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

作者有話要說: 不留言就虐死主角,哼。

【二十七】

景華宮的明黃紗簾重重疊疊,墨卿顏跪在床榻外,隔着紗簾平靜道,“微臣墨卿顏參見陛下,不知陛下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空曠的殿中無人回應,靜得能聽到胸膛裏心髒跳動的聲音。

半晌,床榻上的人像是終于動了動,“墨相,且過來讓朕看清楚。”

墨卿顏垂着眸,而後緩緩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着龍床走去。

他每一步都踏得極緩,拖沓出的腳步聲回響在空洞的殿上。

終于,他掀開了最後一重紗帳。

斜卧在龍床上的羽帝擡起眸,一點點的凝進他的眼瞳,唇邊綻開一抹疏狂的笑意。

“墨相為何站得那麽遠?”

羽帝好整以暇的看着墨卿顏的臉色,看着他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思量着什麽,片刻之後才又稍稍朝着龍床的位置踏出兩步。

羽帝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觀察留心墨卿顏的一舉一動,在羽帝的眼裏,墨卿顏仿佛就是一只假寐的狐貍,可以柔順到如同他淡然儒雅的表面,但他若是睜開眼,你便能從他銳利而狡黠的眼中窺測到深不可測的淩厲。

所有的妥協都是假象,這個人,永遠也沒人能抓住他的心。

又或許,住在相府偏廂房的人是一個例外。

想到這裏,羽帝的眸中多了些令人望而生畏的涼意。

然而不過稍縱即逝,又輕笑出聲,“卿今日為何如此怕朕?”羽帝撐起身子,擡頭去看墨卿顏,“墨相介意幫朕穿靴麽?”

墨卿顏依舊垂着眸子,平靜的語氣中聽不出情緒,“臣不敢,為皇上穿靴乃是臣的榮幸。”

他靜靜的俯下身子,拾起床前的龍靴,将羽帝的腳捧起來,緩緩将靴子套在羽帝的腳上。

羽帝居高臨下的望着墨卿顏,忽然将腳一收,“朕不習慣光着腳穿靴。”

墨卿顏的手還頓在空中,卻依舊淡淡的答,“是臣疏忽了,還望皇上寬恕。”

一邊說着,便去取龍床一旁的白色束襪,動作恭敬而謙卑,是一個臣子應該有的樣子。

可羽帝看着,偏生出一股子煩躁。

自打墨卿顏入朝為官起,似乎就一直是這般規行矩步,在允許的範圍內輕狂着,卻從來不會犯了忌諱。平靜而疏離的外表之下讓人無法窺探到他內心的一二,就像是一個忽遠忽近的謎團,永遠吊着你的胃口,在你即将要抓住的時候又會遠走。

這種無法掌握在手中的感覺,讓羽帝煩亂無比。

“卿來我羽國入朝為官,有幾年了?”

“回皇上,四年。”

“這四年來,辛苦墨相了。身為丞相,凡事必定勞心勞力,我羽國得墨相,何其有幸。”

“微臣謝皇上贊賞,這些都是臣分內之事,承蒙皇上對臣青眼有加,合該為皇上鞠躬盡瘁。”

羽帝問得随性,墨卿顏答得從容,沒有半點逾矩。

羽帝也終于失去最後的耐心——

“讓墨相來為朕穿靴,很是折辱吧?”他故意壓低了聲音,如同一只蟄伏的猛虎,一點點的貼近墨卿顏。

“臣絕無此意。”墨卿顏捧着羽帝的腳踝,将束襪的束帶系好,對羽帝近乎壓迫的聲音置若罔聞。

“墨卿顏……”羽帝伸了手去捏墨卿顏的下巴,逼着他擡起頭來與他對視,“朕倒是很想知道,是什麽讓你如此隐忍,是那位冀國的大将軍麽?嗯?”

墨卿顏沒有回答。

他的眸中平靜且淡然,像是琉璃一般通透清亮,仿佛涵蓋了廣袤無垠的天與地,囊括了萬物的終極,閱盡了衆生的輪回。

偏偏唯獨,沒有眼前的人。

他的眼中,倒映的,不是眼前這個盛氣淩人的羽帝。

殿上一片安靜。

羽帝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手中愈發用力。

“墨相不是一向最為聰明,便來猜猜,朕現在想要如何?”

墨卿顏淡淡的看着他,“微臣不敢妄加揣測聖意。”

羽帝一點點的貼近墨卿顏的臉,溫熱的鼻息幾乎流連在彼此的面頰間,他盯着墨卿顏的目光像是在看垂死掙紮的獵物,倨傲而冷冽。

“你信不信,只要朕想,一道聖旨,便可将你送到朕的龍床上。”

故意貼近耳邊的低語,有種魅惑的危險。

墨卿顏卻是輕笑出聲,微微側過頭,用同樣暗啞的聲線笑道,“臣自然相信皇上做得出這樣的事,不過,皇上乃是九五之尊,一舉一動都會記入史書工筆,臣的名聲不要緊,若是讓後人覺得皇上是一個荒淫無道,穢亂朝臣的昏君,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皇上,三思。”

羽帝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直起身子,靜靜打量墨卿顏半晌。

忽然,擡起腳就朝墨卿顏心窩踹去——

那一腳用了十分的大力,措手不及,墨卿顏被踹得退了好幾步,只覺得一股淤血積在胸口,悶痛之極,卻也忍住不發出半點聲音,只是微微俯在殿前喘息着。

“卿好大的膽,竟敢威脅朕!”羽帝站起身來,眼中已有了微薄的怒意。

墨卿顏兀自緩着胸口的不适,還未答話,卻又聽到羽帝似笑非笑的話語輕輕飄來——

“朕已下令将韓徹逮捕押入天牢待審,他是死是活,這次,可全看墨相了。”

任何一國的天牢莫不如是,千奇百怪的刑具,不會重樣的刑罰。

眼前已經是黑暗一片,卻依舊沒辦法陷入昏迷。

抽在身上的鞭子沾了上好的藥,每鞭下去必會吃到肉中,刻骨的疼痛沿着骨血生生疼到心窩裏去。然而鞭子上的藥卻能讓人一直保持清醒,将這細密的疼痛體驗到最後。

斑駁的鞭傷布滿了韓徹的全身,鮮血糾纏着破碎的衣料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全身已經找不出一處完好的皮膚。

這樣的打發不會将人置于死地,卻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韓徹只是緊緊咬着牙關,即便咬破嘴唇,臉色慘白,冷汗涔涔,卻依舊固執得不肯洩露一句痛呼。

執行鞭刑的士卒打得累了,收了鞭子抵住韓徹的下巴,朝着一邊啐了一口,惡狠狠道,“沒想到骨頭還挺硬,冀國的大将軍真是不同凡響。”

韓徹閉了閉眸,忽然睜開的眼中寒光乍現,看着那士卒的眼神狂傲而冰冷。

士卒被他的眼神震住,只覺得背脊一陣發涼,心中慌亂之下,下意識的便抖開長鞭,朝着韓徹胡亂揮了過去。

鞭子啪一聲抽到韓徹臉上,綻開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痕。

然而那雙如血一般通紅的雙眼卻牢牢鎖住眼前的士卒,看着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士卒不再說話,只能不停的揮動手中的鞭子才能壓住心中的顫抖。

天牢之中,錯落的鞭聲響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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