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鷹與兔(4)

宋一然額角青筋隐隐冒起,端着槍就要上前:“你這人怎麽說話呢?”

俞淮冷喝:“宋一然!再沖動就去繞着加油站跑幾圈。”

“可是他剛說——”

俞淮皺着眉頭瞥了宋一然一眼,成功将他的不服都給堵了回去。

末了,俞淮重新将目光轉向那個男人:“你讨厭黎明號,為什麽?”

男人手搭在膝蓋上,回頭看着俞淮的肩章,冷笑一聲,用極其嫌惡的語氣說:“你是救援隊的,還是個上校,黎明號當年做了什麽醜事你心裏不清楚?”

“我并不記得黎明號曾經做過什麽……醜事。”

相反,黎明號一直在努力地想要拯救地球上的所有人。

當年準備發射的時候,聯盟派出了大批武裝力量前往世界各地轉移平民,想要将他們帶到黎明號上去,可惜孢子的蔓延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黎明號也沒有辦法一直耗下去,最終成功轉移到發射地點的人十分有限。

發射升空之後,黎明號也一直沒有放棄對地面的救援,盡管所有人都知道地面上的幸存者早已寥寥無幾。

比如定期派隊伍前往地面取樣,以期盡快制造出疫苗,回到地面。

又比如一旦捕捉到幸存者的信號,就會立刻派人前往救援,就像俞淮他們小隊這樣。

所以俞淮實在想不到,這個男人口中所說的「醜事」指的是什麽。

或許只是因為這個男人自己當年沒被成功轉移,所以心生怨恨?

“不知道?那你真可悲,不僅是一條走狗,還是一條被蒙在鼓裏的蠢狗。”

男人一點也不積口德,斯文的外表和從他嘴裏冒出來的粗魯詞彙一點也不沾邊。

Advertisement

聽到俞淮被這樣侮辱,站在一旁的宋一然都要忍不了了,直想沖上去給他一拳,但礙于俞淮先前幾次三番的提醒,生生忍住了。

旁觀的宋一然尚且如此,作為當事人的俞淮自然也痛快不到哪去,他面色沉沉,心裏默念了好幾遍救援隊三大守則。

【無條件服從命令。】

【以最大的寬容對待幸存者。】

【在不危及生命的情況下,不計後果地保護幸存者。】

俞淮:“我不介意了解一下,你所說的「醜事」。”

再度開口時,俞淮的語氣又恢複了平靜。

看到俞淮并沒有被激怒,男人卻又不開口了,好一會,他說:“我要是說了,你們能放過我和我妹妹?”

男人終于轉過頭來和俞淮對視,目光裏充滿不信任。

“我們本來就沒想對你們怎麽樣。”宋一然插嘴。

男人對他「嗤」了一聲,指着地面上斷開的繩子,面帶嘲諷:“這叫沒想怎麽樣?”

宋一然:“你!”

眼看宋一然又要被激怒了,俞淮冷冷打斷:“那是因為你先對他動手。”

男人理虧,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俞淮:“現在可以說了麽?”

或許是因為剛才被怼了心裏不舒服,男人又偏過了頭去。

等了一會,俞淮覺得自己本就不多的耐心都要被耗光了,胸口隐隐冒起一點火苗,一點煩躁逐漸蔓延開來。

就在他準備起身時,身後突然響起一道緩慢慵懶的聲音。

“俞sir,你的審問方式似乎過于溫柔了。”向祁下了車,往俞淮這邊走來,他拖着調子,“怎麽對我從來不這樣溫柔呢?”

向祁的話裏仍像往常一樣帶着笑意,尾音上挑,什麽話在他嘴裏說出來似乎都變了味道。

俞淮的注意力成功地被他吸引過去。

這人對溫柔的定義似乎有點誤差,他只是公事公辦而已。

不過,自己對他的态度真的很差麽?俞淮心想。

似乎不太應該。

把向祁和眼前這個男人一對比,顯然向祁要順眼得多。

話多和不說話比起來,還是前者好一些。

不待俞淮回應,向祁繼續道:“看來俞sir需要一點幫助?我來幫你勸勸他們吧。”

說話間,向祁已經走到了近前,伸手拉了俞淮一把。

向祁的手搭在俞淮肩上,或許是因為正在想着別的事情,俞淮的條件反射處于待機狀态,就那樣順着向祁的力道站了起來。

俞淮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半步,甩開向祁的手。

他默許了向祁的幫助,一來他确實想不到什麽行之有效的辦法,二來以向祁花言巧語的功力,說不準還真的能讓男人開口。

向祁又往前走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個男人,緩緩勾起了嘴角:“你剛才,說誰是狗?”

向祁并沒有穿救援隊統一的防護服,只是戴着個呼吸面罩和護目鏡,手裏也沒有拿槍,看起來不像是救援隊的隊員。

男人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下一秒,卻難以自抑地打了個寒顫。

和帶着笑意、甚至算得上和善的話音截然相反,向祁的目光很冷,護目鏡透出的那雙眼睛裏,像是凍結的深海,深處泛起一點極度危險的光。

令人感到窒息。

男人一時間僵住了,下意識地想要言語攻擊,但向祁沒給他這個機會。

“與其擔心老實配合會得到什麽結果,你不如換個角度想想——你要是繼續這樣無理取鬧,會有什麽後果?”

“我們會帶走這裏全部的物資,把你和……你剛才說這位女士是你妹妹?好的,把你和你妹妹綁起來,留在這裏。”

向祁作勢環顧了一下四周,加油站在城外,四周很空曠,不遠處可以看到田野的蹤跡:“嗯,這裏沒有植物人,看起來很安全。不過沒關系,誰知道這裏會不會有污染生物呢,對吧?”

向祁對男人笑了笑,似乎想要得到他的認同,男人瞬間汗毛倒豎。

其實是很常規的威脅,無外乎生命安全罷了。

但這句話從向祁嘴裏說出來,卻讓人不寒而栗——因為他看起來是真的做得出來,不只是說說而已。

向祁這一通發言,根本沒給男人插嘴的機會,他接着又轉向旁邊的那個女人,蹲下身,笑道:“或許這位小姐會喜歡兔子?還是老鼠?”

女人吓得往男人身邊縮了縮,連和向祁對視一眼都不敢。

這哪裏是詢問幸存者的信息,審犯人還差不多。

俞淮聽得直皺眉。

但他并沒有加以制止,因為向祁的這通威脅,顯然已經取得了極好的效果。

只聽男人深呼吸了下,聲音裏壓着憤怒:“行,我配合,你別吓她。”

“嗯哼。”向祁十分愉悅地給俞淮遞了個眼神,似乎在說「看我多厲害」。

俞淮:不敢茍同。

在向祁的一番「勸說」下,兩個人終于不情不願地戴上了呼吸面罩。

“我叫杜岳,我妹妹叫杜芷安,我們都是解城人,昨天晚上才費盡千辛萬苦地從城裏逃出來,城裏的植物人實在是太多了。”

解城,就是他們所處的這座城的名字。

和拉蒙城一樣,整座解城也陷入了植物人包圍,變成了一座「森林」城市,出城的路口基本都被堵死了,可想而知在裏面幸存下來該有多難。

拉蒙城裏遇到的那幾個幸存者至少還有醫用口罩,雖說只是聊勝于無,好歹能起到一點防護效果。

但眼前的杜岳、杜芷安兄妹二人,卻連醫用口罩都沒有,就這樣将口鼻直接裸露在遍布孢子的空氣中,居然奇跡般地突出重圍跑到了城外,目前看起來還沒有感染。

俞淮:“你剛才說的「醜事」是什麽意思?”

杜岳看了俞淮一眼,眼神裏又帶上了無法熄滅的怒火:“就是因為黎明號,解城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什麽?俞淮不解。

宋一然更是直接罵出了聲:“放屁!”

然而這次,杜岳卻沒有輕易地被宋一然激怒,繼續說了下去。

“我之前是解城管理會的成員,打拼了好幾年才坐上管理層,不小心知道了一點我本來不該知道的事情。”

杜岳的目光穿過眼前幾人,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那個時候孢子已經爆發了好幾個月,解城一直做得很好,嚴格管控人員流動,我們很快封鎖了有感染者出現的幾個城區,之後也再沒有任何一個孢子攜帶者能通過封鎖進入解城,一切都還處于掌控之中。”

“和其他城市比起來,解城甚至算得上安全。我們原本以為事情會一直這樣繼續下去,直到北麓基地研制出疫苗,結束這場災難。”

“可是那個時候,管理會突然接到了來自北麓基地的通知,說他們準備發射一艘飛船,到太空裏去暫時躲避這場史無前例的災難,讓解城的武裝力量護送管理會的人迅速撤離,并承諾基地會同時安排救援隊,帶領群衆們轉移。”

“「到太空裏去暫避災難」,這在當時看來當然是十分有誘惑力的選項,解城管理會同意了,帶走了絕大部分的武裝力量,向北麓基地轉移。我妹妹并不在管理會工作,為了和她一起走,我選擇暫時留下,等待救援隊的到來。”

“救援隊确實來了,可那已經是三天之後——沒有了武裝力量的封鎖,僅僅一天,解城就已經淪為了人間煉獄。”

“接着,救援隊非常有目的性地帶走了城裏那些有聲望地位的人,幾十萬平民都被抛棄在了根本無法逃脫的煉獄裏。”

滅世的洪水來臨之際,人類乘上諾亞方舟到天外避難。

可誰能想到,正是方舟上的人親手将洪水的閥門徹底擰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