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滾開
蘇念睡眠輕淺, 在舊房間更是睡得不安穩，夜裏胳膊隐隐作痛幾次，早晨早早便醒過來。
她揉着太陽穴下樓, 就看見張媽已經在熬粥，聽見聲音依舊會舉着鏟子跑出來, 看見她下樓有幾分驚訝，“怎麽不多睡會兒？”
蘇念勾着唇笑了笑, 倒了杯熱水坐在桌前, “睡不太着。”
她剛醒, 嗓音格外柔軟, 裏面帶着點點沙啞, 像是一顆貝類裏包裹着珍珠，沙粒感明顯。
餘歲依舊抱着文件夾上樓, 看見蘇念穿着睡衣坐在那裏的時候，他愣了下, 而後笑着跟她打招呼，：“蘇小姐, 早。”
蘇念沖他笑了笑。
像很多年前一樣。
周嶼一邊系袖扣一邊往下走, 餘光裏椅子上的少女勾着腳踩在另一個椅子的邊緣，雪白嬌嫩的小腳一晃一晃的，搭配着胳膊上的石膏繃帶, 怪異又可愛。
他對上她的目光, 清清冷冷, 周嶼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腦袋，“好點了嗎？”
蘇念避開他的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還好。”
“等會兒我送你們去采摘園, ”周嶼順勢坐在她旁邊幫她剝了一個雞蛋切片放在餐盤裏推過去，“園子裏蟲子多，你留心點。”
蘇念也不客氣，捏起雞蛋吃了一口皺起眉頭放下，“我吃飽了。”
林霞早就在上面收拾好，蘇念便也起身去樓上收拾。
一只胳膊難免有些不好用，她幹脆穿的簡單些，套了一個吊帶裙和外搭厚披肩，又畫了個淡妝，然後起身下樓。
車上林霞拍了拍周嶼的座位，“你早上不是要去公司開會。”
周嶼瞥了眼在旁邊托腮玩手機的人兒，挑了下眉，“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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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這樣說林霞便也不再說什麽。
周家在半山有個采摘園，平時種的都是應季蔬菜，前幾天山上打電話過來說新鮮的菠菜可以采摘，想摘了送過來，林霞心血來潮想自己摘，便定了時間。
深秋露水濃，路邊叢裏一片露珠，褲腿掃過時留下斑駁痕跡，西裝褲劃過雜草，英倫鞋頭上落下水漬。
蘇念跟在後面爬了會兒就看見旁邊一塊地上綠油油一片。
綠葉菠菜在晨露中伸展葉子，微微擺動着，模樣鮮嫩可口。
她彎腰拔起一棵放進菜籃子裏，卻沒看見周嶼。
蘇念沒多管，蹲在地上認真摘菜。
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起，她甩了甩手上的泥巴歪頭接起，“hello？”
“Darling……”
林霞正在旁邊整理油菜，看見蘇念忽然站起身，她忙起身過去，“怎麽了？胳膊疼？”
蘇念搖搖頭，“林姨，美國有急事要先回去一趟，我先走了，改天回來再和你一起來摘菜。”
說完轉身招呼司機，訂好機票。
好在她回來的時候帶的東西不多，資料基本拷貝在平板上，她回去拿好東西可以迅速趕往機場。
最近的一趟航班也要晚上六點。
飛過去怕是要第二天了。
趙靜雯倚着門看她收拾東西，撇撇嘴，“蘇大設計師最近很忙啊。”
蘇念彎腰拉上拉鏈，“知道你又要唠叨，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對了，”趙靜雯上前扯住她的手輕輕晃了晃，抿着唇笑，臉頰染上幾分緋紅，“我談戀愛了。”
“真的？”蘇念挑了下眉，滿臉八卦看她，“等我回來你好好跟我講講，順帶給你帶衣服。”
趙靜雯哼了一聲，彎腰幫她拿行李箱，“走吧，要遲到了。”
周氏。
辦公室內散發着低氣壓。
旁邊主管緊緊捏着手裏的資料，低着頭不敢看一眼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
他半倚着靠背，雙腿優雅交疊，手中的筆轉動着，神情淡漠，“好好改，明天拿給我。”
聽到這話主管立馬點點頭答應，“是是是，我這就去。”
想不到今天沒有挨罵，而且還這麽好脾氣的放過。
難道是有什麽好事情。
但是他不敢多想，轉身拉來門走出去，直到走到拐彎處才放松下來，襯衫後背早已經濡濕透。
等他離開辦公室周嶼站起身，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微微挑眉，“餘歲，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在哪兒。”
蘇念的胳膊肯定成不了多久。
這會兒應該是在回去的路上。
不一會兒餘歲走進來，欲言又止。
周嶼掃了他一眼。
“林總說，”餘歲飛快看了他一眼，聲音越發低，“他們早就回去了本家，蘇小姐已經走了。”
周嶼頓了下，轉身看他，俊朗的臉龐陰翳，冷眸輕輕眯了下，“去哪兒了。”
他近乎一字一字說出。
餘歲搖搖頭，“林總說蘇小姐只說有事去機場……”
話還沒說完男人拉開門走了出去。
黑色車子一路從地庫狂奔而出，彎道口的剎車聲更是在樓上都聽得見。
孟銳從辦公室窗戶看下去，啧啧嘴，朝着旁邊人問道：“你見過他這樣？”
旁邊人黛眉一挑，眼尾上翹，冷笑一聲，“沒見過。”
孟銳搖搖頭十分惋惜，“這下子估計是栽的徹徹底底。”
這圈人裏，除了周宴，就只剩下個端莊沉穩的周嶼了。
現在也為了人做出些沖動事。
白薇勾勾唇，挪開目光看向孟銳，“周宴要是問起，你說什麽。”
孟銳頓時焉了，“白小姐你放過我好嗎？你和周家老大的事誰敢插手啊。”
“也就周嶼了。”
白薇冷哼一聲，掃了眼已經遠處的黑點。
辦理登機手續的時候蘇念因為手臂不方便，服務人員帶她有了特殊通道，速度很快。
與此同時，周嶼進了候機大樓。
大樓人來人往，每個人行色匆匆，他煩躁的扯了扯領帶，摘下眼鏡掃視着每一個人經過的人，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周嶼按了按眼窩，只覺得疼。
他從馬路對面跑過來，強烈的運動讓他每個呼吸都扯着肺的疼。
男人面容越發清冷。
帶着明顯的頹廢。
他搓了下頭發，擡手再次扯動領口，用力下一顆扣子砰的扯斷，飛濺到地上發出低脆聲響，滾落到不知名的角落裏。
周嶼站在原地掀起眼皮看向進站口。
那抹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就像是光，黑眸裏的光漸漸亮起，融化了□□分的清冷，他全然沒了清冷的樣子，奔過去喊，“蘇念！”
周圍的人齊刷刷看向他。
周嶼緊緊握着欄杆，骨節因用力泛白。
可蘇念沒有回頭。
他眼睜睜看着她進入飛機通道，消失在人群裏，就像是一團光，慢慢消散離開。
幾年前她也是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
周嶼收起拳頭狠狠砸在欄杆上。
直至機艙收回，他才慢慢地直起身，掏出手機，“幫我訂一張去美國的機票，最快的。”
蘇念下了飛機便被人直接接到工作室。
因為打版和細節設計一直是由她來做的，要不是客戶臨時修改了取衣時間，時間上還是很充裕的。
據說是因為修改了開宴時間。
幾個人在工作室裏忙的昏頭黑地。
她的胳膊受了傷自然是不能一個人來完成任務，幸好旁邊的見習生還在，兩人配合直到第二天黎明。
禮服大框已經出來。
刺繡上還需要精改，蘇念本想來做的，可是她的手臂已經在疼。
一夜的忙碌讓她的臉色有幾分蒼白，額頭沁出汗水，她扶着桌子坐在旁邊，看着實習生将貼片放在裙擺上比量位置。
蘇念閉了閉眼睛只覺得天旋地轉，旁邊實習生一回頭看她那副樣子吓到，忙問道：“老師，您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她知道這是因為自己這幾天沒有休息好，蘇念指了指那些貼片，“你剛才擺放的位置很好，就按照那樣縫上去吧。”
說完她起身往外走。
真的是需要休息了。
在周家那一晚她閉上眼睛都是之前的回憶，攪的她一晚上睡不安穩。
蘇念跟人打好招呼後便拎着包往外走，臺階下一人站在那裏，聽見聲響擡眸看向她。
來的人風衣袖口微微卷起一塊，潮濕天氣使得地面濕漉漉的，他的褲腿沾染上一點泥土還沒來得及換掉，就連頭發都有一縷散在額前，唯獨那雙冷眸亮的可怕。
她不由得怔在原地。
視線随着那人的靠近慢慢上移。
“周嶼……唔。”
溫涼柔軟的觸感覆蓋在她的唇上，陌生的感覺，蘇念猛地睜大眼睛，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的手無意識縮起，胳膊的疼也被放大，就好像身上的每個細胞被放大感官，鼻息間交換的氣體溫熱，她甚至感覺到他的眼睫毛輕顫，扇過她的臉頰，很輕。
下一刻蘇念擡起手狠狠推開他。
周嶼猝不及防，腳下一滑順着樓梯跌坐在地上。
向來靜潔有癖的周家公子哥兒毫無形象的坐在地上，薄唇竟還勾着一絲笑。
蘇念只覺得頭疼的更厲害，她緊緊握住欄杆，瞧着跌坐在地上的人，指尖微微發抖，眼眸中泛起一層陰沉。
“滾。”
她說的輕，語氣更是輕的在空中飄了幾下就消失不見。
可又那樣愣生生鑽進周嶼的耳朵裏。
仿佛一個蟲子，死命的鑽，鑽的他耳朵疼。
蘇念忍着頭疼發昏，看着他從地上爬起來，不顧滿身泥濘走到她面前，丹鳳眸裏一片猩紅，近乎卑微又虔誠的覆上她的手，輕聲道：“蘇念，別走了。”
周嶼才發現，自己受不了她走。
一次已經夠了。
剛才看見她出現在門口，胸口的空瞬間被填滿，那些煩躁和惶恐也一并不見。
他自嘲一笑，倒是嘗到滋味了。
孟銳說他有的受的，他真的是有的受了。
蘇念抽回手倚着牆輕嗤一笑，像是看個笑話一樣看着他，那些壓在心中的疼痛再也無法控制，就像是找到一個宣洩口，終于噴薄而出，她蹭了下唇，眼眸裏是毫無掩飾的厭惡，“周嶼，別讓我看見你了，成嗎？”
“咱倆早就兩清了，我不欠你什麽，你也不用愧疚對我。”
“你走你的，我過我的，行嗎？”
她說話時眉眼幾分笑意，語調冰冷，就連帶那幾分笑意都冷漠。
周嶼蹙起眉頭，還想說什麽。
蘇念別開眼，垂眸看地，“麻煩你，離開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