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無晴道君證道大典的事鬧得沸沸揚揚, 她那時身在梓州府,見過江沉閣和楚孤霜同行,不用問就能猜出江沉閣的身份。

對于瑤山妖物, 有人持妖物當誅的态度, 有人聞風喪膽, 但她不同,她只覺一個女子不明不白被封印在山林千年, 從未有人去救她,怕也只是個可憐人。

她被限制自由,無法作惡,那些上山殺她的修士不是為了名就是為了欲, 丢掉性命也是咎由自取。

或許是同為女子, 她并不想為難江沉閣,搖了搖頭, 說:“一面之緣,我只知道她姓江罷了。”她說得不假,心裏都是推測, 她的确只知道她的姓。

連璧眼中的光暗裏下去, 乏乏說道:“這樣。”江沉閣的身份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迷, 換做以往是絕對不會讓這樣不清不白的人留在身邊的,但不知長老為何決定讓她留下。

白曛亦不留痕跡地再次舉步向前。

江沉閣暗暗松了口氣, 看向古雪,古雪見她看來,微微一笑,似花蕊初綻。

衆人回到客棧後, 因時限着實短了些, 只好日以繼夜地分析水源中的毒素成分。

藥宗的人這兩天幾乎沒有合過眼, 古雪略懂醫術也被叫去打下手,若說這兩日內最閑适的當屬江沉閣。

江沉閣推開房門,正好迎面撞見連璧,兩日夜的辛勞,他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顧忌江沉閣的身份,只覺腦中迷迷糊糊,不甚清醒。

江沉閣本也不想同他交集,但那日八寶閣的十幾套衣裝首飾都是他買的單,打個招呼也不為過,“敢問連璧道君進展如何?”

連璧搖了搖頭,眼白像蜘蛛網一樣布滿血絲,疲倦道:“前所未有的棘手,姜姑娘,在下先去休息了。”藥宗的人分析藥物成分需要用到靈力,他兩日兩夜沒合眼,靈力源源不斷消耗,早就被榨幹了。

江沉閣點點頭,側身讓他走過。

未幾,身後傳來連璧的聲音,“對了姜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連璧道君請說。”她身影頓了一下,回身,發髻上的步搖搖晃,明明什麽都沒做,但顧盼間百媚千嬌,眉眼中滿是說不盡的媚意。

連璧被她的容貌晃了眼,她珠紗遮面已這般美,那面紗下的容貌到底又是怎樣的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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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的可以讓她勸勸長老。

連璧十分不好意思地開口,“一路車馬勞頓,我們長老看管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本就很少休息,此時又是兩日辛勞,我勸不過,希望姜姑娘能勸勸我們長老休息。”這本是他們藥宗自己的事,委托一個外人着實是臉皮厚了些,但長老就是不聽他的勸,用一用美人計,說不定奏效呢?

【叮——你答應了連璧的委托,決定使出渾身解數讓操勞的白曛的休息,履行一個善解人意的女配人設。此為強制任務,不可拒絕。】

江沉閣:……

“好,連璧道君可安心回去歇息了。”她有拒絕的選擇嗎。

連璧點點頭,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間,掐個清潔咒,就仰躺在床上。

姜姑娘真是善解人意,溫柔可親,加上貌美無雙,和長老站在一起還挺登對的。

長老的母上和父尊早就對長老千百年來心系一女子而未結道,心生不滿,不如,他這做師兄湊合一下他們倆?

身份神秘了些也不算事,他們藥宗還從沒怕過誰。

立志做白曛和江沉閣的感情助攻,懷着這般心思,連璧很快心滿意足地睡去。

江沉閣站在白曛的房門外,默默地将救治獵戶得到的50點善緣值全部加給白曛的玉珠,只希望他對自己好感度高一些,也能盡早哄他休息,完成任務。

“篤篤——”

沒有聽到拒絕,料想他還在忙手裏的活計,江沉閣便自己推門入內。

室內空空的,多餘的書畫瓷器等擺設都被撤走,紗幔也悉數摘下,窗戶緊閉,中央幾張方桌拼在一起,桌上是各式各樣的工具,白曛背對着她端坐在桌前,研究着透明水晶小瓶裏的涿水。

此外,屋內還有一張被主人冷落許久的床榻,若非藥宗的其他弟子勸誡,白曛都想将它一并撤下。

怪不得他沒有給自己開門,屋內只有他一人。

“其他人呢?”江沉閣納悶,哪有手下不見蹤影,讓長老獨自做事的?

白曛自她進來脊梁就不由自主地挺直,看了緊閉的窗戶,看了手裏的藥物,就是不敢看她,略顯緊張地回道:“我讓他們回去歇息了。”

可一想,他又緊張個什麽?他已經不是三千年前的不經世事的年輕少兒郎了。

白曛專注手中的事,放松下來。

“長老不累麽?”江沉閣蓮步款款,挑了個離桌上物什最遠的圓凳落座。

他沒有回,面前的析藥器皿無聲旋轉,散出淡淡的靈光,輝映在他全神貫注的臉龐上,黑若寒潭的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顯出難得一見的疲倦,栗色的發絲被緊抿的唇角的含住,他卻不自知。

江沉閣眼眸暗了一暗,“至于麽?”

如果沒有這一層面紗,她或許不會和他同坐一桌,相安無事地對話。

“析藥皿運轉時不能離人。”他抿唇,淡淡說道。

“不是這個。”

“你是想問為什麽我破了自己三千年前立的規矩來插手海州府,救與自己不相幹的人?”

江沉閣眉毛一挑,“藥宗天涯榜上排名第二,僅在象征性排第一的赫連皇室後面,可以說藥宗才是真正的滄雲十三州的第一宗門,海州府莫須有的罪名你根本不用管也不會對你有什麽影響。可是我問了,你就會說嗎?”

她可是摸透了,現在的白曛和以前的翩翩少年郎不同,但還是有一點兒相同,都是不好說話的。

“你問我,我就說。”他頓了頓,“因為,三千年前我沒辦法救一個人,我連她都救不了,怎還能去救天下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她說,卻發現她盯着析藥皿,似乎沒有在聽。

“哦?她傷得重嗎?”江沉閣假裝自己是個不知當年事的人,問出的話化作刺深深地紮進他的心。

憶起那日鮮血染紅整個藥宗門前的場景,白曛呼吸一窒,晦澀道:“很重,很重,傷及命門,幾無生還可能。”

江沉閣客觀且無情地說道:“她拖着那麽重的傷來找你,你卻将她拒之門外,天下誰人不知你藥宗的醫術多麽起死回神,連你藥宗都不救的人,其他醫修更不會施以援手,你把她往死路上逼,如你所願她可能早就死了。”

“怎會如我所願?我根本沒有想過讓她去死,她也沒有死。”他擡眼看向她,迫切解釋道,“那一日我的母親壓制了數年的毒忽然複發,性命垂危。有一人出現,他告訴我只要我明日對任何人都閉門不見,不救任何人,我的母親就能解毒,再也不用受到折磨。面對宗主面對父尊,我只有一個選擇。

可我沒想到,第二日上藥宗的人只有一人——竟是她,我想不過一日而已,只要挺過一日還剩一口氣,我耗盡所有都會将她救下來的。

如果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我也會随她共赴黃泉,不讓她孤單。”

水滴落在桌上,形成濕潤的圓形很快擴散。

江沉閣當作沒有看見,冷冷地道:“可是你還活着不是嗎?好好的活着。”

白曛低垂腦袋,栗色長發如瀑垂落,遮蓋他的面容,只聽他哽咽的聲音,“是啊,她不見了,沒有給我贖罪的機會。”

嗤——所有的深情都不過是假的,讓自己良心得安的謊言。

【叮——警告。察覺到男配産生了不必要的情緒,若宿主還不盡快平複人物心情,将會有懲罰。】

江沉閣差點捏碎桌角,什麽叫不必要的情緒。她好不容易碰到機會可以虐一虐白曛,讓她對自己心生愧疚。

江沉閣身上的情債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白曛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母親是藥宗宗主的親妹妹,父尊又是無極宗的宗主,道侶二人只得白曛一個寶貝兒子,自然是放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養成白曛年少盛氣的性子,從未有人忤逆過他,要什麽得什麽。

她也不知算不算走運,居然真的得了白曛青眼,合歡宗的心法與其他宗門不同,需二人雙修。在師尊的教誨下,她深深地記住男人只是用來修煉的工具,萬不能将自己的心交出。

她聽後,也在末尾補上一句,霁光君除外。但現在看來,師尊說得極對。

少年時的江沉閣還不太能将玩弄感情使得爐火純青,常常會對修煉對象真心以待,試問若不真心以待,如何換得別人的真心?

只不過她很快将真心收回,而白曛一顆少年獨有的熾熱的心卻遺落在她身上,以至于撞見她和其他修煉對象在一起時,白曛不滿與憤怒。

他的父親是無極宗宗主,母親是藥宗宗主妹妹,從小到大有什麽是得不到的?

三千年前,她被仙界重傷追殺,逃到藥宗希望白曛能念在往日情分救自己一命,她定然會舍身報恩。

白曛不救,她也沒有多怨,只當是玩弄感情的懲罰,她不像其他的師兄師姐,可以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她也曾遺落過幾分真心。

她不怨,但她恨,恨他們不明所以就将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自己頭上,說她只配活在黑暗中,那他們呢?他們在自己身上嘗到了□□的滋味,得到了實力的提升又算什麽?

三千年前,那種被冤枉的感覺她江沉閣再也不想體會。

“她已經死了,你的所有內疚自責都可以收起了。”不是要攻略人物平複心情嗎?那她就直截了當。

“呵,”三千年的沉澱讓白曛很快能平複心緒,他擡首,又恢複到之前的模樣,似乎方才什麽都未發生過,除了眼尾還未消去的緋紅,“你說的,她死了。”

江沉閣不鹹不淡地晲他一眼。

“所以,我救人不過是為了攢陰德。”

攢陰德?江沉閣登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作者有話說:

江沉閣:我還以為你是真的愧疚,差點就想摘下面紗撕掉馬甲,結果是攢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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