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學習了好幾節二對一的籃球課,覺得自己的籃球技術突飛猛進。
在初一正式開學的前一天,我特意邀請了姜依依來欣賞我的籃球水平。
姜依依剛開始還非常熱情地給我歡呼,站在籃球場邊像是一個啦啦隊。在我連續好幾個球都空了後,姜依依說:“好熱,我們能不能回房間待着啊,小白白。”
我不甘心地眯着眼睛,指着籃框詢問姜依依:“小依依,你覺不覺得這個籃框建得有些歪了?”
姜依依認真地端詳了好一會兒的籃框,保持了沉默。
我跑過去撿球,一邊耐心地告訴姜依依:“我才學了小半個月呢。”
我運着球跑到了姜依依面前:“你看我運球呢,是不是很棒?”
姜依依“哇哦、哇哦”非常敷衍地拍手感嘆了兩聲,再次問我:“我們能回家裏待了嘛?”
我不理她,抱着我的籃球站在她面前:“上初中以後,我是不是可以去學校的籃球隊啊?”
姜依依看了好一會兒,最後一臉非常為難地表情告訴我說:“可以的。”
姜依依這副表情非常像佩佩阿姨跟我表達的“善意的謊言”下表情。
我眯着眼睛看姜依依。
姜依依湊到我耳邊說:“我們去讓佩佩阿姨做酸奶雪糕。”
我想了想,把籃球遞給姜依依,讓她替我拿着。
“好吧。”我覺得先吃酸奶雪糕,再考慮我進學校籃球隊的事情。
回家後,姜依依跟在佩佩阿姨後面學習做酸奶雪糕。
我跟在姜依依後面問她:“昨天趙聞禮帶我去學校報道啦。我分在了五班,但是沒有見到幾個同學。”
姜依依說:“我在十班,見到了好幾個小學同學。”
我對于不能跟姜依依同班仍舊有些耿耿于懷,我詢問他:“那明天學校開新生入學典禮,我們能坐在一起嗎?”
姜依依冷酷無情地告訴我說:“你在五班,我在十班。我們兩個在禮堂坐下了,可能都見不到彼此了。”
我嘆氣。
姜依依可不關心我的惆悵心情,她問我:“你那發小呢,分到幾班了,你們兩個都是男生,也沒有分到一個班嗎?”
相比梁臨來說,我更想要跟姜依依在一個班,我嘆氣:“他在一班啊。”
姜依依說:“他小學也在一班呢。”
我點頭。
我們兩個說話間,佩佩阿姨把做好的酸奶雪糕遞給我跟姜依依。
我跟姜依依謝過了佩佩阿姨,一人手中端着一碗酸奶雪糕,從廚房慢騰騰地走回了客廳。
她挖着雪糕,跟我八卦道:“你說在一班的是不是都是有錢人啊?”
我聞言贊同:“梁臨家超大!就是我隔壁那棟超大的城堡,你進去過嗎?下次讓梁臨帶你去他家逛一逛嗎?”
姜依依立刻拒絕:“我才不要去他家逛呢!”
姜依依跟我科普道:“我好像聽我媽說過,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所有的土地都不是屬于我們自己的。”
我“啊”了一聲,覺得有些難以置信:“趙聞禮工作這麽辛苦,這棟房子都不是他的嗎?”
姜依依突然神秘兮兮地跟我說:“小白白,你知不知道下城?”
這個地方勾起了我非常不好的回憶,我不由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那裏的路上長滿了荊棘、倒刺還有污泥,那裏的人手比整個身子還要長,有些人的身體都是扭曲的。”我不由得把自己記憶中的下城模樣告訴了姜依依。
我認真地告誡姜依依:“千萬不要到下城去啊。”
姜依依聞言愣了好一會兒:“可是我看過有書上寫,下城經濟不發達,也沒有學校能夠上學,缺乏管理,所以才會顯得非常混亂。”
我否認道:“才不是,我去過下城的。”
我跟姜依依的下城争論并沒有得到很好的意見統一,姜依依說他父母就是從下城過來的,并沒有過長的手臂以及扭曲的身體。
這讓我想起趙聞禮好像也是從下城過來的,因為沒想到應該怎麽反駁姜依依, 這個問題讓我思索了很久。
晚上趙聞禮回來,到我房間來跟我道晚安。
因為房間的燈是關着的,趙聞禮以為我睡着了,他打開門在門口看了一眼,在門口小聲地問了佩佩阿姨幾句話。
都是在關心我白天都在做些什麽。
我被很多問題困擾,躺在床上沒有睡着,便床上坐起來喊他:“趙聞禮。”
他的剪影倒影在我的門上:“還沒睡嗎?”随着聲音落下,他就出現在了我的房門口。
我感覺趙聞禮好像比我小的時候要矮了,我有些傷感地問趙聞禮:“是不是我長大了,你就會變老了啊趙聞禮?”
趙聞禮擡步走進了我的房間,他打開我床頭的臺燈,調出了一個不會刺目的光線,在燈光下低頭看了我片刻:“人都會變老的。”
趙聞禮找了一個凳子在我床頭邊坐下:“今天怎麽不開心了嗎?”
我坐在床上告訴他:“夜晚可能就是會讓人不太開心。”
趙聞禮聞言微微笑了一下:“那我能不能知道夜晚是怎麽讓你變得不開心了?”
“我明天就要去學校上學了。”
“嗯。你可以認識很多新的朋友、新的同學,然後再培養出很多新的愛好。”
“喔……”我應了一聲,現在的我對于朋友跟愛好并不是特別的在意。
我深沉地告訴趙聞禮:“可是我覺得我對于這個世界什麽都不知道。”
趙聞禮聞言愣了愣,耐心地詢問我:“你覺得你不知道什麽?”他解釋道,“我們每個人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都是緩慢增加的,沒有人會從一出生就什麽都知道。”
我對着趙聞禮說:“我前段時間跟梁臨還有梁召打球,梁召跟梁臨說讓他分化前要快樂地玩一段時間。”
趙聞禮對着我點了點頭。
我問趙聞禮:“那我們在分化之後,就會變得不開心、變得痛苦了嗎?”
趙聞禮看着我沉默了片刻。
我就繼續說道:“今天姜依依跟我談起了下城,她說那是她父母來的地方,你也是來自那個地方。可是我不喜歡那個地方。”
趙聞禮想了想,不急不緩地開口說道:“雖然你現在可能還是會不太理解很多事情,但是沒關系,你想要知道什麽我還是會告訴你。”
我看着趙聞禮,趙聞禮的臉被昏黃的臺燈照得非常溫和。
我慎重地對着趙聞禮點了一下頭。
趙聞禮頓了頓,說道:“那我要從我們二次性別分化說起。”
我對着趙聞禮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有在認真聽他說話。
“這些你初一上學的時候老師應該都會教,你要好好聽課。”
我點頭:“好的。”
“我們人在二次性別分化之後,體內激素會産生變化。變化巨大的人會在二次分化時變成alpha跟Omega,而激素變化相對平穩的那一類為beta。”
我點了點頭,為了表達自己是有知識儲備的,還提醒了一句:“我知道這個。”
趙聞禮沒有被我打岔,他繼續說道:“激素的巨大變化,在身體上的反應就是産生能夠外散的信息素。信息素跟信息素之間,會産生一種能夠幹擾我們大腦正常運轉的吸引力。”
“姜依依說過,為了避免這種影響,所以我們初中後就會男女分班。而分化後Omega又會單獨分成一班。”
趙聞禮聞言頓了頓,告訴我說:“現在确實是這樣沒錯。”
我嗯嗯點頭。
趙聞禮神色溫和地看了我好片刻,再告訴我說:“那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情,是課本上沒有的。”
我好奇地睜大了眼睛,坐直身子想要聚精會神地聽趙聞禮說接下來的話。
趙聞禮又特別跟我解釋了一句:“當然,你在你長大的過程中,可能也會産生跟我不同的見解,我對于某些事物的理解并不一定是對的。”
我暫時沒有太理解趙聞禮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只疑惑地“啊”出了一聲。
趙聞禮并沒有給我過多的解釋,他繼續耐心地跟我講解道:“因為信息素對絕大多數人類的幹擾,會讓我們很多時間都處于失去理智的狀态。”
“那怎麽辦呢?”我提出疑問。
“Alpha跟Omega進行信息素的交融,會穩定這種症狀。”
我不太理解信息素交融是什麽意思,疑惑地看着趙聞禮。
“在我們成年之前,這種信息素的外散的頻率不會很高,據統計大概半年一次,而人類在成年之後這個頻率會驟增。”
“哦……那意思是我們在成年之後會更加迫切地需要進行信息素的交融,對嗎?”
趙聞禮伸手摸了下我的頭,他點了點頭:“沒錯。”
我哦了一聲,有些惆悵地問趙聞禮:“那如果我分化成了alpha或者Omega後,也不會進行信息素交融怎麽辦?”
趙聞禮突然眼睛微微彎起笑了一下:“別擔心這些,上學之後老師會給你們上課。”
我立刻點了點頭,并且暗自發誓自己上初中以後一定要好好上課啊。
趙聞禮微笑着看了我一會兒,神情緩慢地平淡了下來。
“激素的變化,并不只是單純的導致我們産生能夠外放的信息素。它還能促使我們的身體也産生一些變化。”
我虛心聽講。
“就像你上小學的時候,通常意義下,你們班高個子的人總會比矮個子的人力氣要大些一樣。我們在進行二次性別分化後,alpha的身體機能會變得比另二者要優秀很多。”
我喔,想了想我身邊曾經知道過的alpha人選:“那梁召的身體技機能就很優秀對嗎?”我想了想,立刻自我贊同道,“他打籃球可厲害啦!”
趙聞禮沒有向往常一樣立刻回饋我的感慨,他沉默了片刻,告訴我說:“他從小就學習了很多東西,這是屬于個人的努力,不能完全歸結于alpha自帶的身體優勢。”趙聞禮跟我說教道,“如果你好好努力的話,你也會變成一個打籃球很厲害的人,而不是靠自己分化成alpha變成一個優秀的人,對不對?”
我想了想,覺得趙聞禮說得很有道理。如果我分化成了beta或者Omega,那麽我會因為自己身體機能不夠優秀就不打籃球了嗎,當然不會啦。
趙聞禮似乎想了想,還是跟我說道:“而Omega的身體就會相對弱勢一些。”
我舉出例子問道:“就像高橋飛跟我嗎?我比他瘦很多、矮很多,所以他才可以欺負我。”
趙聞禮突然臉色輕微嚴肅了起來:“對,所以因為這種力氣及體型上的差異,會出現出非常多糟糕的事情。”
我不理解,茫然地看着趙聞禮,想那是不是跟高橋飛當初欺負我一樣那種糟糕的事情?
趙聞禮并沒有詳細地告訴過到底是些什麽樣的糟糕事情,他聲調緩慢地繼續講解道:“那個時候我們這并沒有上下城之分,所有的人都生活在來弭河的那一邊,也就是現在的下城。”
我有些吃驚:“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們都是來自下城?可是那個地方長着長手跟身體扭曲的怪物。”
趙聞禮對于我這樣的形容下城的人,似乎也有些吃驚。
“他們跟我們一樣都是普通人。”趙聞禮糾正我道。
“可是他們曾經把我抓走了,不管我怎麽哭着說要回家,都沒有人要放我回來。我讨厭那個地方。”
趙聞禮這次沒有堅持說他們都是跟我一樣的普通人。
趙聞禮臉上帶着一種我所不懂的惆悵:“下城确實毫無秩序,充斥着野蠻跟混亂。”
趙聞禮說:“在你太爺爺的那一輩,有一夥兒人不想要面對下城的糟糕狀态,又無力去改變當時的情況。他們自己做了一艘小船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渡過了來弭河,到達了長滿了雜草樹木的荒地,在這裏建造了一個新的家園。”
我長哦了一聲:“那是不是就是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啦?”
趙聞禮又微微彎起眼睛看了我片刻,微笑着回我道:“對。”
趙聞禮想了想,又跟我解釋道:“後來有一個大貴族經過了當時剛建立起來的新家園,他借給了當時那群人中為首的人一只軍隊,來幫助他們建立家園。”
我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好像在聽趙聞禮跟我講睡前故事:“貴族?”
趙聞禮跟我解釋道:“有的人出生就已經擁有了安穩的生活,無盡的財富,房子、農田,以及能夠維護他家族利益的軍隊。”
趙聞禮的這段形容詞,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我身邊的一個人,我眨了眨眼睛:“梁臨嗎?”我皺起眉頭,不大樂意,“他比我要高貴一些嗎?”
趙聞禮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當然不是。他只是比你多了一些其他的東西,但是你也有很多別人沒有的東西啊,對不對?”
我聽到這話轉念一想,梁臨就沒有佩佩阿姨,也沒有趙聞禮。
我伸手撓了撓自己被頭發弄得有些發癢的臉頰,想——梁臨也沒有長頭發!
趙聞禮繼續跟我講起上城的故事:“因為軍隊的幫助,上城很快就建造起來,可用的土地也變得非常多。”
我提出問題:“可是上城的人很少呀,用不了這麽多的土地,對嗎?”
趙聞禮點頭:“因為上城的人口太少,而土地又太多。他們決定帶着軍隊去下城挑選人到上城來幫助進行日常的運轉。”
我想我理解了,我盯着趙聞禮思索着說道:“所以姜依依的父母還有你,都是從下城挑選過來的對嗎?”
我轉頭四顧了一圈,突然産生了一種憂愁:“那我們現在住的房子,其實不是屬于你的是嗎,趙聞禮?”我想了想,“我們是在寄人籬下。”
趙聞禮輕輕地笑了一聲,表情看起來有些無奈:“這是我用我的工作,換取而來的報酬。雖然它的所有權不屬于我,但我們也絕對不是在寄人籬下。”
趙聞禮的解釋,輕微地緩解了我的對于家庭經濟狀況的擔憂。
我覺得今天晚上我接收的信息,都超過我小學好幾年接收的信息了。
我坐在床上盯着趙聞禮看了好一會兒,趙聞禮不知道什麽時候眼角已經長出了一條細細的皺紋,他對着我輕笑的時候,那條細微的皺紋也會微笑起來。
我突然一下想到了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梁臨爬到樹上死活不願意下來的那個夏天。
趙聞禮告訴我說,梁臨家跟我們家是不一樣的。
所以梁臨讀書的時候在一班,畢業典禮上他負責代表畢業生講話,他在十歲生日後每天都變得非常忙碌。
我問趙聞禮:“所以那個從劃船度過來弭江的人,是梁臨的太爺爺嗎?”
趙聞禮沖我點了下頭。
我問趙聞禮:“我跟梁臨是一樣的,但是我家跟他家是不一樣的,對嗎趙聞禮?”
趙聞禮想了想:“可以這麽說。”
趙聞禮走後,我在床上靜靜地躺了好一會兒,腦子裏想了好多東西。
第二天我去學校參加入學典禮。姜依依沒有坐在我身邊,我身邊坐着的都是些我不認識的同學。這讓我覺得有些孤獨。
我孤獨地聽完了校長的講話,孤獨地又看見梁臨作為新生代表上臺致辭。
這次我沒有像小學畢業時一樣頭腦空白,我覺得我突然了解了很多事情。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姜依依分享我的成長。
入學典禮結束後,我在出口處等待姜依依出來。
結果并沒有等到姜依依,反倒等到了梁臨。
他身上還穿着學生禮服,順着烏泱泱的人群朝我跑了過來。
他分開人群走到了我面前:“妹妹,站在這裏幹什麽呢?”
我還沒有說話,他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去班上報道過了嗎?新同學好不好相處啊……”
梁臨連續問了我一大串問題,我都沒來得及回答,他就緊跟着又問了一句:“剛剛我在上面演講的時候,是不是特別帥?”
我現在可沒有心情關心他帥不帥。
我現在覺得我內心充滿了智慧,整個人在此刻都散發着憂愁智慧的氣息。
我對梁臨說:“梁臨,我覺得我長大了。”
梁臨沖我眨了眨眼睛,茫然地“啊”出了一聲。
我看向梁臨,深沉地開口說:“就是突然一瞬間,我覺得我長大了。長大有時候可能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梁臨沖我點了下頭,他低下頭看我,又變成了一副我熟悉的笑眯眯模樣。
梁臨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了一瓶草莓牛奶,放在我臉前問我:“那你現在還想不想喝草莓牛奶啊?”
這什麽跟什麽嘛。
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我覺得梁臨還沒有成長起來,他沒有體會到那種一瞬間長大的孤獨感。
我伸手拿過了梁臨手中的酸奶,深沉地說:“我拿走啦,回教室去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