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餐桌見

當時光顧着氣了。

當時他看着那個單薄的人撐着把傘站在大雪裏,哪還顧得上先把手機藍牙和車載音響斷開連接。

“因為……”路鳴舟兩天沒睡的腦子這時候終于電量耗盡,“……我歌單随便放的。”

楚煥枝喔了聲,把噴火龍杯子放回櫥櫃裏。

這個家裏已經有了些他生活的痕跡,櫥櫃裏他奇形怪狀的杯子們,沙發上有他的抱枕,連籠子裏的狗都跟他最親。

如果路鳴舟心裏沒有那一抹白月光,說不定……會順勢談個戀愛吧。

頓時楚煥枝被自己這個想法吓到了。

“那是電影配樂。”噠的一聲,楚煥枝關上櫥櫃的門,轉過身來,“三塊錢一首呢。”

路鳴舟跟着站直起來,雙臂垂下來,“這、這麽便宜啊。”

眼看面前楚煥枝還等着他再說點什麽,他頓時局促了起來,兩只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插褲兜的話總覺得很蠢,眼神也鮮少的胡亂轉。

好巧不巧,大門的門鈴響了。

路鳴舟恨不得在心裏念阿彌陀佛,這按門鈴的就算是黑白無常,他也先給人作個長揖。

門一打開,屋外刺骨的寒風立刻湧進來,這深冬雪夜來訪的人企圖順着風雪鑽進暖和的別墅,卻險些被路鳴舟一個猛關門夾斷手。

“哎!”門外的人估計沒想到自己會被這麽絕情地關在外面……

也有可能,料想到了。

于是門外那人繼續拍門,邊拍邊喊:“路鳴舟!你個兩面三刀的東西!當初在網吧誰給你的身份證!你他媽在店裏打架鬧事誰幫你背的黑鍋!你有本事開門吶!”

楚煥枝在屋裏聽得一臉茫然,“舟哥?”

說好的黑白無常呢?為什麽是個崽種。

“讓他凍死在外面。”路鳴舟說,“你敢給他開門你就跟他一塊在外面凍死。”

楚煥枝莫名有一種接下來路鳴舟會說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的錯覺,可還是跟到沙發那,和他隔了一點點位置坐下,把他的卡比獸靠枕抱在懷裏,“那是誰啊?為什麽不讓他進來?”

門外的人還在嚷嚷,就是氣息漸漸萎靡下來,約莫是凍的。聲音低了,但依然罵罵咧咧,倒不是多難聽的話,就因為不是多難聽,所以楚煥枝極度好奇,甚至忘了追問路鳴舟買他歌的事兒。

“少打聽。”路鳴舟說。

說出來就後悔了,旁邊楚煥枝悶不吭聲,假裝委屈假裝自閉其實滿肚子小心機。作為小明星,擺出個可憐兮兮的表情眼神信手拈來,當即眼睛便垂了下去。

路鳴舟實在不想再重複一遍我錯了三個字,“那人叫齊洋,我一個……高中時候認識的人。”

不是高中同學,而是高中時候認識的人。楚煥枝略有些意外,門外的人逐漸有偃旗息鼓的趨勢,旺財窩在籠子裏一聲不吭,想當初路鳴舟深夜回來它還叫喚了幾聲以表現自己小土狗看家護院的本領呢。

眼下嘛……家有另一條惡犬,不需要它站出來。

終于外面徹底沒了聲音,楚煥枝猶豫着問,“不會出什麽事吧?”

“放心吧,哪天我死外面他都不會出事。”路鳴舟說,“這人存活能力很強。”

話雖如此,這數九寒冬一個大活人擱外面這麽吹風,誰都不太能受得了。既是舊友,凍他這麽久也差不多了,路鳴舟的心也不是鐵打的,片刻後還是起來去開了門。

楚煥枝噠噠噠地跟在路鳴舟後面,旺財噠噠噠地跟在楚煥枝後面。

門開了,外面的人頭發上、羽絨服兜帽的毛上沾了一層雪,甚至随着夜間氣溫直降,有些結霜的跡象。

齊洋開門第一句就是,“草你媽的路鳴舟,老子……”

然後看見除開路鳴舟還有個人,把後半句粗口咽了回去,略有些尴尬。

楚煥枝斯斯文文一個小公子的模樣,齊洋生生咽了半句後先鑽進來換了拖鞋。

“幹嘛來了。”路鳴舟嫌棄地問。

齊洋也不遮掩,進來就往廚房跑,先捂了杯熱水,再去沙發坐下,“借我逃幾天難,媽的家都被人搬空了。”

一句話沒頭沒尾,楚煥枝聽得雲裏霧裏,一雙渴望吃瓜的眼睛看看齊洋看看路鳴舟。後者撇撇嘴,跟他解釋,“他老娘炒股欠錢。”

“喔……”楚煥枝不好多說,慢悠悠地溜去牆邊把暖氣又摁高了幾度。

路鳴舟沒好氣地坐下,催問,“說啊,幹嘛來了。”

大雪天的,又是半夜三更,沒個要命的急事誰往城郊跑。

齊洋咽下熱水,緩和了許多,方才開口,“我老娘的債主子,你知道吧,就是那個網貸公司,本來跟他們協商好了,金額太多我們還不了,就還掉本金。”

齊洋頓了頓,繼續說:“後來那個公司被人買了不少爛帳,我老娘的帳就被買了,現在……新債主子拿着欠條又來要賬。”

“誰買的?”路鳴舟問。

嗯?楚煥枝雖人蹲在狗籠子前,心思卻一直在沙發那兩個人周圍飄蕩。這時候不應該問欠了多少,或者問你怎麽一個人你老娘沒事兒吧。怎麽問爛賬是誰買的呢。

齊洋撓頭,“記不清了,就一個皮包金融公司,反正我就還本金,他們鬧我就跑。”

“你跑了你娘呢?”路鳴舟又問,“不是,那你跑我家算怎麽回事,我這還有一孩子你看不見嗎。”

聞言,3個月的和270個月的兩個孩子都擡起了頭,看過去。

路鳴舟指指籠子裏那個,“要不這樣,我這有只惡犬,借你防幾天身,你走吧。”

齊洋瞪大了眼睛,“路鳴舟你他媽就是這麽報答我的?!”

嚯,楚煥枝跟着瞪大了眼睛。

“……”路鳴舟無奈,“二樓轉彎那間,沒人住。”

竟不是借錢來的,楚煥枝瞄過來,又瞄過來。

“得嘞,我上去洗個熱水澡先。”說完,齊洋搓着手上樓去。

楚煥枝這才湊到沙發坐下,“他是你什麽朋友?”

“我高中那會兒在一個不看身份證的黑網吧裏打代練單子賺錢,齊洋是當時的網管,我未成年,當代練要實名認證,就用了他的。”路鳴舟說。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是昔日高中生活的經濟來源,是不努力打游戲就會餓死。

楚煥枝眼下有一種揭人傷疤的負罪感,便嗯了聲不再問下去,想着扯開個話題吧。路鳴舟卻自己接着說了下去。

“後來被WR叫去打職業了,試訓的地方不包住,我又回不去學生宿舍,就在齊洋家裏住着。”路鳴舟回憶了一下,“那時候他媽媽炒股還挺順的,不過股市這東西……風險投資嘛,一朝一夕的誰能料到淪落成這樣了。”

的确,彼時齊洋做網管就是圖一快活,他老娘那時候說日進鬥金也不為過。甚至齊洋媽媽偶爾喝大了還要收路鳴舟做幹兒子,說以後給他買房娶老婆。

誠然,如今齊洋躲來他家逃難,這母子倆現在的日子定然不同當年了。

“喔……”楚煥枝鼓了兩下腮幫子,那就是昔日有恩了,“你打算借錢給他嗎?”

“他只避難,不借錢。”路鳴舟說,“這種民間借貸他們洽談之後歸還本金和一部分利息是可以的,但是被買了爛賬的話……”

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我不給他開門,是因為他不聽我勸。後來他老娘跟別人去澳門賭,贏了還了債又賭,繼續借錢。沉迷了。”

“我讓他離他媽遠點,過來跟我住,戶口遷出來改頭換面,賭徒救不回來,他個大孝子不願意,我說我就給他這一次機會,還跟我對噴說我沒良心,我不凍他一宿已經菩薩心腸。”

民間借貸糾紛鬧上法庭就算被判決了,對方掌握着身份信息和擔保人信息,還是不影響他們騷擾催債。

楚煥枝點點頭,“被買了爛賬,買爛賬的新債主子才不管這些。”

買爛賬這種事路鳴舟從前見過不少,但那時候是在麻将館棋牌室這種地方,這種地方有些老油子賴賬不還,債主會壓壓價格把這借條賣出去,給借條換個新賬主子。

這種買爛賬的人一般下得去狠手,或是專業催債的。半價買來的轉讓借條,按着借條上的金額去讨債,屬于暴力賺錢。

早些年麻将館買爛賬的,随着時代發展也電子化,收購一些小型網貸平臺,繼續幹着老本行。

無論如何齊洋在以前都很照顧路鳴舟,路鳴舟還是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搜了一下齊洋他媽媽之前借錢的平臺。

楚煥枝湊過來一個小腦袋。

這個小平臺明顯是卷一波錢跑路的,小工作室的小平臺本身不會有什麽資金庫往外借錢,多半是背後還有個搞高.利.貸的主。

幹不下去了賣爛賬也會有人接盤,所以幹一票就跑的不在少數。

不多時,路鳴舟終于搜到了這個已經倒閉的網貸APP,點進去是一個小人哭泣的界面,現實網站已經關閉,請來訪者點擊以下鏈接。

路鳴舟點進去,跳去了一個新的網站。接着,他下拉,試圖尋找有用的信息。

然而找到之後,路鳴舟先挑眉,再哼笑,最後把手機舉到楚煥枝面前,“看看這是誰。”

股東查詢APP裏,這個新的網貸APP一共有6個股東,其中持股59.9%的人,正是裘峰錦。

“他不是做餐飲的嗎,為什麽又去做網貸。”楚煥枝不解。

路鳴舟摁下鎖屏,思索了片刻,“通常來講,買這種小公司的爛賬無非是借要賬的名義尋仇,或者急用錢。”

裘峰錦這人如果有什麽仇,不至于說特意買個小公司去尋仇,借刀殺人他一向玩得很溜。

“他缺錢?”楚煥枝蹙眉。

“不好說,但他現在确實是這個叫‘貸你飛’最大的股東。”路鳴舟想了想,接着,慢慢臉上浮出詭異的笑容。

似乎是思考得出了結論,路鳴舟手速極快地摁着他手機的鎖屏、解鎖,桌面上旺財一會兒亮起一會兒暗下去。

路鳴舟的笑容從詭異變得略有些瘆人,十足像個最後一集才出現的反派。通常這種反派會在完結時吸一波粉,番外裏放點凄慘童年來洗白,最後那波粉高舉“請停止對二次元反派的洗白行為”大旗開始回踩。

“他最好是缺錢。”路鳴舟微笑着,解鎖手機,點開孟晉鷗的對話框,打字。

他打的什麽楚煥枝看不見,“為什麽他最好是缺錢?”

“他不缺錢,我怎麽幫他弄錢。”路鳴舟說。

“……你瘋了嗎。”楚煥枝把卡比獸放去一邊,“你要幫裘峰錦弄錢?”

路鳴舟給孟晉鷗發完消息,站起來活動了兩下脖子,“我幹過最瘋的事兒就是讓你把流浪狗弄家裏。”

說完,上樓去了。

旺財在籠子裏看着路鳴舟上樓後,立刻開始狗狗越獄。該說不說,小土狗的智商相當不錯,旺財區區三個多月就已經能夠娴熟地開狗籠。

并且它還知道躲着路鳴舟。

楚煥枝聽見籠子叮叮咚咚地響,跑過去蹲下,瞪着旺財,“你也瘋了嗎,被你爹知道你會開門,明天中午我們倆餐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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