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瘋魔
肖影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早晨。
她頭痛欲裂，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發呆，而後猛地一躍而起，下意識看向旁邊的書桌。
沒有奶茶？她昨天傍晚明明點了兩杯奶茶，喝完了一杯，還剩一杯，為什麽現在全都不見了？
肖影趕忙打開手機查看訂單記錄，什麽都沒有？昨天沒有記錄？她心慌地搜索關鍵詞「黑貓茶飲」——找不到這家店！
難道是夢嗎？不可能……那麽真實，絕對不是夢！
肖影手足無措地打開電腦，在最近聯系人裏找到發小莊翎，急匆匆敲着一段話，這是她如今還有聯系的人裏，唯一一個知道阿萌的人。
肖影把昨天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了莊翎，而後忐忑地盯着電腦屏幕。
很快，屏幕上一個接一個蹿出對方的回複。
【親愛的，你先別急，我在的哈。】【你家門口有沒有監控？會不會是你昨晚喝醉了，家裏進賊了？】【我建議你先冷靜下來想一想，查看一下家裏的情況，有沒有異樣？最好還是報警尋求幫助！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肖影看着對方的回複，心裏亂極了，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她現在只想知道，怎樣才能再見到阿萌？
屏幕上消停了兩分鐘，又跳出新的回複。
【換個角度想想，即使真有轉世投胎，阿萌現在也該是個十歲的孩子，而不會是一個年輕男人，你覺得呢？】肖影怔怔望着這句話，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她酸澀地敲下一行字：【對不起，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很任性。但是我找你，只是想問，有沒有辦法再見到阿萌？】對方幾乎是秒回：【那我陪你一起想一想，好嗎？】肖影鼻子一酸，頓了會兒，回道：【我只是随口問問，你不用擔心，不耽誤你時間了。】【親愛的，別下線，聽我說一句。】合上電腦前，肖影看到莊翎的信息再次追來。
【或許是你最近連載《萌貓》的漫畫太過投入，才會陷進去。我這有一個非常資深的心理醫生的聯系方式，他或許可以幫你分析一下，想想辦法，稍等我發你哈。】肖影的眼眶紅了，快速回複：【別發，我不需要，抱歉！】莊翎猶不死心：【親愛的，你家附近有個廟據說很靈驗，我幾年前去過，有幸得一高人指點，茅塞頓開。】【如果你實在想要尋求出路，要不然也去碰碰運氣？】這回肖影回得很快，打字的手都在顫抖。
【麻煩把地址和那個高人的聯系方式發我，感激不盡！】-
晚上，心事重重的肖影在公寓樓下的商圈裏一遍遍徘徊。
只一日的光景，她就像耗盡了一生，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長發淩亂飄散，消瘦的身子仿佛風一吹就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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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置之死地而後生。”
走進樓棟之前，她腦海裏一直回蕩着這兩句——今天那個高人指點她的話。
她揣摩了整整一天，也參透不了。
究竟是不是她以為的意思？有生之年，她還有機會再見阿萌，但這機會非常渺茫，或許只有在瀕臨生死考驗的時候？
肖影靜靜望着電梯裏金色的鏡子發呆，多久沒這樣打量過自己了？她甚至覺得有一絲陌生。
心裏像堵了塊大石頭，可她明白，她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先做好自己，還有那麽多該做的事情等着她，比如——《萌貓》系列的結局。
屋裏一片漆黑，落地窗前閃着微弱熒光的貓窩顯得孤零零的。
肖影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有個音樂盒，換上新電池就能自動放歌，将它放在貓窩旁邊，她工作的時候，阿萌就不會孤單了吧？
肖影翻遍幾個箱子，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個音樂盒，她開始生自己的氣，把所有空置的抽屜和櫃子全都打開了。
而後，一個黑色的遙控器和一本小小的說明書驀地映入眼簾！
像被什麽狠狠捏了把心髒，霎時間無法呼吸。
這個公寓，當初是辦公用的設計，每戶都在室內安裝了24小時監控，入住之前，她忘了這茬，就沒卸下來……
漆黑的夜裏，肖影坐在沙發上，清晰感受着狂亂的心跳，那裏也夾雜着徹骨的無助與悶痛。
電視裏的畫面還在沙沙放着，她已看了無數遍。
眉心緊擰，望着屏幕裏的自己像淩空一樣，從陽臺回到卧室床上的樣子——那分明是有“人”抱着她，将她放上去的。
監控拍不到阿萌，自然也拍不到那兩杯神秘的奶茶，卻完完整整拍下了她自己，還有昏迷後顯然是在某種神秘力量的驅使下，說出的那個古怪的地方。
那個她甚至都想不起樣子，卻留有一絲記憶的——綠色山洞。
這一切果然不是夢！
她的阿萌并沒有消失，也沒有如她以為的轉世重生，它只是變了模樣，變成了一個疏離冷漠的黑衣男人。
他離她那麽近，卻始終不肯相認。
肖影忽然懂了，這才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的真正意思！
那麽，另一句話則說明——
她猛地起身，關掉電視屏幕，寂靜的夜裏，唯有心跳如鼓，她知道該怎麽做了！
這晚，她帶着阿萌的箱子和自己的電腦，連夜趕回了老家平炀。
夜色朦胧，天幕上繁星點點，一切都顯得那麽的靜谧與安詳。
肖影平靜打量着眼前斑駁的牆面和生鏽的鐵門，一年前，她在這個老房子裏差點把自己燒死……如今，她又回來了。
這一次，她将會住在這邊，直到完成《萌貓》系列的結局。
所有故事是從這裏開始，也該在這裏結束……
肖影沒開燈，在房間的每個角落點上蠟燭，燭光影影綽綽，照得她面容有幾分模糊。
曾經有很多年，但凡她獨自在家，都會為了省電而熄燈，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下做功課。
她曾經，那麽努力地對待生活。
肖影靠在床頭，熟練打開一瓶酒。
她是個素食主義者，也是個酒鬼，她可以像潭死水一樣日複一日波瀾不驚，也可以如喧嚣烈火，在醉生夢死裏堕落、沉淪。
她的身體裏，住着一個沒人能懂的瘋子。
除了不抽煙，她和莊翎其實沒什麽不同。
當視線逐漸失焦，迷醉浮上心頭，肖影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用蒼白細瘦的指尖，在最新一季的畫稿上，毅然敲下結局篇的标題——“那只萌貓黑化了”……
一個月後，漫畫圈掀起軒然大波。
憤怒的讀者前所未有的團結，開始大規模在各大平臺上謾罵攻擊《萌貓》系列匪夷所思的結局篇。
漸漸的，讨伐行動開始出圈。
不斷有人試圖網暴這組漫畫的原作者，指責她一定是患上了精神分裂，才會蓄意報複社會，親手毀掉自己的作品，還傷害了大批喜歡它的讀者。
肖影拿着酒杯，沉默地看新聞，忽然，她的目光被最新兩條評論吸引了：——《萌貓》系列的原作者終于被揪出來了！
“據可靠消息，她家住在平炀市，所有看她長大的鄉親鄰居都能證明，此人從小就是個變态，有過多次虐待小動物的不良記錄，多次出入少管所被批評教育。
她家房子外面，甚至被人潑了油漆，寫着「不得好死」的字樣，這是她鄰居提供的實拍照片。”
肖影靜靜看着圖片上四個熟悉的暗紅色大字，目光也仿佛穿過了十年的光陰，又回到那一天……
她眼底漸漸蓄滿冷意，握着酒杯的指節微微發抖。
不出所料地，她掃過這條評論後面的補充評論，看見上面寫着：——作者的真名叫作：肖小毛毛！你們沒有看錯，就是這麽匪夷所思的一個名字，這麽奇葩的一個人！
這兩條評論是半小時前發的，已經收獲無數點贊和轉發。
肖影看向發帖人ID：翎中小魚，這是一個她無比熟悉的ID——莊翎的小號。
肖影忽然想抽煙，想體會莊翎跟她說的，能叫人瞬間上瘾的滋味。
兩天以前，莊翎給她打來電話，問她這樣設計結局篇是什麽意思，想要幹什麽？
肖影沒瞞她，因為她是除阿萌以外，唯一一個，讓肖影過去人生感到過溫暖的存在。
電話挂斷前，莊翎只說了四個字：讓我幫你！
肖影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是一片漆黑。
她輕輕放下酒杯，起身套上長袖衛衣，将帽檐壓得極低，而後戴上大鏡框和口罩，揣着手機匆匆出門。
這段時間，她日夜窩在老房子裏，就着烈酒啃面包，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踏出這個鏽跡斑斑的鐵門。
夜晚的街道和從前相比沒什麽變化，十年如一日，唯有，巷子盡頭多出的一家奶茶店……
肖影的腳步頓住了。
她知道那個位置原本是空的，根本就沒有店面，她也知道，現在出現在那裏的奶茶店，意味着什麽。
一個月前，那個被深深震撼到的、感到心痛的晚上，她已經不敢回想。
如今，既然阿萌肯再來找她，那就一定有他的原因。
或許他已經去過綠色山洞，看到了這些年她燒的畫稿和信？那麽，他如今出現在這裏，是代表……肯原諒她？
他肯承認自己是阿萌了？
肖影深吸一口氣，低頭匆匆走進店裏。
她真的，很想很想擡頭看一眼她的阿萌，盡管變了模樣，也仍是她最親的阿萌。
可是，當一切近在眼前的時候她才明白，她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
“我想來一杯……随便什麽奶茶，都行。”
她聲音低低的，透着拘謹，仿佛稍不留神，阿萌就又會消失。
下一秒，一杯熟悉的黑色奶茶被擺在她面前，肖影定定望着杯子旁那只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那手上沒有人類肌膚的紋理，剔透得極不真實。
肖影知道，這只手很冰很冰。
“……多少錢？”她不想走，賴在原地沒話找話。
“……”意料之中的沉默。
她頓了頓，不想再待着惹人厭，只好鼓起勇氣問：“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洛奚。”是那晚聽過的熟悉的清冷聲音。
肖影吸了吸鼻子：“好。”
她的阿萌，終究是不肯認她了。
肖影拿上奶茶，匆匆出了門，背影有一絲倉皇，卻單薄而挺直。
在她身後，巷子口有一家奶茶店轉眼之間消失不見了，一切又回到本來的樣子。
肖影沒回頭，就像她在店裏時始終沒擡頭一樣。
她想，她是懂阿萌的，無論怎樣都沒關系，她可以等，一直等！
肖影自顧自想着，瘦小的身影緩緩往家走，對身後的一切毫無覺察。
比如——此刻遙遙跟着她的高大的黑影。
影子的腳步有些不穩，殷紅的唇角邊有鮮血流下，剛剛在店裏，若她再耽擱哪怕一秒，就會看到，洛奚的手已經止不住顫抖了。
一個月前，他執念爆發，傷得極重，狼狽地逃回黑暗之河。醒來以後，他不顧一切想沖破封印，結果遭到暗湖靈力的反噬……
洛奚不想再用傷害肖影的方式，來探尋真相。
但他別無選擇，他動用體內全部的靈力，都找不到她說的那個——綠色山洞！
終于，在這個晚上，他出現在這裏，繼續上次未完成的計劃。
他跌跌撞撞地跟她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