鮮感,彩虹屁源源不絕。
“你來自哪個國家?養育你的國家一定很美麗。”
法國很美√
“你的頭發是怎麽保養的,看上去非常有光澤度,發尾像是奶金色,你的雙手非常适合彈鋼琴……”
殺人的手,既危險又迷人√
“你喜歡吃點心嗎?甜的還是鹹的,我覺得夏天适合吃冰冰的,甜甜的布丁,你吃起來的樣子,肯定能讓我的心也甜起來。”
暗殺王的笑容好好看√
“你認為我肉麻?不,這是我的真心話啊!”
比真金都真√
奧斯卡·王爾德再一次看到了阿蒂爾·蘭波的噗嗤一笑,面具都無法阻攔那份甜美之感。
阿蒂爾·蘭波笑起來的時候,有着純真又放肆。
人類總是矛盾的聚集體。
奧斯卡·王爾德心想:就像是我,見過了阿爾弗萊德·道格拉斯,還是會震撼于法國人的風姿。
如果說小道格拉斯是美神手裏的玫瑰,綻放在驕傲的時刻,連利刺也顯得是一種裝飾物,那麽阿蒂爾·蘭波就是下界游蕩的神明,一路走來,風與大海為他相送,乃是波瀾壯闊的氣場。
“芬葛,你從油畫裏看出了這麽多?”阿蒂爾·蘭波不是什麽傻白甜,對方轉變得突然,令他好奇起是怎樣的一個過程,“我的背影,有特殊之處嗎?”
奧斯卡·王爾德張口既來,編造得混若天成:“你坐着的時候,脊梁不是很筆直,率性自由,你的四肢比例好極了,猶如松弛下來的一張弓,讓人期待繃緊那一刻的美感……”
阿蒂爾·蘭波不知不覺停下咀嚼,托着下巴,用明亮的雙眸盯着這個人的誇誇其談。
奧斯卡·王爾德享受着被美人注視的感受。
他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
不做政客,不做明星,不為利益煩心,他在私底下就是一個簡單的畫家,經營着藝術領域的公司,資助那些純粹為藝術歡呼的愛爾蘭人。
阿蒂爾·蘭波為王爾德的說法而感嘆。
自己在外人眼中,是這樣的嗎?
阿蒂爾·蘭波在十九世紀末的時候,因為同性傾向,被報紙貶低,主流媒體們只肯定對來自巴黎郊區的鄉下少年說他有一雙流浪天使的眼睛。
不含惡意的誇贊,不帶偏見的評價,反而是阿蒂爾·蘭波最少接觸的東西。
在二十一世紀,他受到影帝的影響,粉絲們追在他的身後,為的是看到影帝年輕時候的美貌。
那不是喜愛他,是把他當作了代替品。
這個自稱芬葛的英國人,看到的是真實的自己,縱然戴了面具,那反倒是無視了美貌。
在奧斯卡·王爾德的期盼下,阿蒂爾·蘭波眨了眨眼,說出自己的意見:“挺新奇的,我一向不喜歡看臉的人,你通過背影認為我美,我要高聲地表揚芬葛了,你是第一個誇我靈魂的人!”
奧斯卡·王爾德連忙記住要點:讨厭看臉的人。
美人的喜好是第一重要的考題。
“我是一個不膚淺,深愛藝術的人。”奧斯卡·王爾德義正言辭,“只要你能觸動我的靈魂,我的靈魂就為你一個人歡呼,不在乎你的容貌!”
阿蒂爾·蘭波聽之任之的表情微微動容。
“為我一個人……歡呼嗎?”
“抱歉,我說錯話了,肯定也有人欣賞過你。”
奧斯卡·王爾德打自己的嘴。
“不,那不一樣。”阿蒂爾·蘭波的視線落在桌布上,桌布的裙邊宛如初戀的少女,“他們的欣賞混雜着世俗的觀點,一旦看到我的本質,他們會拔腿就跑,不屑與我為伍,說我太過瘋狂。”
奧斯卡·王爾德有點心疼,這麽好看的人,怎麽可能沒有人欣賞,法國人這麽排斥同胞嗎?
“就算是瘋狂,也不是人人都懼怕。”奧斯卡·王爾德柔情地說道,“有的人天生就毫無畏懼。”
阿蒂爾·蘭波擡眸去看這個相識不足一天的陌生人。
言下之意,你不怕瘋狂?
奧斯卡·王爾德拍了拍胸膛:“我很願意做你的朋友,只要你不嫌棄我,也不嫌棄英國,我——芬葛就是你最忠誠、最友善的朋友!”
奧斯卡·王爾德用區別于蘭堂的憂郁,健談又積極地說道:“朋友,英國歡迎你的到來!”
阿蒂爾·蘭波鼻子發酸,感受到了一段友誼的開始。
前提是自己有錢住在倫敦……眼前的畫家先生,不知道有沒有空置的房子?
阿蒂爾·蘭波放下多餘的自尊心,暗示地說道:“我沒有住的地方,很貧窮。”
“沒有住的地方?”奧斯卡·王爾德飛快地接話,比阿蒂爾·蘭波想的還主動,“我是說,我沒有追問你下落的意思,因為我是畫家,所以在泰晤士河畔的藝術區有一套別致的公寓,在那裏可以欣賞河面上落下的白天鵝和鴨子,游艇和船只也會經過……”
“公寓空置了許久,你願意來公寓住嗎?”
奧斯卡·王爾德恨不得咬住舌頭,感覺自己太着急了,一頓飯還沒有吃完,便想着留住人。
阿蒂爾·蘭波輕飄飄道:“好啊。”
奧斯卡·王爾德說道:“我太心急,你要是不願意……你說什麽?你同意了?!”
阿蒂爾·蘭波吃飽喝足,用手帕擦過嘴,一丢。
“帶我去看看吧。”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斜睨着熱心腸的畫家先生,哪怕是白吃白喝,他仍然給人被高攀了感覺。
“畫家先生口中的公寓,有多別致!”
天吶。
奧斯卡·王爾德感動了。
一幅畫,一頓飯,一次交談,他就讓心儀的美人住進自己的家裏,而且沒有任何利益瓜葛。就算是別有用心的人,都會對自己推推拖拖一會兒。
【王爾德喜歡矜持高貴的美人,要懂得藝術品鑒,不能太粗俗,更不能太主動。】
這就是世人對王爾德的固化印象。
奧斯卡·王爾德承認自己有一些這種傾向,但是人是多變的,誰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喜歡什麽樣的人。
奧斯卡·王爾德腳步發飄,帶着阿蒂爾·蘭波去公寓。
他讓侍從記住自己叫芬葛,不許上報今天的事情,除此之外,奧斯卡·王爾德什麽也沒有做,當作不知道阿蒂爾·蘭波的身份,笑吟吟地介紹公寓。
黑白為主色調,簡約風裝修,最符合時下年輕人們多變的審美,怎麽也不會過時。
在公寓寬敞的T字型大陽臺上,阿蒂爾·蘭波吹着風,抱着陽臺欄杆去看泰晤士河的景色,他的神色略帶寂寥,那一刻,夕陽落在臉頰上,多情而無情的樣子——像極了愛情原本的面目。
奧斯卡·王爾德壓低聲線,不敢大聲驚擾對方。
“蘭波,喜歡泰晤士河嗎?”
“不喜歡。”
“那你喜歡哪裏?”
“比河水更廣闊,比大江更奔騰的地方。”
“是海啊……你喜歡大海,我在國外的海島上也有房子,以後有空可以約好時間,一起去玩。”
“以後嗎?”
阿蒂爾·蘭波的手往前一撈,抓住夏天的尾巴。
風從指縫中飛走。
一旦夏天過去,就是秋天了。
阿蒂爾·蘭波偏過頭,身體傾斜成性感的弧度,腰部以下的那雙長腿,給人視覺的沖擊力。
奧斯卡·王爾德偷偷咽了咽口水,大飽眼福,把視線放在面具以下的位置——完美。
阿蒂爾·蘭波不知道他在看身材,還以為他在沉思。
“謝謝你給了我一個住處。”
“有什麽想要的嗎?我會盡量送你一份回禮。”
“朋友!別發呆了!”
阿蒂爾·蘭波拍了一下奧斯卡·王爾德的肩膀,奧斯卡·王爾德不假思索地說道:“我能追你嗎?”
阿蒂爾·蘭波說道:“不能。”
奧斯卡·王爾德大失所望,扭捏道:“為什麽?”
阿蒂爾·蘭波摸了摸臉,面具還戴着沒有錯,畫家先生的目光總是給他看透了臉的錯覺。
果然是畫技高超、角度刁鑽的靈魂畫家啊。
“因為我不想再愛上男人了。”
“啊???”
“別用絕望的表情看我,我知道你長得不差,家裏也有錢,問題是我又不看臉。”
阿蒂爾·蘭波聳了聳肩,耍了個賴,“芬葛,我親愛的新朋友,我說的是真心話,你要是覺得我說的不夠明白,這樣吧……等我什麽時候願意吻你的時候,我們再提後續。”
他無法理解奧斯卡·王爾德的追求,用熱情的火焰消減下來,稍顯倦怠的目光說道。
“真是的……愛,又不能一輩子。”
……
這就是冰冷的現實。
讓我願意去俯下身,給予吻的男人,不可能再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