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摯
歐瓦原本無動于衷的眼睛好像一下子亮了起來。
就像是一架在廢墟裏沉寂了許久的機器，被忽然而來的能量猛地注入，聲音居然讓人覺得悚然，好像是金屬之間摩擦的酸味，在牙齒之間來回循環。
它的思想無比簡單！
那些常人為之拼得頭破血流奮不顧身的名聲、前途、成功……
對它來說，那不過是一個簡單的目的。
擁有無盡的歲月，它随時可以變換身形，從頭再來，相比人類那渺小又短暫的生命……那實在不算什麽。
它不在乎。
可是，邵可不同。他只有短短不到百年的時間，他的前途、他的夢想……或許可以在一瞬間就被打破，就消失。而歸根結底，那是因為對方為了自己強行出頭，又蠢又真摯。
“小瓦……”邵可似乎想說些什麽，毛茸茸的頭發搭在頭上，牙齒裏想要忍辱負重蹦出來的一句對不起被歐瓦的聲音驚得吞了下去。
歐瓦亮晶晶的眼睛裏透出一抹溫暖。它按住邵可的肩膀，感受到那飛快跳動的心髒，輕聲道：“沒有…關系。”
“一直都是…你…保護我…所以這次…換我來…”
它好像一下子就看透了邵可做出的那些努力。
為了讓歐瓦的宣傳照擺的前面一點，邵可沒少外出裝孫子，賠笑臉，回來以後臉上分明是濃濃的疲憊，卻還裝作輕松地笑着幫歐瓦買午飯，一直強調“你一定會紅的”。
那是邵可從來沒有說出口的東西。
所以這一次……不論是誰，都不能傷害他。
歐瓦的臉慢慢冰冷，邵可，是他的人類夥伴。
Carey的臉上陰晴不定。
他沒有想到，是真的沒想到——那個新人……居然會在這樣的場面下，為他的那個沒用的經紀人說話！
邵可算什麽東西？
那不過是一個可憐的經紀人。
有一點天分，默默無聞地站在光鮮亮麗的藝人身後，就如同電影散場後那些無人關注的幕後工作者的字幕。
那麽的渺小、卑微。
就連自己身邊，TOP公司頂尖的金牌經紀人蕭子離，以前帶過的諸如穆彥、顧瑤嘉，哪個不是大紅大紫之輩？可相比這些光鮮亮麗、收到衆多粉絲瘋狂追捧的明星藝人，對方就顯得寡淡得多了。
Carey不是沒有問過對方：不會覺得遺憾嗎？
蕭子離總是冷若冰霜的臉上浮現一抹淡笑回答：“你能紅，還有什麽好遺憾的。”
他不能理解，就同他總是對這個所謂的金牌經紀人呼來喚去，對方也不曾惱怒過一樣。他不覺得，經紀人和自己的藝人之間，會産生什麽友情——大到面前這個新人敢冒着得罪自己的風險為對方說話。
“是嗎……”Carey似乎在慢慢咀嚼着歐瓦的話，用力盯着他，一字一頓地說道：“那你……又算哪根蔥？”
歐瓦的回話出乎意料。
“我叫…歐瓦。”它的聲音很堅定，沒有任何退縮地回視他：“也不是…哪根蔥。”
別說是Carey，連吳導和看戲的衆人也被噎到了。
不是因為歐瓦敢站出來為他的經紀人說話，而是那種……教小孩讀書念字的語氣。不挑釁、不憤怒，帶着他一貫的認真冷靜。
被這樣的眼神盯着，任誰都會有點不自然。
Carey也不知怎地就覺得心虛，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他才是那個被得罪的人吧！這樣一想，原本虛下去的眼睛頓時又燃起來，開口譏諷：“怎麽呢，打狗還要看主人嗎？”
就在衆人以為這下歐瓦‘要怒了吧，要打起來了吧’的時候，那個高大又認真的青年卻依舊沒有變換表情，平靜地敘述。
“他叫…邵可，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一時之間，Carey居然發現自己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他努力掩飾了一下情緒，故作不屑地笑了笑：“怎麽？那又怎麽樣？”
歐瓦沒有接他的話。
它直直地看着他，那雙清澈沉靜的眼眸裏是Carey完全不懂的東西，他看不見任何感情，可明明……
Carey遲疑着想要說什麽，卻被聞訊而來的蕭子離一把扳過了肩膀。
蕭子離好像完全沒有看到停下工作的衆人，他的眉毛微微皺起來，拉開Carey徑直走到歐瓦面前。
“不好意思，Carey性子比較直，說話挺沖的。”
明明是對歐瓦說的，可眼睛卻先掃過了吳導，最後掃過邵可，好像是同時在對3個人道歉一樣。
能當上金牌經紀人，蕭子離的手段當然不會僅止于此，他的眼睛有種令人安心的魔力，穩重又可靠，讓人不自覺就想信服，連被Carey的話弄得有點火氣的吳導都擺擺手想要将這件事揭過了。
可是，這件事并沒有向蕭子離心裏所期望的方向發展。
一直被忽視，站在圍觀人群中的男主角——唐雨，在這個時候終于走了出來。
要說Carey和唐雨之間有什麽詞可以形容，那只有4個字：争、鋒、相、對！
唐雨的嘴角含笑，明明是可以秒殺粉絲的溫柔笑容，在Carey的眼裏卻是帶着挑釁和鋒芒。
“一個演員，不做好自己的本分老老實實演戲，欺負新人、經紀人，又算什麽事？”
唐雨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別有一種蠱惑和性感，可聽在Carey的耳朵裏簡直就像針紮一樣，一下一下尖銳的疼。
“又關你什麽事了？”
唐雨又笑了一下，似乎Carey這樣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一樣：“怎麽不關我的事呢？我是歐瓦的前輩，而且我們的私交還算不錯。”
邵可心裏吐槽着小瓦什麽時候和你有私交了，不過看着唐雨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馬上又感慨對方臉皮之厚。
一場鬧劇有沒完沒了的趨勢。
吳導也算老油條了，馬上站出來圓場。
“行了！這戲還演不演了！今天就到這裏吧，你們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繼續！”
唐雨沒有說話，就這麽似笑非笑地看着Carey，臉上一副打定主意要保護後輩的表情。他出來的時機拿捏得正好，先不管這一幕記者有沒有拍到，就算是沒拍到，他的形象也是正面的，如果拍到就更好了，相信一向喜歡看圖編故事的記者會很樂意把“好人”的名頭安在他身上的。
唯一一個對提早結束拍攝心懷不滿的大概只有歐瓦了。
這樣子……拍戲的進度……又落下了……
歐瓦無不遺憾地想。
雖然戲份很少，它還是想盡快地拍幾場，以之前的情況來看，那些因為時空黑洞無意識消失的記憶，會因為這種特殊的原因湧現，盡管不知道原理是什麽，可對歐瓦來講，那不重要。
蕭子離在事後還是做了不少工作的，第二天歐瓦見到吳導時就發現他的臉色緩和了很多，相比之下，Carey的臉就臭得不行了。
幾個拍了照片的娛記被蕭子離不知用什麽辦法打發了，總之邵可當天早上買了數十份報紙也沒見對這件事的報導，氣得不輕。
“早知道我就該拍下視頻來！匿名給丢網上去！看他還嚣張不！”邵可氣呼呼地小聲對歐瓦道。
“…沒事…啦…他…還不壞。”歐瓦笨拙地安慰對方，腦子裏想着在未來的那幾個擁有重型武器，一次活動就消滅數以百計的機器人的反機器分子，相比之下，Carey這樣不過是有點驕傲，性格不算太好的人類已經是“好人”了。
“知道了知道了！”邵可汗淋淋地遞過去一瓶飲料：“先喝點，等會有場入水戲，海水可不好喝！”
歐瓦聽話地接過飲料，邵可沒有多想，更不知道歐瓦那一刻心裏的念頭居然是：這種飲料不健康……連可供抽取的能量都少的可憐。
“歐瓦，Carey，你們準備下一場！”遠處吳導的聲音傳了過來。
可沒等歐瓦化完妝，場地那裏又傳來了争吵。
“什麽？你不會游泳？你不會早點說啊！”
吳導轉了個身，一把摔掉手中的打板，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那你自己說，怎麽辦？這種事你看了劇本不知道先通知我一下？”
Carey撇撇嘴：“要不找個人代一下。”
“我上哪給你找個去！”吳導這回真真氣得不輕，回頭對上跑過來的蕭子離：“你說怎麽辦？你們公司給我天降一個演員就算了，這種事就不能提前說一聲？游泳都不會怎麽當藝人！”
其實這出戲倒也不是很需要演員游泳，就站水裏撲騰兩下就行，Carey被蕭子離使了兩下眼色，崩着臉就道：“我沒事，就開演吧！”
吳導皺眉，也知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當下就沉聲道：“出了事誰負責？不能游泳你就別瞎上，回來！”
“我自己負責！”Carey二話不說掉頭就往海裏走。
歐瓦猶豫了一下，計算出Carey出事的概率實在小得可憐，也就跟了上去準備開演，它也希望更快地演戲，找回那些記憶片段。
吳導不好再說什麽，撿起打板沖衆人示意：“Action！”
Carey的心情不是很好，盡管不會游泳，卻因為莫名的因素走得深了一些，吳導希望這場戲盡快完成，對Carey的演技也就加大了容忍，兩三條後就草草地準備收場。
海邊的浪潮一向毫無預兆，正在那邊導演喊着收工，劇組人員也理着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意外突如其來。
Carey整個人就處于呆滞的狀态，另一頭的衆人也察覺到了，拼命地讓他跑，然而他兩條腿卻愣了半拍，就那麽幾秒的時間巨浪已經打到了眼前。
吳導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起來，他可不希望Carey在他的片場出事！雖然大部分責任不在他身上，但肯定是會産生連帶責任！
誰去救他？
會游泳的被這種浪打一下不會有事，可Carey不會游泳！大浪一下子把人沖倒，帶到了更深的水域之中，整個人被水淹沒，瘋狂的海水湧進嘴裏，鼻子，眼睛……他甚至都不敢睜開眼睛，雙腿瘋狂地蹬着，這種絕望的感覺讓他慢慢喪失了理智。
歐瓦在看到巨浪的第一眼就分析出了後果，它毫不遲疑地一個猛紮向Carey最近的地點撲去，機器人的善良讓它不願任何一個人類死在自己面前。
判斷着的落點，歐瓦很快就找到了正在掙紮的Carey，它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卻不想被對方下意識的一把抓住了脖子上的項鏈。
銀質的項鏈經過了無數歲月，哪裏禁得住Carey這用盡全力的拉扯，歐瓦的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救人身上，沒有痛覺的它根本沒有注意到項鏈連同石頭的消失，用力制住Carey的雙手将人硬生生拽到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