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八

【二十八】

大殿之上靜得吓人。

明黃的簾幔呼呼作響,拖曳出一道道寂寥糾纏的長影。

羽帝盯着地上的墨卿顏,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對方的妥協。

墨卿顏靜靜的伏在地上,好半天,才緩緩直起身子。然而羽帝等到的,不是對手的崩潰的神色,那雙眸中漸漸蔓開的是越來越濃重的寒意,湧動在瞳眸深處的狠厲撲面而來,甚至要将他捏碎。

那雙眼,仿佛成魔,宛如地獄緩緩張開的魔鬼之眼,觸之逆鱗,必死無疑。

墨卿顏冷冷鎖住羽帝,唇邊綻開一抹譏诮的笑意。

羽帝只覺得後背忽然滲出些許冷汗,好像這天與地,這空氣中都震顫着無邊的憤怒,鋪天蓋地的壓向他。

“皇上,就這麽想要微臣麽?”

墨卿顏冷笑着,一步,一步,緩緩走到羽帝面前。

羽帝本能的想要揮開對方,卻被先一步制住了手。墨卿顏将他的手扭到後面,欺身将他抵在床頭,眼神中充滿了譏诮與嘲笑,壓低的語調緩慢而殘忍——

“皇上最好不要叫出聲,臣會如何并不重要,可若是您這副樣子被人瞧去,史書上會如何記載,就未可知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狠狠的扯開羽帝單薄的衣襟,眼中卻盡是嫌惡。

羽帝這時才反應過來,只覺得渾身都顫抖起來,怒意積聚在胸口,不禁低喝道,“墨卿顏!你好大的膽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墨卿顏冷眼睨着他,聞言不過嗤笑了一聲,“皇上原來這麽口是心非,您不是很想要臣麽?不惜以韓徹來威脅臣。既然如此,又何必做出這副樣子?”

“你——唔……”

羽帝話未出口,只覺得唇被狠狠咬住,疼痛沿着血脈細微的滲透進身體。

那并不是一個溫柔的親吻,甚至可以說是在施虐。墨卿顏狠狠制住羽帝,咬破他的唇,嗜咬着他的舌尖,血腥味迅速的充滿口腔,鮮紅的血液從嘴角滴落,觸目驚心。

鑽心的痛楚與口舌交纏生出的暧昧糾纏在一起,羽帝一邊覺得怒到發瘋,一邊又覺得渾身酥麻。溫熱而血腥的鼻息夾雜着墨卿顏的味道,織密的撲來,像一張巨大的網将他籠罩。

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然而,這樣的想法不過一瞬,他便再無餘裕去思考其他……

景華宮的大門終于又緩緩打開,守在門外的楊公公笑眯眯的迎上去,卻見只有丞相一人踏了出來。

楊公公有些遲疑的朝殿內望了一眼,又陪着笑對墨卿顏道,“丞相大人,您是回府還是?”

墨卿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龍紋令牌掏出來,淡淡道,“楊公公應該知道這是什麽,帶路吧。”

“可是,皇上他……”楊公公還待說什麽,卻對上墨卿顏倨傲冷冽的視線,頓時只覺得冷汗涔涔,好像有只無形的手扼住咽喉,将他的下半句話生生捏在喉嚨之中。

“丞……丞相大人……請……”

楊公公一面暗中擦着額頭的冷汗,一面領着墨卿顏朝着天牢而去。

羽國的天牢常年不見天日,陰暗腐臭的氣息萦繞不去,墨卿顏冷臉走在走道之間,走在前面的典獄長只覺得脖頸上不停的冒着冷汗,似乎今日的牢房走道格外的長。

“丞相大人,前面就是關押重犯韓徹的地方了……”典獄長縮了縮脖子,根本不敢擡頭去看丞相大人的臉色,恨不得将自己融到角落的黑暗裏。

然而丞相大人根本沒有搭理他,衣袖一拂便走了進去。

陰暗潮濕的惡臭湧上鼻間,夾雜着濃重的血腥味。牢房裏沒有點燈,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見有人影被拴在刑具之上。

睡得正香的士卒被腳步聲驚醒,從睡夢中罵罵咧咧的醒來,“誰啊!不知道這裏是天牢重地嗎!”

黑暗的牢房裏忽然燃起一抹昏暗的橘黃,士卒朝着光亮的地方看去,瞬間只看到一雙如血的深眸,鋪天蓋地的殺氣像是一座大山,沉沉的壓下來。

“丞……丞相大人……”

油燈的亮光緩緩的蘊開,室內終于可以見人。

墨卿顏一眼便掃到了被吊在一旁的韓徹。

渾身已經找不出一塊好肉,幾乎已經成了一個血人,濕漉糾纏的發緊貼着蒼白如雪的面頰,顯然已經昏死過去。

墨卿顏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一股怒意沖上頭頂,指尖狠狠的捏緊,骨節因用力而隐隐泛白。

士卒望着他緩緩走近,腿都開始不住的顫抖——

“丞、丞、丞、丞相大人……呃——!!”

夜晚的涼風嗖嗖的刮過天牢,典獄長垂着頭侯在門外。忽然間只聽見一聲慘叫響徹了天牢,接着便是什麽人垂死掙紮的嘶啞叫聲,“丞相……大人………………饒…………命……………………”

那聲音像是被勒住脖子一般變了調,如同指甲刮過玻璃時的尖銳聲音一般讓人毛骨悚然。典獄長大氣都不敢出,背脊僵硬的站在外面。聽見裏面掙紮了好一會,才慢慢平息下來,而自己的手心,早已汗濕一片。

墨卿顏嫌惡的甩開手,早已斷氣的士卒軟綿綿的垂落下來,整張臉都憋成青紫色,眼珠子突兀的鼓脹出來,手指因為死前掙紮胡亂在地上亂抓,染滿了血痕。

墨卿顏一腳踢開斷氣的士卒,朝韓徹的方向走去。

數個時辰之前,他離開相府的時候,他的師弟還是好好的模樣,他甚至還叮囑他記得喝藥……

墨卿顏喉頭一梗,緩緩的伸出手去想要解開綁住韓徹的繩索,可是他的手在顫抖,他的身體在顫抖,無邊的怒意滿脹在胸口,像要将他撐破一般。

片刻,他終于将繩索解開,而韓徹卻像是沒了支撐,立刻向前倒了下來。

墨卿顏忙扶住他,卻因此牽動了傷口,将兀自昏死過去的人疼醒過來。

“唔……”韓徹疲累的緩緩睜開眼,只覺得身上沒有一個地方不痛,但他下意識的明白,不能認輸,不能求饒。

“阿徹……我來遲了……”墨卿顏小心翼翼的圈住他的肩膀,忍住心中巨大的痛楚,溫言哄道,“沒事了,我帶你回去。”

熟悉的聲音一點點的蘊進耳膜,韓徹終于漸漸放松下來,呼吸着墨卿顏的味道,輕輕閉上了眼睛。

墨卿顏脫下外袍将韓徹小心的裹好,才輕緩的抱起韓徹的身子,入手只覺得對方只剩下一把瘦弱的骨頭,心中不由得一痛,深吸了一口氣,抱着韓徹踏出了天牢的大門。

老管家收到相爺沒事的消息,就一直在大門口等着,這快到子夜才終于等到那輛藏藍絨頂的馬車緩緩而來。

等馬車走得近了,老管家連忙上去掀了車簾,卻看見自家相爺冷着臉抱着一臉蒼白昏死過去的韓将軍準備下車。老管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見韓徹雙目緊閉,呼吸微弱,裹在外面的外袍早已沁了血,不由得鼻子一酸,“相爺,快進屋吧,我去找麟兒小公子……”

墨卿顏話也不答,抱着韓徹一路進了相府,穿過回廊,一腳踢開偏廂房的房門。

守在房中睡着的小丫鬟吓醒過來,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墨卿顏已經小心翼翼的将韓徹放到床上。

小丫鬟見韓徹渾身染血,竟是比一開始送來時還要傷重,不禁湧了淚花,“相、相爺……韓将軍這是怎麽了……”

墨卿顏望着韓徹的臉色越來越沉,手指尖狠狠的掐進掌心。

門外,被吵醒的麟兒還嘟嘟囔囔的抱怨着清夢被攪,進屋之後顯然也被吓得不輕,睡意生生的被憋了回去。

“韓徹這是……怎麽了……”

麟兒朝着墨卿顏看去,卻看見他目光冰冷,鬓側的青筋微微抽動,像是在強自忍耐什麽,心中不由一跳。

——他從未見過墨卿顏露出這樣的表情。

之後,再無人詢問緣由,相府的下人幫着麟兒,一直忙到天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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