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錯了
楚煥枝過了相當舒适的一天。
填好了詞,約好了錄音棚後,在小區裏遛狗,給狗梳毛,給狗拍照。
把狗的照片發給路鳴舟,把狗的照片不停地發給路鳴舟,把狗的照片做成BGM卡點視頻發給路鳴舟。
在晚上收到路鳴舟的回複:你閑得慌去打單排。
楚煥枝回複:哦。
另一邊,路鳴舟把收到的照片的視頻一個個點開,保存。
想了想,把其中一張設為屏保,換下了楚煥枝的機場照片。總不能永遠防着吧,他也不是多麽細膩的一個人,保不齊哪天進來個消息屏幕一亮就被看見了呢。
勝者組半決賽的最後一局,WR戰隊如泰山北鬥立于不敗之地,以積分第一挺進總決賽。
今天的WR異常兇猛,直到返回酒店,隊員們才說出實情。說是韓國哪個Ocean戰隊幾個人嘴巴不幹淨,在吸煙區BB我們這不行那不行,冷嘲熱諷,恰好另一個懂韓語的中國隊隊員聽見了。
路鳴舟聽了只是笑笑,剛想說能動手的盡量別BB,轉念一想這也不是他當初那個時代了,遂作罷。
晚上加訓了一會兒後,路鳴舟驅車返程。
七十多公裏,夜色濃重,呵氣成霜。車裏開着空調,前擋風玻璃很快就起了一層薄霧,路鳴舟打開除霧,商務車車廂裏回蕩着楚煥枝的歌聲。
這是他的歌單,主唱是楚煥枝。平時車上有隊員的時候他從不連藍牙,所以這是個小秘密。
約莫還有二十多分鐘車程的時候下起雪了。
雪從冷灰色的雲間飄下來,下得很浪漫,頗有些聖誕節商家營造氣氛的感覺。
雪剛沾上擋風玻璃便化成水,起初只需要手動撥一下雨刮器,然而僅過去三五分鐘的樣子,原本飄飄然的雪花竟起了急風驟雨之勢。
導航提醒雪天路滑小心駕駛,車流減緩。市區的高架橋四條車道逐漸堵成停車場,兩邊護欄很快積上薄薄的一層雪。
夜歸的車主們不得不踩剎減速,路鳴舟嘆了口氣。挺煩的,這麽堵着挺煩的,放在平時不會這麽煩,此時他還不明白這種煩躁叫做“牽挂”。
直到進了小區,前車燈光柱裏的雪花在風裏瘋狂打圈,像洗衣機滾筒。
然後他猛摁了兩下車喇叭,接着降下車窗,朝風雪裏撐傘的人怒吼,“你大雪天杵那幹嘛!給我上車!”
楚煥枝吓一跳,視線從手機上挪開,順着聲音望過來。
“還看!?”路鳴舟胳膊肘搭在車窗沿,跟着又摁了下喇叭,“過來!”
這個別墅小區裏沒有地下車庫,車位都在地面。路鳴舟的車位離別墅有一段距離,雖不算遠,但也要走上三分鐘的樣子。
“我怕你回來淋雪。”楚煥枝收了傘坐進來。
“汪!”旺財附和道。
旺財被楚煥枝裹在羽絨服裏,從領子那露個狗頭出來。
“我是糯米紙糊出來的嗎,我還怕淋點雪!?”路鳴舟是真的有點急,語氣沖了許多,“自己站那兒喝風狗倒是捂的挺嚴實,它幾層皮你幾層皮?!”
楚煥枝不出聲,旺財也不敢說話。
路鳴舟沒有把車停在車位,而是打了個方向開往別墅。
車在前院門口停穩,“回去。”路鳴舟說。
他先把楚煥枝和狗送回別墅,自己再把車停回去。但楚煥枝出來,去車位那兒就是等他,不想讓他淋雪走這三分鐘的路。眼下……
眼下就剩委屈。
委屈得有點難過。
他明明是好心,他只是不想讓路鳴舟頂着風雪從停車位走回來。
是,路鳴舟本人确實看上去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但他就是這麽想了,然後這麽做了。
楚煥枝悶悶地推開車門下去,想了想,還是把傘留在了副駕駛地上,抱着狗跑進別墅。看着他進屋後,路鳴舟把車開回車位。
車停穩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
好像生氣了。
風雪夜就是這樣,如同是給獸群開了個口子,便呼啦啦的一擁而上。路鳴舟看了眼地上的傘,他應該等了有一會兒,那傘在開着空調的車廂裏已經浸濕了腳墊。
肯定是生氣了,路鳴舟想着,邊後悔邊撿起傘,下車,撐開。
其實往年別說下雪,就是下雨他也很少打傘。
踩在水泥地上才發現,這雪已經積起了一些,“傻不傻……”路鳴舟自言自語着,心裏隐隐生了些愧疚。
剛才是不是兇了點?是的吧,但他就是這麽個低情商的人啊……等等這個好像不能算作理由。是兇了,路鳴舟走回別墅的三分鐘裏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
那是一種強烈的不安,當初身上只揣着二百塊回不來宿舍網吧也關門的時候,他去睡公園的那天晚上都沒這麽慌亂。
回去基地,楚煥枝已經換了一套幹淨衣服,在餐桌邊坐着,沙拉碗裏還有一小半菜葉子,筆記本電腦上是他的新歌。聽見大門門鎖的動靜,略略分過去一個眼神。
眼神說不上凄怨,但顯然超出了委屈。
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楚煥枝也不想搞得太尴尬。畢竟自己寄人籬下,受他照顧,還平添了一只狗。
有什麽好怨怼的呢,別得寸進尺。
路鳴舟進了廚房,冰箱裏的東西動過,只少了一點。他炖的排骨被撿出去幾塊,旁邊的孜然羊肉也盛走一個角。魚吃的都比你多,路鳴舟腹诽着把剩菜端出來,倒進鍋裏熱。
聞見葷菜的香氣,楚煥枝不太能受得了,電腦一合端上沙拉碗往樓上跑。旺財撒蹄子想跟,被路鳴舟一個眼神吓回了狗籠子。
楚煥枝跑得快,等路鳴舟出來,已經溜到三樓了。
是生氣了吧,是覺得我兇他了吧,路鳴舟自己吃飯,邊吃着邊回消息。孟晉鷗非常激動,他已經把電子版的合同先發過來了,怕他跑似的,還把直播能用到的彈幕助手和禮物助手壓縮好了一起發過來。
路鳴舟草草吃完飯上樓,視線在隔壁房門上停留了片刻,想了想,又下樓做了杯咖啡。
他在WR的地位一直很高,無論是做選手的時候還是現在做教練,他做選手的時候就說一不二,做了教練後更是兇名在外。他習慣這麽對人說話,嚴厲,情商低,不會表達。
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端上三樓,站定在楚煥枝房間門口,深呼吸了一下。
擡手,敲門。
門被打開,楚煥枝眨巴了兩下眼睛,擡眸望着他。
“我……”路鳴舟舔舔嘴唇,緊張地腹肌都繃了起來,“我錯了。”
楚煥枝又眨巴了兩下眼睛,接着做了個很讓路鳴舟絕望的動作。他摘下耳朵裏塞的無線耳機,“怎麽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路鳴舟現在只覺得一鼓作氣,再而奄奄一息,而且當下一口濁氣憋在胸口,但還是把這三個字憋了出來,“我說……我錯了。”
聞言,楚煥枝露出困惑的眼神,“嗯?”
不會還要再說一遍吧,路鳴舟這輩子沒跟誰低過頭。
還好,楚煥枝很快反應了過來,笑笑,“你是說回來的時候,怪我在雪裏等你?沒事的,我沒生氣。”
“你喝嗎。”路鳴舟遞了遞咖啡。
這時候應該說,你沒生氣就好,我給你做了杯咖啡。
可偏偏這個嘴像是八百年沒說過好話一樣,幹巴巴地講出三個字,你喝嗎。
楚煥枝這才發現他還端了杯咖啡,而且還用了前幾天賀苗苗買來哄自己開心的紅色噴火龍杯子,杯把是噴火龍的尾巴。
是的,挑選這個杯子這已經是路鳴舟情商的極限了。
“……好。”
楚煥枝伸手去接的時候,路鳴舟轉了下杯子,自己握着杯身,用杯把沖着他。
他趕緊握着杯把拿過來,免得路鳴舟燙手。他還記着自己對他的“單防”,時刻都記着,楚煥枝又看了他一眼,說:“謝謝。”
應該是緩和了些吧,路鳴舟回到房間後想着。
想不出個結果,把電腦打開,安裝了孟晉鷗發過來的幾個直播助手軟件,。
他決定把這個面子給孟晉鷗,既然他要往擎達爬。擎達這些年是裘氏餐飲的大頭客戶,他是時候整理出一些人脈關系,再盤算一下自己的存款,如果今年奔馳的AMG系列繼續邀他代言,那麽加上直播的收入……
誠然,資本股份沒有那麽容易被個人收購,所以他需要孟晉鷗這層關系。
好在孟晉鷗是他的狂熱粉絲,他安裝好這些東西之後,在微信上回複他:孟哥,你們烈火TV,是不是直播的時候不能噴人的。
這話一說出來基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孟晉鷗那邊直接發來一句:方便語音嗎路教練?
路鳴舟知道他等不及,他入駐烈火TV帶來的話題度和熱度可見一斑。這是件雙贏的事情,孟晉鷗需要路鳴舟為烈火TV帶來熱度,路鳴舟需要孟晉鷗來進一步鞏固自己和擎達的關系。
這麽想着,回複他:方便。
當即孟晉鷗的語音電話就撥了進來,像是守着似的。
談話的內容大致就是直播方面的問題,什麽首頁推薦位,什麽開屏廣告。甚至連房管都安排好了,就差一個路鳴舟了。
路鳴舟大多數時間是在聽着,時不時應兩聲,最後敲定了首播時間,職業杯一結束就簽合同,然後預熱。
已經兩天沒合眼的路鳴舟現在也不太能頂得住,粗略看了一遍電子合同後答應了下來。
好像很多職業選手最終的歸宿都是走進直播間,此前路鳴舟一直不播,是不缺那點錢,而且懶。現在不一樣了,因為如果臨到最後……
他靠在椅背裏,望着天花板,如果臨到最後楚煥枝那個小才子把娛樂圈都得罪了個遍,那他就收留他一輩子。一輩子從一而終的生活水準,雖然路鳴舟不明白為什麽兔子糧賣那麽貴,為什麽泡澡球要一千多一盒。
他不想讓楚煥枝受一點點委屈。
等等好像最近一次受委屈就是挨自己罵。
有點煩了,路鳴舟捏了捏山根坐起來,然後下樓。廚房裏叮叮咚咚的是楚煥枝在洗杯子,他靠在廚房門邊環抱雙臂朝裏看。
楚煥枝關了水龍頭,透過玻璃窗,看外面漫天的大雪。
小竹子一樣的站姿,很漂亮,很優雅。淺栗色的頭發在廚房頂燈下像是在發光,每根發梢都是驕傲的。路鳴舟盯着他的後背,一個看窗,另一個看他。
城郊別墅小區幾乎沒什麽照明,路燈和路燈相隔甚遠,所以玻璃上能映出路鳴舟的影子。
楚煥枝知道他在後面,看了一會兒後,沒回頭,問道:“舟哥,你車裏為什麽放我的歌?”
作者有話要說: 路鳴舟:我不僅放我還會唱(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