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幸存者(3)
俞淮嗓音冰冷,端着槍,目光警惕地注視着那人:“本次救援任務,由我負責,請報告拉蒙城幸存者的具體情況。”
那人彎腰提起腳邊一個透明塑料袋子,将四周散落出去的瓶瓶罐罐撿起來裝進去。
那是一些藥品,俞淮只看清了酒精和繃帶。
收拾完,他直起身,活動了一下剛才被觸須纏過的手腕——那上面落下了一道紅痕,眸子微眯,目光落在俞淮的肩章上,兩杠三星。
聲音裏帶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俞淮,俞..上校。”
俞淮靜靜地和他對峙着。
照面不過短短幾分鐘,這個人的行事卻有種讓人摸不透的感覺,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他掌握不了這人的節奏。
那人的目光似乎随意地掃過四周的狼藉:“确定要在這裏說?”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倒塌的亂七八糟的貨架,随處可見的植物人屍體,以及,身上還在往下滴粘液的俞淮。
不太美妙的樣子。
俞淮一把抹去槍口的粘液,側過身,示意他走前面:“出去說。”
槍口隐隐對着那人。
面對俞淮戒備的姿态,那人舉起雙手,眨了眨眼,唇角微微勾起:“我是良民。”
俞淮不為所動,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地上障礙物很多很亂,常人走都會顯得磕磕絆絆,那人卻步調從容,同時速度絲毫不慢,像是在叢林中閑庭信步的獵豹。
Advertisement
回到商場大廳,光線又黯淡下來,兩人行走在黑暗裏,一前一後,隔着一米的距離。
忽然,前面那人驀地停下腳步,轉過身。
俞淮腳步一頓,眉間微皺:“怎麽了?”
附近并沒有植物人,正在走的方向直線五米內也沒有障礙物,這個停頓實在是顯得莫名其妙。
兩個人中間仍然隔着一米的距離,比起剛才分毫不差。
顯然,在那人剛停下的同時,俞淮也停了。
黑暗裏,俞淮沒有看到那人眼底劃過的一絲興味,只聽他說:“不怎麽,突然想起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向祁。”
不待俞淮回應,向祁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向祁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猶猶豫豫的,和剛才在便利店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似乎是看不清路。
俞淮有意試探他,一開始并沒有提醒,直到這人好幾次差點踩到植物人的屍體。
畢竟夜視的能力并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俞淮:“往右。”
向祁順着他的話,成功避開了面前一具植物人的屍體,他輕笑一聲:“謝謝。”
有了俞淮的指示,兩個人的速度快了不少,走到第一、二個大廳過渡的轉角上,俞淮搜尋的目光在地面上轉了一圈。
邱文海發給他的位置信息上顯示,無人機就是在這裏失聯的,第一次經過這裏的時候,因為趕着去救人,沒來得及細看。
根據邱文海的描述,無人機像是受到了植物人的攻擊,被打落了。
可是附近別說無人機,轉角的這個地方空空蕩蕩,連個遮擋物都沒有。
無人機不見了。
“商場一層的植物人,是你清理的?”俞淮忽然問道,聲音平靜。
“嗯?”向祁沒回頭,“不全是。”
“你和別的幸存者一起?”
“可以這麽說。”
“本來他們把這裏清理出來打算做據點,衆所周知,植物人不會動,孢子只在充足的光照下傳播,這裏也足夠黑。”
說着,向祁沖俞淮揚了揚手裏的塑料袋子,語調緩慢而慵懶:“可是有人受傷了,鮮血的味道引來了變異植物人。”
“他們現在在哪兒。”
“地下車庫。”
“帶路。”
“內部通往地下車庫的通道被堵死了,得從外面進。”
走出商場,後方車隊也已經到了。
看見兩人從商場裏出來,柯樂迎了上去,他原本想拍拍俞淮的肩,伸出去一半的手在他注意到俞淮身上糊着的粘液後,靈活地轉了個彎,摸了摸自己的頭。
“隊長你沒事吧?”
“沒事。”俞淮沉着臉,選擇性忽視了柯樂的小動作。
柯樂心虛地笑了兩聲,看向一旁的向祁:“這位兄弟你好啊,嚯,穿得這麽清涼,真不錯。”
向祁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柯樂兩秒:“你好。”
幾句話間,邱文海也抱着儀器走了過來:“隊長,無人機沒找到?”
“嗯,一路上我都看過了,沒有。”
邱文海吃了一驚:“怎麽會呢。”
俞淮的超強夜視能力那是整個特戰部無人不曉的,他說沒有,那肯定是沒有。
可真是奇了怪了。
邱文海嘀嘀咕咕地轉了回去,繼續嘗試用各種方法獲取無人機的定位。
俞淮徑直走向自己的車前,從尾部挂艙上的箱子裏翻出一條一次性化纖毛巾,想了想,又多拿了一條。
到地面上出任務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要碰到一些植物人或者污染生物,身上總會弄得很髒。
但俞淮卻又有着一點不合時宜的潔癖,所以總會在車上裝一沓毛巾。
——說是「毛巾」,其實就是化學纖維構成的薄薄一張布罷了,只能說吸水能力挺強,跟柔軟蓬松一點也不搭邊。
“擦幹淨,然後上車。”俞淮将另一條毛巾扔給向祁,對方輕笑一聲,接住了。
向祁擦得很慢,等到俞淮自己擦完,給手裏的沖鋒槍彈匣裏填滿子彈,這人才慢條斯理地開始最後的擦手環節。
他幾乎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的,每個指縫間都要擦得幹幹淨淨,修長白皙的十指在灰色毛巾的襯托下,顯出一種說不上來的..性感?
俞淮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個形容詞。
又等了一會,在俞淮幾乎要開始煩躁了的時候,向祁終于擦完了。
“上車。”俞淮跨上獵鷹,催促道,向祁從善如流地上了後座。
車隊再次啓動了,在向祁的帶領下,到達商場東面的地下停車場入口。
這個位置離大門并不遠,否則遭到變異植物人追擊的幸存者恐怕也跑不到。
這會太陽已經十分偏西了,又被厚重的雲層遮掩着,停車場外的整條街都處在商場的陰影裏,顯得十分昏暗,處于一個相對安全的亮度。
俞淮下車,從物資箱裏拿出一個呼吸面罩,扔給向祁,将他帶到了離車隊有一定距離的公共長椅邊:“戴上,呆在這裏。宋一然,過來守着他。”
宋一然小跑過來,看了向祁一眼:“隊長,他..”
俞淮:“他剛才和變異植物人在光照下有過近距離接觸。”
也就是說,有感染孢子的風險,需要隔離觀察,一旦發生變異,就得一槍崩掉。
宋一然正色道:“明白了。”
向祁安靜地聽完他們的對話,末了,他摘下醫用口罩,嗤笑一聲,依舊是慢而懶的語調:“直接處理風險不就行了,用得着這麽麻煩。”
他的整張臉都完全暴露在空氣中,碧藍色的眼睛微眯着,好看的薄唇勾起一個輕蔑的弧度。
這人長得很好,像濃墨重彩的油畫,稱得上華麗的外表下包裹着些說不上來的味道,或許可以理解為抽象派的暗諷,總之,是讓人一眼就難以忘記的類型。
俞淮和他對視。
俞淮大步走到他面前。
黑洞洞的槍口驀然擡起,對準向祁眉心。
向祁的眼底劃過一絲興味,倒也沒有生氣。
他斂下那副讨打的神色,舉起雙手,無辜地眨眨眼:“嗯,我就随口一說。”
俞淮冷哼一聲,收了槍:“既然不想死,就把面罩戴上。”
說完,他轉身往停車場入口走去。
向祁晃了晃塑料袋:“幫我把這個捎進去?”
俞淮頭也沒回:“留着自己吃吧。”
向祁看着俞淮的背影,好一會,低頭從塑料袋子裏的一堆藥盒藥罐裏,翻出一盒糖來。
他混不吝地沖宋一然揚了揚糖盒:“要來一顆嗎?”
宋一然皺眉:“不用,趕緊把呼吸面罩戴上。”
向祁被拒絕了也不惱,拆開包裝,往嘴裏塞了一顆,含混不清地笑了聲,這才慢悠悠把呼吸面罩帶上。
地下車庫入口,緊閉的卷簾門外,幾名隊員擡着物資箱跟在俞淮身後,俞淮擡起手,試探性地敲了敲門。
下一刻,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在門內響起,糯唧唧的:“是向哥哥回來了嗎?”
俞淮:“我們是黎明號派來的救援隊。”
“救援隊?救援隊!”小女孩蹦了起來,高興地大喊,卷簾門被碰得發出一陣嘩啦啦的響動,“爸爸!救援隊來了!”
小女孩噠噠的足音漸漸遠去,很快,幾道沉穩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卷簾門被打開了。
門內,剛才那個小女孩躲在一個強壯的中年男人身後,扒着他的腿,怯生生地看向那些穿着黑色防護服的人。
旁邊還有個年輕人,撐着卷簾門。
他們都戴着最普通的藍色醫用口罩,上面甚至還沾着許多污漬,也不舍得換。
畢竟資源是有限的,孢子爆發之後,各個藥店裏的口罩早就被一搶而空。
他們不知道何時才能等到救援,所以一切資源都要精打細算。
幸好現在等到了。
中年男人看着那些人防護服左胸上印着的,黎明號的标志——它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裏,幾乎要熱淚盈眶了。
利刃破開纏繞的藤蔓,希望終于照進深陷重圍的拉蒙城。
“你好,我們是來自黎明號的救援隊,感謝你們的堅持,聯盟不會放棄每一個人。”俞淮的聲音平淡卻鄭重,他向男人伸出右手。
中年男人的雙手有些顫抖,重重地一握:“我、我帶你們進去。”
全城的汽車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堵在出城的路上,黑漆漆的地下車庫裏,只稀稀拉拉地停了幾輛。
有兩輛面包車停得很靠近,其中一輛歪斜着,半截車身都從停車位裏探出來,挨着另一輛車,很明顯是被人拉過去的。
剛才開門的年輕人舉着根蠟燭,在前面引路,黑暗裏只有那一點飄搖的火光。
“大陳!真的是救援隊!”年輕人興奮地喊了一聲。
聽到呼喚,從那兩輛面包車後鑽出來一個纖弱的青年,鼻梁上架着副方框眼鏡。
見到救援隊,他卻并沒有流露出應有的驚喜,面無表情地在唇前豎起一根食指:“噓——回來了,就把蠟燭熄了吧。”
年輕人愣了下,為難地看向中年男人,後者對他點點頭,于是蠟燭被熄滅了。
走到面包車跟前,柯樂他們放下物資箱,打開蓋子摸黑清點起來。
面包車的車門敞開着,俞淮默不作聲地掃視了一遍。
一輛面包車是空的,一輛後座被放平,上面躺着個人,在他們剛到的時候,動了一下。
面包車外,剛才那個被叫做大陳的青年靠坐在那裏,擺弄着一臺破破爛爛的老式電報機。
收回目光,俞淮看向中年男人:“黎明號收到的電報稱,你們這裏一共有七個人。”
“對,我們原本有七個人,可是有兩個人..犧牲了。”
俞淮沉默了。
原本有七個人,犧牲了兩個,還剩五個。
在場的幸存者——中年男人,小女孩,年輕人,大陳,再加上面包車上躺着的那個,剛好五個人。
那麽,被留在外面的向祁,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說:
寶兒們,本章留評發紅包嗷!OwO;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