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鷹與兔(3)

“隊長,裏面好像是植物人。”柯樂起身,将迷茫又震驚的眼神投向俞淮。

俞淮皺起眉心,命令道:“讓開。”

柯樂往右跨了兩步,漆黑的防盜門毫無遮攔地暴露在俞淮眼前。

“都小心一點。”俞淮握緊了手裏的槍,驟然飛起一腳踹向防盜門。

巨大的力道在門板上炸開,落了鏽的門鎖發出不堪重負地「吱呀」聲。

随即斷裂了,帶着殘餘的沖擊力往屋裏甩去,掀翻了原本附在門後的一個植物人。

植物人原本是蹲靠在門後的,重心比較穩,并沒有被甩飛多遠,受驚的觸須霎時向門口的俞淮破風而去,眼看就要到俞淮近前。

“砰——”

緊繃抻直的觸須瞬間癱軟下來,無力地落到地面,砸進厚厚的塵灰裏,一灘粘稠的肉粉色液體在地板上緩緩暈開。

植物人不會說話,一切都在無聲中進行,除了那聲槍響。

以及屋內傳來的,電報機的「滴滴」聲。

【救命,有人嗎?救救我,請你救救我!】

……

城外的加油站裏,邱文海幫着宋一然去弄汽油了,過了好一會才又回到車上。

儀器屏幕仍在不斷閃爍,重複着相同的字節。

邱文海疑惑地摁了幾個鍵,确認儀器并沒有出故障,再看看時間——已經過去将近半個小時了,隊長他們早該已經把人救下,怎麽消息還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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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好像明白了什麽,臉色一變,低頭啐了一聲。

“怎麽了?又出什麽事了?”宋一然拿着一張不知從哪裏撿來的破布擦着防護服上的油漬,背對着便利店,往邱文海的方向走去。

“我猜城裏可能根本沒有……”邱文海聞聲擡頭,目光無意間落到宋一然身後,驀地睜大了眼,“人!有人!”

宋一然:“嘶,你特麽,到底有沒有人?”

下一秒,一股寒意從宋一然後心升起,他猛地回頭,半只酒瓶殘破的邊緣在熾熱的太陽光底下反射着刺目光芒,已然襲到面前!

居民樓裏,俞淮将擋在門口的植物人屍體踢開,走了進去。

屋內一片黑暗,持續不斷的「滴滴」聲在寂靜中顯得分外突兀。

俞淮快步走到陽臺,一把拉開了厚重的窗簾,陽光透窗而來,空氣中騰起一團蓬勃塵灰,而後慢慢消散。

這窗簾上的灰,也不知道積了多少年月。

房間內亮了起來,俞淮轉身,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間公寓裏到處都蒙着一層灰塵,看來受困者已經植化很長一段時間了。

一臺被大卸八塊的飲水機的殘骸堆在客廳中央,俞淮走過去,扒開一攤金屬零件,「滴滴」叫着的電報機出現在他面前。

說是電報機,其實就是由一些零碎器件拼湊出來的簡陋設備,可見這個受困者還是有點技術在身上的。

可惜他好不容易自己拼出了一臺電報機,卻直到感染變異之後才被發現。

俞淮拎起裸露的接線,很輕易地找到了電報機的開關,将它關上了。

「滴滴」的求救聲戛然而止。

“隊長,其他房間都檢查過了,沒有人。”柯樂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嗯,走吧。”

俞淮起身,向門口走去。

向祁懶懶倚在門框上,随意地抄着手,看起來對裏面發生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反而饒有興味地看着俞淮。

“死了?”向祁問了句顯而易見的廢話。

“嗯。”

“要我說死了也好,有時候活人更麻煩。”

俞淮停下腳步,偏頭睨着他:“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向祁笑了一聲。

向祁的話似乎別有深意,俞淮不太能聽懂他是什麽意思。

這人總是會突然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卻又不做出解釋,這幾天的相處下來,他已經習慣了。

但他還是忍不住想,怎麽會「死了」比「活着」好呢?

生命是如此的寶貴,如果有真的有幸存者,被他們救下來,不是很好嗎?過去五年裏,每每救下幸存者,俞淮都會感到很慶幸。

他不太明白,可是又好像有點明白。

如果救下的幸存者是像小秦那樣的,确實很麻煩,但那畢竟是極小概率事件。

也不知道向祁曾經遇到過多少這種事,才會産生這種觀點。

“額,你們怎麽站在這裏不動,不走嗎?”房門被兩人堵住了,柯樂站在房內,看着門口,為自己的發言感到些許尴尬。

因為他隊長和向祁這個對視的氛圍,讓他的打擾顯得非常不合時宜。

但是他們再不走,估計那些植物人就要破牆而出了。

聽見柯樂的聲音,俞淮這才發現自己又看着向祁走神了,他默默收回目光,一言不發地往外走去。

身後的向祁看了柯樂一眼,随即起身。

柯樂非常主觀地從向祁的眼神裏解讀出一絲不爽,他恍然大悟般咧開了嘴,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這個大發現得趕緊回去跟宋一然分享一下。

三人原路向停車的位置摸去,一路上植物人撞門的聲音越來越猛烈,地面的震感也越來越強,不斷有牆灰從走廊兩側落下。

“卧槽!”忽然,柯樂大喊一聲。

俞淮立刻回頭,卻見一牆面被植物人撞出了條縫,一條粗壯的觸須從縫隙中沖了出來,橫亘在柯樂和走在他前面的向祁中間。

這棟居民樓恐怕連豆腐渣工程都算不上,得是豆腐腦工程——牆縫幾乎是瞬間向四周迸裂開來,爆出無數細小的碎磚塊,眼看着就要塌了!

俞淮:“小心!”

下一秒,向祁抄起槍杆一把将那觸須劈下,另一只手抓住柯樂,将他拖了過來,三人拔足狂奔。

轟的一聲,牆壁被植物人撞開了個破口,無數觸須帶着致命的力道,向着三人離開的方向揮去。

柯樂感到腦勺後一道勁風刮過,雙腿難以控制地一軟,幸好肩上傳來的力道将他穩住了,帶着他繼續沖刺,終于跑出了攻擊範圍。

直到進了最初停車的那個房間,三人才停下來。

柯樂靠着車,撐着腰大口喘息起來。

“吓死我了,這觸須的速度怎麽感覺比車還快。”

“是你太慢了,回去加訓。”俞淮冷冷道。他同樣也心有餘悸,剛才他和柯樂離得遠,沒辦法及時幫忙,幸好向祁救了柯樂。

柯樂連連點頭答應,他可不想以後再經歷今天這樣的生死時速。

柯樂緩過來,感激涕零:“嗚嗚嗚向祁兄弟,剛才多謝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向哥!”

向祁笑了下:“舉手之勞。”

這一段沖刺下來,向祁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仍然是懶懶散散的姿态,看起來十分輕松。

俞淮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裏的警惕終于散去了大半。今天向祁先是幫他擋觸須,又是救柯樂,這些舉動讓俞淮心裏對他的懷疑減輕了許多。

原本俞淮讓向祁跟來只是為了方便監督他,現在看來倒是他自己心胸狹窄了。

十幾分鐘後,三人回到了加油站。

車剛剛停穩,宋一然就火急火燎地迎了過來:“隊長!你們終于回來了,我們發現了兩個人!”

兩個人?

俞淮順着宋一然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臺加油機底座邊,坐着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他們的手腳都被便利店裏用來綁貨物的尼龍繩綁了起來。

“怎麽回事?”俞淮皺了皺眉。

“你們出去之後,我和老邱一起去弄汽油,剛弄好往回走,就被這倆人從身後偷襲,被我逮住了。”

俞淮跳下車,往那被綁的那兩人走去:“邱文海呢?”

“他去便利店裏面搜物資了,這倆人把物資全都藏了起來,難怪我們剛來的時候連根毛都沒找到。”

背後的柯樂一聽到有物資,興致勃勃地下了車:“我去幫老邱。”

宋一然嗓門很大,一字不落地傳到了被綁男人的耳朵裏,那人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屑地冷哼一聲:“強盜。”

宋一然眉毛一豎:“能幹出偷襲人這種勾當,我看還是你比較像強盜,再說,這便利店你家開的?”

“宋一然。”俞淮淡淡看了他一眼,宋一然當即噤聲。

俞淮在男人面前停下:“叫什麽名字?”

男人偏過頭,擺明了不想回答。俞淮又轉向那個女人,她猶猶豫豫地看了男人一眼,最後也抿緊了嘴,低下頭保持沉默。

男人穿着襯衫西褲,臉上架着副磨掉了漆的金絲眼鏡,忽略掉他身上那些破洞和污漬,看上去像是個文員,他和他身邊的那個女人一樣,極其瘦削。

兩只呼吸面罩被扔在兩人旁邊的地上,宋一然解釋道:“他倆不願意戴,本來我和老邱想強行給他們戴上,但是他們完全不配合,實在是沒辦法。”

沉吟片刻,俞淮蹲下身,撿起那兩個呼吸面罩,平視着兩人:“我們是來自黎明號的救援隊,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麽對我們抱有敵意,但為了你們的生命安全,最好先把面罩戴上。”

沒有回應。

俞淮:“宋一然,把他們解開。”

“好。”宋一然麻溜地掏出一把小刀,把兩人手腕和腳踝上的繩子割斷了,“我警告你,可別再動手了。”

男人對他哼了一聲,甩開繩子,依舊不說話,但臉色比剛才好了很多。

俞淮将手裏的呼吸面罩遞出去:“現在可以戴上了麽?”

男人依舊偏着頭,不理人,俞淮也不收手,就這樣僵持了一會,終于,男人轉回頭來,眼底滿是嘲諷:“黎明號來的救援隊?黎明號的走狗還差不多,好意思叫「救援隊」?”

手裏的呼吸面罩被突然打翻,俞淮和宋一然同時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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