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怕黑

胖子的名字叫周豪，臉上一直維持着笑呵呵的表情，循着號碼看到了歐瓦，只見他眼前一亮就将手搭在了歐瓦的肩膀上，無不與愉快地說，“嘿嘿，我運氣真好！哥們你這長相說什麽也會過關啊！到時候我抱大腿就是！”

正常面對胖子這話的無非兩種反應：一種是被他恭維的語氣襯得得意洋洋，表示自己一定“罩”着他，另一種無非就是心裏嫌棄，暗嘆自己運氣不好。

可歐瓦沒有。

在它心裏，對人類的好感度不是由外貌之類決定的，只要是……好人……就可以了。

“那…多多…指教…”

臉上挂着憨厚和真誠，歐瓦對胖子揚起一個如三月陽光般明朗的笑容，看得胖子呆了一呆。

他沒什麽心眼，一番話完全是順口，但聽在別人耳朵裏自然就換了個意思，原本準備看好戲的衆人在聽到歐瓦的回答後全都搖搖頭。

這家夥，要麽是真的太單純……要麽就是缺心眼。

兩人的號碼都比較靠後，等輪到他們的時候，基本來人已經面試過大半了。

題目随機抽取，即興表演，根本不存在任何作弊的可能。

甚至，考察的不僅僅是個人的表演功力，還有對隊友的配合度、默契度等等這些，都是評委打分的标準。

而兩個合作的人在之前可是毫不認識的。

胖子抽到題目，頓時沮喪地嘆氣：“手氣真差！”

歐瓦聞言一看，只見字條上的題目是“兩個怕黑的人在沒燈的房間睡覺。”

這裏指的“兩個人”根本就沒有分別，想要演出不同來就很考驗兩人的默契和臨場發揮。

沒有人注意到，歐瓦的電子眼又是一陣閃爍。

在似乎永遠不會消褪的記憶之中，漂亮的警花萊蒂就相當怕黑。

科納曾經不止一次地嘲笑她作為一個人形機器人，居然會有着如此低端的缺陷，而每當對方談到這個話題，都會被性感妖嬈，下手卻毫不留情的美女機器人用力踹進垃圾桶，并狠狠地補上兩腳作為懲罰。

歐瓦甚至都能回想起警花小姐那甜美中飽含着羞怒的聲音。

“死科納！老娘警告你，再提這個我就向上級彙報你這個月偷懶的所有工時！”

缺了工時是要扣錢的，錢少了，就意味着科納這個月能夠進食的美味能源結晶會減少，這對科納來說絕對是致命的打擊。

每當這個時候，歐瓦就會上前試圖分開兩個好友。

“你們…不要吵了…”

“科納…你不要…總是…刺激…萊蒂…”

這個老好人的角色換來的往往是樸實的歐瓦被惱羞成怒的科納敲詐一頓飯錢作為事件皆大歡喜的結局。

連帶着現在，看到“怕黑”這個題目的時候，歐瓦的嘴角都不經意微微上翹，讓在一旁注意着它的人都誤以為這是一種自信到極點的表現。

臺詞需要臨場發揮。

兩個人用站着表現出立體的躺在床上的感覺。

胖子深吸一口氣，好像是一瞬間，他的表情就變了。

眉毛緊緊地蹙在一起，嘴唇有些哆嗦，雙手不自然地微動着，似乎在攥着床單，那種不安用十分誇張卻又讓人無可挑剔的行動與表情表現了出來，緊接着他緊緊閉上雙眼，一動不動地問身邊的歐瓦，“這……這房子不鬧鬼吧？”

幾個考官眼前一亮，專業級的表演！

歐瓦用不屑的眼神瞥了瞥他，語氣裏卻帶了點緊張，“怕什麽！斷電不是常有的事嗎？”

“可是……我就是有點……”胖子的聲音越來越低。

表演的時間有整整3分鐘，僅僅兩個對話是遠遠不夠的。

這一次，歐瓦并沒有運用它的計算系統去分析人物的心理和需要表現的要素，這樣的事件，在它經歷過的時間裏，确實發生過。

那是萊蒂、科納，還有歐瓦和它在研究所的同事一起去度假的時候。

“我去啊！居然沒裝能源燈！”大大咧咧的科納第一時間就發出憤怒又誇張的叫聲，并且在同一時間滿意地看到了警花萊蒂那迅速黑下來的臉色。

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得意的科納後，萊蒂那性感甜美的聲音就飄向了歐瓦，“小瓦，帶零件了沒？你弄一個能源燈出來應該小事一樁對吧~快給姐姐我弄個出來，回去少不了你的向日葵味能源結晶哦~”

“可是……”歐瓦環顧了一下四周，“可是……我沒帶……零件呢……”

最後在那個寂靜的夜晚，歐瓦被迫和警花小姐來了次同床共枕。

而睡眠習慣極差的警花小姐十分不好意思地在第二天一早，對着中途被她無意識踹下了床整整6次的歐瓦，表達她誠摯的歉意……

那個時候，萊蒂……是什麽樣的……來着……

歐瓦慢慢閉上眼睛，長長地吸了口氣，好像是想将心中的恐懼和對黑暗的不适應慢慢壓制下去似的。

“你膽子也太小了吧！”歐瓦終于發出了聲音，“黑暗有什麽好怕的！”

這和一個正常人反應一樣啊……考官們壓下了心裏的疑惑，繼續看下去。

令人驚訝的是，只見歐瓦忽然一把抱住了胖子！！

胖子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推開對方，又猛地記起自己是在演戲，趕緊回過神來，那一抹驚訝的神色倒是本色出演，毫無違和感了。

“膽小鬼！”歐瓦臉上居然泛了一絲紅，“這樣就不怕了吧？”

被他的行為驚到的衆考官這才反應過來了。

我靠！這家夥把一個‘怕黑卻逞強’的角色個性都活生生演出來了！

尼瑪臉上的因為不好意思而起的紅暈都能表現出來？你這是要逆天啊！

明明自己也怕黑怕得要命，想抱住同伴驅逐恐懼又不好意思，于是裝出一副‘我保護你’的樣子，給自己安全感……

一瞬間就想明白了的衆人又微微懊惱……

他們怎麽就想不到！

還可以這樣演？

歐瓦走下表演席的時候還在恍惚，它好像又看到了那天晚上萊蒂拼命抱住自己，嘴裏嘟囔着‘笨小瓦，居然都怕黑’的畫面，當然，到底是誰怕黑，那可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厚道的歐瓦至今都沒有将這件事說給科納聽，不然萊蒂可少不了被科納嘲笑一陣。

機器人之間也可以結婚，但沒有感情的智能機械們，會結婚的往往都是那些通過了最終自我進化并擁有情感的機器人們，而歐瓦，它只明白自己應該在何時何地，生氣、悲傷、興奮……卻無法感受。

即便是……那些美好的回憶，那些可以令人類無比緬懷，沉浸于悲傷和快樂的回憶，在它想起，卻僅僅明白自己“應該”這樣而已。

原本因為歐瓦最後一個到來而對他有些輕視的人群，再看向他的目光就有些變了。

只有真正的實力才能獲得人類的尊重。

歐瓦明白這個道理，對周圍的視線也就仿若無睹，倒是周豪這胖子一臉喜悅，拼命地拍着歐瓦的背，“看不出來啊兄弟！演技也這麽棒！這回哥哥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

歐瓦撓着頭，“你也…很厲害…啊…”

這話可不是謙虛，以它機器人的角度來計算，胖子的表現也基本算無可挑剔了。

感覺應該心情不錯的歐瓦特地去菜市場買了一些經過它掃描，絕對新鮮富含營養的蔬菜回家。

林戈總是吃一些泡面……對身體……很不好的……

而擁有高度警戒系統的歐瓦在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神情猛地一變。

有……血腥味！

很輕，可絕不是一般家禽的血液氣味。

立即啓動三維熱成像掃描了整個房子，一一排除居民行兇的可能性，歐瓦放下心後，疑惑地走進了房間。

被吓一跳的林戈飛快地別過臉，語氣裏還有着一絲緊張，“這麽早就回來了！？”

“恩。”歐瓦已經發現了林戈的異常，強硬地用手将對方拽過來。

作為人類的林戈論力道又哪裏是歐瓦的對手，輕而易舉地就被拽到了歐瓦面前。

林戈身上密密麻麻的青腫讓歐瓦的系統瞬間掃過“打架”、“尋仇”、“打劫”等等字眼，最後卻鎖定在了“賀卓”這個詞語上。

“……賀卓？”有關率……足足有31%

林戈倒沒有否認，反而安慰起歐瓦來：“沒事，小傷啦，這次是運氣不好，被他找人堵了……”

“我……明白了。”歐瓦認真地說道：“只要…讓他害怕…就不會…再惹你了…對吧。”

“……？？？”

林戈啞火，劇本不對啊？作為一個房客的基本反應，應該是安慰和義憤填膺。可看起來和暴力毫不沾邊的歐瓦，卻認認真真地盯着你，告訴你，“他明白了”。

或許，為了防止歐瓦被賀卓騷擾而替他挨這頓打，并不是想象中那麽可笑又毫無邏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