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吃東西嗎?”

明顯開始有些不耐煩,他生生制止自己想伸出腕足推搡那發呆的家夥的沖動。

死去的虛已經喪失了可以被吸取的魂魄,能夠被用來當作食料轉化成靈力的就只有肉體。

他實在不明白,讓這小小的雅丘卡斯沉默猶豫着不想進食的,究竟是拒絕哀求後的同情心、不想接受施舍的自傲、抑或是厭惡血腥的潔癖。

不過哪一點在這無價值的虛的世界,都是可笑的——

“在乎清高超過在乎性命的家夥,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這麽拼着命活下來。”

他被這明顯故意的輕視所激怒,賭氣般分扯下眼前骨甲,大把撕下紫腕前獵物的筋肉。随着深紅液體迸出的濃重血腥氣味讓他有作嘔的眩暈感。

緋發的青年麻木地将新鮮的破碎肢體遞向自己口邊,他感覺到自己像個魔鬼,像一頭野獸。無數次的狩獵取食沒有一次讓他的自我感覺如此糟糕。他痛恨被人逼迫着吃東西,他痛恨仇人的血肉在自己唇舌間翻騰的那種不快感,他痛恨這種失态的食相,他痛恨這毫無享受可言的撕扯和咀嚼。

原來吞噬可以是這麽痛苦,卻竟找不到另一種選擇。

他已經分不清哪些是肌肉或是骨骼,高大的獵物身體很快被他的深紫長甲肢解成片,齒間發出碎骨的咔嚓聲。手指觸到的粘滑,咽喉吞下的苦澀,粘稠液體滾燙地從唇邊流落,同時似乎有什麽東西滾燙地湧到眼角。他想流出這滴淚來,卻在它還沒凝固成水珠前蒸發在了苦笑裏。

山巒一樣龐大的虛獸靜靜地看着小小的緋色身影抓着手中帶着血肉的長骨開始癫狂般地大笑,像孩童用嚎啕抒發他們的委屈。

他哀傷卻欣喜地目睹這喋血宮殿的新房客,在他面前露出他從未想象過的貪婪。地面上留下屠場般狼籍和白森森的肋骨。披散着緋發的雅丘卡斯站在一地血污間用冷冷的金瞳盯着他。

幾乎裸露的身軀被殷紅噴濺成彩繪,妖豔唇邊溢滿新鮮飲料,像是傲慢的血族譏笑無可抵抗的命運。

他想不起誰曾說的,天使因為沾染血色而更美。

“……恨我嗎?”

那些是傷害他的人,他想那沒有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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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眼中劃過的蒼涼是什麽,只一瞬,不屬于那高傲神色的無奈,卻被他即時捕捉,看得陡然內疚。

“我……已經吃飽了。”

之後,他用自認為笨拙的闡述來打破冷場,把那令他動搖的金瞳一廂情願地當成謙遜邀請。

那從天而降的客人生硬地轉過頭,沖到洞穴的一角倚在岩石邊劇烈地幹嘔起來。生吞活剝的感覺令他頗為不舒服,這在他進食的當時就被看出來了。

“……我想……對于一只虛來說,比求生更注重潔淨,真是缺乏理智的事情。”

誠然,這話他太早就想說。

如他所料的,那倔強的家夥把頭埋在自己的手肘之間,不住地咳嗽來表示他的惡心,對他的責怪根本不想予以理睬。

“……而且是愚蠢的事情。”他加重語氣。

忽然覺得如果能讓他因為被激怒而開口說話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緋發的雅丘卡斯也加重了不予理睬的程度——幹脆伏在石塊上,漸漸沒有了任何動靜。

巨大的紫虛嘆息着倚回自己盤踞休憩的岩窪。足下的幹草是先前為他鋪下的遮蔽,像是有種暖意從記憶裏升起來。

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經歷。

看了一眼石柱旁一動不動的身姿,放松的虛翼像是鮮豔的花枝拖曳在白色的砂石上。均勻的呼吸看起來那個別扭的孩子不是故意裝死——他居然在飽餐後就這麽睡着了。

“對不起。”

他在心裏說。因為胸中的虛空而回蕩得疼痛。

“我只是想讓你——”

雕塑般健美的身軀,在灰黑色岩石之間,體表的舊傷、食物的新血反襯之下,白皙得像是另一種東西般的蒼白。

“活下去。”

阒暗冷漠的巢穴因為鮮血的殷紅和柔和的緋色而被抹上暖色調。他覺得這一次,即使是從岩壁縫道沁進來的寒冷風息,也吹不醒他下級大虛的頭腦。

“一直活下去……”

那寶石一般出離濁世,雖含着不安卻唯一注視過他的金色目光,像是他追逐不到的陽光。他永不要它熄滅。

“你,那邊去。”

醒來之後聽到的第一句問候近似驅趕。

薩爾阿波羅帶着些惱火看向發出無禮命令的虛獸,後者倒是很坦然地伸出一條觸腕向他身後的洞穴深處指點着。

他循着那方向望去。之前由于疲乏和腿傷,他從未企圖過探尋更深處的空間。

“那裏,有水。”

在他緩慢的腳步穿過狹小的岩廊之後,他想他是明白紫虛的話意了。後洞顯得比他想象的寬敞,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潭被石體蓄起的清水。

狹窄的岩道對于這洞穴主人來說倒是無法進入的。原來“它”是因為泉水終于有了可以被利用的機會而高興。

習慣了虛圈的冷酷荒漠,這清潭實在是太過奢侈。在記憶裏,自從來到虛圈後,自己似乎除了與兄長在大虛之森的地下曾經尋找到一條很小的地下河,之後就再也沒有接觸過水。

他伸手掬起冰涼的水來觸碰自己仍隐痛的臉頰。接着幹脆走進潭水中将全身的血污清洗幹淨。

像是能洗去他的一切不快記憶。

玫紫色視線遠隔一條岩石穹廊望他。舒展的肢體顯得并未因千萬年的潭水而感覺冰冷,他的傷已經好了不少。

微微有些欣喜,卻淡淡悵然。

也許他們的交點就只是這個季節,然後在他痊愈之後沒懸念地告別。

他有種預感,這個有着強烈自尊心的孩子,在不久的将來便會離開他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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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衣裳雖然顯得十分褴褛但是畢竟可以用來遮體。他費了不少時間才将沙子大致抖幹淨。

略略整理了一下長裙般拖墜的衣擺,他靠着洞壁坐下來,覺得舒暢了許多。洗淨血垢的身體上依然留存着不少瘀痕和傷口,他如同貓科動物一樣将陣痛的手臂送到嘴邊慢慢舔舐。

食物并不可口,但是總算讓他飽食了一頓來補充流失多日的體力。沐浴是種奢侈,盡管清澈的水像空氣一樣冰涼。邂逅實屬意外,然而這個長相猙獰的大型軟體物種卻在他心目中莫名其妙地從生殺予多的宿主變成了特殊的同伴。

總之,這不算是個太糟糕的地方。

微寒的空氣,血污斑駁的地面,散亂着幹草和石塊的岩石穹隆。他在這邊它在那邊,并排蜷縮休息,一切習慣得讓他感覺危險。安于現狀從來都不是他的喜好,然而他卻感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渴望安心的思緒,在警覺和依賴之間搖擺不定。

——“……你除了不會說話,也不會吃東西嗎?”

真是好笑的事情。

他不想用語言來和這個特殊的同伴溝通。誠惶誠恐向來違背他的高傲,冷漠習慣可能威脅他的存活,冷嘲熱諷對于救命之恩太過無禮。任何一種語氣都令他感覺不适合他們之間巧妙聯系。

所以他保持沉默,用眼神給對面回應。

——“在乎清高超過在乎性命的家夥,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這麽拼着命活下來。”

他自顧自地聳肩,然後撇過頭。他想那用傻傻的方式表示着另類溫和的虛獸,可能不會懂得他執念的驕傲。

不過,也許那是對的。從起初自己就想要用盡一切氣力來求生,不是麽?

他想他大概真的是在生存法則和尊嚴底線之間還摻加了太多無謂的忌諱。

好吧,既然如此——

他慢慢站起身,扯緊細碎成片的衣擺以避免它們随着腳步被地面上的污血碎肉沾髒。沒意識到自己一邊決定放下高傲矜持但是一邊繼續履行着潔淨癖好的薩爾阿波羅向岩洞一角的巨大紫色身軀走去。

緋發雅丘卡斯在咫尺距離背靠岩石坐了很久,似乎想要等待那只大家夥作出什麽舉動。

靠近洞口的方位一如往常的寒冷,兩只新鮮獵物的殘骸更使自己面前的地面淩亂肮髒不堪。毫無懸疑的惡劣環境令他有了主動尋求庇護的微妙願望,數天以來他已經習慣在琉璃色觸腕之間安心熟睡。

他覺得那只虛獸一定是看到他了。似乎正在瞌睡的玫紫色目眶微微下調,在他身邊嗅探般游移的觸端也小心地避開他收攏了起來。

他在心裏罵着笨蛋。他想要的是無距離貼擁的允許,如給他的每一天的溫暖。而并非謙讓休息領域。即使是對自己的兄長都未曾露出過的孩子氣的眷戀,像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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