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明白
“就開始吧！”林戈也不擺攝影機了，看了看時間就說，“試完了直接拍第一場，沒問題吧？”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劉克榮的眼神就一下變了。
他演的是許濤，滿腔的愧疚和父愛好像就是這個人所以的情緒，他不怕疼，不怕苦，只要兒子開心，認同他一句話，他就可以開心很久。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爸爸，被鋼筋砸斷了兩條腿，也是怪自己不小心，還拖累了兒子女兒。整個人畏畏縮縮又小心翼翼地看着收到消息來病房接他走的許江豪，聲音裏全是自責和不安：“我沒事兒，你……你怎麽來了？”
許江豪看了看他的腿，因為交不起錢只是簡單地急救了一下，血水透過繃帶伸出來，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一把拉過過路的護士，急急地問，“我爸的腿怎麽治！怎麽就這麽包着了？”
小護士吓了一大跳，看到許江豪那一身打扮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人，趕緊指着不遠處的醫生，“醫生在那！你問問他！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許江豪放開她，同樣着這醫生又質問了一遍。
得到的答案是醫療費沒交全，手術沒法做，躺醫院兩天了，截肢手術的錢都是醫院先墊上的。
許江豪沒由來地就覺得暴躁，他看着躺在床上那個人，眉宇間全是讨好和局促，半點沒為自己想，一雙黑色又滄桑的眼睛裏折射出的好像只有自己的兒子一個人。許江豪煩躁地拿出煙盒想點支煙，結果手一抖最後一支煙掉在地上，被路過的護士踩了一腳，髒了。
他“草”了一聲，想了想又彎腰把煙撿起來，捋平了點上，狠狠吸了一口。
許濤自己不抽煙，聞到煙味忍不住咳了兩聲，許江豪聽到他的咳嗽聲回頭看了他一眼，惡狠狠地呼了一口氣把煙又掐了。
“說吧，怎麽搞的！”
一直演到這兒，觀衆都屏住了呼吸，他們知道重頭戲要來了。
劉克榮的演技圓滑又自然，那種滄桑感和隐忍的情緒全都拿捏得恰如其分，沒人能挑出什麽毛病，還被弄得帶入進了戲裏。要知道這劇本他們全都看過，甚至連下一句兩人有什麽對話都能*不離十地說出來，卻還是被這兩人不知不覺給帶入進去了。
這就是實力了。
劉克榮還好說，一線演員，什麽戲沒接過？這種人物刻畫不過是信手拈來。但是歐瓦呢？他只不過接過一部偶像劇而已，怎麽能夠演得那麽入木三分！？
劉克榮原本只想随便演一演，要試鏡的人又不是他，但是不知從哪一個環節開始，他居然漸漸被歐瓦的表情帶進戲裏了！人物的動态、神色，根本不用去揣摩，只要跟着歐瓦的表情，他就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這個認知讓劉克榮一陣心悸，他都多少年沒遇到這樣的新人演員了？
唯一還在情況之外的是歐瓦。
它潛意識覺得自己應該有些小憂愁。
因為下一秒的戲，就到了真正體現的表現力的時候了，那種親情，那種許江豪對許濤的，從未說出口，深深藏在心底裏的親情。那是改變他整個人的感情……歐瓦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演好。
盡管和周豪聊了一整夜，對方耐心又體貼地幫它想了很多方法，嘗試了很多次，可是真正面對着飾演許濤的劉克榮的時候，歐瓦的心裏依然沒底。即便是系統核心中的計算系統，也分析不出來它能不能夠演好。
系統唯一無法分辨的東西便是感情，那是要靠機器人們去自我發掘的東西，歐瓦目光一沉，将狀态開到最大。
試鏡還在繼續。
許濤支支吾吾地把事情講了，看着兒子的臉陰晴不定，一時又忐忑起來，忙道：“我的腿沒事，肯定還能找到不要腿的工作，小豪你放心，我一定能掙大錢……”他說得磕磕絆絆，唯恐兒子不要他了，嫌棄他不能掙錢了。
許江豪把手指都捏白了，一句話沒說就丢下許濤摔門而出。
許濤在茫然和失落裏慢慢睡着，這個時候許江豪卻忽然出現在他的病床前。他開門的動作極輕，像是怕吵醒父親，又好像是心情有點矛盾。
“爸……對不起……”許江豪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着，兩行眼淚從他黑得看不到邊際瞳孔裏流了出來，說着說着，哽咽起來。一直到天蒙蒙亮，他才用手胡亂摸了兩把臉，臉上閃過一道堅定，從病房退了出去。
這一幕應該算電影中轉折性的一幕，劉克榮在後面只需閉着眼睛就可以了，所以他能夠把所有注意力放到飾演許江豪的歐瓦身上。
他有些奇怪。
明明一開始，歐瓦的演技很是出色，連他都覺得這個小藝人很是不俗，可是等演完了這一幕，他又有點不确定了。那一幕哭戲，歐瓦的表現實在是平平而不出奇，完全沒有之前的那種融洽感，就像是一個不懂親情的人，動作和聲調都到位了，就是感覺不到“感情”。
王戬在最開始還是被歐瓦的演技唬了唬，可是演到後面，他也看出來了，歐瓦不在狀态，走過去就說，“林導，怎麽樣，歐瓦演技還行吧？就是最後面，我覺得好像感情還不夠啊……”
裝腔作勢地說了這麽一句，看到大家也略感認同地點點頭，王戬心裏樂開了花，還故意多說了一句，“歐瓦你也別洩氣，我們演員就是這樣，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忽然沒狀态了。”
歐瓦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這上面，它現在皺緊了眉頭，對自己不甚完美的演技感到一陣無奈和懊惱。因為在那一段哭戲之前，它一邊演，系統中的“記憶修複率”的進度條一邊以緩慢的速度前進着，可是後面那一段，直到它完全演完，進度條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動作。
歐瓦大致有些明白了，這個記憶修複的進度條，需要它在演戲的時候注入自己的感情才可以跳動，如果單純是憑借着系統的分析，那麽進度條就不會有任何動靜。而進度條前進的大小，也和它注入的感情大小有關。
這樣的認知讓歐瓦陷入了為難。它明明已經很努力地，想要去表現所謂的親情了，可是它依然搞砸了，白白浪費了一次修複記憶的機會。對一個将時間精确到秒的機器人來說，這實在是件失敗的事情。
劉克榮畢竟是長輩，笑着起來拍拍歐瓦的肩膀，“沒事，你前面演得很不錯，希望接下來合作愉快！”
這句話變相是認同了歐瓦的實力，也認同了他作為主演和自己一同演戲的意思，劉克榮認為林戈是必然會讓歐瓦通過試鏡的，這句話說着也就沒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王戬不樂意了，“林導，你之前可是對歐瓦的演技的打包票的，我覺得演員的狀态也很重要啊，這本《父親》最重要的一段就在這兒，你看……”
幾個和王戬要好的也紛紛開口：“是啊，林戈，王戬說的沒錯，主演挺重要，我們覺得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是不是……”
莊傑覺得這幾個人也有點過分了，看林戈臉色不太好馬上開口道，“王戬你也說了，歐瓦那只是狀态不好，你看他前面演得那不挺好的嗎？！可能剛剛累了點，是吧歐瓦？”
歐瓦聽到莊傑叫它才回過神來，“恩…我确實…沒有演好。”
機器人不同于人類，死要面子，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對歐瓦來說，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沒有演好就要大方承認，它覺得自己這應該算沒有通過試鏡，又急于再研究腦海中的記憶修複率，消化那些零碎的記憶片段，便直接讓邵可把車開過來，匆匆告辭了。
“對不…起，林戈，讓你…失望了。”說完這句話，歐瓦甚至都沒再和衆人打個招呼就走了，這樣的神發展讓包括劉克榮在內的人都傻眼了。
就……這麽走了？
這是要他們重新自己去再找個主演的意思嗎？連王戬都笑不下去了，他确實不想要歐瓦這個小明星輕輕松松就拿到男一號的角色，但他覺得對方起碼會為自己争辯幾句，那個時候看這個小明星還能得意得起來嗎？他原本以為林戈會留下對方的。
林戈其實有些矛盾。
他覺得自己擅自把歐瓦拉來自己的劇組就做得不夠地道，現在被王戬那麽說，要是自己還留下歐瓦，對方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在同情他，或給只是給個臺階下？加上王戬那幾個，對歐瓦好像也有敵意，他不希望歐瓦還在他的劇組上受到針對。
如果歐瓦就這麽離開，或許就能接到更好的片子，和那些大導演合作，然後前路一片光明了。
莊傑不知道林戈在想什麽，他表情也不太自然，給林戈遞過去一張娛樂報紙，林戈接過來看了一眼，眼睛猛地瞪大了，死死地盯着上面的标題。
他從來沒想過，歐瓦居然會為了接他的電影，推掉了譚導的戲！一時之間，林戈只覺得心口像是被撕裂了那樣火辣辣能夠讓人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