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珍妮號游輪（二六）

池将做了一個夢。

五彩斑斓, 恍若是宇宙星空。而在這位五彩斑斓的世界裏，地面上騰空升起一個又一個氣泡。

池将不知道“地面”是哪裏，也不知道氣泡是如何産生的, 更不知道這些氣泡會前往哪裏。

當他凝神窺探這些氣泡，很快便注意到這些氣泡擁有着各式各樣的畫面。

畫面上形形色色的人擁有着與衆不同的骰子。他們瘋狂投擲着，如同賭場裏費盡財産拼盡性命的囚徒。他們想要從當前的狀況脫離出來，卻又深深沉迷于只需要靠運氣就能有所得的場景。

每一次的投擲不都是幸運的。有的投擲出了好結果, 神來一筆逃脫險境。有的投擲出來極惡情況，轉眼被不可名狀的恐懼所吞噬。這個氣泡在那一瞬間像被針紮一樣破碎開。這種破碎悄無聲息。

池将出神的想, 真空環境裏聲音沒有辦法傳遞，所以他才聽不到氣泡裏傳來的各種聲音，也聽不到這種破碎的聲音。

可他又能夠意識到這些氣泡有在發出聲音。它們在悲鳴, 在求救, 在确信自己無法改變一切後, 無比急切渴求着能有外力幫助。

各種情感洪流一般沖擊過來。它們在向他求助，他卻沒法共情。

這是他的夢, 他清楚他一念便可以改變現狀。即便是這樣，他只是出于一種觀看的姿态，安靜看着事态發展。看着萬物生，萬物滅, 朝朝夕夕不斷重複。

宇宙從生到滅有循環，氣泡從生到滅也是循環。這種循環如今急了點，短暫了一點，依舊也是一個完整的循環，不需要任何外力插手。插手和不插手, 氣泡都會破, 時間早晚而已。

這種念頭下, 池将帶着一種懵懂的心态，在氣泡裏尋找着趣味。可以打發亘古漫長時間的趣味。

人類的視線和關注力是有限的，當他看到一部分內容之後，注定會忽視另外一部分內容。可此刻的池将卻是能将現場所有的氣泡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夢境意識告訴他，他能夠看得清楚。但他又确實無法轉述氣泡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直到他看到其中一個氣泡。

那是葛老頭。

畫面裏的葛老頭很是年輕，這并不妨礙池将認出他。葛老頭也遇到了險境，正在瘋狂逃竄。他背後洶湧而來的海水幾乎要淹沒他所在的輪船，海水中隐隐出現的赫然是兩根章魚足。葛老頭瘋狂逃竄中，跑進了一個收藏室。

收藏室龐大，一個個玻璃櫃中陳列着無數珍貴珠寶，葛老頭的視線落在一對漂亮的耳墜上。他不顧一切沖上去打破玻璃，緊緊握住那對漂亮的古法銀耳墜。

葛老頭的骰子不知道為什麽滾動起來，丢出了1這個大成功。葛老頭的骰子瘋狂轉動，一次又一次，數字忽高忽低，竟然都運氣極好的成功了。就在這一個瞬間，他似乎跟葛老頭對上了視線。

葛老頭想要活下去。

池将知道自己是個孤兒。有記憶以來最重要的人就是葛老頭。

他希望葛老頭活下去。

夢境告知他了一長串呓語一樣的話，他又将夢境所告知的話轉述給葛老頭。那是他從未聽說過的語言，他敢肯定不存在于地球上任何一個角落，唯有這個特殊世界才會擁有。

老頭在聽完他的話後突然癫狂起來，哭笑不止着抓緊耳墜。葛老頭轉身回去重新和自己的危險做鬥争，念出了一長串覺得自己應該理解卻又沒能理解的東西。

葛老頭瘋了，又沒完全瘋。

蔓延到收藏室裏的危險，驟然停止了動作。它像是被獵物盯上一樣，猛然縮回自己的觸腳。它意識到産生了它無法應對的兇險，猛然醒悟想要離開。然而這個時間已經太晚。濃重的黑煙從虛空中産生，很快攀岩上觸觸腳。黑煙不畏懼風，不害怕水。入水後形成墨汁流向觸腳。

黑煙碰觸到章魚腳的剎那，可疑停頓了一下。随後它們恍然自己确實碰到了美味的食物，肆無忌憚侵蝕到章魚腳上，并且不斷沿着軀體上爬。

好像很好吃。

好吃！

鮮嫩，有嚼勁，是海鹽味的，還有點奶味。要是口感千篇一律，多吃幾口肯定會厭。奇妙的是章魚腳上會有小吸盤，小吸盤的口感又不太一樣。更柔軟，更令人印象深刻。

是巨型的魔鬼章魚。魔鬼章魚的祖宗。

原來這個世界的生物一旦巨大化，會變成極兇殘的物種。人類在這些物種下簡直脆弱到仿佛蝼蟻。蝼蟻生命短暫尚且無法形成更深沉的思考模式，可人類可以。

愚昧無知可以造就一種幸福，人類群體逐漸脫離愚昧無知，自然産生了各式各樣濃重的正面負面情感。

池将不能共情悲慘，結果在夢裏和黑煙共情了饑餓感。他舔了舔唇，又慘痛發現自己在夢裏根本沒有唇！他不止沒有唇，也沒有人類該有的軀體。

好慘好慘。

池将從另一個側面感受到了人類所擁有的負面情感。

氣泡裏的葛老頭趁勢紮入海水中，嘗試離開洶湧沖擊進來的海水。不管怪物的鬥争結局如何，這艘游輪即将沉沒。游輪沉沒所帶來的漩渦可以将所有人帶下大海深淵。

池将打算繼續看，可饑餓感席卷而來，讓他陣陣發昏。

【理智：65/74，判定成功。】

【神秘學+1】

池将猛然睜開雙眼。

天花板素白，位置極低。身下是棉麻床鋪的柔軟感。游輪在大海上輕微晃動，如同微風中的搖籃，晃得人懶懶散散。正常人懶散下會選擇繼續睡覺，畢竟時間還早。

池将在懶散下覺得更餓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下意識從枕頭下拿出耳墜。睡一覺，讓他可憐兮兮的神秘學從1變成了2。可喜可賀，以後再丢神秘學，成功率從1%變成了2%。

池将都不忍再多說自己可笑的神秘學。

他把耳墜塞到背包裏，将背包整理了一下。作為新晉探索者的一員，他現在發現行李要随身帶。輪船上确實會産生這樣那樣的危險。

至少刀放在包裏不會再因為大失敗砍他一刀！

池将花了五分鐘洗漱完畢，帶包出門。

大清早整艘船格外安靜，游客們幾乎很少會有這麽早起床的情況。各種游樂設施，包括餐廳都還沒有開放，人走在船艙過道中聽不到任何人聲。

客房距離餐廳并不遠，中間可以路過劇院所在的地方。池将經歷過昨晚艾娜事件，想着生物之間的滅族戰争故事，不由自主晃蕩到劇院門口。內心有所感慨，想去劇院看一眼。

黑泡的成年體會聚集在劇院上方，隐身藏着麽？

池将并不希望再有人出事。

社會發展，曾經的階級固化一度被推翻，底層意識覺醒，上層将人逐漸真的當人看，雜技團的發展也逐漸合規起來。傳統文化和新時代思想的碰撞，造就了無數優秀的藝術作品。

如果這些藝術作品因為一些原因而無法繼續呈現，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種人類文明的損失。

池将走在過道中，輕哼笑了一聲。

夢中無法共情，現在的他可是能和別的人共情的。

人還沒走到劇院門口，池将意外發現大海上起霧了。他走到船邊沿處，疑惑往遠處望。霧現在還不算特別濃重，可超過二十米之外的大海之上已經看不太清楚。

大海上濕度高，當濕度達到100%很容易起霧。起霧的時間有長有短，通常在早上。

池将不是很懂游輪航行會不會受到大霧影響。游輪有固定航行，船長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走這麽一趟，理論上不會迷失方向。

理論上。

池将不再關注大霧，繼續前往劇院。希望船長不會是和他一樣的非洲人。他真的不想一個大失敗導致游輪偏離航線。

一大清早，劇院的大門虛掩着，并沒有完全關上。

池将走到劇院門口。昨天有人進來沒關好門？雜技團要進來彩排，工作人員要進來打掃衛生。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導致門沒關好。

他靠近一些，試圖聽聽裏面動靜。

【聆聽：94/30，判定失敗。】

池将：“……”小聾子習以為常了。

池将推開門，保持着對隐身黑泡的警惕，往裏探了探腦袋。

【偵查：55/60，判定成功】

沒有成瞎子的池将一眼掃完整個劇院內部。

他頓在門口，視線最終落在劇院舞臺上。紅色的帷幕被拉扯到兩旁，彰示着舞臺劇開幕。居中早就收拾好的雜技團特制吊環重新懸挂在半空偏上的位置。

吊環上一圈圈纏繞着白布。這一卷白布同時纏住了一具人類軀體，再随重力落到地面上。

雜技團的團長，那脾氣暴躁，随年齡上漲而發福的老男人如同被祭獻一般，以一種極富有藝術的姿态挂着。他身上四肢扭曲，又被盡可能舒展着，神态極為安詳。

鮮血從他的身體上，浸染到白布上。如同潔白的雪地裏出現了一條漫長蜿蜒曲折的血河。

背景布一樣的天花板上，池将見過的黑色痕跡留存在那兒。像潑墨撒上去的，似烏雲從高空中壓迫過來。

整個劇院場景如同一幅油畫，以生命為代價所造就的，會令人無比恐慌的油畫。

【理智：90/74，判定失敗。】

【理智[1-6]：2，判定為理智-2。】

池将原以為黑泡只是智商有限的普通生物，在此時才真正深刻意識到。那些與衆不同的生物所擁有的智慧遠超乎他所想象。

它們是可以導致另一種智慧生物滅族的存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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