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昔年
這晚的肖影沒嘗到煙的滋味，卻帶回了一杯意想不到的奶茶。
她不知道，阿萌為什麽幾次三番引她喝奶茶？今晚的奶茶，跟上次會有不同嗎？
她困惑地望着杯裏的黑色液體，既然阿萌希望她喝，那就如他所願吧！現在的她，還有什麽值得害怕？
肖影平靜地打開奶茶，仰頭一飲而盡。
角落裏，一雙綠瞳自始至終緊凝着她。
輔一踏進這房間，洛奚便沒來由感到心悸，頭痛越來越劇烈，他緩緩蹲下了身子，額上的暗綠封印閃着若隐若現的寒光。
這一切，肖影全然不知。
她只感到意識越來越模糊，身子輕飄飄的，靈魂仿佛漸漸脫離□□，穿透厚重的時光，回到極久遠的從前。
角落裏的影子，悄然附在她身上……
肖影的意識漂浮在虛空，望着曾經的自己。
這一年，她十五歲，讀初三。
四月十日這天，是莊翎生日，肖影想送她份禮物，又不知該選什麽，便拉上她一起去了集市。
“你喜歡小動物麽？”肖影忽然問道。
“哈！你看姐姐像是那種細心的人麽？”莊翎大笑，笑得沒心沒肺。
肖影疑惑地瞥了眼對方書包上大大的挂墜，上面是無數個小動物玩偶串在一起的造型。
肖影讷讷道：“我也是，從沒想過養小動物，它們的壽命實在太短，我承受不起失去後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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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着，語氣也傷感起來，莊翎看她一眼，想把她逗笑：“那你養只烏龜吧，你死了它還沒死呢！”
“……”
那天直到最後，她們也什麽禮物都沒選到，莊翎似乎并不失落，只眨着眼睛沖肖影笑：“不然這樣吧，你下本漫畫出來，給我打個八折？”
“行！我到時候免費送你一本，算補給你的生日禮物！”肖影這才松了口氣。
這個時候，她已經在靠畫漫畫賺零花錢補貼家用了。
“咦，那邊有很多人在圍觀，我們也去看看吧！”
莊翎一把拉上肖影，往前一路小跑。
“哇！是只好小的小萌貓啊！”擠進人群最裏面的莊翎忍不住嘆道。
“它受傷了，快不行了。”有熱心人趕忙對她說。
“這樣啊，哎，好可憐！”莊翎的笑容瞬間斂去，眉宇間是掩不住的難過。
“它的主人在哪？它有主人嗎？”肖影急忙向剛才的熱心人打聽。
那人惋惜地搖頭：“它沒主人，它是今早突然出現在這的，已經奄奄一息趴這一天了，沒人來管，估計過不了今晚。”
肖影蹲下來，蹙眉望着眼前的小東西。
它的身體小小的，在地上縮成一團，毛發漆黑柔軟，眼睛耷拉着，一動不動，就像生命随時會消失……
“這只貓我要了，行嗎？”
肖影忽地擡頭，目光詢問地望向衆人，“你們同意嗎？我想帶它回家，我想照顧它！”
小貓似是聽到了肖影的話，先前耷拉的眼皮這會已經擡起來，一雙碧綠的圓眼睛一眨不眨地瞧她，那畫面望着挺動人，以致于沒人發現，這貓咪詭異的眼神，并不是一只懵懂的小奶貓該有的。
“沒意見啊，那你帶它走吧！”
“禍兮旦福，生死有命，難得你有這份心，盡力而為就好！”
“是的，到時候如果救不活，你也不必太難過。”
衆人紛紛回答，言辭中都是善意的提醒。
“哪來的小死貓？瘦不拉幾的，一身晦氣！我就說嘛，今天打牌怎麽手氣這麽差，輸得簡直底褲都沒得穿！”
餐桌邊，肖影的媽媽李雪戎一邊就着鹹菜啃饅頭，一邊對她懷裏的小貓罵罵咧咧。
“媽，你能不能別這樣說話？它受傷了，傷得挺重，我不想聽到……你這樣咒它！”肖影皺眉，小聲嘟囔了句。
“嘿！你要死啦？這樣跟老娘叫板！沒聽過「貓來窮，狗來富」嗎？你還嫌家裏不夠窮？”
“趕緊哪來的送回哪去，現在就送，不然你也別回來了！”
“……”
肖影沉默地放下背包，抱着小貓匆匆出門——她得送它去治療。東區只有一家獸醫館，好在還算大。
醫生仔細給小貓做了檢查，剛要開口，驀地對上貓咪的綠色眼睛，他當即打了個激靈，聲音機械地說道：“四百塊，包治好，今晚放這，明早來接。”
肖影的目光一直關切地圍着小貓打轉，聽到能治好，而且不用住院很久，她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小心地問道：“能不能現在就開始治療？我明早來接它時再付錢，可以嗎？明早一定會一次性付清。”怕被拒絕，她趕忙補上後面那句。
“可以。”醫生無波無瀾地答她。
“太好了，謝謝您！”肖影松了口氣，腼腆地笑了，小貓的一雙綠瞳亮晶晶地望着她。
臨走前，肖影想了又想，細心囑咐道：“它可能餓了很久，能不能麻煩您，在合适的時候喂它吃點東西？”
“特別感謝您，麻煩您了！吃的額外算錢，明早我一起付給您行嗎？”
“可以。”
小貓望着肖影的背影，眼底閃過一抹狡黠的光。
黑暗之河的日子實在太無聊，成天聽那些黑色靈體說人類有多壞，撒謊成性、自私貪婪、冷漠殘忍……它很好奇，所以突發奇想來人間走一趟，想親自體驗一番。
現在，它開始慶幸自己的決定，因為，人間的一切真的很有趣——人類才不是那些家夥口中的樣子！
報刊亭裏，肖影壓低聲音，向話筒另一端的人問道：“張揚，你上次說願意出五百塊買斷我全部的漫畫，現在還算數嗎？”
那頭沉默幾秒，遲疑道：“那些我都看過了，還是算了吧！不過——”
肖影馬上詢問：“不過什麽？”
“如果你能按我要求定制一套，我還是可以付你五百塊。”
“行！”肖影答得毫不猶豫，那頭忽然笑起來，“我還沒說要求呢！”
“什麽都行！”
“我要一套共四冊，是很特別的那種漫畫，具體要求我明天到學校當面跟你說，這活你敢接嗎？”
“接！”
肖影大概明白對方在暗指什麽，仍面不改色地談條件。
“但我也有一個要求，我要你今晚先将五百塊全部付給我，我要錢急用。”
對方只猶豫幾秒，就爽快答應了。
“可以，一個月內，給我全四冊成品，晚一天都不行！”
“好。”
就這樣，肖影的生活中多了一只小貓。
她給貓咪起了名字，叫阿萌，接它回家的第一天，她就動手給它做了簡易的貓窩。
怕媽媽反對，肖影第一時間做出承諾，養阿萌的一切費用，她都會額外賺，李雪戎聞言白她一眼，随口罵了幾句，就急匆匆出門了。
一切塵埃落定，肖影這才真正放心，臉上也有了笑容。
阿萌雖然身體瘦小，脾氣卻不小，入住的第一晚就堅持不肯睡在貓窩。
肖影有些內疚：“對不起，阿萌，姐姐現在有點窮，這貓窩确實簡陋，委屈你了！”
“如果你不嫌棄，要不然跟我去床上睡？我抱着你睡，好嗎？”
“等以後有錢了，姐姐一定給你買個超級豪華的貓窩，讓你當一只驕傲的貓中霸主，好不好？”
肖影溫柔又耐心地哄着，指尖輕點阿萌的鼻子，小家夥享受得很，将臉挨着她手掌一個勁地撒嬌。
從那天起，肖影每晚都将阿萌抱在懷裏睡，家裏的被子很薄，可阿萌身上很暖，日子是從未有過的快活。
肖影也有個小小的煩惱，每次伏在小桌前畫畫，阿萌都要趴在她手邊，一眨不眨地看着。
這些漫畫是她答應給張揚的定制漫畫，那家夥口味重，指明要看人.獸系列，所以這套漫畫講的是一個妩媚少女和她養的貓妖之間的“暧昧故事”。
肖影望着阿萌那雙碧綠澄澈的大眼睛，無奈地哄道：“我的好阿萌，你去床上玩會好不好？”
“這些是你不能看的，它們對你的身心健康、很不好！”
“喵~~！”
阿萌用小爪子用力拍桌面，冷冷睨了肖影一眼，以示抗議。
“好吧，那你就待在這吧，但你不許嘲笑姐姐哦。”
肖影耳根有些發紅，低聲似自言自語地解釋：“姐姐的內心可是很純潔的，畫這些只是生活所迫，以後等阿萌長大了，就會懂了！”
哎，即使長大了，它也不會懂吧？
肖影搖了搖頭，自顧自接着畫畫，絲毫沒注意到阿萌的綠色眼瞳裏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
一個月後，如期交貨。
晚上，肖影不由抱着阿萌感嘆：“這種錢可真難賺！以後得給你吃好點，養得胖胖的，可不能再生病了！”
“我呀，是這輩子都不想再畫那種奇怪的漫畫了！”
阿萌聽了這話，突然好似生氣了一般，轉個身翻到床上，再不搭理肖影。
“……”
難道阿萌不願意長胖？肖影愣愣地想。
這天夜裏，她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裏是一處詭異陰森的黑色河流，兩岸有白霧、密林，還漂浮着成千上萬半透明的奇怪生靈，似雲似霧，看不真切。
她順着遠遠的一簇光線小心往前走，路的盡頭有一處隐秘的綠色山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