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對峙

盡管網警删帖的速度極快,帖子的頁面截圖還是在網上被快速傳播,所幸那名叫“無愧于心”的網友并不清楚照片上衆人的身份,才使得事件的發酵尚未脫離掌控。

翼州刑偵一隊和平炀本地警方聯手,在肖影家院落周邊布下天羅地網,二十四小時嚴密監控,并已約定實施抓捕的信號。

這次,警方不僅要将嫌疑人肖小毛毛抓捕歸案,還要從她口中獲知“孤雁”團夥先前被遺漏的所有黑幕。

肖影靠坐在角落的地上,看莊翎發來的消息,除千叮咛萬囑咐外,還有個定位——她也回了平炀,此刻在離她很近的地方,陪她一起面對。

肖影回了個安心的表情,笑笑,放下手機。

她換上特制的防護服,外面裹了密實的長裙子,然後,靜靜等着。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從白天漸至深夜,這情景,仿佛又回到那一年,她獨自一人在肖家小院等待的時候。

那時,她心如死灰,滿腦子都是一起毀滅的瘋狂。

而這一次,她只有一切即将終結的平靜,和十年執念終将釋懷的決絕。

一切似乎全無征兆,又像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

千裏之外的詠城警方突然接到報警電話,報警人是郊區一家私立醫院的醫生。

“我們醫院有個新近被确診為骨癌晚期的患者,名叫夏野,幾天前确診報告一出來,她就消失不見了,電話也停機了。”

“今天保潔人員清理她之前的病房時,發現床底落了一包可能是毒.品的粉末,有同事說,這人跟網上大家在找的肖小毛毛有幾分神似。”

警方當即警覺地問:“她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大概五六天前。”

翼州刑偵二隊獲知這一重要情報後,火速連線刑偵一隊:“情況有變!嫌疑人很可能已潛伏在平炀,大概率将危害當事人安全,請務必确保嚴密監控,卡死實施抓捕的時間,絕不能出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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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影望着手機監控裏陡然冒出的黑影,心道:終于來了!

她面色冷凝地起身,将圍滿房間地面的烈酒一一開啓,随手拿起一瓶,坐回原先的位置,靜候那個許久不見的人,踏進這間為她精心準備的墳墓。

“咚、咚、咚……”

虛浮古怪的腳步聲像踩在棉花上,卻又重重敲擊在肖影心裏,她幾乎按捺不住想打開那首曲子,想讓這個人立即毀滅,但是,現在還不行!

虛掩的房門被人一腳踹開,肖影看過去,盡管前不久看見照片已大為吃驚,此刻見到真人卻再次被猛地震了心神。

眼前的人形銷骨立,如同行走的骷髅,臉色青灰,畫着可怖的濃妝,帽子下的金色卷發一看就知是假發。

想不到如今的肖小毛毛,已經成了這副鬼樣,除了跟當年一樣陰森的眉眼,再找不到一絲從前的影子。

周身上下透着說不出的詭異,如果不是臉上藏不住的興奮和眼裏呼之欲出的瘋狂,她看起來,已經不像是活人……

“好久不見,我的好姐姐……你看上去,過得很糟糕吶!”

粗粝的嗓音幽幽開口,嘴角勾着笑。

“彼此彼此。”

肖影下意識反擊,又猛地反應過來,“你叫我什麽?”

“叫你姐姐啊,難道不是嗎?”

那人向着肖影的方向,搖搖晃晃往前湊了幾步,不懷好意地答道。

肖影本能地握緊拳頭,卻忽地想到片刻之前莊翎發給她的最新情報,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配合地作出惱怒的樣子:“你怎麽知道?”

這麽多年,總算見肖影“落了下風”,肖小毛毛得意地笑出聲,粗噶的嗓音像陳年的破鼓,刺得人耳膜疼。

“我的好姐姐,那三個狗男女都死了,你只剩我這一個親人了,還有多大的仇,要把我也往死裏逼?”

她沒回答肖影的問題,而是陰陽怪氣地反問。

肖影嗤笑一聲,迎着她的話鋒:“狗男女?就算你爸是狗,你媽好像沒得罪你吧?”

肖小毛毛聽了這話,像聽到世間最好笑的笑話,極盡誇張地獰笑,身體跟着劇烈晃動,瞧着像下一秒就要散架。

“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這個秘密,事到如今老子也不妨告訴你!”

“那個女人,她最該死!自己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又怕好不容易從你媽手裏搶來的男人翻臉悔婚……”

肖小毛毛忽然頓住,肖影驚疑不定地望着她,卻見她咬牙切齒:“于是借着請保姆的由頭将我親媽騙到家裏,設計她、害她,還困住她,等剛一生下我,還沒出月子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将她弄死……”

肖影心驚,緊抿唇角一言不發,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以肖小毛毛睚眦必報的性格,既然知道這些內幕,又怎會什麽都不做?

肖影壓下疑惑,這話題似乎切入得很成功,令壓抑已久的肖小毛毛一反常态打開了話匣子。

“如果不是那女人從我記事的時候起,就總逮着她男人不在家時虐待我,看我的目光永遠像刀子一樣毒,我也不會起疑心,趁她醉酒偷看她忘了鎖的日記……”

肖小毛毛說到這,像想起什麽有趣的事,情緒驟然變幻,不懷好意地笑望着肖影,問:“你知道,你爸當年為什麽忽然丢下你媽麽?為什麽都懷孕了也不肯娶她?”

肖影冷聲打斷:“夠了!我不想知道。”

肖小毛毛哈哈大笑,像控制不住顫抖的身子,一時有些失衡,索性晃悠着靠牆坐下,跟肖影一樣坐在地上。

而後,她像終于望見了地上密密麻麻的酒,目光中流過一絲驚嘆,順手抄起一瓶,動作粗魯地大口灌下。

肖影冷冷望着她,心裏快速思量,接下來怎麽套話。

片刻之後,肖小毛毛滿足地輕嘆:“酒不錯!看樣子,你這些年過得确實不咋樣!竟跟你那死鬼老媽一樣,好起酒來了。”

“說話注意點!”肖影不客氣地警告。

肖小毛毛笑,情緒在烈酒和晦暗光線的作用下,放松不少,先前進門時那些戾氣也漸漸打消:“行了吧你!別矯情了,一副就你一人活在地獄的苦命樣,作給誰看!”

“老子的命,可比你苦多了……”肖小毛毛笑意漸斂,擡起酒瓶繼續喝,打了個酒嗝,“你媽再怎麽恨你,至少你是她親生的,她供你上學,也沒虐待你……”

肖影斟酌措辭,打斷對方絮絮叨叨的發散:“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跟你爸的關系的?”

雖然她一直裝作平靜,可橫亘在兩人間的血海深仇,她絲毫沒忘,不管礙于她們扭曲的血緣關系,還是猝不及防聽到的,對方那令人唏噓的身世。

十年了,她将從前的自己都放棄,活成一個悶在小世界裏、沉默寡言的爛酒鬼。

對于阿萌的仇,只要她還活着,就絕不可能放棄!

從肖小毛毛踏進這扇門的那刻起,每分每秒,肖影都是靠極大的自制力和莊翎告知的利害關系來強行壓抑住,想直接沖上前将對方一把撕碎的沖動。

肖小毛毛再次顧左右而言他,這一次,她話裏還帶了點隐隐的醉意:“那些個狗男女啊……話說,你是不是從小就詛咒他們,恨不得他們早點死?你是不是連我也一起恨上了?你羨慕嫉妒恨,所以一直幹些讨人厭的事來膈應我,挑釁我?”

肖影直白地戳破:“你想多了!你從來就沒任何值得我羨慕和嫉妒的地方。”

“哈哈!這裏又沒外人,你何必還裝成那副清高的樣子……當初揭發狗男女的檢舉信和那些厚厚的不知收集了多少年的秘密材料,可不就是你的好姐妹莊翎一手奉上的麽?”

“你可別告訴我,這事跟你無關哦!”

肖影直覺這件事背後只怕還有她不知道的真相,遂冷笑着故意激怒她:“是嗎?我倒是覺得,這世上應該沒人比你更狗了吧!”

肖小毛毛本還算心平氣和,乍一聽這句,臉色瞬間沉下來,一把摔醉手中的空酒瓶,玻璃碎裂的聲響在這個隔音的房間裏反複回蕩,悶悶地如同氣氛驀然變暗的號角。

“我要是狗,那你就是賤!”

“你處心積慮那麽多年,也只能暗搓搓地送他們進監獄……我肖小毛毛動動手指,就直接送他們見了閻王!”

憤怒的尖叫過後,肖小毛毛總算找回力氣,扶牆踉踉跄跄地站起來。

“本來一切都悄無聲息,你我也可以相安無事,各自逍遙。到頭來,你不但不知道謝我,還搞出這些事來害我!”

“你說你是不是賤?”

肖影萬沒想到,被隐隐不安所誘出來的,竟是這樣的真相——這個人,已經瘋狂到連自己親生父親也下毒手,一步一步扭曲到這種程度,她真的已經不算是人了!

肖影強自鎮定地問:“你是說,他們不是畏罪自殺?是你害死的他們,又僞造自殺的假象?”

“哈哈哈……”

肖小毛毛再次如同聽到拙劣的笑話,夾雜着狂怒和掩不住的戾氣,沖肖影漸漸有些模糊的影子吼道:“對!就是這樣,那兩個老不死的是什麽貨色你能不知道?呵!他們會畏罪自殺?如果不是老子暗中找人動手,他們絕對死不了……”

“可你現在知道又有什麽用?你以為外邊藏了那麽多警察,老子會發現不了?”

“哈哈,你玩的這些把戲,太幼稚了,就跟十年前一樣,永遠精心部署,暗搓搓的,卻永遠屁用都沒有。”

“如果不是老子确診了骨癌,命不久了,你以為我會搭理你?”

“今天過來,只不過是帶你一起上路,還有什麽遺言趕緊說出來,興許老子心情好,能讓你做個明白鬼!”

肖影按捺住洶湧的怒火,彎唇問:“我比較好奇,你這些年怎麽藏的?”

肖小毛毛緩緩靠牆坐下,又抄起一瓶酒,眼角眉梢都是得意:“聽說過「孤雁」嗎?”

肖影挑眉,沒答她,肖小毛毛自顧自道:“「孤雁」的首腦,是我親舅舅……當年我逃出去,意外混進組織,陰差陽錯跟他相認,那對狗男女,就是他幫我找人做掉的。”

耳機裏傳來莊翎急切的聲音,肖影頓了頓,漫不經心地問:“你有什麽好得意,這組織去年不就被一鍋端了麽?不過是些鼠目獐頭之輩,上不得臺面罷了。”

肖小毛毛桀桀地笑,仰頭大口喝酒:“一鍋端?哈哈哈……那老子是鬼麽?”她直勾勾望着肖影,意味深長地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沒有被一鍋端,可惜你再沒機會知道了,因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肖影淡淡一笑:“既然快死了,那我也不跟你客氣了!我還想知道,張揚是怎麽死的?”

最後一句,她驀地提高音量,尖銳的質問在屋裏一圈圈回蕩,如魔音繞梁,直擊人心。

同一時間,她用力按下藏在手中的按鈕。

正對着肖小毛毛的那面牆上,覆蓋在白色牆壁前的巨大幕布瞬間滑落,露出貼滿整面牆的、放大的張揚和未婚妻所有甜蜜合影,正中間一張,正是新人擁吻的高清婚紗照——那張本該在婚禮儀式上播放的照片。

驀地,肖小毛毛的臉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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