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小小的火光在金色的眼底跳躍,甚至伸出手去輕撫那紫色的光滑來表示自己的期盼。

從成為成體虛的年齡來計數,他确實只是一個少年。

對方沒有躲讓卻也沒有應允,呆滞地發出疲倦的聲音扭動觸腕企圖獨自休眠,分明地要顯示他就只是一只缺乏心智的虛獸而已。

果然,是自己太過期待了麽?

對于一只虛,沒有當場殺死自己就是莫大的仁慈,居然會期望起他給予自己深情。

垂墜血色長翼和微微顫動的紫色腕足一同畫出空氣的漣漪。緋色的倔強身形不肯絕望地倚靠在離龐大身軀不過數米的位置,賭注一樣堅持。

指掌觸摸到的明明是猙獰蛸觸,卻傳來某種他無法解釋的柔軟,似乎就在自己的軀體周圍包裹蕩漾。那曾是沒有言語的無聲慰藉,讓孤傲的他第一次感覺到暖意。

這奢侈的概念,離虛圈的溫度太高,即使燃燒自己的魂魄都升華不到。

為什麽居然會有失落感,像吞不下的碎骨哽住咽喉。

愚蠢。

他閉上金色的瞳,指尖慢慢移開。

巨大的虛靜默地看着那雙傲強的眸子裏希冀越來越微弱下去。他很清楚那小小的雅丘卡斯看不見自己高處的目光湧動。

緋發遮住了表情,他看着低處的身影慢慢地在岩石邊坐下,環抱着自己的雙膝沉沉睡去。

“永遠不要期待——”

返腕微揚,像虧欠般撫過,風一樣席卷起他渺小身體,輕落入紫玉波瀾。

“——任何人會給你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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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發被琉璃色臂彎覆蓋,沉眠得連呼吸都看不見,或許正享受夢裏般如願以償,像是始終沒有入睡,又像是始終沒有醒來。他不要那孩子對他懷有希望,因為他無法拒絕那傲慢的金眸裏,僅他看得到的一絲求助般目光。

不要眷戀。

因為我想要你活下去。保持着這高傲神色,活下去。

他們都小心地想要不越過危險的界碑,在魔鬼的山谷裏歆享忘卻殺機的安心,純粹得像是連宿主都從未走近的水,像是口銜血肉的身體本能。

他可恨自己,明知道要面對愈漸臨近的別離,竟多出一分無關獵殺進化的憧憬。他領悟得到這雅丘卡斯從現在到未來都将高于他級別,計算不出在這邂逅之後他找回百分之幾理性。遙遠俯視,卻如仰望,每一寸纏繞都是懷抱。

他決定實踐他應有的愚笨,忘卻他們之間垂直距離,像觸腕裏血紅長翼暫時忘卻警惕。比起對方依賴,他又何嘗不珍惜這短暫交集,接近得相差坐标為零。如巨大海蚌緊緊環抱他守護的唯一珍珠,不肯遺落到人世。

薩爾阿波羅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依然獨個兒倚靠在背風的岩石邊,似乎那奇異而柔和的觸感真的只是一場夢。

坐直起來,揉了揉金色的雙眼,然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它們——

難道自己直到現在仍在做夢嗎?!

他一度懷疑自己是夢游走到了另一個岩洞。地面上那些令他頗感惡心的骨骸髒器全都消失得幹幹淨淨。只有白沙地面如同潮汐沖刷層疊的刻印,和沙礫間因片片滲透而未能完全除去的暗血色彩,向他顯示着那是人為而不是奇跡。

自從因意外而栖身到這裏,求生初衷和倦懼交加使他忍住了對環境的挑剔。不得不說,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真是太棒了。簡直讓他眼前一亮。

足尖踏上他從來拒絕踏上的那片開闊沙地——

“比生存更重視清高是愚蠢的。……愚蠢。”

低低話語從上方飄蕩在冰涼的空氣裏。

他才發現那巨大的家夥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樣已經出去捕獵而是正隐沒在洞穴深處的黑暗裏。

已經可以比較輕松地站立起來的緋發雅丘卡斯決定無視虛獸對他的重複說教。

“它”并不喜愛亮光,很少蜷踞在被雪色月光灑亮的地帶,而是習慣在黑岩穹隆中安歇。時常地,還帶着他一起。

“……你應該學習把獵食當作愛好而不是勉強的任務。”

看來,确實是這家夥把胡亂丢棄的食物渣滓清理出去了。是因為自己屢次表現出對它們的厭惡麽?

他直接走到變得潔淨的白沙地,向一旁的龐大身形微微鞠了一躬,表示感謝。

“所以,我連撿東西吃的機會都不會給你。”

紫虛用一種異常嚴肅的語氣,認真地發出他清晰聽得見的語音。

…………

——誰要撿東西吃了!

他上翻着琥珀般的金眼睛,在心裏忿忿道。

“不可能的。”

輕輕的像是自言自語。

蕭隆知道伊爾弗特仍在因為之前所聽到的傳聞而憂慮。那金發背對着他們若有所思地飛舞在夜幕的空氣裏,低着頭許久,像是無法相信那些消息,不斷發出嘆聲。

那樣的噩耗對于作為兄長的他,赫然是種打擊。

——“你們得意不了多久的……”

北方部落的餘黨,聽說因為暫時的首領死亡而作鳥獸散,在虛圈繼續為了他們的生存而噬殺,與他們不期而遇。

——“你們的那個小朋友,早就被怪物當作晚餐,連皮毛都不剩了……哈哈……”

這是他在被葛力姆喬咬斷咽喉之前,發出的最後笑聲。

“那是薩爾阿波羅自己的選擇,我想既然他能夠有勇氣選擇獨自生存,就有能力獨自活下去。”

蕭隆這麽說。長長的铗爪無目的在沙地上劃過。

“是的,我想那只是威脅。——他不會死的。”

有的時候自我安慰的語調,總比接近真相要柔軟。

他們的步伐離曾經栖息的山岙又遠了一天的距離。葛力姆喬已經食用完了他的盛宴,靠在石英樹下打盹。幾個同伴随意地靠在岩石上休憩,指爪警惕地微微翕動,以防止突如其來的攻擊。

“——那麽,如果他真的……”

蕭隆沒有再說下去。風揚起的塵沙噼啪地吹打在他們骨質的铠胄。

“那也是他的命運。”兄長的回答平靜得聽不出悲傷,“就像——我們的命運。”

朝霧依然如同每一天的寒冷。他用他歷來自诩聰穎的頭腦已經算不清自己在這裏居留了多少時日。

傷口比他料想的愈合迅速,從噩夢到習慣只需十多晝夜。他與這被稱作怪物的殺戮者,因命運逼迫開始生死交情,如今變成不可言傳的牽絆。

他們都不是甘心止步的存在,對自由和進化的極度渴望,始終躍動在那緋色發絲下的胸膛,從未停止。他們都預計得到愈臨近的離別。

他們想要刻意保持不再靠近來避免必然的分離帶來的遺憾,而在每次佯裝冷漠後又轉身嘆息着回頭,終于只能沉默地承認,彼此之間早多出一分不屬于虛界的眷戀。

紫玉色觸腕給他未曾體驗的抱擁,卻不要那孤傲金瞳流失野性。知道自己最終留不下他,也從未想強留。多半分曾經擁有,還是少一絲無由憧憬,這樣的抉擇,其實比站在血肉身軀前,猶豫是否貪婪啃食,艱難太多。

“它”是猙獰醜陋的惡魔,“他”是憑空而降的天使。因為不具人形反而容易安心面對,因為華麗高貴所以虔誠守護。那一日一如往常的天昏地暗,死亡的深谷忽然因為一抹妃色的飄落而中斷孤單。他想珍惜回歸寂寞之前剩下的每個日子,卻已為他掃淨通向那道門的路途。

——“你……叫什麽名字?”

從得不到回答,于是他便也不再問。

雅丘卡斯仿佛繼續安心養傷,紫色饕餮告誡自己憨然無知。他們都似乎什麽也不會發生一樣繼續共處,重複那月那日之後一切新學會的生活模式。

——“吃。”

他重複着這讓他的客人感到好笑的款待,将一次次狩獵的戰利品抛到那小小的身形面前。而對方總是向上或向下翻着那雙好看的金色眸子來表示拒絕,似乎要用實際行動諷刺地說明“決不撿東西吃”的真谛。然後當他用巨大的觸腕暴戾地扯碎獵物的軀幹又小心地将新鮮肉質揚到年輕的雅丘卡斯面前時,那帶着長長豔甲的白皙指掌卻又像是饑餓了數日的野獸般迅速抓過吞食。

——“不要期待任何人……會給你溫暖……”

他讀到他不敢想象的倚賴,越過界線主動尋求慰藉。他拒絕不了放下一秒倔強來信任的眼神。他習慣了用撕裂無數骨甲的腕端,感觸那似乎一碰就會碎的渺小身體。他用數個小時靜靜凝望四翼垂絲絞纏琉璃蛸臂,舍不得在黎明前睡去。他們心照不宣地體會特殊抱擁。

即使白沙地早為他沒有血腥狼籍,岩石長廊寒風漸息。

虛圈的化石荒原,每天都是海枯石爛,也就沒有任何人在乎永恒不永恒。他們都有可能在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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