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身上還背負着沒有償還完的債, 她死了便作罷。但如果她還活着,不會就這麽算了的。”析藥皿轉動的速度加快,明明暗暗的光芒映在白曛的臉上, 他的神情也晦暗看不清。
江沉閣略微提起心, “如果她還活着, 你打算怎麽做?”
他語氣沉靜,刻着恨, 一字一句說:“我會用藥軟化她的骨頭,讓她一輩子都不能離了我,再去沾花惹草。我還會毒盲她的眼睛,從此以後我就是她的眼, 她再也不能多瞧別的男人一眼。”
他用藥匙挑起一些粉末, 加入析藥皿中,轉而看向她, 笑着問:“你說,她還活着嗎?”
江沉閣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他瞧出纰漏來。他方才說的話簡直和深閨怨婦一模一樣。
“你這樣做, 她還不如死了呢。”
白曛看到她放在桌下絞着手裏的披帛, 上好的絲綢在她手裏幾成碎布, 微微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
高速旋轉的析藥皿陡然停止,白曛屏氣凝神, 兩個日夜的成敗在此一舉。
江沉閣見他表情認真,也不敢再出聲,随他一起關注桌上的器皿。
只見器皿的圓頂小蓋懸浮起來,綠色的光芒從皿中溢現, 白曛眼都未眨, 生怕錯過什麽。
然而, 當圓頂小蓋完全浮起,江沉閣看見器皿中空無一物。
白曛頹然地向後靠在椅背上,兩日夜的努力,試盡各種方法,都無法分析出毒的成分,也就沒有對症下藥的方法。
只知道有解百毒的丹藥,卻不知天底下竟然有一種毒能令百藥無解。
見他這副模樣,不用問江沉閣也知道失敗了。
她站起來,來到他身邊,這是除了二人躲藏在床榻時,離得最近的一次。
白曛沉在失敗的灰暗中,沒有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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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幼對各種毒藥和醫術感興趣,也表現出極高的天賦,在醫修這一塊兒可以說是逆天之才。
然而面對眼前的毒,他頭一次嘗到束手無策的失敗滋味。
白曛三千三百歲的人生中,除了在江沉閣身上嘗到敗績以外,還從沒有嘗過失敗的滋味。
“白曛。”
她只會叫他白曛長老,從未直呼其名,如今叫出口,聽在白曛耳裏,竟有一種清風撞鈴的頓悟熟悉感。
白曛驀地看向她,一瞬間,呆若木雞,閉眼倒下。
江沉閣黑眸中的漩渦淡去,自從遇見滄雲十三州的帝君後,她就知道不能一直用幕籬遮面,特意選擇面紗便是為了不受限制地施展瞳術。
她趁白曛陷在失敗的情緒中,意識最松懈的時候,對他使用瞳術,令其進入昏厥,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勸他休息了。
【叮——任務完成,懲罰暫時解除。】
按理說,任務完成,江沉閣打算立即無情離開。
可她轉念一想,若白曛醒來定會知曉自己對他用了瞳術,還把他晾在地上不管不顧,依照他斤斤計較的性子,恐怕又會結下梁子。
“唉——”江沉閣嘆了一口氣,運力将他從地上抱起,他比自己預想中的還要輕。
江沉閣将安然入睡的白曛放在床榻上,軟被疊在裏側,她俯身去拿,這般姿勢外人看見仿佛她壓在白曛身上,欲行不軌之事。
“咯吱——”門忽然開了,一道聖音女聲響起,“白曛道長,古雪端了一些解乏的梨花清露……”
古雪猝不及防看見眼前的一幕,啞了聲音。
江沉閣沒有想到她會進來,大力扯過軟被,胡亂蓋在白曛身上,此舉在外人眼裏卻是不軌舉動被撞破後的遮掩補救。
“咳……”古雪很快冷靜下來,将手裏的食盤放在桌上,很是直接地問:“姑娘喜歡白曛長老?”
一聽她說的話,江沉閣突然不慌了,怎的?她不能喜歡?白曛曾經可也是她的人,那個時候她古雪都還沒出生呢。
“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江沉閣不冷不淡,“哦?難道你鐘意他?”
實則,江沉閣心中冷笑,她是女主,白曛是她的後宮之一,她鐘意他似乎是天經地義的。
哪想,古雪搖頭,“并不是姑娘想的那樣。”她雪一般純潔的眼眸看向她,規勸道,“古雪以為,如果姑娘真的心悅白曛長老,也不該用,用……這般手段,若是白曛長老醒來,也不會高興的,姑娘反而适得其反。”
古雪只當江沉閣被關在瑤山幾千年,不識人心,表達心意的方式過于冒犯直白。
江沉閣驚愕,她,她聽錯了吧?白曛不是她的後宮之一嗎?怎麽她反倒推給自己?
還是她古雪心機深沉,明面上是推給自己,其實背地裏會有暗招等着自己。
不怪江沉閣多想,實在是先入為主,對這個将來會親自斬殺自己的女人,她半分沒有好感。
古雪見她沒有回應,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走向門口,将要離開。
“江姑娘等等,我端來了梨花清露,姑娘不妨嘗一嘗?”古雪端起食盤裏的清露,雙手遞給她。
江沉閣見食盤裏只有兩杯清露,心下了然,想必其中一杯是給白曛,另一杯是她留給自己的。
“不用。”婉拒,就要走。
古雪心思敏銳,當她看向食盤時便明白她的想法,于是解釋道:“姑娘想錯了,其中有一杯本就是你的。我給藥宗的每一個人都送去了清露,去過姑娘的房間,不想姑娘并不在房中,最後來到白曛長老的房間,才知道姑娘在此。”
看來,她不喝,古雪是不打算讓自己走了。
梨花清露入口甜絲絲的,清涼解渴,瞬息恢複精力。
“姑娘覺得好喝麽?”古雪笑意盈盈地問。
“嗯。”江沉閣淡淡回應,她不撒謊,的确好喝。
古雪看着江沉閣離去的身影,恍若洛水女神,原來她喜歡梨花清露啊……
将最後一杯梨花清露放在桌上,古雪拿起食盤,不看床榻上的白曛一眼,關門離去。
連璧對析藥皿都沒有分析出毒物成分的結果大為吃驚。正一籌莫展之際,收到了知府李裕的來信,誠邀他們藥宗和雲水宗小琴仙出游海神節。
江沉閣絲毫不擔心,有游玩的機會自然會去湊湊熱鬧,她在陰冷幽暗的封印中千年,許久沒有感受到人氣了。
而白曛也不是認死理的,在連璧的勸說下也同意出游,說不定能找出毒物的源頭。
是夜,海州府大街小巷燈火通明,仔細一看燈籠中發光的不少是珍珠貝類,微弱的光芒像螢火蟲一樣連成一片,與夜空盛開的煙花相映成趣。
街道上各種各樣的商品玲琅滿目,有拉着貝殼馬車的車夫走街串巷,有形形色色的挎着大刀佩劍的修士路過,有戴着幕籬的富家小娘子提燈游街。
涿水的毒似乎并沒有影響海州府百姓的生活,他們依舊多姿多彩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連璧緊跟在白曛身旁,以防人流沖散,白曛忽然停下腳步他疑惑地問:“怎麽了?”
實則,白曛透過右眼的單邊鏡片,看清每一行人的脈絡,在他們的體內,鮮紅的血氣正慢慢被沉積的黑氣吞噬,對此,他們自己卻沒有什麽感覺。當黑氣完全充滿經絡,恐怕就會回天乏術。
他還發現,修士的經絡裏面也有一些黑氣,但比凡人百姓要少得多,或許與修士辟谷清氣的修行有關。
果然,出來看看還是有所獲。
見白曛沒有回答自己,連璧也是習慣了,眼見已經走到港口,他連忙喊住前行的人,“快到港口了,別走散了。”
包括藥宗中人、随行的江沉閣和偶遇的古雪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港口,李裕早在此等候多時,見他們來,立刻将他們迎上一艘畫舫。
“我們海州府依海而居,所用的一切都是大海對我們的饋贈,為了回饋海中的生靈,每年都會舉辦海神節。據說海州府的海中有鲛人,泣淚成珠,織成的绡紗可以防水,是海中的神明。”李裕站在船頭迎着夜風,“每到海神節,在海州府周圍的海面上就會有各種畫舫,畫舫之間有法陣相連互通,下官才特邀藥宗和雲水宗的各位道君一同游玩取樂。”
李裕講解一番,大概意思就是腳下的畫舫是他包下可供休息的,各位貴人可以随意去其他的畫舫游玩。
連璧謹記睡夢前做的決定——将江沉閣和白曛湊成一對。因此,在他特意的招呼下,其餘的人都随着李裕通過法陣去了其他畫舫。
古雪也是個心思玲珑的人,臨走前看了看江沉閣和白曛,這才跟上步伐。
畫舫不用操控就可自動游行,登時穿上變得空蕩蕩的,只留下江沉閣和白曛。
白曛看了一眼遠處的人潮熱鬧,轉身離開甲板,回到船艙。
自從江沉閣用瞳術将白曛迷昏後,他們之間就再沒有說過什麽話兒,江沉閣也不敢觸他的黴頭,怕那本就不多的好感值下降得更快。
是的,江沉閣迷昏白曛後發現,她好不容易積攢的好感值居然下降了,原先有150點,減少得只剩下110點。
再一想白曛昏迷前說的積攢陰德,果然,他對自己依舊是恨比愧疚多。
看來,天道說的無錯,如果真的想活下去,得刷滿他們的好感值。
刷好感值?眼下不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江沉閣硬着頭皮走進船艙。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