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子虛烏有(2)

利昂目送賽門的背影逐漸遠去, 然後轉身越過俞淮和向祁兩人,繼續朝着科研區的深處走去。

“走吧,俞長官, 如今的北麓基地,有很多地方和以前不一樣了, 如果你有什麽問題,我或許可以幫你解惑。”

俞淮眸光沉了沉, 收起思索的神色, 兩步跟上他:“這個教派, 到底是怎麽回事?”

利昂知道他會問這個問題,半點驚訝都沒有,溫聲解釋起來。

“當年黎明號發射之後,地面上各個城市很快就徹底淪陷了,正如你這一路以來看到的景象。但是有少部分幸存者, 他們幸運地逃了出來。”

“衆所周知,北麓基地是全世界安全性最高的地方, 對于剛從煉獄裏逃出來的幸存者來說, 如果哪裏還可能存有一線生機,那必然是北麓基地。基地裏的這個教派,就是從全球各地聚集起來的幸存者組成的。”

難怪北麓基地裏有這麽多人,其餘城市的幸存者卻寥寥無幾。

可是利昂并沒有解釋, 這個教派究竟是怎麽興起的,這也是俞淮備感疑惑的地方之一。

不待他再追問,利昂好像看穿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至于它是怎麽興起的, 我就不太清楚了, 畢竟, 我也只是作為幸存者的一員來到這裏。”

“不過我想,可能是最早來的那波人自發組建的吧,畢竟這樣的世道,總歸還是得有點信仰,才能繼續活下去。”

信仰?

俞淮覺得利昂的話似乎有點道理,但他卻不能完全理解,尤其是「信仰」這個詞,令他感到有些迷惑。

他好像沒有什麽信仰,可是他依舊活得好好的。

深究起來,他生活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執行黎明號下達的任務,或許執行任務就是他的「信仰」吧。

但不管怎麽說,這個「裝神弄鬼」教的信仰似乎并不怎麽堅定,連主教賽門對自己的位置的評價,都是「糊裏糊塗的主教」。

可是俞淮還有一個疑問,這個疑問從拉蒙城一直困擾着他到了北麓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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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幸存者對黎明號抱有很大的敵意。”俞淮用的陳述句。

拉蒙城的小秦,解城的杜氏兄妹,以及北麓基地裏的這些信衆,用「敵意」來形容他們對黎明號的态度,已經是極其委婉的說法了。

換成「惡意」或許更為恰當。

尤其是當聽到小秦是來自北麓基地,他的所作所為是信衆們的授意之後,俞淮的疑惑愈發濃重起來。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起杜岳的話,這似乎已經從荒謬的怨言,變成了現在最合理的解釋。

然而利昂卻沒有給到他隐隐預想的答案,他反問道:“我贊同這一點,俞長官覺得這是為什麽呢?”

俞淮沉默了,他一時不知道,對一個聯盟的背叛者詢問聯盟是否曾經犯下惡行,這種行為是否過于愚蠢。

他想得到一個怎樣的答案?他能得到一個怎樣的答案?

見俞淮久久不回答,利昂了然地笑了下:“我想,也許是出于不幸者對幸運者的某種嫉妒吧。”

“俞長官,歡迎來到埃爾庇斯實驗室。”

不知不覺間,衆人已經走到了一棟僻靜的建築物前。

這是一棟僅有三層的小樓,設計風格利落簡約,仿佛每塊雪白的壁磚都散發着冷靜的學術氣息。

雖然只看得到朝南的正面,但是俞淮知道,在小樓東側,一種叫「爬山虎」的藤蔓覆滿了整面牆。

春天的時候,翠綠的嫩葉會伸進三樓的窗戶,然後被護工用剪刀修理掉。

這裏是整個北麓基地裏,俞淮最熟悉的地方——瓦維洛夫研究所。

不過利昂似乎給它取了個新名字,埃爾庇斯實驗室。

很莫名的,利昂忽然又換了個稱呼:“小淮,歡迎回來。”

這兩句話的含義有什麽不同嗎?

不待俞淮思考出結果,利昂給一直不急不緩跟在俞淮身後的向祁遞了個眼神:“向,帶俞長官回他的房間吧。”

而利昂自己則接過某個壯漢手中的冷藏箱,率先進了實驗室大門。

向祁上前,再次拉起俞淮的手:“走吧,俞sir。”

也不知是向祁動作太快還是怎樣,俞淮竟忘記了躲開,右手便落入對方手裏。

俞淮黑了臉:“都到這裏了,我不可能跑得掉。”

可是向祁仍然一點要放手的意思都沒有,裝模作樣地考慮了下:“可是俞sir對這裏的環境很熟悉,萬一趁我不備對我不利怎麽辦?”

死皮賴臉還以己度人。

俞淮決定快點回到房間,好甩開這人,偏過頭去冷哼了一聲,索性也不再掙紮。

可是等了一會,也不見這人有挪步的意思。

俞淮沒好氣道:“還不走?”

向祁十分無辜地眨眨眼:“我不知道俞sir的房間在哪裏。”

俞淮:“……”

頭一次見到押人質還要人質帶路的。

幾分鐘後,俞淮領着向祁走到了自己的房門前。

向祁終于放開了他的手:“俞sir一個人呆在這裏無聊的話,我可以……”

俞淮毫不留情地把門關上,打斷了向祁剛說到一半的話音。

片刻後,門外傳來一聲輕笑,接着是落鎖的聲音,最後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靠在門板上的俞淮松了一口氣,這才打量起這間久違的房間。

他第一次醒來,就是在這間房間裏,然後在這裏度過了三年的時光,直到黎明號發射。

登上黎明號的時候走得實在是太急了,房間裏的絕大多數東西都沒來得及收拾,只帶走了幾件換洗衣物。

床頭櫃上還扔着幾個沒吃完的藥瓶,靠窗的書桌上,還蓋着一本臨走時剛看到一半的小說。

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

恍然間,俞淮發現,自己已經對曾經在地面上的生活感到陌生。

俞淮走到窗前,拿起了那本小說,找到了他最後一次讀到的那一頁——

“夜深了,他望着那棟小樓,望着那扇窗後隐隐現出的那一道倩影。他知道再過幾個小時,她就會推開那扇窗戶,擁抱新一天的太陽。他幾乎可以想見,她黝黑的眸子在第一縷陽光的照耀下變成璀璨的淺灰色,那真是人世間最美的色彩。

他開始前所未有地期待白日的到來……”

俞淮想起來了,這是一本愛情小說。

那個時候莫莉博士,也就是俞淮的母親,正在試圖用各種各樣的文學作品喚醒俞淮對于感情的記憶。

桌面上還堆着一些類似的書籍,關于親情的,關于友情的,俞淮都已經看過了,只剩下這本關于愛情的。

或許是文字的力量确實強大,通過看這些書,俞淮還真的理解了種種複雜的感情,當然,除了還沒有看完的愛情。

時至今日,他對愛情的概念還只停留在父親和母親的婚姻關系上,并且對此毫無感觸。

朋友和家人都是俞淮從一開始便擁有的,但是愛人卻沒有,俞淮覺得自己可能無緣于愛情,這實在是一種神秘又難以得到的感情。

因此俞淮放下了手裏的愛情小說,轉而觀察起了生長得過于茂盛甚至已經占了他一半桌面的爬山虎。

俞淮拎起一條長滿綠葉的藤須,冰冰涼涼的,而且很光滑,這讓他想起了向祁的手的觸感。

不過只是一秒,他便扔掉了這種想法。

爬山虎的藤蔓太細了,恐怕無法承受太多的重量。

想了想,俞淮摘下一片泛黃的葉子,将它放進了那本愛情小說裏,他剛剛翻閱過的那一頁。

一個人待在房間裏的确很無聊,在俞淮參觀完自己曾經居住過的住所後,他不得不重新拿起了那本小說,用以消遣時間。

小說裏主人公的名字很唯美,一個帶有「櫻」字,另一個帶有「湖」字,兩年前離開這裏時,俞淮正看到小湖住進了小櫻家隔壁,他繼續看了下去。

過了不知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開始變得黯淡,俞淮聽見一陣敲門聲,然後門從外面被打開了。

俞淮放下書,目光投向房門口。

來的是之前在醫院裏攻擊過他的那個壯漢,壯漢手裏提着一個保溫桶,還有一只對講機。

壯漢将東西放在了門旁的小桌子上:“俞上校,這是您的晚飯,還有對講機,您要是有什麽事可以通過對講機叫我,我的名字叫櫻。”

櫻?真是意外的湊巧。

這個名字安在這樣一個壯漢身上,多少有些喜感。

俞淮沖他點點頭:“嗯,謝謝。”

櫻關上房門,再次落了鎖。

晚飯是一些炖的土豆和蘿蔔,似乎只放了一點鹽,吃起來索然無味。

不過對于常年喝營養液的俞淮來說,并不難以接受,只是他開始有些想念「炮面」的味道了。

吃過晚飯,俞淮将對講機放在了書桌邊上,繼續看那本小說。

在俞淮放下書準備睡覺的時候,小櫻和小湖正第一次相約去公園散步。

“和她并肩走路的時候,他的手總是會不自然地直直垂在身側,好像忘記了該怎麽擺動。

不過他很快發現,小櫻也是這樣的,因為偶然的一次靠近,他的手背碰到了她的手背,然後理所當然地交握在了一起。

——天知道這消耗了他多麽大的勇氣,可能一輩子也只攢得出來這一次。”

俞淮聯想到了向祁。

這人抓他手的時候,也十分的理所當然。

當天晚上,俞淮難得地做了個夢。

夢裏,小湖和小櫻牽着手,沿着開滿白蘇花的小徑向他走來,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愛情萌芽的隐約的甜蜜」。

兩人走得愈來愈近,卻忽地從嬌羞的少年少女搖身一變,變成了向祁和那個壯漢。

向祁「面帶紅暈」,對俞淮一笑:“俞sir,醒了嗎?”

俞淮當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吓醒了。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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