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偶有和雪珠說上一兩句,寶敏見六姑娘生的粉雕玉琢的,便和她逗趣說話,西次間裏倒是一派笑語晏晏。

花廳裏,老太太道:“眼下明丫頭回來了,老二媳婦你便安排着明丫頭和她姊妹們一同住進薔薇園罷。”

二太太垂首應是,暗自絞着帕子,老太太這是要幹什麽?又是送東西又是噓寒問暖的,現下還要自己再幫着那丫頭收拾屋子,有什麽可收拾,不過是要自己從庫房裏取出物件來幫她擺放妝點屋子罷了。

家裏頭庫房還剩什麽?好東西不都是在老太太她自己手裏捏着麽!如今要自己準備,若是沒幾件好東西擺出來老爺回頭見了又要對自己有意見!

說不得又要從自己的小庫房裏拿東西補上了,她自嫁進這個家就沒安生過!

大太太看着二太太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還嫌不夠地補充道:“娘,依兒媳婦看啊,六丫頭還該添置些衣裳才是!畢竟是府裏的小姐,又剛從那地方回來… …”

二太太頭頂直冒煙,就看到老太太緩緩點了點頭,沉吟着道:“萱蓮說的是,這事你也放心上,回頭親自去布莊挑幾匹上好的蜀錦,妝花緞子,再請人來給六丫頭量尺寸。”

二太太硬着頭皮應是,看向大太太的眼神都能燒起火來。回到自己院子後發了好一通火,此不贅言。

六姑娘吃糕點就把肚子塞得飽飽的,及至中午的時候便和老太太一起用午膳,桌上擺着的食物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龍蝦海參鮑魚,卻只是清淡的三葷兩素一湯。六姑娘小心翼翼地吃着,嘗了幾口倒也可口。

老太太飯後便由龔媽媽伺候着上床午睡了,六姑娘在西次間呆着無聊就叫雪珠陪自己在家裏逛逛。還沒走出院子,她就聽到隐約的有咳嗽的聲音,當下就豎起了耳朵順着那聲音來到花廳後一排的房間前。

雪珠不由去拉六姑娘,“姑娘還是別看了罷,這是在老太太院子裏,亂跑亂撞的萬一闖禍可怎麽好?”

六姑娘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一徑兒地走到其中一間房間前,咳嗽聲更是劇烈了,她剛想把耳朵貼在門邊上聽聽裏面的動靜,誰知門忽的一下子就從裏面打開了。

門開了,一大股子中藥味從房間裏面沖出來,六姑娘皺了皺鼻子,卻看到開門的人是老太太身邊的寶敏。

“寶敏姐姐… …”她控制住自己不朝裏面張望,極力鎮定地說道:“方才吃得太飽了,怕積食,我就想出來走走,不想聽到這裏有咳嗽聲。”

寶敏還沒說話,就從房間裏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是誰啊,是誰來了?”

寶敏趕忙回頭道:“老太爺,是六姑娘。”

老太爺?

六姑娘一怔,她回來到現在還不知道府裏有個老太爺呢。又看到房間裏光線昏暗,鼻端彌漫着沖天的藥味,想是老太爺常年在養病在床罷。

老太爺的聲音又傳出來,“寶敏,咳咳…領過來我看看。”

寶敏就帶着六姑娘進房間,雪珠識相地站在門邊沒進去。這邊六姑娘一進屋子裏寶敏就立刻關了門,見六姑娘面露訝異,她忙解釋道:“您才回來不知道,老太爺這病好些年了,在您去月子村之前就有了,如今更是半點風也吹不得的。”

六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頭,掀開簾子進了裏間。

青色的帳簾挂在一張羅漢床上,床上躺了個骨瘦嶙峋的老人,花白的鬓發,此時正睜着渾濁的眼睛看着自己。

六姑娘差點就把心裏對老人的憐憫表現在臉上,意識到後她忙對老太爺彎了彎膝蓋,很恭敬很平順的模樣,“老太爺。”

羅漢床上飽經病痛折磨多年的老太爺微微挺了身子,頭朝向六姑娘站的位置,六姑娘便向前走了些,以便老太爺沒那麽辛苦。

老太爺就笑道:“你是個好的。咳咳咳——”沒說完就不住地咳嗽起來,寶敏立刻倒了熱茶服侍他飲下,老太爺擺了擺手,寶敏就退至一邊候着。

“真慚愧啊,讓孫女看到我老頭子這不中用的樣子,”老太爺笑了笑,牽動臉上的溝壑紋路,又問道:“你是老大房的,還是老二房的?”

“回老太爺,孫女是二房的。昨日才回家來。”

六姑娘很有耐心地陪着老太爺聊了一個下午,還說起了自己在月子村的見聞,沒想到老太爺很是愛聽那些鄉間趣事,她也樂得開了話匣子,說着說着就不經意想到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的祖父。

唉,她感嘆,老人老了最該得到的便是兒女的關愛,哪怕只是閑時的只言片語也能令他們開懷。

14茶葉風波(一)

老太太午睡醒來,眯了眯眼,有小丫頭聽到動靜進來服侍她起床,梳頭的時候老太太突然道:“寶敏回來了?”

小丫頭搖了搖頭,手下不停說道:“寶敏姐姐下午過去老太爺那邊的,怕是快回來了。”

老太太倥着一張臉,“把龔媽媽叫進來。”

那丫頭就領命出去了,很快龔媽媽進來,那丫頭便關上門自己守在卧房外。

卧房裏因老太太緊繃的臉使得氣氛凝滞,龔媽媽站在一邊,就聽到老太太有些疲憊的聲音響起,“你坐下罷。”

龔媽媽原是準備推讓一番的,可看見老太太面色不虞,她便沒再推辭,只半邊屁股坐在小杌子上。老太太手裏拿了一串檀香木的佛珠,一個珠子一個珠子的往下撥着,眼睛沉寂地閉起,竟是念起佛經來。

龔媽媽屏息凝神,眼神不時溜向門口。很快的,門外就傳來寶敏和小丫頭的說話聲,門開了,寶敏走進來。

老太太一雙眼睛驟然銳利地睜開,盯住寶敏道:“怎的現在才回來?!”

龔媽媽一驚,已經不受控制地從小杌子上站起來。那寶敏更是驚懼,一下子就跪下了,“回老太太,今兒本和平日一樣的,奴婢去後院子看老太爺,誰知道… …”她擡起頭看老太太,見老太太身子坐得直挺挺的,面上一派冷漠,咽了咽口水道:“誰能想到六姑娘竟是突然出現在那裏——”

撥弄佛珠子的手停住,老太太臉色有了點細微的變化,幹巴巴道:“然後呢,你便留她進去與老太爺暢聊?”

寶敏忙道:“是老太爺聽見了六姑娘的聲音問外頭是誰,奴婢只好順他的意思讓六姑娘進去,之後老太爺問了六姑娘一些在鄉下的見聞、生活,”她細細回憶了自己聽到的,補充道:“多是些不值一提的瑣事。”

瑣事?

這老家夥到現在這副光景了竟然還有心情聽小孩子講鄉間瑣事?!

老太太叫寶敏起來走近些,然後輕聲問道:“他現下比之上一月如何,那些藥每天都還在吃罷?”聲音裏透出些幹澀。

寶敏壓低了聲音回道:“按您的吩咐,那些藥一天沒少的給老太爺喝了。老太爺如今的身子... …已是近了油盡燈枯之時。”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腦海裏情不自禁就浮現出下午六姑娘和老太爺說話的場景。這麽多年一日日在老太太用藥催命下的老太爺,今日竟是笑得最多的。屋子裏雖是暗暗的,可老太爺臉上久違的笑意卻刺目得她心中一亮,這束光芒讓她痛苦,她是這樣一個劊子手,把老太爺一步步往絕路上推。

而她從來無力自拔——她是老太太的人。

油盡燈枯!

老太太嘴裏咀嚼着這四個字,突然就想放聲大笑,然而心裏卻漫上一層難以言說的苦澀。她如今所做的都是精心策劃多年才得以實現,莫非自己會心軟?要後悔?

龔媽媽輕咳了聲,打斷了老太太的思緒,就問道:“六姑娘現下哪裏去了?已是臨近晚膳時間,若是還沒回來就要派人去尋才是。”

老太太也擡起頭,卻是想到了旁的,她問道:“今日老太爺可和六姑娘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往後你盯緊些,真是什麽人都能去和他說上幾句了。”最後一句話已是加重了語氣。

“沒說什麽,大多是六姑娘在說,老太爺在聽。時而還會笑一笑,誇六姑娘有趣。”

寶敏把話說完了才驚覺自己的失言,反應過來老太太前頭的話裏已是帶了不滿的意思。她慌亂地開口欲解釋,卻看到老太太的神色變得捉摸不透起來,遂閉了嘴不敢再言。

龔媽媽就撇下嘴角,這個寶敏,自己問的話是不準備答了不成,她又道:“六姑娘現在何處?”

寶敏這才想起,擡頭猶豫着道:“六姑娘只說是去園子裏走走,想來… …晚膳前就該回來了。”

“看時辰差不多便去找回來。”老太太朝雕花玻璃窗外看了看,院中槐樹枝葉上已染了夕陽落下的餘晖,廊下穿梭着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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